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針鋒相對

與他為敵。

李青韻從第一次見到白非離時起似乎就從未想過這四個字,但如今在這樣的情境下由他親口說出來,她才忽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與他已成對峙之勢。

她沒來由心虛了一下,但随即便擡起清亮的目光望着他:“我并非是想與你為敵,但你不能傷他。”

這話聽在白非離耳中簡直毫無區別,他沉眸不語地看了她半晌,說道:“好,人我還給你,你我之間的賬也就兩清了。”

說完轉身便走。

挾制宋睿的兩個人一看自家宗主發了話,也就随之會意地立刻松了手,跟着就要離開。

李青韻忙幾步上前去把宋睿扶住,飛快拍開了他的穴道,又一擡頭看見白非離走開的方向并不是回客棧的,心頭閃過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不禁下意識便脫口問了句:“你要去哪兒?”

白非離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既已兩清,自然是分道揚镳。”他微微側過臉,淡聲道,“李閣主請多保重。”

“你……”李青韻眼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忍不住心中一急,想要追上去,可身邊的宋睿還有些腳下發軟站立不穩。

她一時放不下心脫開身,轉眼間,白非離便已消失不見。

她望着他離開的方向頓了片刻,才回過頭來問宋睿:“你沒事吧?”

他本就身體偏弱,此時又才剛被解開昏麻之穴,一時不免有些頭昏腦漲,聞言擡眸正要搖頭,目光卻忽然一滞,望着李青韻身後失聲喊道:“小心!”

宋睿話音沖出口的剎那,李青韻也聽到了背後有暗器襲來,她當即腳下輕旋,憑着敏銳的直覺一回手接住了破空而來的短箭,随即,一陣略有些刺鼻的氣味就從手裏這物事上鑽入了她的鼻尖。

有毒!她立刻意識到這點的同時,已順勢脫手又将短箭飛了回去。

漆黑的樹影間傳來“铛”一聲輕響——有人打落了那短箭。李青韻立刻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身淩雲而起,然而就在此時,從四面八方紛紛傳來絲毫不加掩飾的窸窣響動,幾乎是瞬間,李青韻便意識到這是一群在此借着夜色風聲蟄伏已久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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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抓住眼前的再說。她一念立定,出手迅如閃電,當下便扣住了一個正欲和同伴一起散開的黑衣人,另一只手擡起來便要去扯對方蒙在臉上的面巾,可就在這時,從樹上突然唰地飛出了幾條鎖鏈飛爪直奔尚還站在原地等李青韻的宋睿。

他一驚,意識到對方是沖着自己而來,連忙後退,可是腳下麻軟未過,只才退半步,已被瞬間扣住了脖頸四肢。

這鎖鏈飛爪是精鐵所制,隔着衣衫也傳來陣陣沉沉涼意。

“住手!”李青韻大喊一聲,抓着面前這個為自己所制的黑衣人就飛了下來,“一個換一個,你們放人,我就放了他。”

被她抓着的黑衣人悶不吭聲,而抓着宋睿的那些個尚還掩藏在樹影間的人也沒有吭聲。

一時間竟無人理睬她。

而宋睿的脖子也被飛爪扣着,呼吸已變得有些困難,更遑論出聲說話,他面色緊繃地被迫仰起了頭。

李青韻見狀,眉頭狠狠一皺,倏地指下用力一扣——“咔”,一聲利落的脆響在這寂靜的氛圍裏顯得尤為清晰。

原本被她制在手裏的黑衣人立刻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嚨,發出陣陣嗚咽,不過轉眼,又緊繃着身子倒在了地上輕輕抽搐。

“我再說一遍,”李青韻冷道,“放人。否則他很快就會因為喉骨斷裂窒息而亡,你們也會一樣。”

和先前不同,這次樹影間傳來了些微細碎響動,随即原本扣在宋睿脖子上的飛爪便倏然收了回去。

呼吸驟然順暢。他忍不住連聲咳嗽起來。

眼見對方放松了鉗制的手段,李青韻以為這是終于要出面和她談判了,誰知就在這時,原本扣在宋睿雙腳上的飛爪也驀地收回,旋即又轉了個彎纏在了他的腰上,下一刻,竟就着這幾條飛鏈強行将他整個人從地上拽起要飛離此地。

