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涼
老朽陳舊的牌匾還有些松脆, 黏在上面的有一層快要剝落的烏漆凝塊,南椰小心翼翼地先戴上了手套才去觸碰。千穗理能看懂這兩個漢字,但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于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三人, 卻見夏千闌和樂玉珊臉上的表情尤為凝重。
棗紅馬不安地在原地來回走動, 打了個響鼻,顯然是對于現在的氣氛感覺到了濃濃不适。夏千闌用照明工具掃了一圈, 才發現荒草叢生的地面上還有被踩碎了的骸骨片,不知道是剛剛進來的時候無意間碰到,還是在老早之前就已經有人光臨。
“義莊是古代停放屍體的地方,一般如果是沒荒廢的會有守屍人在這裏住。”夏千闌看了眼滿臉懵懂的千穗理, 低聲給她解釋, 不顧對方臉色的輕微變化繼續道, “當然, 如果守屍人已經走了,這邊應該也是有能歇腳的地方的, 如果非得在這裏過夜,估計也不是不行。”
“肖闌小姐……”千穗理倒抽一口冷氣,“是打算在這裏過夜不返回客棧的?”
夏千闌聳聳肩:“要是雨一直下, 不在這裏過夜也是沒辦法的。”馬車必須有人坐在外面駕駛, 雖然有篷子,但那一點根本遮不住飛濺起來的雨水,一旦被沾上是什麽後果沒人想嘗試。千穗理聞言憂心忡忡地擡起頭來看了眼外面飛瀑似的雨, 陷入了沉默中。
那股濃重的漚馊味繼續侵蝕着每個人的鼻腔, 哪怕戴上口罩都難以抵擋, 棗紅馬不安地甩着尾巴,驅趕着并不存在的蒼蠅, 馬尾不時會掃到其中一個人的身上——她們都席地而坐,打算休息一會來觀察這場雨究竟會下到什麽時候,一次馬尾巴啪地抽打到了南椰的頭頂,原本就因被困很是煩躁的女孩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氣咻咻給了馬背一巴掌。
棗紅馬委屈地嘶鳴起來。
空氣原本很寂靜,只有幾個人綿密的呼吸在此起彼伏,可棗紅馬的一聲悠然長鳴劃破了此時的安寧。夏千闌之前聽主人說這馬很是乖順從不亂叫,于是就也沒注意那麽多,見狀下意識地呵斥了聲,卻迎來了更加激烈的咆哮。
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棗紅馬腳底像是踩着了火炭似的蹦了起來,躍躍欲試想要從門口出去,沖入那無休無止的雨幕裏尋獲自由。夏千闌連忙起身去拽住它的缰繩,可哪怕缰繩把馬脖子拉得都往後仰了起來,這匹馬依舊是跟忽然吃錯藥似的嘶鳴驚叫,胡亂撲騰起來。
尖銳的咆哮像是點燃微弱火花的苗頭,被雨水遮蔽朦胧的一片蒙蒙灰暗裏,忽而傳來了別樣的動靜。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雖然很快結束,但卻還是足以勾起每個人心裏埋藏的警惕和驚懼,最先站起來的是夏千闌,她的手中突兀出現了一柄銳利的長刀,幽藍暗光閃過一瞬就如火花般熄滅。
義莊裏除了她們之外還有旁人。
這是一座類似四合院設計的義莊,幾個人在進來的時候就停駐在門口正堂,并不清楚裏面的三間屋子裏究竟有什麽。本來是想着在這裏避個雨,等到天氣稍微好點就趕緊走,可剛才那詭異的動靜卻像一記重錘猛然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間,讓她們無法再安然地坐下休整。
雨還在下,空氣中混雜着一種令人作嘔的惡臭。夏千闌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起身沿着廊檐,手中拎着長刀慢悠悠地朝發出聲音的那個地方逼近,每走一步,漂浮到鼻腔裏作亂的惡臭就會濃郁一分,等走到一扇門口時,沖天臭氣已經濃郁到難以忍受。
門口的牌匾雖然在歲月的沖刷下已經斑駁不堪,但從那蒼勁的字跡中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上面寫着的是三個字:“擺屍間”。
夏千闌深吸一口氣,猛地一腳踹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堪稱是一片屍山骸海。
馊臭味再無任何遮擋,輕而易舉地侵蝕着嗅覺神經,撲鼻而來的酸腐擠壓着每一寸的呼吸,一時間攪動起腸胃裏尚未消化的食物,讓人隐隐作嘔。
那堆積成一座小山的屍體個個用破布掩蓋着,但卻沒有完全擋住身上的青紫瘢痕與肢體的殘缺。在夏千闌剛剛把門打開時,一個原本抵在門口的人頭骨碌碌滾了出來,大致只有成人的大半,圓溜溜的,頭頂上點點瘢痕并不像是剃毛,而是用針一點點地把頭皮裏面的發根給像是挖野菜一樣挖出來。
那是一顆小孩子的頭,在滾出去以後被雨水沖刷着,須臾就洗滌掉了臉上密布的灰塵髒污,露出原本的空洞可怖。他的眼睛一只缺了一半,另外一只被挖了下來,用紙團填補上了空隙,那種薄薄質地的紙張并不能防水,在被雨一沖後,軟塌塌地黏在了眼眶上。青紫的嘴唇早已因缺水龜裂開來,滑入裂縫豁口的水珠再啪嗒噴濺到地面。
裏面堆積起來的屍體基本都是孩童,夏千闌粗略看了眼,估計都是比南椰還要小的,頂多十來歲,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頭斷頸裂,狀況慘不忍睹。
緊緊跟在身後的千穗理見狀倒吸一口涼氣,結巴着問:“這……這些都是沒處理好的屍體?”
