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祁問殊實在打不起精神和時瀾争辯,低頭沉默地嘗試用受傷的那只手緩慢彎曲手指。
剛才的匕首攻擊的方位,即便成功紮到姜尋,也不過是輕傷,他還沒好心到冒着廢了一只手的風險去救才初次見面的人。
他分明看準了方向,那把刀刺過來的瞬間,與手相接的大部分沖擊力應當是施加在刀背上。即便不慎碰到刀刃,最多也就劃出一條淺口子。但那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度撞了一下...
這麽一絲微小的偏移,最終導致眼下這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然後這舉動顯得他像個傻子。
好在施力方向并非向下,否則那鋒利的刀口足夠将他手掌切斷,沒廢已是萬幸。
待到那股鑽心徹骨的疼過去之後,祁問殊站直身體,從剛才就一直扶着他肩的時瀾臂彎間退出了一點,緩慢道:“我去趟醫院。”
姜尋神色略有些緊張,話音剛落已經跑出去幾步:“我現在把車開過來。”
“不必。” 時瀾挂了電話,将姜尋叫住,施加在傷者肩上的略重了幾分,讓其動彈不得,轉頭對着祁問殊說:“好好呆着,醫生很快就到。”
祁問殊:“......”
呼嘯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時瀾轉過頭,語氣冷淡:“姜先生,事出緊急,麻煩你替我跟他們走一趟,律師很快過去。”
“好。”
——
周圍零星的人群很快被新趕來的保安驅散,祁問殊臉色蒼白杵在原地,有氣無力耷着眼,等着時瀾下一步動作。
就在這兒幹等着醫生過來嗎。
“先回醫療室。”
Advertisement
“哦。”
祁問殊瞅了瞅肩上的手,怎麽看怎麽不自在。他是因為傷口有那麽點脫力,但遠遠沒到需要讓人扶着的地步。
時瀾垂眸看了眼仍在流血的手,聲音異常平靜:“走得動路嗎?不行我抱你過去。”
祁問殊悚然擡眼,這是吃錯什麽藥了。
半晌,确認對方的确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後,他再次嘗試曲起手指,挪了挪腳尖,随口道:“只是手傷了,不是人廢了。”
時瀾勾起嘴角,眸光冷然,淡淡反問了一句。
“只是?”
祁問殊頓了頓,他總算後知後覺地發現,時瀾好像還在生氣。
“我是不是還得誇你一句勇敢?”
沒有,他其實覺得挺蠢的,祁問殊暗道。
“這回用手,下回不如幹脆用身體幫人擋刀?”
祁問殊低頭看鞋:不,不可能。
“難怪裴慕都誇你敬業,你是來工作還是來賣命的。”
祁問殊:......?
他就是沖着悠閑和好混才在文榮呆了下去,敬業這詞兒裴慕怎麽說得出口的。
若是單純地聽聲音,時瀾的情緒起伏波動并不大。但身處風暴中心的人表示,這平靜之下的壓迫感更令人生懼。他張了張嘴,決定還是不予反駁,低眉順目挨訓,異常識時務地不去觸正在發火的人黴頭。
“而且,雇你當保镖的人是我,搞清楚你該保護的對象是誰。”
“姜尋受傷,關你什麽事?”
祁問殊偏頭望天,仍是保持沉默,所以這才是時瀾發火的真正緣由?他記住了,下回絕不多事。
可惜他的心聲沒能傳達過去。
傷口還在流血,訓斥歸訓斥,時瀾也沒準備在外邊耗太久,他看了眼仿佛油鹽不進無動于衷的青年,有些不耐煩地壓下眼。
搭在人肩上的手果斷下滑,而後小心地避開傷勢,攬着腰将人扯得更近。
祁問殊一個愣神的功夫,就發覺自己被牢牢控住帶着往前走去。
他下意識想掙開,卻被猝不及防地摁住了受傷那只手的上臂位置,受到壓迫,遲鈍的痛感頓時順着神經傳遞,于是下意識地松了力道。
“幹...”
時瀾面上依舊沒什麽笑意,氣息很是平穩:“終于不當啞巴了?”
祁問殊目光複雜:“我自己能走,不用扶着。”
他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這種偏弱勢的姿态,怎麽看怎麽不自在,且這種距離對于他來說,有些過于暧昧了。
尤其是橫亘腰間的那只手掌,僅僅隔着單薄的外套,存在感實在難以忽視。
時瀾垂眼快速瞥了一眼,并不準備在這種無意義的小事上和人繼續糾結:“醫療室很近,別給自己找事。”
祁問殊:那你他媽倒是放開...
兩人最後還是在祁問殊的妥協中到達了豫呈背後的那座樓,如時瀾所說,的确很近。整座樓上下四層,不少醫療器械齊全,幾乎相當于一個小型醫院。
兩人進來沒多久,醫生提着工具箱也很快趕到。祁問殊還是頭一回進來這裏,随意掃了幾眼,陳設很新,看起來沒多少使用的痕跡。
他百無聊賴地躺在病床上,兩名醫生站在一旁仔仔細細地消毒上藥,時瀾又來了個電話,此時正懶懶散散地靠在門邊。
電話那頭,還是裴慕的聲音:“時瀾,下周秦家的晚宴你去不去?不去的話小祁借我用用?”
