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蠱惑
“闌姐救我!”
穿透走廊的呼喊聲震耳欲聾,走到樓底确認無極位置的夏千闌剛踏到樓梯底下,就見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慌忙将其接入懷中。樂玉珊的個子擺在那裏,身材管理再好體重也是過百了的,夏千闌只覺得手臂隐隐一麻,站穩以後立馬就給懷裏人放了下去。
隆隆驚雷挾裹着狂風驟雨在窗外肆虐,除卻風雨撲打在窗上的簌簌聲響,上面還有什麽東西在咀嚼骨肉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膜來。在場除了夏千闌樂玉珊以外其實只剩下了無極和朱秘書,兩人臉色一變,無極飛快地朝上面沖了過去。
“啪!”
随着一道黑影閃過躍入窗裏逃走,一具血淋淋的骨架被迎面丢下,無極險些躲閃不及與它撞上,伸手慌忙擋住,被碎肉與血塊濺了一臉。金志彪的臉被啃得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半張,厚重的脂肪層混着鮮血溢出,模樣凄厲可怖。被生生撕裂開來的口腔裏只餘下了半截斷裂的舌頭,一同消失的還有半條腿和重要器官。
骨架骨碌碌滾了半圈在朱秘書的腳邊停下,女人一張俏臉吓得花容失色,顫巍巍地靠在牆上不敢動彈。然而就是那麽大的動靜,也沒有吸引來任何的女仆或是管家,當時說是有事情就找他的恩格管家今天一整天幹脆都沒出現。
朱秘書踉跄着和金志彪的屍體拉開了距離,口中無意識顫抖道:“怎麽會……明明已經做過那個……”
在無極一道淩厲眼刀掃過來的剎那,朱秘書及時地閉上了嘴,但近在咫尺的夏千闌卻聽的清清楚楚。于是在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女人想起身離開時,夏千闌幹脆利落地一步上前扯住她的衣領把人往前一帶,将近一米七的女人就被這麽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無論怎麽掙紮也逃脫不得。
“有什麽做了的事情是沒法說出來聽聽的?”一把餐叉不知何時被夏千闌藏了起來,此時銳利的尖頭恰好就抵在女人的脖頸,涼冰冰的溫度和輕微刺痛感一下子讓人神經緊繃,“怎麽,之前那幾個學生失蹤得都很蹊跷,你是想變成他們當中的下一個?”
從她進入副本開始,就發現無極表現的很奇怪,僞裝成一個老好人來帶人還算正常,但和自身人設相互沖突的行為居然還能一直獲得那些新人的信任。荒漠“死亡”、那幾個學生離奇失蹤,副本剩下的人已經是寥寥無幾,可現在,僅僅也只是第二天而已。
“夏千闌!”無極一雙三角眼向上微微吊起,略顯猙獰的面孔昭示着現在的怒氣,粗長油亮的黑鞭也從他的袖中露出一截。那是無極賴以成名的攻擊型武器黑蛇鞭,在黯淡的光芒下,似是在湧動的黝黑色澤愈發詭谲,“你有話好好說,抓我的人幹什麽!”
夏千闌怒罵:“裝什麽聖母,在坑死荒漠的時候怎麽不說這冠冕堂皇的話呢?”
在提到“坑死荒漠”的剎那,夏千闌并未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心安,某種在腦海中一直隐隐掙紮的猜測終于有了雛形。手上力道一松,朱秘書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給推了出去跌到無極懷裏,夏千闌一腳踢開金老板的骸骨,拽着樂玉珊就上了樓。
任由朱秘書死死抱住自己肩頭低聲抽泣的無極眼睛一眯,目光陰鸷地看向了地面上殘缺不全的屍體,在确認那上面的全然都是齒痕印記後才罵了句極其難聽的髒話,扶着懷中的女人也一同往樓上走去。
半夜十一點。
窗外雨勢漸歇,清冷銀潤的一彎月高高懸挂在上空,銀輝落滿莊園裏初春開起的翠碧枝丫,在微風中瑟瑟舞動。從上層遙遙向下望去,靜谧的莊園一切籠罩在紗霧般的純白中,遠處悠揚的笛音是催眠的小夜曲,如果忽視了越來越明顯的呼吸聲的話,從表面上看來的确是理想的度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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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千闌懶洋洋地靠在窗邊,回眸看向正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樂玉珊。這女人非說頭發太油得洗一洗,此時正在努力用毛巾把濕漉漉的長發擦幹。在她擡眸看向夏千闌,正要勾起與以往無異的那抹笑容時,卻冷不丁聽對方問道:
“還記得當時的游戲通報裏說的故事背景嗎?”
