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世界之間(二) (3)

黑暗之間游刃有餘地進行着統領。就象是他從來無法真正靠近卻又永遠無法棄之不顧的流浪貓。與他一同背靠着彼此将鋒芒與柔軟同時交托給對方、成為守護着這座城市的秩序的一部分。

……那個人的眼睛裏從來都帶着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的光。

他緩緩半跪下來,手指觸碰到地面上已然冰冷的鮮血,顫抖地向着失去生機的遺體伸去,耳畔象是有什麽撕裂了空氣般高速而來的風聲,但是他此刻的思維卻不足以支撐他對此作出反應。

黑暗中響起一聲金屬碰撞的銳響。就象是一把手術刀破空而來擋開了一顆子彈。福澤谕吉的神經微微顫動了一下,那只伸在空中的手被某種溫暖的力量從指尖包圍住了。不再是冰冷刺骨的血的寒意。他怔怔地順着那個方向看過去,地面的鮮血與屍體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将他的手指用力握在掌中的手。

一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帶着某種焦急的擔憂,在他的耳邊清晰地響起。

“福澤殿下!”

“這是夢。醒過來!!”

第拾三章 因此噩夢得以醒來(二)

森鷗外在大廈外圍指示着Port Mafia暗中配合異能特務科對敵方武裝力量進行牽制的同時,也得到了芥川龍之介向他傳達的與中島敦協作壓制了敵方異能力者的戰況。他指示兩人原地看守敵人,同時注意到福澤谕吉獨自一人離開了近地空間,向着消防樓道的方向潛去。他想了想,将外圍接應點交給尾崎紅葉,自己進入大樓從另一邊跟了上去。

當他一只腳跨進消防樓道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半跪在地上的福澤谕吉目光渙散的雙眼與顫抖着的手,以及站在樓道內向着他舉槍射擊的那名敵方日籍異能力者。

根本顧不上思考。森鷗外迅速甩出一把手術刀半空截下了那枚子彈,釋放出自己的異能力向着那人追擊過去,同時加快幾步奔到福澤谕吉的面前。

他看見那名異能力者的時候就已經判斷出了對方擁有的異能力是哪一種。因此他看見福澤谕吉的時候就明白了對方處于怎樣的狀态。

他用力攥住了那只指尖冰冷的手。

“這是夢。醒過來!!”

那人像是狠狠顫抖了一下,與他對接的目光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在短暫的愕然之後很快清醒了過來。

“……森醫生?”

面前的黑手黨首領象是松了口氣般略微勾了勾嘴角,手腕用力将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福澤殿下。對方的異能力是‘精神幹擾’。能夠通過令人吸入異能力制造的水霧制造出被攻擊者內心最為恐懼的噩夢與幻覺。看樣子好像并不是自主入睡才會觸發,而是能夠強制進入夢境狀态的樣子。”

思維已然恢複清晰的福澤谕吉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立刻想起了半個月前發生在對方身上的遇襲事件。

他的眼中帶着鋒利的寒意微微沉下了目光。

……就象是自己剛才那樣的噩夢,那人承受了整整半個月之久。

武裝偵探社社長腳尖輕輕挑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長刀,伸手将刀柄接在手裏,與Port Mafia首領并肩站在了樓道之中。

相隔幾層樓梯用槍身抵住愛麗絲的針管的男人突然發力甩開了異能具象化成的少女,一只手再度向着站在一起的兩人擡起。深紅色的光華化作擴散的水霧向着兩人的方向極速襲來。

“異能力,”

“『紅鬼的眼淚』。”⑩

盡管早已有所準備卻仍然無法延緩完全霧氣化的異能力擴散開來的速度。同時被籠罩在霧氣之中的兩人再度無從抵抗地陷入強制夢境之中,Vita Sexualis也由于瞬間精神力的中斷而消散了。濱田廣介看不清神色地低下頭,象是壓抑着一聲無從選擇的嘆息那樣,片刻之後,他給手槍換了彈匣,上了膛向着同時被禁锢在夢境中的兩人一步步走過去。

