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Waltz(一)

與『死屋之鼠』的初步正面對決,至此才剛剛告一段落。

但是誰也無法輕松地相信,伴随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入獄,将要到來的是已然無後顧之憂的結束,而不是即将無可挽回的某些事——真正的開始。

盡管如此,這并不妨礙精疲力盡元氣大傷還差一點同盟散夥的兩個組織在一切暫歸平靜之後辦了一個簡單的聯誼慰問晚會。由于雙方組織的大部分成員皆對自己違背雙方首領意志擅自開戰這一點心懷愧疚,事前準備工作順利得令人難以置信,甚至連一些需要相互配合協作的工作也完成得非常平和迅速。

坐在會場休息室的沙發上的福澤谕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雖然部下們的完全擅作主張讓人有些頭痛,但是說到底他确實也沒有太多的立場來責備他們。畢竟到最後若不是夏目漱石的及時出手,他與另一個人擅自作出的決斷,也差一點将一切送上一條不歸路。

“稍微把頭側過去一點,福澤殿下。”那個所謂的另一人此刻正拿着換藥用的繃帶和藥棉,非常仔細地處理着他自己親手造成的傷口。“因為手術刀是斜插進去的,傷口不大但是比較深,縫合倒是不需要了,而且手術刀也是事前消毒過的應該不會造成感染,這段時間盡量靜養不要過于劇烈活動。”

身為黑手黨首領的黑發醫生在醫囑下達完畢之後半天沒得到應答的情況下困惑不解地擡起頭。頸側的傷口已經換好藥重新綁好止血繃帶的偵探社社長神色深沉地盯着他看,讓森鷗外不由得有些不明理由的心虛。

“怎麽了?”

“你自己的傷口好好處理過了嗎?”

福澤谕吉看着面前的神情有些罕見的愣怔的黑發醫生,目光移向他胸口的位置。因為早已換過衣服的原因現在隔着布料已經看不出來那裏曾受過一道長長的刀傷。他的目光不由得又沉黯了些許。

“啊,那怎麽可能到現在都不處理的。我這邊可是需要縫合的傷口長度啊。”象是察覺到了對方情緒的低落,森鷗外的聲音多了些帶着安撫意味的輕快。“完全沒問題啦。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是非常完美地落刀在致命處,傷口卻淺得不可思議。明明要是再深一點的話就可以直接切斷心脈血管造成當場死亡了。在生死戰中像這樣手下留情可真不符合銀狼一貫的作風呢~”

十分自然地忽略掉對方話一多就習慣性帶上的戲谑性質,福澤谕吉略微勾了勾嘴角,伸手按上自己頸側非常少見地做出了反擊。

“那麽相較之下,身為醫生卻精準偏離頸動脈5毫米的行為,看來倒是比較符合黑手黨首領一貫的作風呢。”

……為什麽打了一架突然變得學會了如此有效的反擊?該黑手黨首領有些沮喪地抿了抿嘴,正在思考着下一步反擊話語的時候,從距離他們不遠的晚會會場傳來了音響調試的音樂聲。

森鷗外象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眯起了帶着笑意的眼睛。他站起身來收拾好散落在沙發上的醫療盒,伸手拿過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西裝外套。

“話說回來,福澤殿下。”

他向着坐在那裏神色有些不解的人笑着伸出手。

“你會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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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會會場的大廳裏調試着音樂播放效果的中島敦将目光投向一旁控制着羅生門整理一張張長桌桌布的芥川龍之介,看見他象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略微思索片刻之後當即心下了然。

“芥川,太宰先生的話應該快要到了哦?剛剛有發來短訊說已經在來這裏的路上。”

芥川龍之介背後的黑色衣擺象是觸電似地抖了一下,沒有回話但是手上的動作卻加快成了原來的兩倍,注意力也變得集中了起來。中島敦看着那個飛快忙碌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就在幾個小時以前,接到聯誼慰問會準備通知的武裝偵探社在這個被租下的會場與Port Mafia主要成員會和之後,開始着手準備會場布置的時候太宰治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個問題。

“話說,中也去哪裏了?”

聽見了這句話的在場所有人終于全部後知後覺地想起了這個送命的問題。

“啊、忘記了。”罪魁禍首江戶川亂步先生神情非常無辜地從懷裏掏出一本推理小說書。看見書就大概猜到了七八成的太宰治感到有些頭痛。

不得不說從避免大規模傷害沖突的角度來看,這是一步好招。但是江戶川亂步把中原中也引進小說世界的時候,太宰治還因為槍傷導致的昏迷在醫院進行搶救。他是一時沒有想到這一步,而其他人則是把這一步忘得一幹二淨。

不知道現在道歉還來不來得及?

