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像極了她
不過是尋常的一天,輕風漸暖, 日光照在身上也是暖暖的。
徐家的後門開着, 一頂軟轎擡着徐鳳白悄然進了家門,衛衡扶轎而行,日夜兼程, 連日的趕路讓他也遭了不少的罪, 一臉疲色。
風塵仆仆的, 門口早有人接。
二皇子李昇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 守了小半天了。
少年見了他,立即紅了眼,十分的愧疚。
顧青城也在旁等着,人擡進了去了,随後熟悉的老大夫帶着藥女也跟了去,院子裏靜悄悄的,李昇走在後面,衛衡低頭與他說着話, 耷拉個腦袋, 懊惱得不行。
徐鳳白是被擡進房間的,她受了重創, 回來的路上又有些許感染,此時昏昏沉沉的又被痛醒,睜眼就叫着阿蠻,一幹人等都聽見了。
幸好感染的創口不是太大,藥女給上了藥, 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李昇握了她手,就坐了她身邊。
衛衡跪了床前,為自己的輕視之心自責不已。
在他知曉徐鳳白是個女人的時候,就未曾把她放在眼裏,正因為這份輕視才抗令貪進,也正因為這份輕視才得了這樣的果,他寧願自己躺在這裏,少年英姿被挫敗感打擊得無地自容。
李昇擺了手,讓他回去。
他恹恹地走了,只說責任都在他,他自去請罪就是。
聽了這話,李昇才是回頭,讓身邊的小太監過去攔住衛衡,暫時先安排在了府裏,歇下了。
顧青城側立在旁,低眼瞥着李昇:“二哥這是何意?”
李昇握着徐鳳白的手,張開她掌心輕輕摩挲:“保衛衡,徐家只能漸退,否則欺君之罪一發不可收拾,她再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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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了,徐鳳白轉醒,剛是又睜開了眼睛。
她臉色蒼白,只管抽出了自己的手,別開了目光去:“既是已打算舍我,何苦說得這麽大義凜然。”
因是多日未服藥,她這嗓音已經柔和許多,不那麽沙啞了。
李昇臉色頓變:“清初,你不能一輩子這樣,苦的是你,徐家榮耀足夠,未來十幾年不會再有誰,何苦這麽撐着,不如放下。”
的确是不如放下,可既已成将,怎願替人背黑鍋去。
徐鳳白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多謝殿下記挂,請殿下回吧,請罪還是由鳳白來做,如此甚好。”
李昇皺眉,又握了她手:“日後……”
不等他說完,徐鳳白已是笑顏相對了:“皇妃身子可好,小殿下好幾個月了,牙牙學語了沒有?”
他頓時氣結,拂袖而去。
身邊只剩了顧青城了,這才上前:“将軍好生歇着,二殿下一去,家裏人就能過來了。”
徐鳳白輕輕颔首,擡眼望着他:“阿蠻呢,她怎麽樣,可有長大了些。”
少年恭恭敬敬欠了欠身:“不負将軍所托,一直看護着,她整日除了看書,就在東宮伴讀,如今高了一點,等她出了東宮,一會兒就讓她過來。”
她嗯了聲,又閉上了眼睛。
李昇離開之後,惶惶不安的徐家人才陸續出來,老太爺親自來瞧過了,長籲短嘆地也就坐了片刻,徐瑾瑜一身酒氣,捶胸頓足地哭了一通,王夫人留了瓶兒照顧着,親自吩咐下去了,不許閑雜人等靠近這邊。
她也是抹了眼淚,眼睛哭得通紅。
徐鳳白強打着精神 ,對她擺手,讓耳根清淨一些。
王夫人叮囑了瓶兒好生看護着,這才走了。
屋裏一安靜下來,徐鳳白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舊傷添新傷,若是從前,生死都早已抛之腦後,才不想別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抱着必死的心上戰場,心想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受這些,死了的話,父兄也好,李昇也好,讓他們只剩懊悔,她死也值了。
然而後來有了阿蠻,她想好好活着了。
瓶兒在一邊坐着,她也讓下去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半夢半醒之間,房門微動,徐鳳白心神清醒,未睜眼。
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皂角味道逐漸近了,男人微涼的額頭抵上了她的臉,一頭的汗,被風吹得些許的涼,趙瀾之單膝跪了床前,伸手撫過她的碎發,還沒忘低頭在她唇上輕吮了下。
與那些擔憂的家人相比,他甚至是驚喜的,在她耳邊吹着熱氣:“還好,還好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徐鳳白睜開眼睛,無奈地嘆着氣。
男人握了她手,挨個指頭撥弄個遍:“醒了?”
