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暴雨
沈兆麟和沈洄在書房了待了許久,依舊沒有出來的跡象。
沈澍瞧着逐漸昏暗的天色,心下不由得焦躁起來。
他原本答應過姜裴趕回去,現在卻被困在老宅中脫不了身。
猶豫再三,他走去窗邊,拿出手機撥通了別墅的號碼。
對面的鈴聲響了許久,電話才被接起。許媽像是匆匆趕了過來,聲音裏還帶着喘,“先生,您可算打來了。”
沈澍聽見這話,微微地皺起眉來,“怎麽了,是裴先生哪裏不舒服嗎?”
許媽在那頭忙道,“沒有沒有,裴先生好得很。”
“不過您昨日,是不是答應了裴先生今晚要來?我看裴先生晚上心神不寧的,晚飯也不肯吃。”
“他沒吃飯嗎?”沈澍用手指在無意識地敲着窗框,發出篤篤的輕響,目光又晃晃悠悠地落在二樓那間緊閉的門上。
“這樣,你煮一碗甜酒釀端上去,多放些枸杞,在旁邊看着他喝。”沈澍頓了頓,又接着道,“就說是我吩咐的,他不肯喝,回去我知道了,要罰你的。”
“哎,”許媽忙應下來,猶豫了一下,又試探着問道,“先生,那您今晚還回來嗎?”
還能回去嗎?
沈澍抿了抿唇,不自主地看向遠處低成一線的天。
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塊墨色的雲湧上來,遮天蔽日地掩住了殘餘的一點天光,結成了霧沉沉的濃黑。
花園裏,蜻蜓四下亂飛,沒有章法地橫沖直撞,花葉在風裏頭瑟瑟地抖,殘枝骨碌碌滾過幾圈,撞在牆根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一切都成了明晃晃的昭示,暴風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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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量吧。”他對着電話那頭低聲講道,“叫裴先生不必等我。”
“哎呀,先生,”許媽大約是在電話那端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模糊,不贊同地道,“我不好總是傳話的呀。”
“裴先生平常聽我這個老婆子講話聽得夠多啦,耳朵都要起繭子。”
“傳過去的話我又學不好的,先生的關心也學不來,先生不如自己對着裴先生講。”
“叫裴先生下來聽聽電話也好的呀。”
最初為了防止姜裴接近,沈澍特意把電話設在了一樓,又牢牢固定在了櫃子上。
雖然這個電話只能打到自己的手機上,可他當時滿心防備,近乎神經質地規避着一切風險,當然不肯留下這微小的一點。
叫姜裴下來聽電話嗎?
他收回放在窗臺的手指,拇指很輕地從泛紅的指關節處蹭過去,很難得地陷入了有些艱難的取舍中。
能夠從電話裏聽見姜裴的聲音實在是個巨大的誘惑,可是……太冒險了。
園丁昨天剛走,司機又不在,別墅裏只剩了許媽一個。
一旦打開鎖鏈,以姜裴的力氣,很輕松就能從別墅中逃脫。
而下一次,就再也抓不到他了。
“不必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很平靜,又帶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你再同他說一句,叫他早些睡。”
電話那邊安靜了很短的一會兒,接着,許媽低聲道,“是,我會轉告裴先生。”
“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沈澍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指關節間的氣泡被擠壓,發出很輕微的噼啪聲。
他停了停,又說道,“外頭快落雨了,記得提醒他關窗,別又開着窗子睡覺。”
“怕是還有閃電,窗簾也記得拉好。”
“嗯,我記下了。”
還有嗎?沈澍很費力地在腦中想。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莫名地不想挂掉這通電話,即使姜裴并不在對面。
好像知道對面的聲音來自別墅這一點,就會叫他生出一點安心和不舍來。
他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先前顧慮的太多?其實把電話挪去姜裴房間裏也沒什麽不好。
姜裴并不精通這些東西,也不可能對設置好的電話動手腳。
反而是自己能借着這臺電話,同這人的聯系再緊密一些。
也許哪一天,姜裴就肯将電話打去自己的手機上,那會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情。
“先生?”電話那端的許媽叫了他一聲,很委婉地催促。
“哦,”沈澍回過神來,又交代她道,“等會兒再切一盤水果端上去。裴先生沒胃口,切得好看些,也好哄他多吃一點兒。”
這句結束,他頓了一下,“沒了,挂了吧。”
等到對面傳來‘嘟嘟’的聲響,他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一點懊悔來。
該再多說一點的。最起碼要叫許媽告訴姜裴,自己明天一定會過去別墅看他。
要不要再打回去呢?
他用拇指一下下地按着手機側面的按鍵,屏幕明明滅滅,掠動的光影映在他的眼底。
沉悶的雷聲從遠處傳來,窗旁的簾子高高揚起,又在瞬間被裹纏成一團,委頓在窗臺上。
算了,還是明天當面了再說吧。
沈澍這樣想着,将手機握回了掌中。
剛剛打了電話的緣故,手機還殘留着餘溫,鈍鈍的棱角硌在掌心裏,那一點熱便随着一道融化進了皮膚。
只是片刻的功夫,大顆的雨點就‘嘭嘭’地砸在院子裏的地面上,激起一層黑色的浮灰,帶着沉悶粘稠的土腥氣。
夏日裏的雨總是來得格外不讨喜,用力過猛,又帶着莽撞,半分禮貌都不講。
沈澍又給司機發了條消息,吩咐他今晚不必再來了,明日一早記得來接自己就是。
發完随手将手機熄屏,揣回了衣兜裏。
再轉過身時,目光猝不及防對上了身前站着的宋希。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下來的,在沈澍身後站了多久,又總共聽進去多少。
沈澍垂下眼,心裏那點煩躁又再次升起,默不作聲地就要繞過宋希去。
宋希跟着挪動身體,竟是刻意地要擋在他身前。
沈澍不耐煩地‘啧’了一聲,開口道,“你幹什麽?”
“我聽到你打電話了,”宋希的眼睛不正常地睜大,眼白很明顯,瞳孔只有黝黑的一點,就這樣盯着他,像是在打量一般,末了,又很得意地加上一句,“我全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