他想着那個此刻與自己相距遙遠的金發的青年。

他的異能力原本并不是什麽适合戰鬥的類型。在混亂的貧困街區,即使是加入了武裝組織,也不過只能夠作為普通戰鬥人員與別人一樣利用槍械與體術進行作戰,但是他卻在那裏遇見了一個異能力與頭腦都天生出衆、輕易就成為了組織領袖的德國青年。

他一直不明白青年為什麽從第一次見到他,就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依賴他、将他當成最心腹的部下安置在自己身邊。盡管如此,他面對着那雙悲傷而陰郁地注視着自己的眼睛、一次次呼喚自己為“廣介君”時象是悵然懷念着什麽一般的聲音,終于還是同樣毫無保留地向對方獻上了自己的臣服。

米夏爾甚至幫助他構建了讓他能夠利用自己的異能進行戰鬥的訓練體系。他開始重視訓練自己的精神幹擾。無論他每一次取得怎樣的進步,青年都只會熱烈地誇獎他,并由衷地為他感到開心。他漸漸地不再以訓練的成果、而是以米夏爾的笑容為目的去增強自己的力量。直到有一天,青年毫無征兆地将他叫到身邊,要求他暫時接管PARADOX。

“對不起,廣介君。但是我必須這麽做。我向你保證,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到你的面前。”

面前的金發年輕人目光悲傷而悠遠,就象是在透過他、對另一個人說出這句承諾。

然後那個人就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他接替對方統領着組織,整整二十年,卻并沒有懷疑過自己一定能夠再次與對方見面。

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并為組織帶來了兩名新的異能者的米夏爾,看上去和二十年前的他相比毫無變化。就好像二十年的時間不過是短暫的空間跳躍。但是他沒有問,對方也沒有說。他沉默地将組織的統領權交還到了對方的手中,并聽從對方的指示帶着PARADOX全員從美國來到了橫濱。

他是踏上橫濱這座城市之後,才做了那個清晰而真實的夢。

異能力是控制別人夢境的濱田廣介,在從那一場夢中醒來的時候幾乎快要窒息。夢境對他而言和記憶幾乎是同樣的。他能夠清楚地辨析出其中的思緒與感情,與自己的精神相融合。他終于明白了米夏爾每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隐藏着怎樣的含義,也明白了米夏爾行為的目的。

他早就不想再繼續制造噩夢了。但是他明白自己永遠不會違背米夏爾。他無從選擇、無從逃離,就象是另一個世界在茫然無助中與同樣孤身一人的幼小的少年相依為命。

面向着仍然被控制在精神幹擾之中的兩人,濱田廣界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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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鷗外在那片熟悉的血色映入眼中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再度身處熟悉的夢境。身體的控制權一如之前那樣被奪走,他有些困惑的是為何自己還保留着思維的控制權。在之前的噩夢中他從來無法在醒來之前自主認知到身處夢境,也無法清晰地思考。他一邊揚手用手術刀抵擋下幻象的福澤谕吉向着他攻擊過來的長刀,一邊快速思考着,辨析着所具備的條件的區別。

最優解就在條件的區別裏。

盡管思維沒有任何混淆與阻礙,他的身體行動卻仍然照着夢境原有的軌跡進行下去。盡管明知一切都是幻象,他仍然在那個人頸間鮮血湧出的瞬間目光微微渙散。

……那個人。

他一瞬間有些失神的思維象是猛然觸及到了一個關鍵的點。随後他的嘴角微微揚起,掙脫了夢境控制的那只手沒有再理會面前的屍體,而是向着自己身側的黑暗用力地伸去。

“——福澤殿下!!!”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同樣伸向他的手在空中與他緊緊交握。黑暗與鮮血都在一瞬間盡數褪去,目光同時恢複清明的兩人默契地向着兩邊迅速側身,躲開了迎面射來的數發子彈。在敵方的異能者有些略微難以置信的目光之中,森鷗外擲出手術刀擊穿了他的手腕,将那把手槍從他手中奪下,與此同時福澤谕吉的刀鋒閃爍着冷光架在了他的頸邊。