她看着他,抽回手。
趙瀾之忙又撈回來,好好握了手裏:“別動,我就握一會兒,實在是太想你了。”
他在東宮早就知道她不日就會回京,但卻沒想到回來的這麽快,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受了傷了,今天一早就一直關注着李昇的動靜,見他果然去了徐家,心下了然。
院子裏偶爾還有走動的腳步聲,趙瀾之非纏着她手指與她交握,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快十年了,你怎麽能一直這麽好看,從頭發絲到手指甲,沒有一處瑕疵……”
話未說完,自己先是失笑了。
徐鳳白被他逗得也沒忍住,可一笑就扯動了傷口,痛得更是白了臉。
四目相對,趙瀾之也是笑,笑着笑着就紅了眼:“我陪着你,快睡罷!”
這個禍害在這,她還怎麽睡得着,記挂着阿蠻,就推了他:“我沒事,你回吧,一會兒阿蠻來了瞧見了不好。”
男人嗯,仍舊賴着不走:“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就走,不會讓阿蠻瞧見。”
無法,徐鳳白只得閉眼。
可閉上了眼,他輕吻又落了下來。
再睜開眼睛,對上他無辜的眼。
從前的少年,現在竟是有了胡茬,定睛看着他的臉,眼底也一片青色,全是疲色。
趙瀾之握了她的手,撫上他自己的臉,眨眼:“看什麽,怎麽了?舍不得閉眼嗎?”
她一巴掌輕拍在他臉上,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滾~”
他才不滾,非但不滾,還徑自脫了鞋,大咧咧這就上了床來,側歪在裏側,年輕的男人無賴似地把手臂伸了她的頸下,就那麽輕攬着她,一臉滿足。
“這次真的不鬧你了,把你哄睡着了,我就走。”
這讓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徐鳳白有心罵他兩句,他攬着她,卻弓着身子埋首在了她肩頭。
遲疑了下,想想算了,還是閉上了眼。
徐椀離開東宮的時候,夕陽已經西下了。
她爹早就不知所蹤,李顯拉着她一起做了個許願燈,說是晚上要放空中去,她只當哄孩子了,就一直陪了他了,花桂跟着她,見天色晚了才叫了她回去。
出了東宮,自家的馬車早等候多時了。
霞光遮住了半邊天,到處都是眩目的光暈,高高興興上了車,才要見花桂一起,車內少年一把拉了她進去,他探出頭來,說是一會兒有人來接,先單單接走徐椀。
巷口也真有車過來了,花桂只當人身份清貴,不與自己一起并未在意。
徐椀趴了窗口,往外看,不明所以。
顧青城一把拎着她領口又給她拽了回去,馬車慢慢駛離,他一手在腿上輕輕點着,若有所思的樣子。
徐椀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莫名的恐慌,只老實坐着,不敢言語。
小姑娘低着頭誠惶誠恐還故作無事的樣子,更是有趣。
少年瞥着她眉眼,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開口,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悶得要命。
還是他盯着她,沒忍住:“沒什麽想問的嗎?”
她這才乖乖看向他:“今個怎麽是大公子來接我?”
他也不回答,終于想起是哪裏怪異來着:“許久沒有叫過哥哥了,怎麽又一口一個大公子了。”
你看,他讓你問,你問了他也不回答。
全都按人家心情來辦,徐椀別開了眼去,也不回他了:“……”
出了巷口,馬車車轱辘不知壓了什麽東西上面,颠得車裏诶呦一聲,徐椀直接摔了顧青城的身上去,他兩手扶着才沒有滑落下去,趕緊給她扶穩了。
他目光淺淺,看着她:“你乳名是叫阿蠻?”
不是知道麽,還問,徐椀低着頭,不得不應了一聲:“是。”
少年哦了聲:“誰給你起的?”
她想了下:“我娘。”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怎麽聽說是你小舅舅起的?
他今日話還真多。
不想理他,可他卻偏偏是在旁嘆息:“徐将軍一副好容貌,你長大了必然像極了她。”
她舅舅和她娘像,她自然是像……
驀然擡頭,心中那煩擾的線似乎連了起來,前世今生,大舅舅酒後都吐露過,說她名字起的好,說是小舅舅徐鳳白給她起的,可她爹分明說過,她的乳名是阿娘生産之際,給她起的。
李昇待小舅舅的模樣,她爹跟在小舅舅身邊的模樣。
她舅舅待她的親厚,還有那副燒了的少女畫像。
無跡可尋的娘親身世,小舅舅常年捂着的領口,這種事情簡直不敢置信,也無法相信,只得暗暗心驚。
小心翼翼地問了,顧青城只說小舅舅重傷,此時已經回到了府中。
徐椀歸心似箭,更是頻頻掀了窗簾,等到了家門口,不等少年下車,自己先跳了下去。
日頭落了西,夜幕籠罩了整個大地。
心跳得快要飛出來了,徐椀快步跑了院裏去。
洪運在門前守着,徐鳳白屋裏亮着一盞燈火,火光偶爾跳躍一下,室內一片暖色。
近了前了,她又站定。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