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捉蟲)

第六章

“若是我不動手呢?”

蕭月明獰笑道:“那你就不能留在尋兒身邊了。”

地上的寒刃應聲而動,同青玉石板劇烈的碰撞。

屋內尤為安靜,連呼吸聲都聽得清,寒刃同石板碰撞的聲響便更加清晰可聞。

剎那間,寒刃借由靈氣,便回到了蕭月明的手中。

月光已透過雕花窗,将蕭月明的身影拉得細長而猙獰,宛如在黑暗中埋伏的惡鬼,随時都要把人拖入深淵。

寒刃抵在了謝辭的脖間,過于鋒利的薄刃劃破了肌膚,血珠密密的滲了出來。

“想清楚了嗎?再進一寸,你可就沒命了。”

謝辭直視着他,漆黑的瞳仁中沒有任何光亮:“沒人願意被威脅,我只會為了我自己殺人。”

饒是蕭月明,此刻都想稱贊謝辭。

真是塊硬骨頭。

旁人早就吓得屁滾尿流,偏他還不動如松。可往往是這樣的人,才适合成為尋兒的刀。

蕭月明低聲威脅:“你是還想回天玄閣做藥人?”

“……”

“我提醒你謝辭,這一次再回天玄閣,面臨你的,是比之前成倍……哦不,十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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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毒蛇咬後的傷口止不住的疼痛了起來,謝辭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蕭月明很滿意他此刻的反應:“給你三日時間,若還做不到,尋兒也護不了你。”

他并不怕謝辭使詐,畢竟下界十二洲那些嵇家人的生死,全都捏在了他的手心裏。

蕭慕尋向莫鈞青要了恢複元氣的湯藥。

他原本該心情不錯的,至少謝辭對他的态度已經軟化。

白雪積壓在屋檐,大雪紛飛,到處銀裝素裹。紅梅的一根枝條,似乎為尋求溫暖而伸入了廊下,正好擋住了蕭慕尋的去路。

[能量不足,請盡快補充。]

聽到這句話後,蕭慕尋急急停下腳步,手上沒力,差點将手裏的湯藥打翻。

好險。

喉間微癢,蕭慕尋用手捂住了唇,急得又吐了口血,不慎染紅了衣袖。

他伫立原地,平複許久,在不經意間染紅的衣袖,還沾染了白玉碗的一側。

蕭慕尋心不在焉,完全沒能發現:“沒看到我已經在挽救?”

[能量,有了能量就能恢複醫脈和靈根。]

蕭慕尋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越多越好。]

沒有什麽比自己擁有實力更好,蕭慕尋原先還有些不願意,此刻竟主動問起:“那你說說,除了蕭家和謝辭,我周圍還有誰?”

[莫鈞青。]

“靠,你太鬼.畜了吧,連個老前輩都不放過!”

這三個字,瞬間潑了蕭慕尋一身涼水。

就算要找個人,那也不該是莫鈞青!

如此一來……以他現在的實力想逃出蕭家都不可能,周圍除了蕭家人便只剩下謝辭了。

可惡,他就不信了,非要和謝辭死磕了!

出來得太久,不能再久留。

他站在檐下良久,才做了個深呼吸,努力揚起笑容。

蕭慕尋端着湯藥走入了房內,指尖也被燙得微紅:“這是我去找莫鈞青要的湯藥,你将它喝了吧。”

謝辭躺在床上,窗內燭火搖曳,将謝辭那張清冷的臉襯得多了些煙火氣息。

蕭慕尋便敏銳的發現,自從他進入屋內,謝辭便一直緊盯着他。

謝辭對他的态度不是軟化了麽?又發生了什麽事?

他只得裝作不知情,笑得真摯極了。

微垂的眼睫擋住了那雙墨玉般的瞳仁,也掩蓋了那些刺入骨髓的冷漠:“都怪我沒能說服莫前輩,否則拿給你的該是些上品的丹藥。”

“莫前輩?”謝辭終于有了些反應。

“是為我看病的醫修。”蕭慕尋走到了床邊,笑着将白玉碗遞到了謝辭的手裏,“你也知曉醫修有多麽珍貴,蕭家請他來,還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呢。”

要說上雲六洲衆多修真者中,最受敬重的是什麽?