密密麻麻的數量令人咋舌,望之生畏也就算了,這麽多的屍體乍一望去都是孩童,哪怕反應再遲鈍的人估計都能品出些許不對勁來。千穗理的目光飛速游移在陰暗室內的屍體堆聚處,雖然她之前在副本中就見過了不少屍體,但一次性看到那麽壯觀的景象還是頭一次。
不禁頭皮都有點發麻。
廊檐很窄,只能勉強站下一人多,就在她被後面的樂玉珊和南椰催着交換位置打探情況時,千穗理不經意間扭過頭去,霎時魂飛魄散!
雨中被淋濕浸透的那顆男童頭顱詭異地咧了咧嘴,嘴角沖她勾出一抹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誇張弧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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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卻依舊是白日青天,剛剛避開巡守人視線的于绮麗喘着粗氣把頭靠在自己老公的肩膀上,支楞着腦袋看對方有沒有走。她的左手剛剛被巡守人的飛镖不由分說割了一刀,大拇指上面的肉都掉了一塊,疼得她眼淚絲絲。
林塑和那個叫作伊麗絲的禦姐并肩而立,兩人都站在一棟樓的檐角下,趁着那對夫妻引開了巡守人的時候終于瞅準機會跑了進去。這個地方是炳城的藏書閣,一排排的漆黑鈴铛懸挂在廊檐下被風吹得叮當作響,林塑個子太高了,在進去的時候只得用手撩起鈴铛來防止頭撞到,伊麗絲注意到他的動作,順勢也稍稍低了頭。
整個藏書閣面積很大,半明半昧的陰影籠罩在一排排的書架子上,泛着油墨香味的卷軸或是書籍擺放井然有序,顯然是常年會有人來清掃的樣子,不過巡守人已經被那夫妻倆引開,這是他們一開始就說好了的計劃,為了得到信息,他們會給出盡量充足的時間讓兩人尋找,如果巡守人快要回來了,哨子聲就會是中斷的信號。
這本該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書架裏并不會潛藏什麽危險,對于兩個人來說飛快掃完書或許會稍慢,但只要分門別類地找還是能有希望的。
林塑的女朋友修的就是古漢語專業,在每次期末會考時對于這些典籍的分類都會十分上心,他也在旁邊多多少少跟着有學到一些。很快,林塑竟是在一個很高的書架上找到了一本一塵不染的厚重卷軸,那裹在裏面的,是一本輕薄的筆記。
“Oh,so good!”進來估計是僅僅就十來分鐘而已,伊麗絲很是興奮。但在她想要拉着林塑帶上這本書出走時,卻被男生拽住了胳膊,腳步一頓,愣怔着回頭望來。
“不能就這麽出去了,”林塑搖搖頭道,“共享消息給他們,他們還會是做事的主要擔當,那樣評分會很低的你知道嗎,每次評分太低的人積分就會少,到後來就會有麻煩事……”
男生皺着濃眉,顯然是想到了一些令他不愉快的回憶,聲音都變得有些銳利:“線索是我們找到的,我們就看完再告訴他們,到時候要告訴多少也是我們自己決定,自己能解決的不要去分享了,別白白當了人家的刷分機器。來。”
在一個外國人面前,林塑覺得懂中文懂古漢語的自己是有較強優勢的,加上伊麗絲也沒說什麽,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讓林塑瞬間有了回升的膽氣,帶着她穿過書架子就往能休息的地方走。這座樓閣很大,上面擺放了花木桌椅,還有沏好了的茶在青花白壺裏。
林塑走着走着,黑暗中卻不小心一腳踩在了軟綿綿的東西上面,吓得心髒猛然縮緊了下。直到彎下腰在看到腳底下踩着的是個大紅色的雙魚戲珠肚兜後,才松出一口氣來。
“呸呸呸,什麽破爛都随便亂丢,傻逼東西。”林塑罵了句髒話,那個紅色雙魚肚兜料子還算不錯,應該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子的,并不是他感興趣的東西,但想到之前有個老玩家和自己說的副本裏可能處處都隐藏着線索,林塑只覺得渾身熱血都猛烈湧動了下,幹勁十足地又回過頭去把丢掉了的肚兜給撿了回來!