看着太宰治伸手接過那本書的全體偵探社成員滿懷歉疚與不安地低頭想着。對了,不包括江戶川亂步在內。他個人完全沒有在反省。

伴随着人間失格發動的藍光,埃德加·愛倫·坡的異能力被解除。書頁自動翻開,藍光散盡之後,一個身影從中一躍而出。

在場的人毫不意外地看着那人帶着尚未均勻的呼吸剛剛站定就撲過去狠狠扯住了将他從書裏放出來那人的衣領。

神情無辜得比誰都真實的太宰治任由對方扯着攤開兩手用盡量簡短而準确的措辭向被迫離線的中原中也解釋了當前的狀況與危機已經解除的事實。中原中也神色有些難以置信地環顧四周,在場的Port Mafia的成員們立刻印證太宰治的說法。看着眼前人一時難以從“不惜一切也要奪取對方首領性命的生死戰局”到“同盟擊敗敵方危機解除正在準備聯合晚會”的天差地別事态下适應過來的複雜表情,太宰治不由得輕笑起來,擡起一只手想幫他把歪了的帽子扶正,動作卻突然停頓了下來。

中原中也茫然不解地看見僅僅是被自己扯着晃了幾下的人像是有些神情痛苦地皺起了眉,直到他耳邊傳來那個叫中島敦的小鬼極度焦急的驚呼。

“中原先生!太宰先生之前中了彈,現在傷口還很容易裂開……”

他的瞳孔不由得一縮,目光移到那人腹側,看見在黑色背心上有一塊不顯眼的深色正在慢慢擴散開來。他立刻放開了自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扶住對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已經站在附近看了半天戲的森鷗外。

分明在休息室準備了醫療箱的黑手黨首領面對自己的部下說謊說得面不改色。

“唔,槍傷的話,裂開到這種程度還是比較麻煩的,雖然我也能夠處理但是這個地方急救用品不足。能不能拜托中也君現在帶他到附近的醫院去呢?畢竟受傷的位置也比較靠近內髒,剛剛的劇烈動作萬一造成內出血的話……”

中原中也沒等他說完就背起太宰治從會場大門飛奔而出。

森鷗外非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在場兩個陣營各名成員紛紛投來的感激目光。揮了揮手讓會場布置工作繼續展開下去,然後心情愉快地去了福澤谕吉等在那裏的休息室。

——當然,太宰治傷勢的實際情況要是有他表現出來的一半嚴重,他都不會這麽心安理得地當甩手掌櫃。

被中原中也強行塞進附近最近的一所醫院的外科急診室的太宰治非常配合的接受了檢查與換藥,在聽急診醫生說明僅僅只是表皮裂傷的血跡滲透了衣服并未牽扯到內傷的時候,中原中也終于松了口氣般有些脫力地在觀察室的靠椅上坐下來。換好繃帶被要求在觀察室暫時休息的太宰治躺靠在病床上給中島敦發了條短信,在收到回信之後關掉手機将目光投向垂頭坐在那裏象是有些身心俱疲的人。

“中也晚上要一起去參加晚會嗎?”

坐在那裏的人聲音有些沉悶地低低開口。

“……懶得去。而且我又不适合那種場合。”

“來自兩方首領的命令是未在外地的成員必須全員出席哦?”

中原中也扯下自己的帽子狠狠砸在那人臉上。

“——那你他媽通知一聲就行了還問什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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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位首領的親自組織下,聯合晚會舉辦得非常順利。

——Port Mafia負擔了大部分活動資金,甚至還在會場後面的休息室為便裝出席者準備了各種款式與尺寸的禮服。

比起更加習慣社交場合的Port Mafia的高層成員,武裝偵探社更象是以晚餐為主要目的。埋頭在豐盛宴席之間的中島敦幸福得快要實體化出一條尾巴在身後輕甩,被冰淇淋和甜點包圍其中的江戶川亂步眼睛裏也象是閃爍着小小的星星。盡管如此,晚會的基本目的仍然達成得非常圓滿。親手幫泉鏡花的禮服系上緞帶蝴蝶結的尾崎紅葉周身都在冒着一朵朵粉色的小花,看着小小的女孩子略微害羞又認真道謝的樣子眼眶有些微微濕潤。谷崎潤一郎與廣津柳浪禮節性地交談着。喝了點酒的與謝野晶子一手握着餐刀一手拎着快要給她跪下求饒的梶井基次郎的衣領面露危險的笑容。

宴會廳旁邊的舞池裏響起了圓舞曲悠揚的樂音。

森鷗外一手端着酒杯陶醉地看着換了新連衣裙的金發小姑娘在舞池裏輕快的起舞,帶着一臉傻兮兮的笑容湊上前去:“小愛麗絲也和我一起跳舞好不好嘛!”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轉身又進了舞池,留下森鷗外站在那裏一臉失落。

“嗚。好過分。”他端着酒杯向着站在身邊的福澤谕吉委委屈屈地抱怨。随即又眯起眼睛傻笑起來。“不過這麽可愛,怎麽樣都能原諒了耶!”

福澤谕吉微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不管再看多少次,我還是覺得那是妖怪。”

在一旁的宴會廳裏,一直端着紅酒杯一言不發的中原中也象是有些失神似地輕輕晃着手裏的杯子。他的頭腦還有些不太能回得過神來的混亂,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覺得自己被困在那本該死的書裏手足無措的十幾個小時也并不是太讓人惱火了。那個時候太宰治并沒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否則的話,或許他本會更相信同盟組織一些的。

……又一次被那個混賬搶先把什麽都解決了啊。

他的嘴角有些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一直在指間晃動的酒杯被送到了唇邊。他喝完杯子裏剩餘的紅酒,正要伸手去拿另一杯的時候,一只纏着繃帶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視線象是有些不明理由地略微模糊的中原中也不耐煩地擡頭看向那個湊近了自己的帶着熟悉笑容的混賬的臉。

然後他有些茫然地感到似乎除了視線,聽力也好像在酒精影響下有些不太對勁了。

“中也,”

他聽到自己耳邊響起的內容不合理到令人感到困惑的熟悉聲音。

“來和我共舞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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