李青韻怎麽也沒想到對方居然真的不顧同門死活,而是一心要抓宋睿,微一愣怔後當下就要施展輕功追上去,就在此時,林中乍然傳來幾聲迅猛又輕巧的破空之音,啪啪兩下打在了人身上。

半空中立刻傳來兩聲悶哼,鎖鏈一松,掉了下來。

李青韻飛身剛把宋睿接住,頭上便有人又射來了暗器,她心知多半有毒,但此刻護着宋睿也無法完全避開,情急之下只好準備硬接,卻忽然從另一邊飛來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在眼前,倏地打落了已飛至眼前的短箭。

客棧那邊也傳來了漸近的喧鬧聲,林間暗影一頓,迅速如潮水退去。

李青韻看清來人,心頭乍喜之餘脫口道:“你回來了?”

白非離沒理會她,只對站在身後的人吩咐道:“你們先回避。”

畢竟都穿着夜行衣,要是客棧裏那些人來了一時可就說不清了,門人立刻應聲而去。

李青韻看他沒有再要走的意思,心裏不由有些高興,松了扶着宋睿的手便走到了他面前,說道:“真被你說對了,羅剎殿的人果然要沖着沈公子動手。”

這話說的,宋睿在她身後聽着簡直想嘆氣,都還不知道這些蒙面人的身份呢,你怎麽就知道是羅剎殿而不是清風流的人?

聽來聽去他都覺得李青韻這是在偏心,在幫白非離跟他解釋。

說話間,其他人已經從客棧跑了過來,赤着腳臉色慘白的展浪一馬當先,見到宋睿的瞬間就“哇”地哭了出來,沖上來就跪下了。

“公子……都是我不好,被人給算計了,睡得跟豬一樣!”他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他哥跟喬小禾則緊張兮兮地打量着宋睿:“您沒事吧?”

宋睿搖了搖頭。經過剛才那麽一折騰,他身上的麻軟倒是沒什麽了,只是嗓子有些不太舒服,但這點也不算什麽。

“我沒事,多虧了李閣主。”他頓了頓,轉眸将目光落在了白非離身上,“還有白宗主。”

李青韻微微彎起了唇角。

白非離不着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白宗主,”有人問道,“這些人可是羅剎殿的人?他們怎麽會對沈公子下手呢?”

白非離示意手下人:“去看看地上那具屍體,身上可有鬼面刺青。”

門人立刻應聲而去,又是摘面巾又是扯衣服地檢查了一遍,不多時,便回來禀報說屍體的左肩處有一拇指大小的鬼面刺青。

果然是羅剎殿。

一時之間,衆人都各有心思地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還是白非離先開了口:“看來他們已經準備先下手為強了,既然如此,各位去江月城的事更是耽誤不得。”

李青韻聽出來他話裏的意思,愕然道:“你不一起去麽?”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很是詫異地望向了他。

白非離平靜道:“我與你們兵分兩路,趁此機會帶人繼續追查羅剎殿的消息,你們繼續走明路。”

這個理由很是正當。其他人想了想,也點點頭表示支持。

只有李青韻覺得有些不對。

衆人散去時,喬小禾他們扶了宋睿回頭招呼李青韻請她再到房裏給自家公子檢查檢查身子可有什麽不妥。

她點頭應了一聲,又轉頭看向白非離:“你是不是因為沈公子的事才要走?其實他人沒什麽,剛才當着其他人不也幫你瞞了。”

他也不掩飾,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不和官府的人為伍,既然你我各有各路,無謂勉強。”

李青韻聽着不是滋味,說他:“那你先前又回來做什麽?”

“我正巧還沒走遠,”他說,“聽見動靜來看看熱鬧。”

她聽着覺得好笑:“你怎麽說起謊話來這樣随意,任誰聽了都不信。”言罷,又略略一忖,說道,“我先前攔你并非是要阻止你對付羅剎殿,但你對沈公子動手前也應該先和我商量商量。”

他聽了,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他是你什麽人?”

