第20章 小熊
往別墅去的路不好走,路面坑坑窪窪,車輪軋上去,颠簸得很。
沈澍很端正地坐在後座上,蛋糕盒在膝蓋上放着。
蛋糕頂端有兩只奶油做的小熊,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處,他怕蹭壞了,張開手支在盒子兩邊,很小心地護着。
蛋糕只有巴掌大,很小的一只,圓形的,玫紅的果醬厚厚地塗了一層,隔着透明的盒子,散發出一點香甜的氣息。
沈澍原本打算多買兩個,臨到頭又改了主意,只肯帶一個回家。
他知道姜裴喜歡,所以要一點一點的給,好保證有很多個下一次。
這樣也許有一天,姜裴會像期待蛋糕一樣地期待他出現。
跨進院子時,許媽同往常一樣,急匆匆地走出來迎。沈澍習慣性地擡起頭,去看二樓最右邊的那扇窗戶。
夕陽還沒有完全褪下去,橘粉色的雲朵翻滾着,将殘餘的暖光一并包裹進去。
那扇總是掩着的素紗窗簾被撩在一旁,琥珀色的光束從雲層裏穿出,剛剛好落了一片在玻璃窗上。
光線像是流淌的松脂,慢吞吞地挪動,融進了窗前站着的人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
于是連帶着那雙眼都變得溫暖,同沈澍對視着,像是裏面駐進了太陽。
不知道是不是沈澍的錯覺,他總疑心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地彎了起來,對着他露出一點很微小的笑意。
他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想,踮着腳,很費勁地望過去。
眼睛被陽光刺得酸痛,彙起半透明的水膜。視野中的輪廓像是鍍了一層淺金色。
下一刻,他看到姜裴屈起手指,指節白皙修長,在窗上很慢地敲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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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輕響,敲在了他的心上。
像是有人在沈澍的胸膛裏點了一把火,借着風勢漫山遍野地鋪開了去,火舌舔舐着,氣勢洶洶。
耳中一片嗡鳴聲,再聽不見旁的動靜。
許媽正站在他面前,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些什麽。
都不重要。
他攥緊了手中的蛋糕盒子,尖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喚醒了一點殘餘的理智,才叫他沒被那把火焚燒殆盡。
他顧不上聽許媽說話了,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邁開步子,朝着那間二樓的小房間跑去。
姜裴靠在窗邊,目睹了全程。
他看着這人下車,擡頭,在看見自己的動作之後,直接愣在了原地,像是變成了樂高積木堆砌的玩偶。
下一刻,玩偶很艱難地動了動,随即風一般地不見了蹤影。
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很急切,愈來愈明晰,像是臨近高潮的鼓點。
姜裴側過臉去,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忍不住幅度很小地彎了彎唇角。
他伸出手指,在身旁的玻璃上很輕地點了點,像是在戳一只笨小狗的圓腦袋。
“還是小傻子。”他這樣說。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房門被粗魯地推開,很大力地撞上了牆面,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沈澍在門前站住腳,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喉結上下滑動着,一雙眼眨也不眨地将窗邊站着的人盯緊,像是怕他下一刻就變成雲朵蒸發掉。
“哥哥,”他開口叫姜裴,聲音因為短暫的缺水而帶着沙啞,拉扯着,将尾音很長地拖出去,斷也斷不幹淨。
頓了頓,又叫了一聲。
他很想問些什麽,關于那扇被打開的窗戶,意味不明的輕叩。
為什麽站在窗邊?那個時候,是不是在朝着他笑?
想要問出口的話太多,在唇齒間擠成一團,争先恐後地想要往外去。
沈澍甚至忍不住地想要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沒有分寸的慌張,欲蓋彌彰的心動。
氣自己面對姜裴時就将體面丢得一幹二淨。
他像是鼓了氣的河豚,惶惶然地浮在水面上,又在未知中止不住地生出沮喪來。
他承認了,自己是膽小鬼。
空氣變得很安靜,他的呼吸漸漸地平複下去,手掌中生出一層細密的汗,蛋糕包裝盒上的緞帶卡在掌心裏,被揉成皺巴巴的一團。
姜裴打破了這份沉默。
他向前走了兩步,朝沈澍擡了擡下巴,眼睫很輕地顫了兩下,“給我的嗎?”
他的動作和話語像是打破了某種禁锢,室內的一切開始流動,回歸熱烈,連帶着響起砰砰的心跳聲。
“是,是的。”沈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将手中的蛋糕盒遞了過去。
河豚先生感覺到安全,于是很放心地将自己沉回了水底中。
那些細小的喜悅氣泡一樣從水底浮起,一直到了陽光下,才‘撲’地一聲炸裂開。
“哥哥在等我。”
他終于能用很篤定的,不容反駁的語氣,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姜裴拎蛋糕的動作輕微地停頓一下,随即很平常地将它放去桌上,并未對沈澍那句話表達任何意見,只将目光落在盒子上。
“是什麽?”他若無其事地問道,像是兩人的對話從此刻才開始。
“芝士蛋糕,”沈澍一步步地朝他走過來,又補充道,“藍莓口味的。”
“噢。”姜裴垂下眼,伸手去拆密封的盒子,捏住下面的托盤邊緣,很小心地将蛋糕抽出來。
上面的小熊形狀很完好,依舊是兩只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處。
姜裴在桌邊坐下,拆開塑料叉子,挖了一只小熊耳朵送進了口中。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
他又很快地挖走了另外兩只耳朵。
“很好吃嗎?”沈澍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手圈在他的肩頭,把姜裴半摟在懷裏,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哥哥也喂我吃一口,好不好?”
說話時帶起的溫熱氣流從姜裴耳側很輕地拂過去,他忍不住抖了抖。
見姜裴沒有動作,沈澍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聲音很黏糊地撒嬌,“我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
“太陽好曬,脖子都曬紅了。”
“哥哥不心疼我嗎?”
“都不舍得分我一口。”
下一刻,最後一只小熊耳朵被挖掉,送到了他的嘴邊。
“好了,”他聽到姜裴低聲開口,“已經心疼了。”
他低笑一聲,順勢張開嘴巴,将那一口奶油連着叉子含了進去,狠狠地抿了抿。
口腔中被甜香充斥着。
察覺到姜裴要收回手,他使壞地用力,咬住了叉子尖端。
“松口。”姜裴斥他。
他聽話得很,立刻便松開。嘴巴得了自由,下一句便說出口,“哥哥占我便宜。”
就算沒有看到,他也知道姜裴此刻定然瞪大了眼,覺得萬分不可思議。
于是他很有理有據地控訴,“叉子是哥哥用過的。”
“哥哥喂我吃蛋糕是借口,其實就是在借機親我。”
姜裴的肩膀猛地一垂,沈澍沒借好力,從上面滑了下去。
這下兩人算是面對着面了。
姜裴抿緊了唇,臉上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沈澍的心情好極了,他将手撐在桌面上,笑吟吟地繼續道,“不過沒關系。”
“我不介意被哥哥占便宜。”
“還可以多占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