時瀾甚至沒打算多問,果斷回絕:“不借。”
祁問殊忍不住朝門口看了一眼,誰找時瀾借東西了。
裴慕:“卧槽,你好歹問問我要他幹什麽。”
時瀾:“九成沒好事,沒必要。”
裴慕:“确實沒啥好事...呸,我又不害他。到時候魏岑也在場,聽說...”
時瀾淡淡打斷:“更沒必要。”
裴慕:“你這都沒聽完我要幹什麽??魏岑婚後有些風聲傳進了秦家耳朵裏,小道消息聽說這次有重料當場放出,我帶他去看那孫子熱鬧。”
裴慕啧啧道:“這才結婚多久就翻車...我都沒正義出手,多行不義必自斃,诶你說我要不在晚宴上添點火。”
時瀾:“随你,你怎麽不直接問他?”
裴慕:“得,您的人我哪兒敢越過您直接要人啊。”
時瀾:“那我态度挺明确的,沒其他事挂了。”
裴慕趕忙喊住人:“那我真直接找他了,他要同意跟我去看戲你別攔着就行。”
時瀾偏頭用餘光看了眼坐在床上玩手機的人,站了會兒,從兜裏摸了根煙叼在嘴邊徑直往陽臺走去。
——
裴慕:“你遭天譴了?刺殺都能碰上?!”
時瀾随手将煙頭摁滅在水泥護欄上,即便知道發小是個什麽秉性,聽完這句話也不由失語片刻。
“說說姜尋,他到底什麽情況,我見過他?”
裴慕那邊安靜了會兒,聲音不複最初的輕佻:“你懷疑他?”
時瀾:“嗯。”
他低頭看着樓下,畫面清晰且快速地在腦海閃現。
“那人沖着我來也就算了,生意場上誰沒點仇敵,但後來補的那刀,有點刻意了。”
時瀾倚着牆角,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陰影,情緒極淡地說:“被踹開之後瞬間抽出匕首二次攻擊,這反應說沒預演我都不信。當時姜尋在我跟前也就半個身位的樣子,先前能做到那個反應速度,二次找準目标,不難吧。”
裴慕無言以對:“......真要是這樣,那姜尋夠狠的啊,這是為了跟你搭上關系無所不用其極啊。”
電話那頭咂舌,又補充道:“瘋狂程度跟你大二遇上的那學弟有得一拼。”
時瀾微微皺眉,神情少見得浮現幾絲反感:“別提他,最近才見了他姐,這家人看着都病得不輕。”
裴慕呆了呆:“草,你說的蘇家原來就是這個蘇家?”
時瀾:“......”
什麽跟什麽。
“蘇媛媛,蘇陶陶。這倆名字這麽像你就一點沒聯系起來?”
裴慕無言以對,他一時半會是真沒對應上,蘇家就這麽倆孩子全撲一個人身上,時瀾上輩子挖他們家墳了?
“他弟沒繼續跑出來騷擾你吧。”
“沒,聽說挺長一段時間沒回國了,” 時瀾揉揉額心,言簡意赅道:“扯遠了,姜尋。”
裴慕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出聲:“你還記得四年前,你參加的那個電影節?”
時瀾擰眉,想了半天才對應上:“我們大一暑假參加的那個?”
裴慕:“對,他好像跟你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兒,想起來了?”
時瀾:“有點印象,但就他現在的咖位都不夠參加那電影節的,更別說四年前,他能過去?”
裴慕:“聽說當時是作為助理被帶進去的,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那會兒我都沒回國。不過我剛查了內部登記資料,确實有這麽一回事。就因為那電影節,他還遇上了伯樂,一路将他捧到現在的陳導。”
時瀾仔細在記憶中搜尋了一番,無功而返:“還是沒印象。”
裴慕:“說不準就是你幹了啥無心之舉然後被人惦記上了呗。草,要是我暗戀四年結果對方連個名字都沒記住,是我我絕逼給他一刀,渣男!”
時瀾淡淡道:“渣你了就在這兒逼逼?真碰上這情況你該給自己一刀。”
“行了,我這邊等筆錄結果出來,你抽空幫我留意一下姜尋近期的動靜和他的資金動向。”
裴慕:“沒問題,小祁現在情況怎麽樣,我抽空來友情探望一下。”
時瀾頓了頓,又忍不住摸出根煙咬着,煙身随着人說話的聲音小幅抖了抖:“在包紮,沒什麽大礙。”
裴慕嘆了一聲:“那還好,去你那兒才幾天啊,直接挨了一刀。我說不然還是讓他回文榮,看這情況,抓抓狗仔風險可比呆你身邊低多了。”
“怎麽說也是祁家的大少爺,你別把人弄殘了...祁家不好安撫不說,我高低良心過不去。”
時瀾閉了閉眼,緩緩吐出煙圈:“不用,這次有點疏忽,不會再讓他出事。”
裴慕:“我怎麽感覺你這話怪怪的?你撈人過去是當保镖的,咋的,你還準備身份互換?”
“你對他上心程度有點高了吧。”
城市的夜晚早已不太能見到密布的繁星,時瀾擡頭看向星子稀疏的夜空,停頓了許久,才輕而緩地勾勒出一絲淡笑。
“我也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