樂玉珊微微一愣:“故事背景?”片刻後赧然,“我記不得了。”
想來她的臺詞功底一直很糟糕,不然也不會在劇組裏被NG十七次。剛剛醞釀好的夏千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甚至感覺等從這個副本出去以後,失去自己庇護的樂玉珊進入第二個副本根本活不到第二天晚上:
“城市發生大型械鬥事件,整個遭遇毀滅。你們是一群流亡的難民,富豪阿裏斯先生在郊外世外桃源般的避暑山莊裏邀請你們入住。你們感恩于他的保護,但表面寧靜的山莊下實則暗流湧動。
只在夜間出行的生物、地下室內莫名堆砌的屍體發爛發臭,和平外表包裹的毒素在揭開以後會是怎樣的觸目驚心?1234,真假如何猜?1234,倒黴兒快來!”
無視樂玉珊又驚又羨還一副恍然大悟模樣的表情,一字不落把當時背景全部背誦出來的夏千闌眯着眼睛繼續看向了窗外皎潔的月色。她想,她大致明白了這個背景中蘊含的一點提示。
目前确定死亡的人唯有暴躁男和甄菱、金志彪,王華和那另外的三個學生以及荒漠都不知所蹤,而在看到自己之前“拼命保護”的金志彪死掉以後,無極也只是憤怒無奈,卻沒太大的情緒波動。
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夏千闌直至現在想起來才覺得有些熟悉。
那是在她還很弱小的時候,在一次很危難的副本裏本來以為會命喪于此,但沒想到有一個人居然在那個副本中通關過,并且無私地奉獻出自己的經驗,幫助全部人過了難關。夏千闌當時沒考慮那麽詳細,直至這種感覺再次出現的時候,熟悉感才慢慢浮上心頭。
每個人再次進入自己玩過的副本的概率是千分之一,但概率再小并不代表為零,如果無極提前知道一切的線索和劇情,那一切解釋起來就順暢多了!
“我要出去一趟,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雖說并沒有必要非得保證對方的安全,但畢竟樂玉珊之前還算是救她一命,夏千闌語速飛快,“我可以保證起碼無極不會來找你,但荒漠很大概率沒死,他要是來找你也不一定安全。”
但她在夜間出去也就是相當于違反了規則。
“我跟着你!”
**
看着夏千闌再次用一條細長的針狀物撬開門時,樂玉珊已經沒再表現出任何驚訝了。之前還喜歡一驚一乍的女人似乎是也知道今天晚上會特別重要,屏氣凝神地跟在她的身後。不過在注意到她打開的是阿裏斯的卧室時,卻還是忍不住有些膽怯地抓住了夏千闌的手。
“進來。”
夏千闌給她做口型,難得沒有拒絕樂玉珊過度親密的觸碰。
阿裏斯并不在房間內,但門口很是心機地撒了一層面粉,如果不仔細觀察還看不見。不過夏千闌根據在副本內闖蕩的經驗,早有準備地就穿上了無痕鞋套,哪怕踩在上面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光是這樣一點,就讓她心中的猜測愈發擴散。
畢竟正常人可不會半夜不在卧室裏待着,也不可能在卧室門口特地撒上面粉。她在之前就覺得阿裏斯對外面的情況說得模模糊糊,說是做慈善卻又只讓人待幾天也很奇怪,盡管在恩格管家看來輪流幫助這樣的借口滴水不漏。
阿裏斯的卧室裝修的倒像是書房,書櫃辦公桌一應俱全,只是在角落裏放了張床而已。夏千闌只粗略掃過裏面的書櫃就挪開了目光,去開上鎖的抽屜裏一一翻找起來。
片刻後,随着一道清脆的開鎖聲,夏千闌從第三個抽屜裏掏出老舊的日記本。那上面的字跡龍飛鳳舞,借着臺燈的光亮一看,登時傻了眼。
“飼養手冊?”樂玉珊環顧一圈四周環境才敢把頭湊過來,寫字臺這邊的位置很窄,兩人并肩看就不得不靠在一起,“‘帕斯’應該是昨天攻擊我們的那個東西的名字吧闌姐?”
夏千闌略略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懂俄語和法語?”
