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這張臉真真是讓本宮厭惡……

整個宴廳本就寂靜無聲,在建明帝以白皇後的閨名稱那女子時,靜若寒蟬的勳貴百官猶如烈火烹油一般,徹底沸騰起來,或興奮、或戲谑、或懷疑的議論聲在四面八方回響。

連幾個皇子公主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說着什麽。

而姜妁的聲音輕輕淺淺,在衆人嘈雜的說話聲中簡直微不可聞,卻如同一盆冷水将包含建明帝在內的所有人,澆得透心涼。

是的,白皇後十年前便薨逝,倘若這當真是白皇後本人,那就只能是從墳頭裏爬出來的了。

建明帝欣喜若狂的神情僵在臉上,望着自己懷中那安安靜靜的女子,狐疑和殺意在他眼中閃爍不定。

白绾倒是乖覺,往後退了半步,将雙手橫亘在她與建明帝之間,別開臉,羞澀的垂下頭,嬌嬌怯怯的道:“陛下誤會了,臣女是白绾,并非先皇後。”

建明帝從善如流的松開她,将雙手背在身後,面上的表情轉為帶着懊惱的輕笑:“是朕唐突了,你生得确實與她有幾分相似。”

焦躁不安的寧國公夫人推了寧國公一把,他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快步走上前,将白绾扯到自己身後,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建明帝陪着笑臉:“這丫頭頑劣懵懂,擾了陛下的興致,臣這就将她帶回去,好生管教,還望陛下網開一面,饒過她這一回。”

建明帝的視線越過寧國公夫婦,落在他們身後正眨巴着水眸盯着他直看的白绾身上,下一瞬又不着痕跡的移去別處,道:“這本是一件小事,如何談得上罪過一說。”

還沒等寧國公答話,建明帝又轉頭看向嘉成皇後:“皇後可曾見過這個妹妹?”

他這話一出,與之相關的人神色各異,嘉成皇後的臉更是突兀的慘白如紙,而後便強做若無其事般露出一抹溫柔的輕笑,嗔怪的看向寧國公夫婦:“府中添了個妹妹怎不與本宮說,都是個大姑娘了才得見第一面,你們這樣本宮可如何是好?”

她話音剛落,建明帝便是一陣爽朗大笑:“原來不只朕一人沒見過,既然如此,想必皇後定然也想與這妹妹香親香親,”說罷轉頭看向寧國公夫婦:“便勞煩夫人時常送她來行宮與皇後說說話了。”

他這話看似柔和,實則根本不容拒絕,字裏行間的意味深長,是個人都聽得出來,況且今日這宮宴,應邀而來的勳貴百官,無一不是帶着自家的夫人子嗣。

說話?怕是說着說着便說上龍榻去了。

一時間,衆夫人看向嘉成皇後的眼神甚至都帶着些憐憫。

建明帝連給寧國公夫婦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三兩句話便暗示了這位白绾姑娘的未來,只要寧國公夫婦識相,哪怕再不願意,也得乖乖送白绾進宮。

他的心情顯而易見的好,少見的開懷,招呼傅長生道:“今日這番動靜,想必白姑娘受了不小驚吓,去将朕庫房裏的那一株紅珊瑚樹擡上來,還有前不久海南貢上來的那一屜珍珠,一同贈給白姑娘壓壓驚。”

卻不再提先前說過的冊封郡主一事。

傅長生颔首應是,轉身讓人去取東西,而後又在黑暗中負手而立,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只眼角的餘光從不曾離姜妁半分,哪怕她只那一句話後,一直閉口不再多言。

他總有些隐隐的不安。

直到內侍将那一人高的紅珊瑚樹擡上來,建明帝親自将那一屜本該送去姜妁殿裏的珍珠交給白绾,她都沒半點動靜。

但傅長生始終不敢放下心來。

寧國公夫婦苦着一張臉,拉着白绾要下跪謝恩,被建明帝拒絕後,便要走。

才走出幾步,一道慵懶而淡漠的聲音響起。

“本宮,要你走了嗎?”

寧國公夫婦腳下一頓,愣了半晌又拉着白绾轉過身來,朝姜妁行禮,連眼神都不敢往上多看一眼。

“永安公主有何吩咐?”寧國公的聲音聽上去并無不妥。

建明帝皺着眉看着姜妁,滿是不贊同道:“你又要做什麽?”

姜妁不理他,在素律的攙扶下站起身,朝白绾一步一步走近,最後在她面前站定。

白绾被寧國公夫婦拉着跪在地上,她的眼前是一雙白底金線繡牡丹的繡鞋,鞋尖上綴着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東珠,比剛剛建明帝賞給她的那一屜大了不知多少。

“臣女,見過永安公主。”

姜妁并未出聲,有內侍擡着一張太師椅放在她身側。

她轉頭往四周一瞥,本該坐着的容渙在人群中突兀的站着,見姜妁看過來,便朝她颔首輕笑。

姜妁回以一笑,也不和他多言,回首穩穩當當在太師椅上落座,翹起的二郎腿順勢擡起了白绾的下巴,讓她擡起頭。

看着這張臉露出哀切的神色,姜妁眼底滑過顯而易見的厭惡,唇邊卻緩緩勾起笑意,連帶着眉眼彎彎,臉頰邊的梨渦若隐若現。

“你,什麽年歲?”