“不用再妄圖發動異能力了。沒有用的。”

森鷗外嘴角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從自己殘留着對方體溫的那只手移動到武裝偵探社社長的臉上。孤傲的銀狼微怔了一下,看不清表情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與異能的無效化無關。将噩夢喚醒的方法,沒有什麽比直接打破夢境內容的那個人就身處自己身邊這件事更加有效了。

黑手黨首領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然而無奈地壓抑下了一聲嘆息。

另一個世界的他還沒有來得及經歷那場夢中發生的一切就已經失去了生命,留下自己的部下與面前的人支撐着那個相較眼前更加黑暗的世界。他無從得知自己離開後世界都發生過怎樣的變故,但是在多年前記憶恢複的那一刻,他就無法控制自己想要盡全力去守住這個世界現有的一切的願望。

因此他将太宰治推離了Port Mafia、卻救下了織田作之助。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将世界從那個最黑暗的可能性推離多少,至少這一刻、當他能夠握住那只手的時候,他知道由此噩夢終于得以醒來。

将不再抵抗的濱田廣介交給接到聯絡進入樓道接應的軍警,森鷗外整理着自己有些淩亂了的衣領與圍巾,擡頭看見銀發的偵探社社長将長刀收回刀鞘,然後向着自己的面前走過來。

他困惑不解地看着那人認真地湊近自己面前,擡起一只手小心地、慢慢地按上他的頭發,象是撫摸一只貓那樣輕輕揉了揉。

“啊。”

他聽見那人帶着滿足的笑意的聲音。

“沒有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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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⑩:濱田廣介,日本作家。代表作《紅鬼的眼淚》。

第拾四章 雙黑

中原中也仔細觀察着自己此刻身處其中的異能空間。

四周是形成了封閉空間的橙色異能牆壁,看上去和蘭堂的異能空間類似,但是卻又有着細微的差別。這個異能空間他先前似乎也短暫地被帶入過一次,但是當時立刻就又被送出到另一間房間內,并沒有像這樣停留察看的時間。

他将目光移回站在自己面前的PARADOX首領的身上,聲音平靜地問道:“接下來呢?這個空間裏會發生什麽?”

“什麽也不會發生。”米夏爾·恩德輕輕攤了攤手,“在這個異能空間的內部,我并沒有任何特殊的權限或行動力。只不過如果你不能打敗我的話,這個異能空間就無法解除——你也無法離開這裏而已。”

“……僅僅只是這樣?”中原中也目光微沉,“別開玩笑了。”

他危險地壓低了聲音。

“如果你大費周章就為了把我關進這個空間裏的話,你根本用不着等太宰過來。況且我也不認為你是腦子混亂了才覺得自己一人能在對戰中壓制住我。”

“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麽?”

金發的青年微笑着将手中的對講機扔在一旁的地面上。

“現在在樓下的會議室,”他神情悠然地開口,“裝備着武裝槍械的我的部下已經将太宰先生包圍在了室內。沒有武器且體力透支的他,面對并非異能力者的純粹的武裝部隊能夠一個人支撐多久呢?”

中原中也的瞳孔猛然收緊。

下一秒,周身攜裹着暗紅色重力的黑手黨幹部已經出現在他的眼前,伴随着狂暴的風壓狠狠橫掃出一腳。青年在他出腳的同時就一個側翻躲過了攻擊,然而面對着明知繼續連續進攻根本無法完全躲閃或抵抗的對手,一擊不中的中原中也卻略微失神般愣在了原地。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腳。剛剛那應該是踢在了空氣中的一腳,卻好像确實地觸到了什麽人。

站起身來的青年的嘴角揚起了陰郁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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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不動聲色地注視着破門而入将自己包圍在房間中央的武裝部隊。已經對準了自己的數支槍口此刻卻并沒有立刻展開攻擊,只是不斷縮小了包圍圈,将他禁锢在一個不大的空間之內。

