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只嘆江湖幾人回

許多年之後,明楓依然記得那個傍晚。

那是個霞光緋紅的傍晚,滿天的绮麗絢爛襯得秋風亦是陣陣柔和,在蜀山上望着被一片暖紅浸染的暮雲,只覺得天地缥缈,不似人間。

明楓就走在逸悠山莊前的那片空山上,風在他身旁低低地拂過,吹得腳下半枯的野草輕輕蕩漾,讓他覺得自己是踏在一片淺淺的波浪裏,他高興地踢着小石子一路向前跑去。

那一年,明楓剛十三歲,來到逸悠山莊已五年。

明楓跑到一處後停下了腳步,前方不遠處有一位老者背對着他站立,雙手負在身後,數尺長的白發披散而下,清風将白發微微帶起,剎那間,半空中飄揚着的好似仙境裏純白的積雪。八歲那年,明楓第一次見到這位老者時,曾堅信他是從蜀山下來的仙人。

“師父。”終于,明楓走到逸悠老人身旁,輕輕地喚了一聲,他看見老者的身前是一方石臺,石臺上刻着棋盤,黑子和白子錯落地擺着。

明楓知道,這棋盤和棋子皆是由磁石做成,棋子被吸在棋盤上很難移開。五年前,明楓剛來到蜀山時,這棋盤已經在這裏了,棋子也是這樣擺着,五年未曾被動過。

“楓兒,”過了一會兒,逸悠老人開口,緩聲問道,“你說這棋到底是黑子能贏還是白子能贏?”

聞言,明楓伸着腦袋仔細看着棋盤,微黑的臉上是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其實這樣的問題,逸悠老人已不只問過一次,與其說他在問,倒不如說他在喃喃自語,然而明楓每次聽到師父這般發問時,總是會盯着棋盤認真思索一番,而後老老實實回答一句“師父,徒兒不知道。”

逸悠老人慈和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

明楓擡首看着自己的師父,這一兩個月來,師父常常會站在這石臺旁看着這棋盤半晌不動,明楓能看出,師父一向平靜溫和的面容上帶着些許期盼,還有……些許擔憂。

“楓兒,我們回去吧。”最終,逸悠老人微微一嘆,而後伸出筋脈突兀的手攙着明楓。

明楓随着逸悠老人轉身,準備朝着逸悠山莊走去,然而剛轉過身,孩子的好奇心使他又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個棋盤,只是回頭的那一刻,他看見山腰上有兩個人正向山上走來。

“咦,師父,那兒有兩個人上山了。”明楓晃了晃逸悠老人的手臂,說道。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明楓似乎感覺師父那攙着自己的手微有一絲抖動,而後他看見師父回身,靜靜地看着那上山的兩個人。

明楓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兩個人身上,寒山石徑上,那兩個人步履輕盈疾速,似是輕功不凡。一轉眼,那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山頂,這時明楓終于看清了他們:一個是一身碧服青翠的女子,一個是一身黑衣如墨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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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在他們對面不遠處停下,頓了片刻後,那碧衣女子緩步朝着逸悠老人走來,明楓看到這女子的容顏秾麗雅致,美得如玉如冰。

“清容拜見師父。”女子走到逸悠老人的身前,俯身跪拜,卻讓明楓驀地一驚。

“快起來!”逸悠老人立刻伸手将女子扶起,目光停留在她的面容上,似是在喟嘆。而此時那個黑衣男子也已走到逸悠老人的身邊,微微欠身,“逸悠老人。”

逸悠老人看着黑衣男子許久,終是阖眼颔首,仿佛心中有什麽終于放下,而後他拉過明楓,對他說道:“楓兒,這位是你的大師姊,這位是蘇俠士。”

明楓擡首,卻看見黑衣男子正俯首看着他,一時間,明楓只覺得心“咚”的一聲響了一下。那一刻他忘了去看那個男子的面容長相,只是看到了一雙清黑徹亮的眼眸,如古潭般深邃幽遠,又如秋湖般寧靜清和。

那個男子只是短暫地看了看明楓,而後移眸看向逸悠老人,自嘲道:“不敢,我蘇策怎敢擔當這一‘俠’字?只怕江湖中已人人視我為妖孽了。”

“啊,怎麽會?”聽到男子這麽說,明楓竟脫口而出,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氣息幹淨,目光沉靜的人,怎麽會是妖孽?

