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啾啾啾啾

酒菜早就涼了, 可見徐回等了他多久。

恩威并施了一番, 顧青城倒也配合, 見他神色還算恭敬,并沒有不妥之處, 徐回見好就收, 也就算警告了他, 讓他起了。

自古以來,權臣又有幾個好下場的, 本來那不關自己的事。

但女兒的婚事是頭等大事, 她不得不警告他, 提醒他, 也是頭疼。知道大孝在即,徐椀還沒及笄, 他不可能上門提親, 其實她也是故意激他一激,讓他有個愧心。難以掌控的事, 到了眼前,是真個讓人煩躁。

可也沒給她太多時間,将軍府來了人,宮裏急報, 他不得不走, 話聽了一半,連忙告退。好好一場鴻門宴,被接連幾件事打斷, 徐回也是無奈。

目送顧青城走了,也趕緊問了趙瀾之蹤跡。花桂早去問過了,說姑爺喝醉了,洗漱一番在書房睡下了,時候還不算晚,徐回這就站了起來。

花桂給她前面提着燈,徐回挺着肚子,腳步不快,到了書房前面,看着裏面漆黑的一片,她先是站住了,随後長長地嘆了口氣。

花桂走上石階了,回頭看着她:“小姐,看樣子姑爺是睡下了,咱們也回吧!”

其實對于趙瀾之,花桂是頗有怨言的,萬事都是她家小姐出頭,他做不了什麽大事,還去喝個叮咛大醉的,想起來就生氣。

這麽一想更覺得自家主子可憐,勸着她回去歇下,不想讓她管他。

徐回卻是未動:“前面點燈,上去敲門。”

花桂雖然不滿,但是也上前敲了門,當然是沒有人回應,趙瀾之好像真的睡着了。這會兒,他喝醉了,再洗漱一番,其實應該躺下不久。

花桂回頭,又問了一回:“好像真的睡着了,沒有動靜了,小姐咱回吧!”

徐回伸手抓過她手裏的燈籠,嗯了聲:“你先回吧,我進去看看。”

這怎麽可以,花桂也知道趙瀾之為什麽生悶氣,怎麽敢将她們放一起獨處一室,萬一他發起瘋來,傷了主子怎麽辦,想到此處趕緊又來搶徐回手裏燈籠:“我給小姐點燈,裏面那麽黑,你一個人可不行。”

徐回一擡手,她就拿不到了:“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歇着吧!”

也是累了,聲音不高。

但是花桂從中聽出了些不容置疑的态度,親自給她推開了書房的門,才轉身走了,徐回提着燈籠,慢步走進書房,照了個大概,才反手關上房門。

桌子上有火,上前點亮了,随手把燈籠放了桌上,徐回嘆了口氣。

書房的矮榻上,隐約躺着個人影。

她借着暗淡的燈火,走了過去,趙瀾之合衣躺在榻上,背對着她,呼吸淺淺的,似乎真的睡着了一樣。

徐回坐了他的背後,屋裏燈火昏暗,她奔波了一天也是疲乏,往後靠了靠。背後果然立即繃緊了身體,貼近了任她靠着。

和她想的一樣,他怎麽能睡得着。

徐回靠坐了榻上,也是松了口氣:“瀾之,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我心裏也很難受,都說人托生一回都有講究,以前我不大信,現在信了。但是就算是平頭百姓又能怎麽樣,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這又有什麽呢!”

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繼續嘆着氣:“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不去見李昇了,或許別人眼裏,我三番兩次地把這事沒當回事,其實這真不是個事,我和他早就已經結束了,早在他選擇皇權皇位這條道上就結束了,他也很委屈,他說是我先背棄了他,說阿蠻比他皇兒大。這麽多年過去了,孰是孰非論起來還有什麽意思呢,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眼裏容不得一點沙子,我若是個平常姑娘,像阿蠻那樣,肯定要一輩子仰望着他,看着他,滿心的歡喜,眼裏也瞧不見別人。但我不是,我爹是個武将,不得重用一生不甘的武将,我兄長是個文人,多情又濫情的個文人,我們家沒有人能光宗耀祖,可也不是誰怎麽逼我,就是我自己喜歡,我想除了我是個女人之外,我不比任何人低氣。我和你是個孽緣,一開始就沒想過有結果的那種,也是我驅趕了你幾次,你都沒走,為了我你失去了太多太多,如若今生沒有我,你也成家立業,算得上我朝一名将了吧!”

背後的人還是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徐回伸手輕撫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低頭:“瀾之,你是知道我的,我想要的,無非就是咱們一家人,圓滿,想過那種細水長流的日子,那麽,和昔日的同僚一起喝酒,你後悔了嗎?後悔因為我們娘倆,變成今日這樣的田地了嗎?”