從剛才開始,對講機另一端就不再傳出任何聲音。心下思索着的太宰治在想到了某些可能性的時候被突如其來出現在心髒部位的致命危機感刺中了神經,讓他顧不上包圍着自己的槍口迅速側身躲避。

一道淩厲的風壓擦着他的臉側險險掠過,在身後的牆壁上留下一道裂痕。

血順着臉側的傷口滴下。一瞬間已經明白了對方戰術的太宰治壓抑下了目光中一閃而過的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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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在你死去之前,我的部下不會對他動手。”一支黑色的自動手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了米夏爾的手上。他冷笑着對準面前的人開了槍。

分明可以用重力彈開子彈或是閃身躲避的人僅僅只是略微側過了身避開了原本槍口對準的心髒部位,咬着牙硬是任由那枚子彈擊中了自己的左臂。

他眼帶殺意地看着面前抑制不住地大笑着的人。

“對了。這就對了。不能躲閃啊,也不能反抗,中原先生。真不愧是擁有‘那個世界’記憶的中原先生啊,能夠這麽快就理解了當前的處境,真是讓人省了不少事。但是以防萬一還是稍微說明一下防止理解有誤吧?”

“就像你所想的一樣。我的異能空間不僅僅是一個單獨隔離外界的空間而已,能夠利用它進行移動也是因為,它的真實面目是能夠連接兩個空間的‘斷層’,因為維持空間必須我本人不離開空間才可以,所以之前不得不先讓你離開。”

“直到剛才,在确認太宰治已經确實進入了我預設好的位置以後,我将你帶進了自己的異能空間——同時将這個空間與太宰治現在所處的空間連接在了一起。連接的部分是由我進行單向控制的,所以聲音傳達不過去,但是在這個空間裏發生的每一個攻擊動作,都會确實地作用在另一個空間的相同位置上。”

“無論是利用重力近戰也好、躲避我的子彈也好——每一個由你發出或是被你避開的攻擊都有可能直接打在那個人的身上。而身處武裝包圍無法離開的太宰治,也不可能從異能空間之外對我的異能進行無效化。所以我暫時不會讓他死——畢竟只有他活着,才能牽制你一直到死為止。”

金發的青年微微眯起了眼睛,揚起一個瘋狂而殘忍的笑意。

“因為太宰治死亡之後,中原中也一定會将剿滅PARADOX作為首要目标。我不想讓你在今後繼續妨礙我的計劃了——抱歉。”

“就請你和太宰治,一起死在這裏吧。”

在他的身周,橙色的異能牆壁發出了微弱而致命的光華。

“異能力。”

“『倒錯的時空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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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輕輕擦過臉側的那道傷痕,太宰治将目光安靜地投向自己指尖上暗紅的血。攻擊和其它動靜都沒有再在房間內出現。他象是對包圍着自己的槍口視而不見一般,将手靠近唇邊,舌尖輕輕舔舐上指尖的血。

腥甜的氣息在口腔中彌漫開來。與此同時象是某種久違的帶着鋒芒的陰影覆蓋上了他的雙眼。已然在先前幾番狀況之下解讀出了局勢的太宰治輕輕閉上了眼睛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低語。

“就和不久之前的我一樣。在誤導的認知之下,從一開始就預判錯了。”

“盡管如果不是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或許還沒有這麽容易找到突破的方法。但是想要利用我來牽制住中也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人輕易既往不咎。”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吧?”

他的嘴角揚起了些許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的笑意。

與此同時,在觀景臺內封閉的異能空間裏,一直低着頭沉默着的中原中也突然同樣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擡起頭,藍色的雙眸中帶着清晰的釋然。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計劃?”他勾起嘴角,看着面前一時陷入錯愕的敵人。

“這就是你做好準備與雙黑一戰的程度?”他重複了一遍,近乎同情地微眯起雙眼。

“——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啊。”

在面前的敵方首領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之前,中原中也擡起了一只腳,帶着附加的重力狠狠向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用力劈下。

“——太宰!!!”

