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本事,你就從本宮手裏搶

“本宮給過你機會,”姜妁擡腳往前走,才跨出一步又停下,定定地望着自己裙擺處那一點刺目的血色。

素律看了一眼傅長生,目帶冷意,擡手召來一旁随侍婢女,在她耳邊低語幾句,那位随侍婢女颔首應是,轉身便招呼一旁的幾個婢女一同退走。

“奴才不知殿下所言何意,”傅長生一手死死掰着桌角,望着姜妁的眼裏滿是驚疑不定,唇邊的笑意逐漸僵硬。

姜妁眼底嫌惡翻湧,不輕不重的踢了一腳裙擺,将那一抹血色踩在腳底,凝着他的眼,嗤笑道:“裝什麽傻?傅廠督知道本宮在講什麽的,對吧。”

傅長生的心随着姜妁踩下那一腳,徹底沉入深淵,他騰地站起身,一手緊握成拳,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妁,聲音裏帶着遏制不住的顫音:“你……發現了?”

他話音剛落,便見方才退走的随侍婢女端着個黑漆木托盤走近。

素律從托盤上拿起一把銀剪子,默不作聲地走上前,在姜妁跟前屈膝跪下,柔聲說:“殿下請擡腳。”

姜妁擡起腳,放出那一片沾着血花的裙角,“本宮不該發現嗎?亦或是你以為本宮和母後一般,都是任你欺玩的傻子?”

她眼中彌漫的恨意宛若實質,化作一根根銳利的尖刺将傅長生的五髒六腑穿鑿,他被震得忍不住往後退了半步,讷讷的張着嘴,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随着細微的裁剪聲,素律将那一片染血的绫紗剪了下來,呈給姜妁。

姜妁像是極嫌棄一般,用兩個指尖撚起绫紗的尖尖,緩步走到傅長生跟前,扔給他:“你弄髒了本宮的裙子。”

傅長生被姜妁那迫人的視線逼得垂眸四處躲避,雙手接住绫紗,卻始終低垂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當姜妁發現自己重生時,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公主十五衛裏唯一的女衛,将傅長生從尋找到找到再到教養,足足花了三年之久的女人,截了下來。

“傅廠督的眼光不錯,她不光長得像本宮的母親,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簡直與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姜妁轉過身,看着從烏雲遮蔽中探出頭來的月亮,道:“可惜,你費盡心機找來的人,如今是本宮的了。”

傅長生恍然擡起頭,帶着慌亂,道:“殿下,可否高擡貴手,把人還給奴才!”

姜妁猛然轉身,擡手便是一巴掌落在傅長生的臉上,雙眼狠狠的瞪着他:“你一次次挑戰本宮的底線,這一次,你為了達到你的目的,你竟然利用本宮的母後,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全家的救命恩人!”

“她已經死了,她因為你,帶着無法洗刷的冤屈含恨而終,你還要攪得她不得安寧,傅長生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傅長生未入宮之前,本是前吏部尚書傅淵的嫡子,後來傅淵牽扯進兩淮鹽案,被拉出來做替罪羊,落了個滿門流放的下場,傅淵為了保住傅長生的命,散淨家財買通羁押的刑官,替傅長生偷得一線生機。

偏傅長生倒黴,暫且不說他原就是含着金湯匙的公子哥,彼時他也不過垂髫幼童,落魄後,很快便淪落到在乞丐堆裏打滾。

他生得雪玉可愛,又尚且天真,轉而被一家農戶蒙騙,頂替他家兒子賣給了宮裏的采選太監,稀裏糊塗的成了太監“來福”。

可傅長生也算運氣好,剛進宮時便被發現是罪臣之後冒名頂替,本是死罪,奈何他當時的主子白皇後尚且得寵,白皇後看他可憐,便做主将他保下。

後來他在白皇後跟前漸漸得臉,白皇後尋機會向建明帝求了個特赦,将兩淮鹽案推倒重審。

最終,得還傅家清白,只是可惜當年流放之路艱苦,唯有傅淵和其夫人活下來,後來雖然冤屈得反,但傅淵早已積勞成疾,經不起跋涉颠簸,便與其夫人居于西南,沒一年傅淵與傅夫人便雙雙病逝。

傅淵死前病的很重,白皇後還曾讓傅長生千裏迢迢帶太醫去西南,可也沒能救回來。

“你爹至死未曾丢棄的忠義,你為何沒能習得分毫!”