“他既算是我的朋友,更是對我大有用處的人。”李青韻道,“我還要找他幫個大忙,絕不許他有什麽三長兩短。”

他便道:“那依你這麽說,豈非商量了也是白商量?”雖仍是不贊同的樣子,但語氣聽起來卻似和先前有些不同,仿佛隐約帶了些無奈笑意。

這回輪到李青韻坦然點頭:“對啊,就是不許你壞事。”

“好,我不動他就是。”白非離淡笑道,“你找他幫什麽忙?若是什麽要緊的,不妨說說看。”

她聽他像是也有意搭把手的樣子,卻端正了神色道:“這你就別管了。”說着話,神色也不再如先前輕快,又再變得沉靜起來。

“我去看看沈公子。”最後她随口說了這麽一句,便也不再看他,轉身朝着客棧的方向走去。

白非離望着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時在宋睿的房間裏,喬小禾正在小心仔細地檢查着他脖子上的傷痕。

“這羅剎殿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展風恨恨道,“還好殿下無恙,否則我看他們死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抵的!”

宋睿立刻一個眼神丢了過來,展風意識到自己氣憤之下說漏了嘴,忙噤聲走到門口去看了看,見沒人才放下心來。

“他們并非是想對我下殺手,”宋睿說道,“這些人的來意不簡單。”

展家兄弟還在等着他繼續往下說,喬小禾卻已經反應了過來:“公子是說,可能是京中傳出來的消息?”

宋睿摸了摸還有刺痛的脖頸:“我這次是以尋醫休養的名義出來的,你們說,會有誰這麽緊張我和江湖上的人搭上關系?”

“自然是本就與江湖牽扯不清之人。”喬小禾會意道。

宋睿淡淡彎了彎唇角,忖思不語。

門外傳來了一陣漸近的腳步聲,有人站定後,敲響了門。

“沈公子。”是李青韻。

展浪立刻跳起來去開了門。

李青韻進來後目光環視一圈落在了宋睿身上,走過去接替喬小禾幫他檢查起了傷勢,半晌後,收回手說道:“沒事,擦幾天藥就好了。”她說着,遞了一包藥粉給喬小禾,“和水外敷。”

言罷,她默然須臾,看着宋睿道:“沈公子,我有兩句話想跟你說。”

宋睿點點頭,目光示意喬小禾三人先行退下。

等到房門從外面被關上,李青韻才又開口說道:“沈公子,你果然就是當朝五皇子吧?”

她終于挑明了……沈睿這時反倒沒了什麽顧慮,反問道:“李閣主似乎話裏有話?”

李青韻也不否認,兀自續了下去:“我有件事想問五殿下,是關于三年前前任江月城主通敵那樁公案。”

宋睿一愣,不由想起當時初到儲玉山時,曾在山下見過的那輛據說是現任江月城主的馬車。

“我記得這件事。”他說,“當時父皇收到奏報時很是震怒,下了殺令,後來又改變了主意,可惜後一道聖旨卻沒能趕上。”

李青韻還是頭一次知道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曲折,她愣怔了半晌,一時有些不能回過神:“江月府上下這麽多人,只因他沖動之時下的聖旨便一個不留……既然沒能趕上已覺得後悔,那為何不為江家平反?不下令尋找江家其他的人?”

妄議當今君上,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是大罪。宋睿連忙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頓了頓,緩了口氣才又說道:“李閣主,你并不在朝堂,有些事說了你也不能理解。我父皇後悔是因為舍不得,卻并非代表江家無過,即便你覺得刑罰重了些,但那也是合乎國法的君命,通敵叛國,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

“別人我不知道,”李青韻言語間已有些激動,雙眸中更是如燃着簇蔟暗火,“但江城主絕不是那樣的人。到底是誰告發的他?”

宋睿一開始只以為她和江家有什麽交情,所以對道聽途說的消息難以置信。但到了此時才發現她的情緒不太對勁,于是遲疑問道:“你和江家是什麽關系?”

李青韻微微凝滞了一瞬,垂眸低下了頭:“江月城少主是我未婚的夫婿。”

宋睿滿臉驚愕地看着她,倏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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