面對伴随着巨大的裂響突然出現在房間中央的坑裂,太宰治了然地微微沉下了目光,向前一步站到了那道攻擊造成的痕跡的邊緣。他漠然地掃視了一圈象是瞬間戒備地扣上了扳機的敵人,帶着笑意輕輕攤了攤手。

“——這樣可不行。沒有你們首領的指示,只要我沒有強行離開這裏,就不能開槍吧?畢竟我死了的話——對那一邊而言的作為牽制的安全裝置也就不複存在了。”

他的目光裏一絲玩味一閃而過。

“雖然從一開始這個所謂的牽制就沒有存在過就是了。”

“——中也!!!”

幾乎是在一瞬間,狂暴的氣流攜卷着淩厲的攻擊就在狹窄的室內爆發開來。伴随着令人無從防禦的重力風壓,象是縱橫交錯的刀刃一般擴散擊向周圍的武裝部隊。牆壁被撕裂出斑駁的裂痕、玻璃外牆也發出刺耳的碎裂聲。一時間全然潰散的武裝部隊之外,身處攻擊風壓正中的那個穿着沙色長風衣的身影,卻令人難以置信地準确而輕快地躲避開每一道攻擊。

異能空間之內,米夏爾·恩德一邊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地狼狽躲閃一邊極度愕然地發出質問:“在完全無法實現語言交流的這種狀況下,為什麽你不擔心會攻擊到他?”

“因為不可能會忘記的。”全然無視自己的攻擊隔空産生的一切命中感,動作毫無顧忌地全力攻擊的中原中也,在流暢而狠戾的出擊之下微微揚起了嘴角。

“——這可是那個混賬邀請我的,第一支舞啊。”

跟随着記憶中舞曲之下的動作,在被異能所連接起來的兩個空間相互重合之處,如同能夠看見彼此的身影一般。就如同将自己的一切交托給對方的引導。就如同将支配自己的權力交托到對方的手中。每一擊都準确地避開對方,卻伴随着毫無減低的攻擊力狠狠作用在敵人身上。

在異能空間的隔斷之下無法進行聲音交流是同樣對兩方而言的限制。終于無法支撐的米夏爾·恩德不甘之下仍然只能解除了異能空間,通過對講機對尚未被牽制的全部戰鬥力下達了攻擊指令,然後迅速将自己隐沒在異能空間的移動之中。

在恢複了空無一人的觀景臺上,有些疲憊地停下了攻擊的中原中也深吸了一口氣,一步步走向那個被敵方首領遺落在地上的對講機。受到指令的敵方部隊迅速到達觀景臺并荷槍實彈包圍了那個安靜地拿着對講機站在那裏的人,卻看到那人像是根本對包圍視而不見一般,聲音疲憊地對着對講機另一頭的人輕輕開口。

“太宰。”他說,“你在那裏吧?”

站在幾乎成為廢墟的房間中間的人伸手從地面撿起一把敵方遺落的槍,“我在。”他微笑着,聲音象是安撫一般溫和而平靜。

“還記得我們被稱為雙黑的最初一戰嗎?”

“當然。”伴随着手槍上膛的輕響,太宰治舉槍對準了已經碎裂出痕跡的玻璃外牆,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直到那一面玻璃完全碎裂散落。

“從相遇到死亡。直到我們再次相遇。所有的一切,都清楚地記得。”

“——我也一樣。”

暗紅色的紋路順着手腕與脖頸纏繞上了全身,暴亂地席卷了整個觀景臺的風壓的正中,懷有着最後一絲微弱意識的人閉上雙眼輕輕地低喃。

“……這一次別再失約了。”

“好。”站在碎裂的窗口邊聽着遠處的天空傳來的隐約引擎聲的人将槍随手扔在一邊,同樣微笑着閉上了眼睛。

“我就在這裏等着你。”

他轉過身,任由自己如同曾經的某一刻那般,向後傾倒而去。從六十多層高的窗口落下的瞬間,他睜開眼睛望向被暗紅的重力光華覆蓋了的天空。

瞬間爆發開來的狂暴重力壓碎地面的聲音在整座大樓內回響起來。幾乎只是一瞬間,整個觀景臺已經被污濁完全摧毀。失去了立足點的人像是依從着意識最後的指令毫無反抗地任由自己從大樓的邊緣落下。

