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二更】
年輕的夫婦局促的坐在他床邊，眼睛裏是滿滿的感激，不停的跟他表示自己內心的感謝，女人紅着眼睛想要握他的手，想是覺得不合适，半途又收了回去。
他們是“那個人”救下的小女孩兒的父母，當時突發的狀況差點将這位母親吓沒了魂兒，女兒是她的一切，要是出了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餘楓言靠在病床上看他們對自己感激涕零，面上維持着溫和的笑容，心裏卻止不住嘆了口氣，這是“那個人”該得的尊敬，不是他。
從昨天醒來到現在為止，他都覺得自己雲裏霧裏，很不真實，也很難以置信，他素來不信怪力亂神，現今卻是親身體驗，由不得不信。
他應當慶幸能重活一回，卻又一時心情複雜，占據了他人的身體，總覺是偷來的壽命，心中難安。
但這不是他自己的選擇，亦不知該如何改變如此的局面，只得被動的應對，走一步看一步。
“您救了我們女兒一命，是我們全家的恩人，真的是太感謝了。”
這話從夫婦倆進門開始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餘楓言拉扯回飄遠的思緒，只得又笑了笑道舉手之勞。
他們已經十分負責，住院以來的所有費用從來沒有逃避過，也給他請了最好的看護，只要有空就會來醫院看一看，詢問下醫生他的狀況。
接到他蘇醒的消息，第一時間趕來了醫院，當面向他表示感謝，并且說女兒送去了幼兒園，等到周日會帶她來見一見恩人。
正說着話，王勇從外面推門進來，手裏還提着一個保溫桶跟袋子，見到兩個人似乎并不意外，應該是見過很多次，很自然的打了招呼。
夫婦倆跟他聊了兩句，看時間也不早了，不方便再打擾，站起身說他們下次再來，讓人好好休息，等出院了請他們吃飯。
王勇跟他們互相客氣過，将人送出了門，回來後放好床上用的小桌，把保溫桶放上去擰開，“你嫂子親自熬的雞湯，炖了一上午呢，可香了，你可得多喝兩碗。”
餘楓言的身體現在還在恢複階段，只能喝些湯湯水水先養着，慢慢的才能吃些固體食物，對方把這些都記得很仔細。
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碗道了聲謝，拿起白瓷的勺子喝了一口，是很鮮的味道，油都撇了出去，适合病人喝，可見炖的人細心。
昨天勉強接受了自己被換身體的事實，他嘗試着從王勇口中了解情況，所幸對方的性情爽快，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跟他說了不少。
按他的話說，“那個人”，也就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餘峰，跟他是很多年的戰友，直到他前兩年退伍回家結婚，他們才分開。
前段時間知道餘峰也要退伍，勸他也來s市發展，反正他孑然一身，來了這裏還能照應照應，再說大城市也更有前途。
誰知道這還沒開始發展呢就出了這檔子事兒，在醫院裏一躺就是兩個月，得虧他身體好，現在還能清醒過來。
盯着他喝了一碗湯，王勇拿過那個白色的紙袋，從裏面掏出個盒子，放到桌上推到他面前，“喏，路上給你買了個手機，你之前那個都摔碎了，我明天就回去工作了，你有事兒就打給我或者你嫂子，別跟我們客氣。”
餘楓言側眸看那盒子，上面印着的圖案他見過，昨天他有看到對方拿那個扁平的東西貼着耳朵講話，看起來奇奇怪怪的。
見他只看着也不動，王勇幹脆拿回來幫他拆，“怎麽感覺你醒來以後木愣愣的，話都變少了，腦子不會真給車撞壞了吧？”
對此餘楓言不予回應，又喝了口湯，等他将那叫“手機”的東西拿出來，拆開側面裝了薄薄的小卡進去，操作了一通放到他面前。
“還是你原來的卡，我跟你嫂子的號碼都有，你現在醒了，無聊的時候還可以玩兒玩兒游戲，“王勇邊說着，又拍了拍旁邊的盒子，“充電器什麽的都在這兒，收好別弄丢了。”
餘楓言放下勺子，指尖劃過手機表面，他沒有拿起來也沒有多問，只點了點頭，道：“此物花費多少，我屆時……”
“你少給我來這套，提什麽錢不錢的，“王勇不等他說完就皺眉，而後嘆了口氣，“之前還說今年幫你過生日呢，結果被你一覺睡過去了，這手機就當哥補給你的生日禮物吧。”
生日？餘楓言在心中将這兩字默念一遍，思索當是生辰之意，如此他也不好再推拒，道聲多謝便不再多說。
王勇挪了挪坐在床上的身體，将手搭在腿上，盯着他半天不說話，等人疑惑的看過來，才道：“阿峰，我總覺得你醒來以後怪怪的，說話語氣跟以前不一樣，你确定沒什麽不舒服的？頭還疼不疼？”
餘楓言不緊不慢的用勺子攪弄着碗中的湯水，扯動嘴角露出笑來，“今早大……醫生送來的檢查結果，你不是看過嗎？”
“說的也是……“王勇擡手摸摸下巴，遲疑着認同，“那你身上要是有什麽不得勁兒的，可一定要說啊，別強忍着。”
餘楓言又對他笑了笑，垂眸喝湯時笑意斂了兩分，若不是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想來他也無法僞裝與之素未謀面的餘峰。
