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之間(一)

距離擂缽街最近的一間中型醫院的急診值班醫生在那個看上去神色不善的橘發年輕人背着一個看上去身受瀕死的重傷的黑發年輕人闖進急症室的時候,驚吓得差一點準備報警。但是那個橘發年輕人并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只是動作小心地将背上的人放到急症室的病床上,然後丢下一張卡,要求醫院立刻對人進行急救。

“救完以後打針鎮定劑用束縛帶捆在床上就行。不準讓他離開醫院。”

那人留下這句話就迅速離去。留下急診室的醫生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無奈之下只得先各自去準備急救用品。

等到他們回到急診室的時候,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在他們眼前:本應昏迷在病床上重傷瀕死的黑發年輕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們的面前只剩下了一張還沾着血跡的空病床,以及不知什麽時候被打開了的急診室的窗戶。

慌亂之下想要和病人家屬進行聯系的醫生這時才想起,那個匆匆離去的人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與個人信息。

他們拿着那張不記名儲值卡束手無策地面面相觑。

——————————————————————————

在夜間仍然保持着營業的Lupin酒吧,已經坐在那裏沉思了很久的人在聽見樓梯處傳來腳步聲的時候下意識地側過頭去,有些錯愕地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

他沉默了片刻,試探着向對方開口。

“……是你?”

那人像是無聲地注視了一會兒他的表情,然後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

“是我。”

他看着那人走到自己身邊的座位上坐下,面對調酒師的詢問,那人略微思索了片刻後說:“一杯橘子汁。我等會兒還有工作。”

将目光重新移回了自己的酒杯,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無言。

終于端着酒的人打破了沉默。他問:“太宰呢?”

“醫院。”那人端起果汁喝了一口。

氣氛再度陷入沉默,很久之後端着酒的人低低地嘆了口氣。

“這樣做,有意義嗎?”

“有沒有意義,不是我說了算的。”那人有些疲憊似地輕輕閉了閉眼睛。“那個人沒有可能放棄自己作出的選擇。因此我始終別無選擇。”

“只要我活着,任何想要與他為敵的人,都要做好與重力一戰的生死覺悟。”

“——一直都是這樣而已。”

端着酒的人目送着他喝完那杯果汁,起身走向出口。沒有再開口挽留,那人沉默了一會兒,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同樣站起身離開了酒吧,向着某一個目的地快步而去。

————————————————————————

倚靠在醫院外牆上有些艱難地調整着呼吸的人忍耐着額角傳來的陣陣鈍痛與仍然有些一陣陣發黑的視野。眩暈感在逐漸減退,終于能夠勉強站穩之後,他伸手從胸口與腰腹處的襯衣內解下了貼身綁縛着的特殊緩沖材料,看着被生生踩斷了的支撐物扯起一個無奈的苦笑。就算有這東西防護着,似乎也只是勉強防止了真正骨折而已。胸前大片的淤血與隐約的出血點顯示至少還是有一兩根肋骨出現了骨裂,但沒有斷骨刺入內髒的危險,勉強還可以支撐正常的行動。随手将緩沖物扔進牆外的灌木叢裏,太宰治迅速離開了醫院的範圍,在路邊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向着自己的住所駛去。

如他所料,發現他辭職信後又無法聯系上他的偵探社一定早在白天就已經找來過這裏了。發現他沒有回來的跡象之後也不會派人留守在這裏。走進房間的太宰治輕輕合上了門,坐到自己的床邊,疲憊地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對現在的我而言,還真是直接死在中也的手上會沒有遺憾一點……”

他對着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輕地低喃着。

“但是我還有必須要去做完的事情。”

他站起身,在床邊的抽屜裏找到了幾張尚未用過的信紙,執筆簡明扼要地将自己對目前局勢的全部了解以及有關空白文字書的異能的真相,全部寫在同一張信紙上。他将那張紙折起,署上給江戶川亂步的落款。寫完最後一筆之後他略帶歉意地勾了勾嘴角,回想起那人回絕他的樣子,壓抑下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真的很抱歉。”

随後,他又拿起另一張紙,寫下一封準備交給種田山頭火的信件,在信中簡要闡述了自己隐去最終目的的計劃以及進行協作的請求。這封信只要之後交給坂口安吾進行轉交即可。他寫下第三封信,給福澤谕吉,關于讓中島敦與芥川龍之介在今後盡量多地作為協作搭檔進行配合一事提出了請求。并且說明這一點事關未來的戰況需要。

最後,他拿起第四張信紙,在上面寫下了“中原中也”。

他的筆在那裏停頓了很久。

當透明的、帶着體溫的水滴落在信紙上将那個名字暈染成看不清的墨跡時,太宰治有些訝異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擡起有些顫抖的手,輕輕觸摸上自己臉側潮濕的水痕。

是這樣。自己也會有因為道別而感到不甘的一天。自己也會有因為留戀這樣的世界而不願離去的一天。仔細想一想,似乎也沒有別的什麽能夠留下的話了。從他再度決定留下中原中也一個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資格再給他留什麽話了。道別已經完成了,按照當初的那個約定,他沒有違約。今天離開偵探社之前,也已經與所有能夠見到面的同伴好好地道別過了。

同伴。他想起江戶川亂步對他說的那句話。

雖然時間不長……但是,我确實地将你們當作是同伴。

毫無虛假。

只有織田作之助,他今天一天也沒有機會單獨見一面。但是無妨了,是那個世界的織田作的話,那個時候也已經确實地道過別了。

【不要叫我織田作。沒有理由被敵人這麽叫。】

他回憶起自己與那人最後的那一面。

【我只是為了最後和你說聲再見。】

他閉上雙眼,如同那時一樣無奈而又安心地笑了。

“GOODBYE……”

他輕輕地說道。

“這是比起上一次,還要好上幾百倍的人生。讓人幾乎有些不想迎來落幕的……”

“那樣的人生呢……”

他将三封信封好裝進自己風衣的口袋裏,剛剛站起身來的時候,他身後的房門發出一聲被人用力踹開的巨響。

思維一時陷入停滞的太宰治怔怔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赤褐色短發的男人踹開門直奔他而來,在他全然無法反應過來的狀态下用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是我啊!”

他錯愕地看見面前的人幾乎是焦急地沖着他吼道。

“是我!太宰!!!你看着我!你不明白嗎?是我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些顫抖的手指扯上那人米色外衣的衣袖。黑發的年輕人不可置信地試探般地輕輕開口。

“……織田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