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往高了長

天香樓裏歌姬曼妙,客流湧動。

徐椀躲了李覃, 站了最裏側雅間門口, 冷不防被人拎起,一把扔進了雅間。

她站穩了,才一回頭, 就見着顧青城一身錦衣, 正是打量着她。

他身上也披着鬥篷, 一解開就扔了小厮來順的手裏, 目光略沉,也是皺了眉了,說什麽好養,圓滾滾的,屋裏可熱,徐椀還抱着手爐,渾身都僵住了。

少年回身坐下,光那麽看着她:“你在這幹什麽呢?身邊怎麽連個人都沒有。”

徐椀倒退了門口, 往旁邊指了指:“我爹在那頭, 我過去看看。”

顧青城揉着額頭,臉色略白:“你爹在這幹什麽?”

她想直接就走, 見他一臉疲色,站住了,還是解釋了下:“約了個人,他那邊說着話,我得過去, 不然一會兒找不見我該着急了。”

說着轉身開門,身後人叫住了她:“站住!”

吓得她不敢再動,顧青城腳步輕輕,慢慢踱了她的身後來,他一手按了她的帽子上面,兔毛柔軟,就那麽輕撫了兩下,才是開口:“急着跑什麽,說說,到底置什麽氣,怎地一直躲着。”

徐椀當真是一動也不敢動:“我……我沒有躲啊!”

少年扳着她轉過身來,她臉頰上的汗已經流了下來,他修長細指輕輕擦過,垂眸:“熱出汗了?”

救命的是她爹和花桂的呼喚聲,外面長廊裏都在叫着她。

“阿蠻!阿蠻!”

“阿蠻!”

她趕緊探出頭去,應了一聲:“我在這裏!爹!花桂!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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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人也推了她一把,這就走出了雅間。

外面長廊裏通着外面的風,一撲臉,才覺得涼了些,臉上熱度也降了下來,那頭的趙瀾之和花桂大步走過來了,不過才一心安,眼看着自己親爹的臉色,簡直是青面閻羅了,又是忐忑。

果然,不等到了跟前,趙瀾之已是怒吼出聲:“阿蠻!再胡鬧打折你小短腿!”

顧青城就站在徐椀的身後,淡淡地:“你幹了什麽好事,把你爹氣成這樣。”

徐椀手一抖,手爐差點沒掉地上。

長廊的那頭,二皇子李昇連着兩個身穿官服的男人也上來了,李覃抹着眼淚匆匆下樓,正是擦肩而過,徐椀看得真切,李昇頓了足,回頭看了一眼,才随即上樓。

花桂在旁搖着頭,對她無聲傳遞着眼色。

趙瀾之一把拉住了徐椀胳膊:“走,跟我回家!”

徐椀低着頭,才要上前,後面衣領又被人拉住,顧青城扯住了她:“她怎麽了?大冷的天,跑天香樓裏鬧了什麽好事?”

不等趙瀾之答話,身後的李昇已到。

男人看着這陣勢,先讓身邊倆人進了雅間:“阿蠻幹什麽了?都圍這幹什麽?”

顧青城連忙見禮。

趙瀾之也是輕輕一揖,客客氣氣地。

徐椀擡頭,背後被少年推了一把,也連忙福了福。

李昇定睛一看,她小臉都被兔毛裹着,白白淨淨的像個雪團子,可愛得緊,不由失笑:“怎的,阿蠻你這是壞了你爹的好事?我看那李小姐才下樓,你爹對你可謂上心,約莫用不了幾個月,就要有娘了吧!”

原本就是調侃着的一句話,趙瀾之臉色已沉:“瀾之家事,不勞殿下費心。”

徐椀聽着他的話,也覺得他調侃得過了,她才要上前走了,身後人影一動,顧青城不着痕跡地上前一步,遮住了她的身形。

“二哥先進去,我送阿蠻先走。”

當着孩子的面,李昇只淡淡瞥着趙瀾之,并未為難:“去吧,快去快回。”

說着,轉身進了雅間。

趙瀾之已然轉身了,花桂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實在是惱怒了,沉着臉腳步也快。

出了天香樓,顧青城一直跟着到了車邊。

花桂拿了小矮凳,讓徐椀上車,她懷裏抱着手爐,直接擡腳。

不想凳上粘了一塊雪,腳底一滑,直直往車轅上磕過去了,徐椀驚叫一聲,下意識扔了手爐,可不等她扶住什麽,身後的人已然扶住了她。

她驚魂未定,伸手扶住那人胳膊。

以為是花桂,長長松了口氣:“吓死我了,果然是穿得太多了。”

回頭,正對上顧青城的臉,趕緊松手:“謝大公子。”

少年若無其事地松手,低頭撿起了手爐,遞了她的手裏,不等她再謝過,從後面掐着她腋下往上一提,就給她放了車上。

徐椀轉過身來,看着他,眨眼。

顧青城微揚着眉,下颌一點:“進去吧。”

他臉色柔和,唇角邊還似有笑意,并沒有想當然的那種可怕,她就多看了一眼。

少年一眼未眨:“往高長長,別一直往圓長……”

徐椀眼瞪溜圓:“……”

顧青城看着她小臉,已經轉身:“算了,随便怎麽長吧~”

趙瀾之在車裏已是等得不耐煩了,掀開車簾給女兒拽了進去,花桂忙是上車,車內已經是咬牙強忍着的怒海滔天了。

徐椀靠在一邊,趕緊拽了花桂過來靠了她身上。

趙瀾之瞪着徐椀:“阿蠻,以後再不許自作主張,什麽李小姐,張小姐,不管誰托了你了,你都別在意,我說了不會給你找後娘就一定不會,知道麽!”