伊麗絲沒說話,只有些疑惑地坐到椅子上,看着他翻箱倒櫃地從這邊巡守人休息的地方摸到了一把生鏽的剪刀,“咔嚓咔嚓”剪開了肚兜的夾層。
裏面卻除了一些棉絮以外一無所獲。
林塑頗為失落地把衣服拎起來抖了抖,總是覺得不大甘心,于是就給剪得七零八落,确實是沒在裏面看到任何的線索,只得安安心心地收拾好現場繼續回來看書。
筆記裏只有寥寥幾句古語記載,是繁體字,但對于林塑來說問題不大。他簡單地給坐在對面的女人翻譯了下,繼而就把目光投向了那本書上畫出來的頁面。
在看到一半的時候女人說要上廁所,問林塑能不能陪着她一起,林塑不耐煩地皺眉說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怎麽能陪你,擺擺手示意她自己找地方解決。
他繼續看書。
濃淡不一的筆墨勾勒出幾筆雨絲連綿,城鎮的廊檐上挂着的鈴铛齊齊整整,和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很是相似。幾個孩童在街上争相鬥蟋蟀,明明是古時候市井人家裏極其常見的景象,卻因為躲在角落裏的一名黑衣人而讓人莫名心悸。
黑衣人的筆畫模模糊糊的,像是被水沖開了一樣,與那幾個神情都活靈活現的小孩子不一樣,他看不見臉,可林塑卻覺得那個被寬闊箬笠掩蓋的臉上卻滿是陰鸷,像是盯着一群自己的獵物一樣盯着那些在玩耍的小孩們。
孩童年幼無知,不曉得危險正在對着自己步步靠近。
黑衣人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一個孩子,把他的屍體裝在木桶裏,送給了另外一個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只是佝偻着背的黑衣人。後來,在街上玩耍的孩子都死了,唯有黑衣人的身邊站着一個孩童,黑衣人從街邊的阿婆手中接過冰糖葫蘆遞給他,雖然還是看不見表情,但依稀可以辨別出了兩人和諧的關系。
故事到這裏就戛然而止,林塑心髒悶悶的,總覺得這藏書閣裏面的空氣就跟不流通了似的,憋得慌。
黑衣人一共殺了好幾個孩子,還殘忍地剁下來他們的五官或是四肢,丢在木桶裏,有點像是在做人.彘的感覺。其實那個方法已經失傳許久,如果不是在古代副本裏,林塑甚至都不會往那方面去想。
寒意湧上心頭,像是西伯利亞的寒流自遠方突兀湧入,沸騰的血液都凝固冷卻了一瞬,他猛地打了個哆嗦,決定趕緊離開這個地方跟人彙合。
“伊麗絲?”他走之前決定喊一聲這外國女人,聲音不大,怕出現什麽事情,不過沒有回音。林塑耐心所剩無幾了,他又喊了兩聲,在沒有得到應答之後擡腳就走。
在走到一個書架前面時,林塑感覺到脖頸濕漉漉的,像是有一滴水從天花板上滴了下來,恰好落在了他的後脖頸上。
好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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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哇我怎麽算錯時間了orz不好意思!
另外昨天的把死者名字寫錯了,已經改啦。(晚上別來找我感謝在2022-01-10 21:09:53~2022-01-12 16:16: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肆染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赤燈凪咲 40瓶;姣姣 29瓶;秋霜又起 1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