那所有人都會告訴你,絕對是醫修。

醫修不光對靈根有要求,只能水木靈根者才能修醫。更是因為醫修的修煉格外奇特,同修道者不同的是,他們是靈脈和醫脈同修的。

醫修聯盟每年登記的新弟子達萬人之多,可最終能獲得醫修稱號的,也不過就幾人罷了。

還不止這些,一個宗門傾盡全力能培養出兩三個醫修,便已是極為了不起的成就了。

上一世的蕭慕尋不光成了醫修,幾乎救進了上雲六洲的大人物,上哪兒去都有欠他人情的大佬,在這些人的支持下,他才順理成章的當上了仙道領袖。

謝辭語氣微沉:“沒想到蕭家竟有能力請來醫修。”

這可是自己的死對頭,蕭慕尋自然明白謝辭此刻的想法。

也許,還在懷疑他為何要救他出天玄閣的事。

蕭慕尋假裝不知:“家主給了莫前輩十株蟠龍根。”

謝辭微怔,蟠龍根……那豈不是煉制築基丹的主要材料之一?

他即将築基,怎麽尋也尋不到蟠龍根,蕭家竟然一開口就是十株。

謝辭的臉色并不好看。

蕭慕尋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表面上笑得真摯,實則極其想要扭轉乾坤。

“你不喝這藥,是懷疑我救你是別有用心?”

謝辭眼神微閃:“怎會?”

果然!

蕭慕尋嘆了口氣:“其實我早就想救你了,只是我回蕭家後便昏迷了十幾日。”

謝辭皺眉:“昏迷了……十幾日?”

“我身子不好。”蕭慕尋面上表現得滿是愧色,“那日并不是我出爾反爾。若我還醒着,一定竭力勸阻老祖,令他放了你。”

謝辭緊抿着唇,似有觸動:“你不必歉疚。”

“可我心裏過不去啊!”

蕭慕尋拿走了他手裏的白玉碗,“你不想喝便不喝,本就是我對不起你在先。”

手裏的白玉碗被人給挪開,謝辭的餘光瞥到了蕭慕尋仍有些燙紅的指尖,如三月含苞吐萼的桃花一般。

謝辭心緒微動,是蕭家對不起他,不是蕭慕尋。

他……這樣心軟,又這樣善良,完全不像謝辭遇到的那些同門魔修。

像蕭慕尋這樣的人,去他們青炎宗,只有被吃幹抹淨的份兒。

不知怎的,謝辭的心中忽而升起了幾分異樣。

“謝辭,你想離開蕭家嗎?”

“……什麽意思?”

“方才是我太慌張了,還讓家主同你單獨相處。”蕭慕尋湊近了他,披散的墨發逶迤至下,那豔麗的眉眼便映在了謝辭面前,“他是不是說了什麽威脅你的話?”

屋內焚燒着炭火,冷風吹動了珍珠珠簾,互相碰撞間,猶如敲冰戛玉。

謝辭的呼吸不經意間淩亂了些許,心也随之而亂。

他出身青炎宗,是恨觊觎他的人。

倘若旁人敢這樣湊近他,謝辭早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可蕭慕尋病弱成這樣,哪裏有什麽本事對他下手?

在謝辭眼中,他柔弱又不堪一擊。

“為什麽會這麽問?”

“在嵇家的時候我騙了你,我出逃并非是被逼婚。”蕭慕尋的笑容裏藏着苦澀,“蕭家十分愛護我,不僅希望我長長久久的活着,更想要我的血脈。所以……”

蕭慕尋有些難以啓齒,沒能說下去。

“他為你安排了侍妾?”

蕭慕尋微斂雙眸,語氣沉沉:“不是這樣的。”

“……侍妾是男子?”

蕭慕尋忐忑的看了眼謝辭,眸子含怯,沾染些許水色,猶如枝頭瓊花被露水淋濕。

被戳開了那些不堪的事實,此刻蕭慕尋只覺得難堪極了。

“只是教我些人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辭的嗓子有些發幹,這樣的解釋顯得蒼白無力。

教什麽人事?

蕭慕尋這等容姿,吃虧的,怕是他吧。

原本在見了蕭月明之後,謝辭又開始忌憚起了蕭慕尋,懷疑起了他的用心了。

他自小在爾虞我詐的世界長大,所知所見盡是人性的惡,從未見過蕭慕尋這樣的人,自然而然的懷疑起來。

可多番試探……他都沒有半點破綻。

不知怎的,他說出了實話。

“蕭月明讓我殺了嵇文斌。”

蕭慕尋給蕭月明束起了大拇指,面上還要演戲:“家主怎可這樣!真是……真是……”

想了半天,蕭慕尋才漲紅了臉說出了罵人的話:“混蛋!”

謝辭笑出了聲,怎找了半天才找出這兩個詞來?

