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自由

果真,直到一頓飯吃完,沈兆麟也沒有就單子的事情提起過半句,俨然是已經将此事揭過的模樣。

沈澍心裏原本早有預料,也談不上多大的失落,只是面上仍要裝出樣子來,飯桌上也沒給沈洄什麽好臉色看。

他這位爺爺明面上擺得公正,實則心底的偏向一清二楚。幼時沈澍或許還會抱着點零丁的幻想,這麽多年下來也早已消磨殆盡了。

他習慣了靠自己,再看旁人的遮掩,便好似跳梁小醜一般無趣,像是瞧了場樂子。

沈洄卻是樂在其中。

沈兆麟話裏的偏心顯而易見,他琢磨過味兒來,心裏頭便得意得很,眉梢眼角都不由帶出幾分來,刻意做給沈澍瞧。

這一切落在一旁的沈兆麟眼中,就成了不穩重,上不得臺面的心性,看得他眉頭又不自覺地皺了起來,心下生出幾分不喜來。

飯後,沈兆麟便板着一張臉,也不避諱什麽,直接将沈洄叫進了二樓書房內。

宋希擔心兒子,看樣子原本也想跟進去,卻被攔在了門外,只得靠在二樓欄杆上焦急地等。

沈澍悠然自得地坐在樓下沙發上,拿叉子一塊塊從碟子裏叉水果吃,并不怎麽在意樓上發生的一切。

沈兆麟對宋家是什麽态度,又打算怎麽敲打沈洄,本就和他沒什麽關系。他這會兒心裏只盼着沈兆麟早點結束訓話下樓來,自己也好趕回郊外的別墅去。

這便是家裏頭另一重規矩了,沈兆麟沒發話前,誰都不許先提走的事,否則便是孝心沒盡到位,拂了他的面子,在場的誰都不會好過。

果盤裏盛了切成塊的蘋果,沈澍百無聊賴地吃了兩口,就将叉子擱去了一旁。

他不愛吃這些,每次晚飯後卻總是要吩咐許媽切上一盤,樂此不疲地看姜裴吃,當作飯後娛樂一般。

姜裴挑剔得很,水果也要切得好看,才肯賞臉多吃幾口。

許媽心細,察覺之後,每次便将水果變着花樣地切,蘋果和梨一律切成小兔子模樣,整整齊齊地擺好一盤,瞧着可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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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裴似乎是格外中意這個形狀,每次都将一整塊兒塞進口中,撐得雙頰微微鼓起,藏榛子的花栗鼠一般,一下一下認認真真地嚼。

想着姜裴,沈澍不自覺地走了神,捏着叉子無意識地戳盤中的蘋果塊,戳出一排洞來。

也不知道姜裴這時候在做什麽。

姜裴正在生悶氣。

他從下午五點鐘開始,朝着窗外一共看了兩次。

但是一直到七點鐘,說要給他帶芒果慕斯的人依舊沒有蹤影。

許媽中途上了一次樓,小心翼翼地問他,要不要先用晚飯。

姜裴有些煩躁地将畫筆丢去一旁,搖了搖頭,話也懶得講。

“先生現在還沒有來,興許是被什麽事絆住腳了呀,”許媽瞧出來姜裴心情不佳,大約是以為他在想沈澍,對他解釋道,“裴先生要我給先生打個電話,好問一下的嘛?”

沈澍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不能待在別墅,所以特地在客廳中備了專用的電話,只能聯系到他,就是為了防備着突發的情況。

“不必。”姜裴淡淡道,“我今天沒什麽胃口,您先下去吧。”

許媽還待再勸,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說出口,只默默地出了房間,将門關好,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這位裴先生性子冷淡得很,又極有主意,是勸不動的。

從前先生在的時候,有時還能生出法子來将人哄一哄,如今只有她在,真是一籌莫展起來。

姜裴盯着自己方才的畫看了一會兒,揚手扯了下來,很仔細地一下一下撕成極小的碎屑,灑進了垃圾桶中。

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他仰面倒在床上,停了會兒,扯過一旁的被子來蓋住了臉。

他的腦中很亂,像有許多不同的聲音在撕扯拉鋸,片刻也不肯停,攪成一團糨糊。

許多畫面交替着浮現,一會兒是沈澍纏着他叫哥哥,呼吸噴在耳側,熱辣辣的一片;一會兒又是在海邊,沈澍手中那一點寒光,和緊接着脖頸處的刺痛。

他無意識地翻了個身,系在腳踝的鐵鏈長長地拖下去,磕在了床腳,發出‘铛’地一聲脆響。

姜裴才猛地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掀開被子,陽光被窗紗過濾一遍,只剩了蒼白的一束,恹恹地落在瞳孔上,刺得人眼睛發疼。

沈澍今日的失約讓姜裴清晰地意識到,他先前的想法出現了偏誤。

他們兩個之間并不是平等的。

無論沈澍怎樣地依戀、喜歡着他,囚禁都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

系在腳踝的鐵鏈也在鮮明地昭示這一點。

而且按照沈澍目前的态度,很顯然并不打算中止這一場囚禁。

在這場追求中,他從來都不是自由的。

沈澍将選項擺在他面前,像是烹饪好的餐品,由不得他選擇不吃。

事實上,只要沈澍想,這場囚禁會是無盡頭的,一直到有人發現,來救他為止。

姜裴的确因為當年的一場相逢而對沈澍抱有莫名的寬容,但他也絕不是将自己的所有選擇一并交由旁人支配的性子。

他需要為自己制造一個機會,一個能夠離開這裏的機會。

他們之間一切關于未來的東西,都要以自由為前提才能履行。

他在這段時間裏沒能說服沈澍,就只好另尋他法。

姜裴将事情捋過一遍,打定了主意,再想到沈澍,又忍不住地頭疼。

當年的乖小孩怎麽就長歪成了這樣?

溝通無果,對話無果,連囚禁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答應了又不肯做到,被兇了還要委屈,鐵了心地一根筋,黏人又煩人,叫人恨不得抓過來打上一頓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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