王勇下午還有些事要辦，不能一直在這裏陪他，等他吃完東西聊了一會兒就要離開了，走之前叮囑他好好休息，晚上來給他送飯。
對方一走，屋裏便徹底安靜下來，餘楓言總算有時間查看放在桌上的手機，他翻來覆去研究幾遍，不得其法，将其放在一側。
手機盒子裏的東西不多，除了他看不懂的長線之外，下面還壓着幾本冊子，他昨日便發現了此處字體的不同之處，像是經過一些簡化，他倒是大多能看得懂，算是讓他松了口氣。
拿起折疊的長冊打開，其上有圖有字，他想應該便是解釋手機用法之物，迎着窗外日光仔細研讀起來。
有許多的稱謂與詞語他看不懂，但好在冊上有圖畫解析，他一邊看一邊試着操作桌上的手機，倒是被他成功打開。
明白的多了，他心中對此物十分吃驚，兩個在千裏之外的人竟能通過這小小器物交談，當真是匪夷所思。
他研究的入迷，一時未能察覺時辰，直到有護士進來查房，告訴他手機不要玩的太久，身體還在恢複要多多休息。
擡頭看一眼窗外，日頭已偏移許多，他垂眸看一眼那手機的屏幕，上面顯示3：20，已是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不，當說兩個多小時。
此處計時方式同樣與他那裏不同，他昨日觀察王勇與醫生談話得知，方才手機的說明冊上也有簡單解釋，倒是方便。
他将攤在小桌上的手冊仔細收進盒中放到櫃子抽屜裏，探腿下床走到窗戶邊，窗外是此處的大院，他在很高的地方，低頭能看到小上許多的人來來去去，亦停放着王勇口中所說的車輛。
這種車不需牛馬拉，自己便能行走，他覺着匪夷所思，不懂其中訣竅，觀察許久也不得其果。
眼前透明的玻璃上隐約映着他的模樣，餘楓言擡手摸上自己的臉，是皮膚的觸感，卻是有些陌生。
他收手放在眼前，用力握了握，是他從前不曾體會過的力量，充斥在他的整個身體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此事也是他所發現的驚喜，這具身體十分的健康，無論哪一處都是鮮活的，肺部不會覺得抽痛，除去昨日剛醒時，身上不會再覺得綿軟無力。
手掌撫過小臂，是他不曾擁有的結實緊致，便是府中請來看家護院的武夫也不過如此，甚至有所不及。
早已習慣那具殘破身軀的餘楓言初時察覺有些不适，而後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悅，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擁有健康的體魄。
但驚喜過後，便是不安與慚愧，他鸠占鵲巢，原身餘峰的魂魄此時卻不知飄蕩何處，會不會同他這般，寄宿在自己的身體裏？
便是如此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他那具身體已是茍延殘喘，不知能活到何時，兩人交換豈不太過不公。
而他若因自己宿體魂飛魄散……餘楓言嘆口氣，如此他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難免有些歉疚。
“風吹過的盛夏～～熱情的像我遇見的你呀～～”
身後忽起的樂聲讓他回神，扭頭看過去是放在小桌上的手機在閃爍，樂聲還未停，是很清透的男聲，興許是他方才擺弄手機時無意設置的。
走過去低頭看一眼，屏幕上顯示“勇哥”兩個字，他探手拿起來，點上綠色的标識放在耳邊，熟悉的聲音傳出來。
“阿峰，你晚上想吃點什麽？我跟你嫂子辦完事要去買菜，買點你愛吃的，今晚應該不用只喝粥了。”
餘楓言下意識的笑了笑，想起對方看不到，開口，“都好，我不挑剔。”
那邊似乎念叨了句“我就知道”，像是對旁邊人說話，之後提高了音量，“那行，我們就看着買了，你多注意別老下床，有不舒服的就叫醫生。”
餘楓言回了聲是，對方也沒再多說，打聲招呼就挂了電話，“嘟”的一聲過後，耳邊徹底安靜下來。
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出些許寂寞，他轉身在床上坐下，垂眸想了些什麽，不甚熟練的在手機上翻了翻，動作有些笨拙。
忙碌了許久，又響起方才的那陣樂聲，溫柔清透的聲音在房間裏回蕩，竟意外的讓他紛亂的心境平複下來。
餘楓言将小桌收起來，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在床上躺下來閉上眼睛，得到了些許的安寧，讓他沉靜的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風吹過的盛夏，熱情的像我遇見的你呀
你不會懂一見鐘情的快樂，那是我藏在心底的寶藏
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喜歡我嗎，就像是無法企及的奢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