“家主如此逼迫你,這個地方一刻也不能待了!”

謝辭陡然間被蕭慕尋給拉着走出了房間。

天邊下起了極大的雪,堆積在院內,兩側高聳的玉竹被積雪壓彎,形成一道拱形游廊。寒風席卷,吹得竹影婆娑。

前方的路是未知,心防極重的謝辭還不足以相信蕭慕尋。

他停下了腳步,反手捏住了蕭慕尋的手腕。

“你要帶我去哪兒?”

“謝辭,你信我嗎?”

蕭慕尋回眸,疏涼的細雪融化在眼睫,他顫抖的眼睫宛若一雙振翅的蝶。冷得這樣厲害,依舊露出笑容。

謝辭眼底暗芒閃過,仿若最深沉的黑夜。

到這樣的境地,卻還要朝他笑。

“你第一次出蕭家便遇到了那樣的事,如今還要帶着我離開,難道不害怕嗎?”

“怕,自然是怕的,可我更想彌補!”

蕭慕尋短時間還做不到系統說的勾引,直接朝着聖母的方向演了,他說得熱淚盈眶,“你恨蕭家,想必也在怪我的出爾反爾,便讓我補償一些吧!”

細雪無聲,緩緩而落。

他的眉目帶着春光一般的豔色,宛如春睡的海棠。就算在這冰天雪地的野外,也如天邊星辰般熠熠生輝。

謝辭嘴唇嗫嚅,沒想到上雲六洲裏最自私的蕭家,竟出了這樣一個人。

那些屬于蕭家的陰狠和黑暗,并沒有在他身上沾染半分。

謝辭啞聲道,态度再次軟化:“……你又不欠我什麽。”

“不!我定要帶你離開蕭家的!”

這樣的蕭慕尋,謝辭再也生不起責怪之心:“怎麽離開?”

“莫前輩時常要出去采買靈植,倘若說服他,你便能出去了。”

莫鈞青……

謝辭呢喃着這三個字。

靠莫鈞青離開這裏,也的确是個法子。

謝辭不再反抗,蕭慕尋便拉着他去莫鈞青的住處。

穿過了玉竹游廊,便來到了不遠處的紅梅林。

“莫前輩一直不大喜歡我,覺得我侮辱了他的醫術,不過他倒是對我很感興趣,只要許諾莫前輩取我的血,他定會答應救你的。”

謝辭原本是同意了,一聽蕭慕尋這樣說,瞬間拉住了他:“你說什麽?”

蕭慕尋眼底閃過暗芒,裝作無辜的說道:“我說,莫前輩對我很感興趣。”

謝辭要緊了牙關:“蕭慕尋,你為了我,想去受莫鈞青的折磨嗎!”

他在天玄閣受了那些苦,換做蕭慕尋這身子,保準堅持不過。

“謝辭,你怎麽生氣了?”

“你對誰都這麽好?”

“大部分……”

謝辭氣得悶哼一聲,他好不容易平複了心緒:“你總得對人有戒心!”

“他們都是好人,我為何要有戒心?”

謝辭目光幽深,心底竟隐隐浮現怒氣。

難怪蕭家不讓他外出,性子單純成這樣,還不被人利用傷害!?

謝辭捏緊了他的手腕,一個用力便将蕭慕尋壓在紅梅樹下,聲音低沉沙啞:“很顯然,我就不是好人。”

雪花簌簌,玉樹已堆滿了積雪,被蕭慕尋這麽用力的一撞,如珍珠般落了下,他烏黑的發間也沾染了幾片。

樹幹烙得蕭慕尋後背極疼,不用想也知道,應當是青紫了。

蕭慕尋臉上的表情差點龜裂,寒毛都立起來了。

謝辭突然靠得這麽近做什麽?打架嗎!?

“知道怕了?”

“謝辭,你到底怎麽了?”

都已經被男人壓在樹下了,還這般懵懂的模樣。

謝辭心中升起幾分惡意,吐露的呼吸全都噴灑在他的脖間:“蕭月明安排的人還沒來得及教你什麽吧?也許我可以代勞。”

“代……代勞?”

“反正,蕭月明不是覺得我是靠這張臉得了你的喜愛?”

別看謝辭手段狠毒,他的氣質卻如弦月出雲,雪夜瓊花,無比清冷孤傲。有那張臉在,他看着比誰都像是名門正派。

旁人紛紛議論蕭慕尋看上了謝辭,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

蕭慕尋慌張的解釋:“謝辭,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沒看上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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