男人翻身,轉了過來。

他雙手自背後環住她的腰腹,緊緊貼了她的腰側:“沒有,沒有後悔,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和你長相厮守,沒有別的,我只是……我只是恨自己無能,難為你了,本來是該将養身體的時候,得多難過,多難辦的事情,才能去見他。我倒是怕了……”

他閉着眼睛,緊緊擁着她:“阿回,我不後悔,我怕你後悔。你後悔嗎?我怕你每每這時,就看不起我,我是不是真的太讓人看不起了?”

徐回又嘆了口氣,扳住他一邊胳膊,讓他過來:“我這肚子動作太不靈便,你自己滾過來,自打我認識你開始,你想想你自己,輕狂成什麽樣,何曾想過還有今天?你以前怎不想想我嫁了你會不會後悔?那時候怎麽纏得那麽緊,現在你問我後悔不後悔?別的我不知道,我在的時候對我好,我都下了決心了,變成了普通放婦孺了,你現在問我後悔嗎?我跟你說,我沒什麽後悔的,在一起的時候拼命對我好的人,我知道是誰,就行了。”

男人抿唇,再轉身過來,他醉眼迷離,滾過來又躺了她的腿上。

昏暗的書房當中,只能大約看清他的輪廓,他伸出一條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她輕撫着他的臉,順着他的唇瓣摸到一片濕潤。

他身上還帶着淡淡的酒香,她哭笑不得,捧着他的臉,低頭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我都還沒哭,你哭的什麽。”

她才要去給他擦淚,趙瀾之一把抓住她手握住了,不讓她再碰自己的臉。

另外一只胳膊,依舊遮住了自己半張臉,他嗓音沙啞了起來:“阿回,我原本想借着酒醉一個人躺一躺,回想這麽多年,我和你的那些好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刻骨的,大概你不過來,我明天也是照舊,你知道的,我沒辦法不看着你。”

徐回在他手心裏摩挲着他的拇指:“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傷心,別人看你什麽樣的,與我無關,那些年,在戰場上,護着我的是你,放下軍功的人是你,回京了,為我抵着流言蜚語的還是你,男人都為立業,你為着我,不管不顧地又離開京城,連老娘都送回老家去了,這樣的瀾之,我怎能負你。”

他的心底,也唯有她才最懂他。

胳膊更壓緊了雙眼:“阿回,你總是這樣……在我覺着活着無趣,在我覺得無力的時候,更像能讓我依靠的人。”

徐回低眸:“從來都是,有得就有舍,走過哪座橋,說哪橋的話,不往前走,天天後悔從前,那不用活了。人生短短這麽幾十年,你陪着我們娘三個就好,管他別的呢!”

說着反手抓住他兩根手指,拽過來放在了腹部上面,她腹中骨肉正胡亂踢着肚皮,他一下坐了起來,靜靜感受着孩子的動靜,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好半天,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孩子又安靜了下來。

趙瀾之才一下笑了:“我們珍珠可真淘氣,怎麽動得這麽厲害?”

徐回也是笑:“這兩日總是亂動,可能是聽着你說話了,想和她爹打個招呼?”

他靜默着,伸手再去摸,可趙珍珠偏又沒動靜了。

徐回見他這般模樣,伸指在自己肚子上按了一下,裏面的趙珍珠似乎感應到了,随即又踢了她兩腳,她引着他手去摸,兩個人都感受着生命的神奇。

又是片刻,趙珍珠終于消停了,不動了,趙瀾之擁過徐回的肩頭,他薄唇輕輕落在她額頭上面,又将人輕擁入懷裏。

動容,除了心底的悸動,還有一聲嘆息。

“阿回,怎叫我不愛你?”

他在她耳邊呢喃着,将人擁緊了。

這樣的阿回,他就是卑微到塵埃裏去,也不能不看着她,不能不愛她。夫妻兩個依偎在一起,徐回也是累了,全身心地靠着他,還伸手輕撫着他下颌處的胡茬,一下一下地撓着他的癢癢,非要把他逗笑。

他不笑,她就用手做唇狀在他唇上啾啾啾的,到底給人逗笑了。

他低頭在她臉上真的啾啾啾了,才算了事。

正是一起膩歪着,窗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悲鳴鐘聲,沉悶而又壓抑着的聲音,一聲過去了,又一聲傳過來。

兩個人側耳細聽,都反應過來了。

這是宮中的大鐘,悲鳴聲響起來,訃告怕是會連夜貼出來,變天了,尋常百姓這時候可能都睡了,可宮裏鬥了這麽長時間,怕是得有多少人,徹夜未眠。

那些個有動作的皇子皇孫們,又有怎樣的結果,明日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珍珠:作者君,你有沒有告訴過我爹,其實我是個帶把的?

作者君: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