聞得明楓這一聲,這個叫蘇策的男子又看向了他,笑意疏朗,“看來這位小兄弟不相信我是妖孽啊,到底我蘇策活得還不算失敗。”

“在老朽眼中,蘇俠士是江湖第一俠,怎能說失敗?”逸悠老人淡笑着,而後指了指石臺上的棋盤,“這盤棋老朽等了六年了,我們下完如何?”

蘇策看了看棋盤,含笑搖首,“逸悠老人,這棋,我已經贏了。”

“我知道,看到你上山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知道了,”逸悠老人颔首,似乎輸了棋卻還那般寬慰,“可我還想把這棋下完,如何?”

“若逸悠老人還是輸了呢?”蘇策一挑眉,笑意隐約。

“那就當老朽欠了蘇俠士一個人情,蘇俠士有什麽要老朽做的,老朽必然盡力而為。”逸悠老人回答道。

“好,那晚輩就奉陪到底!”蘇策一點頭,而後在黑子的那端坐下,待他坐定後,逸悠老人在白子那端坐了下來。

“楓兒,”逸悠老人坐下後,向明楓吩咐道,“帶着你大師姊回山莊裏,幫她把她當年的居室收拾幹淨,再收拾一間給蘇俠士。”

“是,師父,”明楓答應着,而後看向一旁的玉清容,“大師姊,我們先去山莊裏吧。”

然而玉清容卻沒有回答他,亦沒有動,她只是站立在那裏,靜靜地,長久地看着蘇策,直到最後,靜默而坐的蘇策終于擡首迎上了她的目光。

“你先去吧。”蘇策一笑而言,那笑容似乎是看淡了世間萬般悲苦。

玉清容看着蘇策,眼睛裏有什麽漸漸模糊了目光,最終她深深一嘆,“清容告退。”說完,她一轉身,疾步離開。

玉清容轉身的那一剎,明楓看到有一滴水珠從她秀白的面頰上一滑而過。

“大師姊,你等等!”明楓舉步欲追上玉清容,可玉清容步履太快,他追不上,于是他也就緩下了腳步,而後回首又看了一眼師父和蘇策。回首的那一刻,他看見蘇策正向他這邊看過來,并對他微微地笑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對蘇策也報以了最單純的笑意。忽然間,明楓有一股強烈的願望,他想和這個叫蘇策的人交個朋友。

他應該大自己有十五六歲呢。明楓想。那就當做忘年交吧,能這樣笑得清和的人一定不會嫌棄自己小的!

一時間,明楓感到非常高興,他想既然這位蘇俠士會住在山莊裏,那他拜他為大哥哥的願望一定能實現。然而那一刻的明楓不知道,這個願望成了他一生的遺憾。

多年後,明楓也還是會覺得,如果當初他沒有先回山莊裏,而是直接折回去對蘇策說自己想和他交個朋友,想拜他為大哥哥,那麽之後的結局一定是不一樣的。

然而那時明楓還是先回了山莊,留師父和這位讓他頗有好感的大哥哥在空山的石臺旁。

“當年我離開逸悠山莊時,這最後一枚棋子是逸悠老人您落下的,如今該我先下了。”蘇策一邊說着,一邊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

“我沒想到六年來,蘇俠士竟沒有太大的變化,氣息和六年前一樣溫和幹淨,”逸悠老人緩緩落下一顆白子,“難道江湖中傳言蘇策陰險毒辣都是假的,抑或是蘇俠士裝出來的?”

聞言,蘇策搖首,表情略顯無奈,“這六年來我性情變了很多,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如今能以這般面目來見您,只怕是和之前發病以致內力大損有關,加之被劍風公子打傷,功力一時無法恢複,種在我身上的蠱毒也好像蟄伏了一樣,這段日子,我可是找到了多年未有過的清爽。”

蘇策輕輕放下一枚黑子,忽而自嘲地笑了笑,“早知如此,就早一點找劍風公子,多去挨他幾掌了。”

聞言,逸悠老人也笑了起來,他一邊思索着棋局,一邊說道:“蘇俠士如今能赴當年之約,說明蘇俠士控制得很好了。”

