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好多遍的‘對不起’，每說出一個‘是的’，心就像被掏空一次一樣，但是，如果現在動搖的話，就可能會招致神明的憤怒甚至詛咒，那麽紅蓮，還有身邊的一直關心支持着自己的大家，都會受累。自己曾經起誓，要成為保護大家，不犧牲任何人的陰陽師，這個願望，這個約定，至今仍然銘刻在心靈的深處，不曾褪色，但假若……假若犧牲是無可避免的話，那麽所有的懲罰，就讓自己承受吧。
昌浩的頭埋得不能再低，以致于紅蓮看不到他的表情。一連聽到幾個‘是的’，紅蓮的聲音變得有點顫抖起來，“那麽，”他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你連我……也要舍棄嗎？”
昌浩渾身一震，紅蓮低沉而顫抖的聲音，仿如重錘一般，幾乎把自己一直竭力的忍耐和堅持打得粉碎。
“你擡起頭來，望着我！回答我啊！”眼見他一直沉默地低着頭，紅蓮忍不住走到他跟前半跪在地上，想要看清他的臉，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昌浩立刻把頭別過一邊，僅僅是聲音，就已經能夠深刻地感受到紅蓮的痛苦和感情，所以他無法注視紅蓮的眼睛，他不想再次看到那雙像夕陽一樣眸子充滿痛苦的樣子，一旦看着那雙眼睛，自己一定會動搖的，“……對不起！”昌浩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從幹結的喉嚨中勉強擠出幾個字。
紅蓮抓住他的肩膀，使勁地搖晃着，“你真的好自私……一聲不吭就離開，你可曾想過被留下來的我們的感受？”
“我……”面對紅蓮的責問，昌浩頓時無言以對。
不等他說下去，紅蓮繼續說道，神情變得冷峻起來，“明知道我們會有多難受，卻還是任性地魯莽亂來，一點也不考慮我們的心情。對于我們來說，這樣的結果有多殘酷，你知道嗎？”
對于這次昌浩的做法，雖然說是為了打敗榆羧才迫不得已的，但其實身邊的神将們都十分生氣和憤怒。式神的自尊和驕傲，晴明的托付和牽挂，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心、自己的願望，為了保護昌浩而存在的一切，仿佛在目睹他緊握着紅蓮的手垂下的一瞬間被徹底粉碎，那種悲傷、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是他們不曾想象的震撼。
勾陣、青龍、六合，還有其他神将，無論是誰，對這件事都是抱着同樣的心情。至于紅蓮，就更是如此，因為對于他來說，昌浩是驅散陰霾的光輝，有着特別的意義，所以他的憤怒恐怕是最為激烈的，只不過一直壓抑着控制着，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但此時此刻的他，再也抑壓不住心中的情感，一直以來的怒氣随着嚴厲的責問傾瀉而來。
第一次面對面聽到紅蓮說出這種話，而且還是這樣嚴厲的語氣和面容，昌浩心中的內疚感更為強烈。
“對不起！”幽幽的聲音聽起來甚為可憐。
除了道歉，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過去與大家相處的點點滴滴，與小魔、與紅蓮一起快樂而幸福的回憶，就像泉水一般的甘甜，滋潤着自己的心，正因為有了這些作為心靈的支撐點，自己才能夠咬緊牙關堅持至今。
[作噩夢了嗎？不用害怕。不用怕，昌浩。你不是一個人，有我在。]
那時候在自己額上的手是如何地溫暖啊。那是一雙很溫柔的手，那雙手的主人總是在自己危險的時候給予保護、恐懼的時候給予安撫、失落的時候給予鼓勵、迷茫的時候給予指引、寂寞的時候給予陪伴。他曾經對自己說過‘只要是你的願望，我甘願粉身碎骨’，然而，雖然不曾向任何人訴說過，但是對于自己來說，這種心情是一樣的，甚至更為強烈，。
頭終于擡起來，琥珀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視紅蓮，裏面所包含着的決意、歉意和悲傷，都隐藏在他的平靜的語氣之下，“紅蓮，你們身為神将，擁有神籍，經歷過漫長的歲月。你們有身為神将的驕傲與尊嚴，你們必須遵守義理規律，為了我而去觸犯的話，不值得。”
Advertisement