徐椀光就靠了花桂身上:“你這是不孝,不孝。”

趙瀾之更是咬牙:“不孝也是我不孝,你這才是不孝,你就是個姑娘,要是個小子這會腿早折了!”

徐椀回頭,做了個鬼臉:“那謝過爹爹不打之恩,你還能一輩子不娶親嗎?”

他瞥了眼花桂:“娶什麽親,你也不缺娘。”

說這話的時候,他差點失笑。

徐椀看着他,一直就那麽看着他。

男人知道自己這樣,一定是難以令人相信,就像他娘一樣,多年來一直不能理解,他為何帶家了一個孩子,說是他的女兒。即使孩子現在長大了,他也不想成親,就那麽一個人。

因為他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徐椀目光灼灼,向前傾身,他垂眸:“怎麽?”

怎麽了?

他這般作态,一試便知,不用再問,心裏已經有了判定。

她歪着頭,篤定道:“爹,說實話,你心裏有人了吧!”

他:“……”

一巴掌扣在她臉上,給她推開了去,趙瀾之差點笑出聲來:“有什麽人,別胡說八道!”

回了家裏,老太太早有話來。

讓這不孝子過去。

送了徐椀回了自己屋裏,趙瀾之才收起笑意,大步去了後院了。

老太太靠了軟墊在床上,手裏還拿着佛珠,低聲念着佛。

進屋讓丫鬟們全下去,趙瀾之撩袍這就跪了床前,門窗緊閉,屋裏暖意融融,老太太穿的少,也不看他,就一直念着佛。

他一直跪着:“兒子不孝,求母親寬寬心,莫要病着。”

這兩天,老太太就稱病不起,佛珠在手上轉得飛快,她老了,眼皮已經耷拉下來了,耳朵上的金耳環沉重得很,耳洞都拉長了。

看着自己手上的皺褶,也是嘆息。

趙瀾之依舊跪着:“娘,別再逼兒娶親了,兒心中有人。”

老太太随手抓了個物件朝着他就扔了過來,啪地打了他身上:“有人,你倒是給人娶回來啊!就這麽是要挨到我閉眼也看不着你成家麽!”

說着不知又抓了什麽,扔了過來。

他不動,任打:“現在還不能,我也沒辦法。”

什麽叫沒辦法,老太太手裏的佛珠也扔了來:“你說說,那人是誰,怎個沒法?”

趙瀾之跪行兩步,更是往前了些,就伏身在了床邊,壓低了些許聲音:“這可不能讓阿蠻知道,這人娘也見過,當年我們一無所有,宅院是人給的,受過人家恩惠,得過人家錢財的。”

他也是故意這麽說,老太太怔住,看着他的目光就顫了顫:“誰?”

趙瀾之握了她的手:“這話我只跟娘說,娘藏心裏就好,阿蠻她娘還在,只是高攀不起,至少現在還不行,我守着阿蠻,總有一日能娶了她。”

前後一聯系起來,老太太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沒作聲。

他這才站了起來,仔細給她掖好被角:“所以,娘就少操點心吧,兒不是不娶親,兒是在等着呢,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兩年,定然娶了媳婦兒回來!”

她心有不甘:“那那個李小姐……”

趙瀾之嘆了口氣,扶着她躺好:“她不會再來,如若來了更是不懷好意,以後不會再讓她進門。”

說着又低頭言語幾句,安撫他娘的心。

只要成家就好,只要成家就好。

老太太原本不大信,但一聽是阿蠻的娘,聽着他還定了年限總安心了點,那個神神秘秘的女人,想必是兒子心頭的一朵花,沒錯的。

從老太太屋裏出來,又想去安撫徐椀。

這小家夥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來了,惱怒之餘,也是哭笑不得。

正要往她屋裏去,外面小厮匆匆過來了:“徐家來人了,說是老太爺想念阿蠻,接過去瞧瞧。”

本來最近身邊的牛鬼蛇神就多,李覃看似癡情,卻忒是大膽令人生疑,讓阿蠻先過去避開也好,他好處理了這邊,一口應下了,趕緊去叫徐椀。

快過年了,冬日暖陽照在身上,也似去了幾分寒氣,不知徐鳳白到了沒有,也不知她是暖是涼。過了這個年,當是有盼頭了,阿蠻九歲,回想她出生時候那貓兒一樣的模樣,當真一年比一年大了……人生啊……

趙瀾之走到徐椀門前,上前敲門。

房門一開,一個笑臉立即探出來了:“爹!”

他也就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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