“也怪我太過自傲,”蘇策搖首,看着逸悠老人落下棋子,自己則将一枚黑子夾在指間,“我還是将蠱毒拖延到了極限,這些年我一邊厭惡着自己,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其實有些事只要适可而止就好,我卻還是做得那般殘忍,比如滅清劍閣。”蘇策擡眸看了一眼逸悠老人,而後放下一顆棋子。

逸悠老人拿棋子的手略略頓了一下,而後沉沉一嘆,“六年前蘇俠士你說讓我給你五六年的時間,你必會還這武林五六十年的太平。你用五六年的時間掌控了半壁武林,而後拱手讓給墨煌派,并且為了使劍風公子得到武林信服,你甚至不惜自己的身後之名。以劍風公子的能力,我信他可以讓墨煌派掌控武林,一直延續到他之後至少兩代,如此江湖确可太平五六十年。正如江山更疊,一朝兩百年太平,卻需要十多年甚至數十年的征戰殺伐,蘇俠士能不惜以性命換得這江湖安穩,至于其他,就不要太過自責了。”

聽着逸悠老人這似是安慰又似是贊嘆的話語,蘇策不禁怔了怔,他想起六年前當逸悠老人告訴他他身上的蠱毒無藥可救,唯一的解法只有一死時,他哈哈大笑。他說他蘇策可以死,但絕不能死得窩囊,死得不清不楚,他說他蘇策日後會成為武林禍害,那他死了武林就能安定了嗎。于是他最終說服了逸悠老人,才有了那樣的約定,逸悠老人幫他拖延五六年,他還武林五六十年的太平。

“三十年了,”蘇策回過神來時,聽到逸悠老人深深的嘆息,“這三十年來武林厮殺不斷,我亦是對此深惡痛絕才隐居蜀山,不想這一殘軀還能見到武林一統,蘇俠士,老朽代整個武林謝過你。”

“逸悠老人言重了,”蘇策一笑淡然,“我蘇策不過是茍活了幾年而已。”

随着話音落,蘇策手中的棋子也落了下去。此時西天的霞光已微微暗下,暮雲深處,那璀璨的金色漸漸收斂,和風靜靜吹過,卻吹來了一陣極不和諧的怒吼:

“糟老頭,你又在哪兒躲我了?我都來這破莊子裏一年了,你還不給我治!糟老頭,本公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要是再給我拖,小心本公子把你的白毛全拔了!”

“哼!”随着吼聲靜下,逸悠老人只是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而後泰然地落下一顆白子。

蘇策看了看逸悠老人,忍着笑問道:“是劍嘯公子?”

逸悠老人微微點頭,“一年前你來信至逸悠山莊,說希望我能幫你勸劍嘯公子退位,讓劍風公子執掌墨煌派以實施你的謀劃,于是我就跟他說我會幫他治臉上的傷,把他騙到了這裏。”

“給逸悠老人添麻煩了。”蘇策歉然道。

“哎,與蘇俠士所做的相比,老朽所為不足挂齒。”逸悠老人擺了擺手表示不在意。

“糟老頭,你在哪兒呢?糟老頭!”而此時,劍嘯公子的吼聲更近了。

“劍嘯公子是不是要過來了?”蘇策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問道。

“不要緊,明楓會攔住他的,他們這一老一少很是投緣啊,”逸悠老人一邊說一邊看着棋盤,催促道,“該你落子了。”

蘇策一笑,将棋子落下,而後又開口:“其實以逸悠老人的醫術,治劍嘯公子之傷應不費吹灰之力。”

“哼,”逸悠老人卻又哼了一聲,看了看棋局後放下一顆棋子,而一直顯得平和睿智的面容上竟閃過小孩子賭氣的神色,“我絕不會為他臉上那塊破疤毀了我逸悠山莊的規矩的!”

