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看到唐聞秋,是在一個禮拜後。

我們幾個打完球,到食堂吃飯。

我點完菜坐下來,聽他們邊看電視,邊酸不拉唧說什麽有錢人玩的就是不一樣,好奇地擡頭瞟了一眼,一顆心跟着就往下沉。

唐聞秋出現在新聞畫面裏,原本不算什麽。

以前他也隔三岔五地被人拍到跟某女星或者名門之女出雙入對,金童玉女這種話我都聽膩了,但眼下這個畫面,看着卻大不同。

他被幾個西裝男簇擁着,剛從警察局出來,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襯衫,襯得一張臉過分蒼白冷清。

“唐先生,聽說是您最先發現蘇先生出事,請問你們是一直在一起嗎?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

“唐先生,對于蘇先生的突然離世,您怎麽看?他是貴公司幾個品牌的代言人,這次事件對唐氏的影響有多大?”

“唐先生…”

……

雖然圍堵的記者一個個都情緒高漲,問的問題也個個刁鑽尖刻,只怕不能戳到當事人心坎上,可即使是這樣糟亂的場面,唐聞秋仍舊一張沉靜的臉,抿着嘴,半個字也沒說過。

電視畫面一直持續到唐聞秋的黑色座駕離開,下一條新聞說的是某二線男星機場求婚富二代女粉絲反被拒,跟拍的媒體個個都傻了眼。

我靠到椅子上,問旁邊自嗨的那幾位:“蘇錦溪死了?之前不是還在國外進修,怎麽這麽突然?”

“靠,”程瑞拿筷子敲一下桌子,陰陽怪氣地笑我,“你小子活在幾世紀啊?人進修回來,新拍的電影都要上映了好吧。”

我的确不知道,被笑也沒什麽。

況且重點是,蘇錦溪怎麽可能死?還牽扯到唐聞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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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陳瑞:“他混得那麽好,怎麽會自殺?”

“誰曉得!”程瑞聳聳肩,“他那個新片據說是邊緣題材,講同性戀的,聽說尺度還挺大。搞不好他是入戲了,走不出來。”

“抑郁症。”

坐程瑞旁邊的是羅文室友王樂成,平時嘴巴挺碎的,這種八卦他一向知道的多。

“其實你們都想太多了,蘇錦溪本身就是那個,要說抑郁,也不可能是為戲,說不定就是因為這個唐聞秋呢。”

我聽得心裏別扭。

唐聞秋在外面有人,我一直知道,也知道他喜歡這個蘇錦溪,兩人關系好得八卦雜志都爆過好多次。

說唐氏的代言,最早那個,唐聞秋還親自跟他剪彩,就一個樓盤代言費就上千萬,唐聞秋那麽會做生意的人,也沒不舍得,可見是真喜歡。

明知道的事實,現在被人□□裸拎出來說,我還是覺得別扭,只是也毫無理由表現出來。

羅文在旁邊嘆了口氣,挺遺憾的說:“可惜了這麽個人,我妹喜歡他,喜歡到為他跟我吵架。聽說他也是一心求死,在自己公寓裏,用玻璃割了腕,被發現後送醫院也沒用,割得那麽厲害,神仙都救不活。”

頓了一下,羅文又接着說:“才二十三。我們二十三能幹嘛,人家都已經把一生過了一遍了,該享受的沒錯過,該有的成就也都不低。就這樣還尋死,估計也是自己活夠了,膩了。”

“膩個屁!”王樂成呸了一口。“沒聽說是跟這個唐總有關嗎?唐聞秋圈着他做寵物,可你想想,人那麽大一老板,能只有一個寵物嗎?蘇錦溪要的得不到,想不開自殺不很正常嘛。要我說還是蠢,唐聞秋不愛他,從他那騙點錢,自己快活不是更好,你們說是不是?”

這話我還真不覺得高明,唐聞秋那人大方得很,但又不蠢,蘇錦溪要只是圖他錢,估計他們也好不了這麽些年。

再說,唐聞秋之前對蘇錦溪有多好,他們誰也沒我了解,根本不存在求而不得再尋死這種事。

我不想聽他們說唐聞秋那些話,便起身去窗口端菜。

陳瑞跟我一起,邊走邊用胳膊撞我,笑嘻嘻湊過來問:“寧狗,你說他們是那個嗎?”

我斜睨他:“誰是哪個?”

“就唐聞秋跟蘇錦溪啊,他們是不是基佬?”

我沒看他:“我怎麽知道。”

“反正還挺惡心的,我覺得。”

我側頭看他一眼,見他聳肩搖頭,一臉接受不能的表情,我更無話可說。

飯菜上來後,話題轉到別的地方,羅文突然想起來,又拿那天打游戲的事來問我:“寧遠,你就不想重新建個號?我拉你進幫派,以後江湖就是我們兄弟的天下。”

“沒興趣。”我悶頭吃飯。

煩躁的是我根本忘不了那個人。

唐聞秋被人質問時慢慢掃過來的眼,冷漠中又隐隐有些痛意,別人看了可能只會幸災樂禍,我卻看的難受。

他就是痛,那也是為了別人,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回了宿舍,我拿着手機去陽臺。

陳瑞從窗戶裏給我遞煙,問我這兩天是不是沒上廁所,一張臭臉。

我斜靠着欄杆,沒好氣地瞪他:“不是你便秘嗎,嘴巴這麽臭。”

陳瑞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一邊開電腦,一邊丢給我一個看傻逼似的白眼。

“關心你才問的,不識好歹,你丫就自個兒玩去吧。”

我懶得理他,走過去從外拉上窗戶,又退回欄杆邊,開始撥唐聞秋的電話。

我撥的是他的私人號碼,外邊沒幾個人知道,而我是因為挂着“弟弟”的名,才有這該死的“榮幸”

“喂,什麽事?”