白绾被迫仰起頭,看着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永安公主,她方才遠遠看了一眼,那時這位公主并未笑,看起來很不好相與,可如今她笑起來,明明美得攝人心魄,卻不知為何讓她遍體生寒,控制不住的心生懼意。

“臣女……臣女年方十九。”白绾嗫嚅着。

“哈,”姜妁笑了一聲:“比本宮還年長三歲。”

她這話音一落,傅長生頓時臉色大變,當姜妁突然對已經落入她手的白绾發難時,他還疑惑,如今聽她問起白绾的年紀,他幾乎下一瞬便反應過來。

白皇後死于十年前,而白绾十九歲,姜妁才十六,這就意味着姜妁還未出生時寧國公夫婦便已經生養了白绾,而姜妁出生前,白皇後聖眷正濃,寧國公夫婦根本沒有瞞着不報的理由。

除非,白绾根本不是他們所生。

傅長生想得明白,建明帝自然也清楚,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殺意凜然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姜妁彎下腰,掐着白绾的下巴,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眼底惡意翻湧,近乎咬牙切齒道:“你頂着這張臉,對着旁人卑躬屈膝,奴顏婢色,真真是讓本宮厭惡!”

她永生難忘,就是這個人,頂着她母後的臉,理所應當的占據建明帝的愧疚,享盡她母後不曾享過多少的愛,被傅長生一路捧至皇貴妃,也是這個人,頂着這張臉,私通敵國謀圖國祚,卻将罵名盡數歸于她母後,乃至後來等她登基為帝為母後平反,更添困難重重。

姜妁湊得很近,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珠在那紅珊瑚的映襯下泛着血紅的光,仿佛披着美人皮的惡鬼。

白绾驚恐得直往後縮,雙腿瘋狂的掙動着,卻不能挪動分毫,她的臉都被掐得扭曲變形。

姜妁扯着她的頭發站起身,在白绾痛苦萬分的哀嚎聲中,在衆人的驚呼聲中,按着她的腦袋往那一株紅珊瑚樹撞去。

這株珊瑚樹原是琉球上貢,通體鮮紅,上面挂着各色珍寶,流光溢彩很是華貴,同樣的,張牙舞爪的棱角也異常尖銳。

珊瑚樹轟然倒塌,碎裂一地,尖利的棱角上挂着晶瑩的血珠,白绾那一張精心呵護的嬌嫩臉頰,被利刃一般的棱角劃破,滲血的傷口橫七豎八的擺在她臉上。

姜妁脫力的松開手,腳下已有些發顫,白绾好歹也是已及笄的女子,還比姜妁大三歲,到底是有些力氣的,若不是素律牢牢的攙穩她,她也難維持自己的體面。

白绾如同爛泥一般滑倒在地,捧着臉聲嘶力竭的哀嚎,鮮紅的血從她指縫裏滲出,很是駭人。

眼看着這幅扭曲的容貌和白菀不再相似,姜妁心中噴湧的怨憤平息了不少,撐着素律的手重新坐回太師椅上。

“永安!”

高臺上響起一陣高聲厲喝。

姜妁由素律替她揉着發酸發痛的手腕,一邊若無其事轉頭看向建明帝,揚起無辜的笑:“父皇莫惱,這女子生得這幅模樣,還取這麽個名字,誰知她是不是別有所圖呢,兒臣不過是好意罷了。”

建明帝被方才那兇狠殘忍姜妁駭得怔愣半響,等她坐回身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氣血上湧,見她這幅模樣更是火冒三丈,将幾案拍得震天響。

“你連她身世如何都不知道,你就這般下狠手?你是公主,你是個姑娘家,你從何處學來的如此手段狠毒!”

“我手段狠毒?”姜妁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般,撫掌大笑。

等笑夠了便無畏無懼的直視建明帝的眼:“任何妄圖染指我母後所有物的人,通通都該死!父皇你想要尋個替身,也得看兒臣同意不同意,兒臣九泉之下的母後同意不同意!”

建明帝那見不得人的心思被剖露人前,因震怒漲得通紅的臉驀然血色盡退,看了一眼還在哭嚎的白绾,徒勞道:“倘若……她當真是你姨母呢?”

“姨母?”姜妁喃喃念過這個稱呼,然後像是幡然醒悟一般,轉頭看向呆若木雞的寧國公夫婦,柔聲問道:“外祖父,外祖母,她是本宮姨母嗎?”

寧國公夫人被姜妁方才那宛如劊子手一般兇戾的模樣震得啞然,耳畔回響着白绾一聲比一聲凄厲的嚎叫,看着她的眼神裏忍不住帶着懼怕。

“不,不是……”

開口說話的是寧國公,他看起來要比寧國公夫人鎮定些,他的眼神落在幾乎将身形盡數隐在黑暗裏的傅長生身上。

“她是,傅廠督交給我們夫婦倆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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