太宰治笑着向着天空張開了雙臂。

在空中擁抱住落入自己懷中的那個人,交織着散去的紅色與藍色的光華之中,他對上了那雙恢複了清晰的同樣帶着笑意的眼睛。

他摟住那人的脖頸,就這樣輕輕吻了上去。

第拾五章 所謂秩序(一)

活下去這件事,真的存在某種價值嗎。

在與中原中也相遇之前,他曾經這樣問過自己。

背負着與生俱來洞悉世界本源的能力,知曉一切,注視一切,厭倦一切。從最初僅僅出于對與死亡緊密關聯的生活的試探,到為了回應誰而背負起活下去的責任,再到生命的經歷出現分歧。

所有的記憶都鮮明而清晰地镌刻在腦海之中。曾經做出過的每一個抉擇、每一回背棄、每一次錯失。曾經在黑暗與死亡之中不斷掙紮的只想離去的心,在又一次被扯住袖口的時候,回頭所見仍然是那只堅定的從未收回的手。

當苦澀的溫暖終于在臉側留下潮濕的痕跡的時候,太宰治終于恍惚地明白了那日在自己的墓前所看見的中原中也臉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意義。就象是空洞的心髒終于被略微痛楚的溫暖所填滿。他在那一刻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面對早已失格的自己,不惜握着自己的手一同走向毀滅的那一顆心。

“我被你說服了。中也。”略微收緊了手臂,太宰治輕輕抵上懷中那人的前額。

“這只手我不會再放開。”

耳尖微紅地足足失神了好幾秒鐘的人,在終于反應過來兩人仍然在飛速下落的時候顧不上理會剛剛發生的事驚慌失措地開始思考帶着太宰治無法使用重力的狀态下要怎樣才能避免直接殉情的結局。就在這時,兩人的頭頂上方的天空被一片陰影遮擋,伴随着直升機轟鳴的引擎聲,一個身影一躍而下快速接近下落中的兩人。

中原中也擡起頭略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織田?!”

腰間系着保險繩的人依靠着躍下時的加速度順利在兩人距離地面還有不到二十層樓的高度一把扯住了将中原中也緊緊抱在懷中的太宰治的衣領。黑發的男人向着前來救援的人揚起了一個愉快的笑容。

“Nice catch~織田作!”

一手扯住太宰治一手攥着保險繩的織田作之助借助着離心力向着大樓的方向蕩過去,在距離大樓不到一米遠的時候突然瞳孔微縮,手腕發力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用力抛向玻璃外牆,在手指離開太宰治身體的同時,天衣無縫瞬間發動,他迅速側身将頭低下,兩發從另一側外牆射出的狙擊槍子彈擦着他的頭發打斷了保險繩,借助着尚未消失的離心力撞向外牆玻璃的同時拔出綁在胸側槍套中的自動手槍向着玻璃連開數槍。

撞碎玻璃落入大樓內部的三人在一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中相互攙扶着站起來,織田作之助迅速給槍更換了彈匣,同時向着自己身旁的兩人投去一個擔憂的目光。

“看樣子還殘留着不少武裝力量。你們兩個都沒事嗎?身體還能支撐嗎?”

“我沒事。中也可能問題比較大。”太宰治打量了一下剛剛從污濁狀态中恢複過來的人,“撐不住的話現在睡也沒有關系。”

年輕的黑手黨幹部扯起嘴角擡手輕輕給了他一拳。“說什麽蠢話。”

“你才是如果撐不住的話,最好從現在開始老老實實在老子背後躲好了。”

太宰治略微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那人抵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他向着織田作之助轉過身:“織田作,我剛剛問了安吾一個人的所在,他應該把信息發給你了,看一下手機。”

織田作之助心下不解但仍然依言查看了手機。“濱田廣介……?敵方的異能力者嗎?好像之前被制服了的樣子,現在暫時關押在近地空間,還沒有被軍警帶離。”