他接了,雖然預料中等了很久,到底還是接了。

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嗓子卻是啞的,聽起了很疲憊。

“我看到新聞了……”我說,竟然覺得有些難開口。

“你還好吧?”

“死不了。”唐聞秋咳嗽了幾聲,不耐煩地就要挂電話,“還有事嗎?沒事我挂了。”

“等一下!”我來不及別扭,沖口喊他,“等一下,我有話說。”

“說。”

“我……”

唐聞秋氣得直咳嗽,不知道是不是還扔了什麽東西,那邊嘩啦啦一陣響。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你他媽還沒斷奶嗎?”

我吸一口氣:“我去找你,你在哪?”

“不用!”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唐聞秋!”

我一喊出口,就知道完了。

果然,只聽見那頭一聲冷笑,下一秒電話就挂了。

在陽臺上悶頭抽了幾根煙,進門時動作有點大,把正戴着耳機看電影的陳瑞又驚着了,摘了耳機,回頭瞪了我一眼。

“閉上你的嘴。”在他開口之前我說。

“诶!我說你,有病治病去!”

陳瑞郁悶地盯着我,憤憤地又罵了句“神經病”,才坐回去不理我。

我繞過他,扯開書桌下的椅子坐上去,身體自暴自棄地往椅背上靠,仰着臉,盯着天花板上的虛空發呆。

我用手機搜索關鍵字蘇錦溪,鋪天蓋地都是他為情自殺的消息。

他的粉絲數太過龐大,即使事情已經過去一個禮拜,網上悼念讨論的熱潮仍然高漲。

點進他的微博,置頂的那條消息下,評論數量都有幾百萬,除了滿屏的蠟燭,令人心驚的,是無數充斥其間的“渣男”“兇手”這樣的字眼,以及隐隐晦晦提到的唐氏集團。

我看了蘇錦溪那條微博。

其實就幾個字,生日快樂,沒有指向任何人,甚至連标點都沒有。而顯示的日期更無特別,不是網上記載的他自己的生日,自然也不是唐聞秋的

往下翻,才發現蘇錦溪微博更新的頻率并不高,總共也不過十幾條,大部分還是他新作上映前,例行轉發的宣傳片,配文都是寥寥幾個字。

在這個以曝光率為生存之道的娛樂圈裏,蘇錦溪算是極特別的存在,為人異常低調,不炒作,不喧嘩,人氣反倒一路高漲。

我想起來,我其實是見過他一次的。

兩年前,在唐聞秋的辦公室裏,我作為實習生,跟在市場總監後做會議記錄,蘇錦溪就是那時候推門進來的。

他戴一頂鴨舌帽,身上的衣服是普普通通的襯衫夾克,個子高而且瘦,皮膚好得離譜,總體上真人跟電視上差別不大。

而且若細看,蘇錦溪跟唐聞秋面相上還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唐聞秋面冷,給人的壓迫感極強,而蘇錦溪卻更溫和,好看而沒有侵略性。

蘇錦溪的出現,讓會議不得不暫停。

他自己可能也覺得抱歉,輕笑着說:“我不知道你們在開會,要不我去外面坐一會兒?”

唐聞秋靠在大班椅內,沒說話,面上也沒有任何表示,倒是我那個上司挺興奮,雙手拍着桌子站起來,大步走出去,跟蘇錦溪抱在一起。

“好你個大明星,就這麽忙嗎,還以為我們只能在電視裏才能看到你。”

蘇錦溪抱歉地笑了笑,也沒解釋什麽,只慢慢轉過頭來,目光溫和地望向唐聞秋,臉上竟露出點孩子似的調皮樣兒。

“唐總,我先申明,我可不想聽什麽商業機密。”

我那時對蘇錦溪還不熟,只知道他是唐氏多個項目的代言人,況且以他跟唐聞秋的關系,我八卦總沒少聽。

既是第一次見到真容,我的視線自然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看,大概不自知地還帶了些審視又或者批判地意味,表情因此未見得好。

蘇錦溪也察覺到了,遠遠地沖我點了一下頭。

“寧遠,你先出去。”

唐聞秋先發了話,目光淡淡地從我臉上掠過,又看回蘇錦溪。

“回來了怎麽沒說一聲?想喝點什麽?”

“寧遠,還杵着幹嘛!”我的上司林凱盡職盡責地提醒我,臨了又加一句,“順便去跟琳達說一聲,唐總和我要咖啡,給大明星一杯紅茶不加糖。”

唐聞秋也看過來,臉上明顯已經有些不滿。

可他越這樣,我越站着不動。

我倒要看,他對蘇錦溪還能好到哪裏去。

林凱走回來推了我一把,笑道:“傻了吧你?”

“謝謝你,”蘇錦溪和事佬似地笑着看我,還叫了我的名字,“寧遠?”

那次見面已經過了兩年,後面或多或少也聽過他的消息,只是再沒有見過面。

真沒想到他會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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