紅蓮瞪大眼睛看着他，昌浩毫不理會他眼中的驚訝，繼續說道：“身為陰陽師的我，只是個半吊子，并沒有你們舍棄一切來保護的實力與資格。”
“啪！”話音剛落，馬上就感到臉頰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視線中那雙猶如晚霞一般的眸子則像是凝固一樣，而紅蓮那“巨靈之掌”還停在半空。
“你……竟然說出這種話！”紅蓮一臉受傷地注視着他，昌浩剛剛的話就如同猛烈的雷擊，毫不留情地打在心上，仿佛要把那顆傷痕累累的心絞碎。
“自從你出生，我就下決心一直保護你了，并不是因為你有什麽實力和資格，也不是因為你是晴明認定的繼承人，難道你連這也不明白嗎？”聲音固然是嘶啞而激烈，但紅蓮心中的情感，恐怕要強烈十倍吧，因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對自己而言，昌浩究竟有多重要，而昌浩剛才的言語又有多震撼。
昌浩看着紅蓮傷心的神情，心就像被火燒、被刀割一樣，自己怎麽可能不明白？就是因為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不想讓你為我冒險啊。
“你說過沒有小魔在身邊就不行，也與我約定過成為超越晴明的陰陽師，這些難道都是嘴上說說而已的嗎？”
“不是！不是！”昌浩使勁地搖着頭。
“那麽，你是不需要我了嗎？”紅蓮依然凝視着昌浩，低沉的聲音中透着一絲凄楚。。
“不！”昌浩下意識地大聲否定。
一直以來，紅蓮的寂寞和孤獨，雖然不曾向他訴說，但昌浩知道，他內心是多麽地恐懼和痛苦。不想看到對方畏懼自己的模樣，所以不接近任何人，他凍結自己的心，一直默默獨自咀嚼着悲哀和孤單，把一切藏于心底。
自己曾經不斷地祈禱着、期盼着。
祈禱着，他溫柔的心不再被悲傷的噩夢所折磨。
祈禱着，自己的雙手能夠排遣他的寂寞和孤獨。
期盼着，總有一天，他可以抛低名為自責與內疚的過去，露出坦然的笑容。
昌浩竭力忍耐着眼中的溫熱，終于再度擡起頭來望着紅蓮，“我……”
————————————————————————————————————
18
安倍宅內，寧靜得幾乎沒有一絲聲響，房間裏的燭光搖曳不定，映照出少女纖細的背影和她的一頭烏黑及地的長發。少女凝望着遠方深沉的夜空，眉心幾近擰成一股，肌膚雪白的面孔上，是說不清的不安和憂慮。
“滴！答！滴！答！”水珠滴在地板的聲響，微弱得幾乎湮沒在夜間宅子內的安靜之中。猛然意識到臉上的濕潤，彰子這才發現原來那是自己的淚水。接着，就像斷線珠子一樣，大顆大顆的淚珠簌簌滑落，止也止不住。
“怎麽了？彰子公主？”一道青光，銀色長發的神将已經站在她的身後，女性特有的溫柔語調與天一相仿。
“天後大人。”彰子驚覺自己此時的失态，連忙搖搖頭，拼命用衣角擦拭臉上的淚水，“對不起，我沒事的，沒事。”
看着她慌亂的模樣，天後皺着眉頭，話音中多了幾分緊張，“是身體不舒服嗎？”晴明和昌浩都外出的現在，照顧彰子和保護安倍宅的重任就全落在自己身上了，雖然說有晴明設置的結界，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不，不是。”彰子使勁地搖頭。
天後又擔心地摸摸彰子的額頭，感覺沒什麽異常，緊張的神色才稍稍減輕一些，“彰子公主，發生什麽事了嗎？”
看着天後關心的神色，彰子搖搖頭，不自覺地把手裏的香囊捏得更緊。
銀發神将随即微微一笑，“公主在擔心昌浩嗎？”
少女抿緊嘴唇，默默地點了點頭，“昌浩的身體還沒恢複……”
天後有些無奈地輕輕嘆了嘆氣，不由得想起以前晴明還年輕的時候，也是一點也不愛惜身體地拼命工作，尤其在若菜去世之後。後來随着年紀漸漸大了，以及在他們十二神将苦口婆心的勸告和嚴密的監管之下，才稍稍好了點。雖然情況有所改善，但那骨子裏的性子其實根本就沒變。
現在看來，這一點昌浩是百分百地得到了他的遺傳了，而且總是喜歡勉強自己的那股倔強還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是因為不僅僅是與晴明相像，更是像若菜大人嗎？執拗又善良。想到這，天後又再無奈地嘆了口氣，怎麽無論是現在的主人還是未來的主人，總是喜歡讓他們提心吊膽啊？
“多少也考慮一下在家裏等着的人的心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