“米夏爾·恩德去往的地點就是那裏。”太宰治向着他點了點頭。“帶路就拜托了,織田作。”

只要查明在米夏爾·恩德離開的二十年裏代為統領PARADOX的人的名字,結合對方曾經說過的話,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那人的話中所指之人是誰。如果在行動失敗的狀況下對方有優先救援的目标的話,也只能是那個人。

織田作之助了然地與太宰治交換了一下目光。依靠着天衣無縫作出的預判,三人順利躲避開了分散在樓內的PARADOX餘黨的追擊,快速向着近地空間舊橫濱第2號船塢而去。

在人質已經被全數疏散救援完畢的近地空間內,在負責押送的同僚返回之前暫時看守着雙手被捆縛在背後的濱田廣介的軍警背後,橙色的異能牆壁無聲無息地展開,金發的青年看不清神色地從光華中輕輕落下,向着那個被羁押在牆邊的背影伸出手。

從入口處的樓道裏傳來一聲急切的斷喝。

“住手——!”

但是晚了一步。早已舉槍瞄準了青年的那名軍警已經扣下了扳機,子彈向着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的人飛掠而去。子彈沒入體內的輕微撕裂聲像是某種喧雜的轟鳴,伴随着鮮血濺出在地面的聲音。米夏爾·恩德的目光難以抑制地顫抖着,看着那個瞬間躍起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廣介君?!”

他一把抓住那個向着地面倒去的人的雙臂,竭力想要支撐住對方的體重卻無法站穩地和對方一同倒在地上。溫熱的血液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袖。他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逐漸渙散的目光。

“只要、只要拿到書的話……我就能夠……”

“盡快清醒過來吧。”剛剛在樓道裏出聲阻止軍警的人此刻已經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向着跪坐在地上的青年略微俯下身,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不要再執着于這個悖論了。”

“……你在說什麽?我只是想要回到我原來的……”

太宰治沒有再多說什麽,安靜地伸出手,輕輕按上了對方的肩。

沒有任何異能力發動。亦沒有任何異能力被無效化。全然安靜的室內只有PARADOX年輕的首領越發難以置信的目光,和逐漸能夠理解現狀的近乎不知所措的神情。

太宰治象是有些遺憾似地搖了搖頭。

“雖然對我來說,能夠在這裏讓你和你的組織都為你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才比較解氣一些,但是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悖論的循環成立。我們各自都是為了守護住自己重要的存在而戰鬥的。需要去保護的世界,從一開始就已經身處其中了。你一直在追尋着的人,實際上不是也從一開始就沒有離開過你的身邊嗎。”

“以你的異能力,将一切都彌補過來并不是沒有可能。也許需要花上一些時間吧。但是既然失去過一次的話,這一次無論怎樣也不會松開手了不是嗎。”

他微笑着松開了手,重新站起身,注視着低下頭伸手摟住倒在自己懷中昏迷着的人的年輕首領,許久之後,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橙色的異能牆壁在兩人周圍展開,直到将兩人的身影完全隐沒其中之後,無聲無息地徹底消散。

太宰治閉上雙眼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向着身後走過來的兩人笑着轉過了身。

“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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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增援的軍警力量的到達,分散在地标塔大廈內部剩餘的武裝犯罪組織成員很快被全數拘捕。盡管組織首領與一名主要幹部逃逸,但是将其餘所有成員全部羁押且沒有造成任何一名人質後期遇害的戰果,已經足以給這場武裝劫持事件圓滿結案。

從大廈出口走出來的太宰治目光有些略微渙散地擡頭看了看已然明亮的晨空,聲音微弱地對走在前面的織田作之助低喃了一句“剩下的就拜托了”然後支撐不住地昏迷了過去。織田作之助的腳步猛然停頓,轉身想要攙扶的時候,發現緊跟在太宰治身旁的中原中也也同時無聲無息地昏倒了。他看着倒在地上傷痕累累的兩人始終緊緊交握着的兩只手,有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伸手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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