以前在一次節目上聽樂玉珊用英文唱歌都唱的磕磕絆絆被嘲上熱搜,夏千闌沒想到這人用法語和俄語雙拼寫成的“加密式”日記她居然都看得懂。旁邊女人沖她揚唇一笑,像是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般帶點炫耀的味道:
“那是當然,我精通除了英語以外的五國語言。”
夏千闌懶得跟她貧嘴,只催促了聲快念,同時警惕着四周的動靜。樂玉珊把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貼着她的耳邊把日記一字不落地翻譯了出來。
日記起初只是寫一些帕斯的飼養日記,從一開始的失敗到後面漸漸好轉起來,從外形描述上已經可以判斷就是那個在禮堂中攻擊他們的巨型怪物是阿裏斯所研制。與此同時被研制出來的還有一些類似喪屍的怪物,其中叫作“小畸形”的東西應該就是她們遇到的怪物小孩,那些東西依靠吞食母體而漸漸長大,每一個風華正茂的女性都可能會成為載體。
另外一種不受傷而把它喂飽的方法是用其他人的血肉去喂養一只小畸形,聽到這裏的時候夏千闌忽然想起了和樂玉珊下午在禮堂附近的時候看到的那兩個身上沾着血的女仆。
以及,從進入莊園以來,她幾乎都沒有看到過一個年紀大點的女人。
“等到帕斯再多吃一點,再養大一點就可以把它放出去了。裝着莊園鑰匙的盒子有另外一把鑰匙,被我讓帕斯給一起吃了下去,哪怕是恩格叔叔也不可能發現。”随着數日以來隐瞞着的某種真相的昭然揭露,樂玉珊讀的聲音都隐隐有點發顫,“外面的喪屍已經越來越難以控制,吊橋被毀了,但我知道他們已經發現了源頭,剩下那些好的人肯定會想盡辦法過來的。”
“等到這批人被吸收帕斯應該差不多就好了,到時候,他們一個也別想跑。”
“好了停,時間差不多了。”夏千闌聽着個大概便打斷,“放回原處準備走。”
樂玉珊言聽計從地說了句好,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腰肢就被女人整個環抱住,推開窗戶用虎爪鈎勾住邊緣,夏千闌抱着樂玉珊一躍而下,晃蕩片刻便平穩落地。
靜谧的夜晚卻有呼吸起起伏伏,那聲音一點也不小,輕易就能捕捉到是來源于禮堂的方向。夏千闌拽着樂玉珊躲進草叢,沒過一會,樓上又有一道身影躍下,無極瘦長的身軀在黑暗中仿佛鬼魅,很快朝一個方向跑去。
跟在後頭追逐的時候,夏千闌甚至可以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時遠時近,穿梭在草木蔥茏的小道間,不時能瞥見在灌木叢裏藏匿着的一雙雙猩紅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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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源把受傷的劉子欣背到了身上,盡量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聲緩緩向前。
每走一步,腳踝上鑽心的疼痛就在提醒被撕裂開來的傷口有多嚴重,可頑強的求生欲還是讓意志力在與痛覺神經的博弈中占據了上風,縱使每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卻還是一點點地堅持向前走去。
鮮血染紅了草地,某些東西自然是聞味而來,如果夏千闌在的話大概能發現那些怪物小孩在攻擊自己的那天晚上之後體型又變得大了些,大致是因為分食了什麽東西。一陣桀桀怪笑過後,迎面撲來的瘦小怪物被羅源用一根粗樹枝迎面砸得腦漿迸裂,但有更多的從四面八方湧來,有的叼住了他的腿,有的爬上了他的胳膊,還有的狡詐地咬住了他腳踝上的傷口狠狠啃咬,讓原本就皮開肉綻的肌膚剎那間可見森森白骨……
羅源寡不敵衆,原本就不算很強壯的少年撲通跪倒在地上,雖然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卻還是把嬌小的劉子欣牢牢覆蓋住。這些東西身上的味道似乎有種致幻的作用,羅源漸漸地開始頭昏腦漲,一個晃神的功夫,胳膊或大腿就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雙腿抽搐,羅源死死咬住牙關撐着胳膊去掃開欲要跳到他脖子上啃咬的怪物小孩,可那雙猩紅的眼睛卻只是将嘲諷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而過,趁此機會向下如閃電般一竄——
劉子欣的悶哼從他身下傳來,盡管胳膊被整個叼住,被保護着的少女也沒喊一聲痛,只是把餐叉又快又準地貫穿了它的下巴。兩人在發現禮堂裏的張淩沒有回音,而裏面傳來的動靜也不對勁以後就是這麽一路拼殺過來的,縱然渾身浴血,也都牢牢記住了晚上不能出大聲的規則。
怪物小孩怪嘯一聲,雙腿屈起蓄力準備發動最後的攻擊,目标就是已經快要喪失反抗能力的羅源的後脖頸。然而在它彈飛出去的瞬間,游蛇般的長鞭卻于混沌的黑暗中呼嘯而來,蒼茫草木遮蔽了大片的月光也遮住了來者的神情,等到羅源身邊的那些怪物小孩被一一驅趕,無極闊步走來時,臉上只剩下了對遇難人的悲憫。
被長鞭抽得倒飛開來的怪物小孩骨斷筋裂,身軀高挑纖瘦、離遠看着甚至有點像是瘦長鬼影的男人如救世主般降臨。他緩緩屈膝蹲下,把驅逐傷痛的藥丸塞進了羅源的嘴裏,又把他抱開,順帶一視同仁地救助了傷勢稍輕的劉子欣。
待到咽下嘴裏藥丸,傷口的灼熱感稍稍減輕以後,羅源才有功夫擡起頭來打量這個半夜出現的男人。他明顯記得規則裏有“晚上不得外出”這麽一句,可無極卻還是來了,盡管他之前說過除非雙方達成交易,不會再跟他們有任何聯系。
但他當時接收下無極的條件以後并沒把荒漠的屍體搬出來,羅源有些不安地抵住下唇。失血過多讓他哪怕得到了治療也難免有些頭暈目眩,但就在涉世未深的少年忐忑等待無極的問話時,卻聽無極用那沙啞的聲音溫和卻堅定道:
“想贏的話跟我來,我找到女巫了,是夏千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