姜妁思及傅長生的種種作為,越想恨便越深,忍不住擡手抄起桌上的茶碗朝他狠狠砸去。

這句話讓傅長生想起,傅淵臨終前,曾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為臣者,唯忠義二字,必不可忘。”

傅長生面色有些難看,見茶碗砸來不躲也不讓,茶水劈頭蓋臉潑了他一身,茶碗砸在他的額角發出一聲悶響,繼而滾落在地,應聲而碎,碎裂的瓷片沾着鮮紅的血跡鋪了滿滿一地。

“殿下……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随身伺候傅長生的藍衣太監眼觀鼻鼻觀心的垂着頭,悄悄的挪腳往後退,他恨不得此處能有個地縫讓他就地鑽進去,聽見這等要命的秘辛,也不知今晚他還有沒有命活着走出公主府。

姜妁知道傅長生其實更想問自己是怎麽發現的,從喉嚨裏漏出一聲笑,臉上的嘲諷之意越發明顯:“這重要嗎?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母後達到你那些肮髒的目的還要重要嗎。”

“殿下,算奴才求您,”傅長生徹底慌了,他籌謀許久的計劃在這一刻徹底落空,近乎哀求地看着姜妁:“求您把人還給奴才。”

姜妁無動于衷的看着他,眼底卻有水光顯現,她扯了扯唇角,低嘲:“當年我跟我母後,就是這樣求建明帝的,當時你在哪兒?”

傅長生已經無暇顧及姜妁所問,妄圖去拉她的手,卻被她擡手避開後,竟在滿地的碎瓷片上猛然跪下,語無倫次的哀求道:“奴才求求你……求求殿下,這個人對奴才很重要,奴才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一個,奴才只有這一次機會,陛下對娘娘滿懷愧疚……”

小太監被傅長生這突然下跪吓得一激靈,忙跟着跪下。

“你閉嘴!”姜妁厲聲打斷他,擡腳便朝他肩膀狠狠踹去,看着被她踹翻在地的傅長生掙紮着想要爬起,被瓷片割破的手掌和膝蓋鮮血直流,滿地都是灼眼的紅。

她的眼淚珠連落下,腳下不松力,狠狠把他往地下踩,一邊嘶聲質問他:“他對我母親滿懷愧疚?怎麽?你連她僅剩的東西也要利用殆盡嗎?你找來個和她相似的人給他做替代品,可我的母親仍舊冤屈,本應屬于她的,卻被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輕易奪取?建明帝和你都可以肆無忌憚的向那個替代品宣洩你們的愧疚,而我的母親,她得到了什麽?她一無所有滿身污穢,到最後還會被你們那個替代品徹底替代,被遺忘,再也沒有平冤的可能!”

“不是的,不是的!沒有人可以替代娘娘,那不過是個假的,”傅長生被踩得匍匐在地上,毫無儀态的瘋狂搖頭,碎瓷片随着他的動作一點一點嵌得更深,血腥味開始向四周飄散。

“滾!”姜妁徹底忍無可忍,俯下身揪起傅長生的前襟,扯起他的頭,逼迫他與自己對視,讓他看見自己眼底深刻入骨的恨:“人,本宮是不可能還給你的,有本事,你就從本宮手裏搶。”

“說不定你現在派人前往九黎山還來得及。”

姜妁扔下這一句話,轉身就走,留給傅長生一個再絕情不過的背影。

素律落後一瞬,眼神遲疑的落在傅長生身上,像是想和他說些什麽,卻始終沒有開口,繼而随着姜妁一同走遠。

傅長生跪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姜妁的身影越走越遠,那只玄貓,不知何時從她肩頭跳了下來,這會兒正圍着他來回的轉圈。

小太監揮手将它虛開,一邊小心翼翼的說:“督主,奴才扶您起來?”

傅長生并不搭話,只緩緩翻開自己的手,上面滿是碎瓷割破的傷口,最深的一處橫貫了他的掌心,正潺潺的流着血。

他擡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像是不知痛一般,在血肉裏翻找着瓷片,将碎瓷一個個翻找出來,流淌的鮮血已經打濕了他整個右手以及大半個袖子。

小太監眼明心細,忙撕扯下自己貼身的亵衣,抖着手呈給傅長生:“督主……”

傅長生擺擺手并沒有接,只将手遞給他,啞聲道:“攙咱家起來……”

小太監看着他那淩虐的傷口,遲遲不敢動作:“要不……您還是裹一裹傷吧…”

傅長生緩緩轉頭看向他,眼眸裏毫無情緒:“怎麽?你嫌咱家髒?”

小太監哪裏敢,慌忙擺手,語無倫次的要解釋什麽,卻被傅長生猛地伸手卡住脖子,一張臉漸漸憋得紫紅,雙手摳挖着他的手腕試圖掰開。

傅長生咧嘴露出森冷的白牙:“除了殿下,沒人敢嫌棄咱家。”

他話音剛落,小太監的脖頸應聲而斷。

傅長生松開他,看着他疲軟的身體滑落在地,半響才撐着太師椅的腿腳自己站起身來,慢慢往外走。

走了幾步又轉回來,在那具無聲無息的屍首前停下,站在他面前端詳了片刻,最後像是屈尊降貴一般,伸手扯下他的衣衫,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幹淨,抹去血跡,最後扯起那屍體的腳踝,拖着又往外走。

不能再弄髒殿下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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