一時間,蘇策啞然。

最終,在一片靜默裏,蘇策緩緩落下一枚黑子,而後擡眸看着逸悠老人,滿是笑意,“逸悠老人,您輸了。”

“咦,怎麽會?”逸悠老人一愣,而後雙眉微鎖看向棋盤,片刻後忽然仰首哈哈大笑。

許是為逸悠老人所感染,許是因為這山如畫、這雲如詩,人在詩畫中倍感清爽,蘇策也是大笑起來,笑得如此清朗、如此開懷,是他多年來不曾有過的笑聲。

那也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朗聲而笑。

笑聲終于在風中漸漸靜下,蘇策直視着逸悠老人,“前輩可要說話算話啊。”

“當然,蘇俠士有什麽要老朽做的,盡管說。”逸悠老人颔首。

“說來,晚輩還真有兩件事要有勞逸悠老人。”

“請講。”

而蘇策卻頓了一會兒,清冽的星眸看過那一片山色空濛,最終他緩緩開口:“滅清劍閣時,胡秋山胡大俠曾詛咒我日後必會被挫骨揚灰,不得好死。逸悠老人,待我死後,您就把我的屍骨燒了,把我的骨灰撒在蜀山下,算是告慰那些被我殺害的人。”

“蘇俠士!”逸悠老人愕然呼道,似是想勸說,然而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蘇策只是一笑搖首,“逸悠老人,我蘇策身中蠱毒,早已污穢不堪,挫骨揚灰不過是讓我死得更幹淨,這蜀山如此風景秀美,也是難得的安息之處,還望逸悠老人答應晚輩。”

看着蘇策那漆黑沉靜、仿佛早已看淡了生死的眼眸,逸悠老人終是一嘆颔首,而後轉而問道:“那蘇俠士說的第二件事又是什麽?”

蘇策微微一笑,似乎是剎那間,有什麽觸到了心底最溫柔的一處,“星煞門有一位側門主,名杜若,若我預料不錯,她會是日後武林盟主的夫人,晚輩希望逸悠老人能保她一生平安無恙。”

一時間,逸悠老人只是靜靜地看着蘇策,風輕吹開他的白須,溫和地表情裏微有一絲嘆息,“蘇俠士要我許下五六年的時間,并最終将蠱毒忍耐到極限,除了為整個武林,還是為了這麽一個人吧?”

聞言,蘇策的目光從逸悠老人的身上滑過,落在天邊那一抹霞光上,那裏似乎有一個人在沖他微微一笑,一襲紫衣明麗清絕。蘇策看着那恍惚的身影,終是一笑暖柔,清和的聲音散在風中,不知是在回答逸悠老人,還是在喃喃自語:

“一生中,能有一個人讓自己生死牽挂,是幸事。”

日暮的風輕輕地吹過,吹得空山一片靜谧安寧,吹來了誰輕快的聲音:

“老爺爺,你幫我把那些果子摘了吧,我去洗了我們一起吃。”

“那你告訴我,你是和我好,還是和你師父好?”

“嗯,我和你們倆都好!”

“不行,只能選一個!”

“不,我不選!”

靜靜地,蘇策回眸看向逸悠老人,“他是個單純的孩子。”

逸悠老人颔首而笑。

“願他一生都能這般快樂。”霞光照在蘇策輪廓分明的臉龐上,如此和暖。

當夜色完全籠罩天地,整個蜀山安靜到寂寞時,更深露重。

逸悠山莊的一處庭院裏,一身黑衣的蘇策緩步走着,微微擡首,清朗的月落進了他那如墨玉的眼眸中。夜風拂過的恍惚間,似是有人在屋頂上對他喊着:

“我在上面呢,帶了酒,快上來吧!”

蘇策轉身看着空無一人的屋頂,目光裏融着回憶。靜默了不知多久,他一飛身,翩然地落在了屋脊上,緩緩坐下。

“劃拳都不會,枉做門主!今天本姑娘就教教你!”

身旁是一片虛空,除了瀉落的月光,什麽都沒有,可蘇策覺得自己還是聽到了那個聲音:“哎呀,不就這點酒嘛,喝!”

蘇策輕輕地笑了起來,月華下,他似是看到一身紫衣的女子微微擡首看着他,清麗的容顏上帶着明媚的笑意。蘇策擡起手,好像是想觸摸那女子的臉龐,然而手擡到虛空中後又緩緩落了下來。

“蘇策。”

“嗯?”

“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你的幸福,我來給。”

誰的聲音,隔了多年的時光卻猶在耳邊?蘇策看着眼前這空靈的月色,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最終他緩緩阖上眼睛,一嘆落入心底:

對不起,阿若,我只能借他人之手來給你幸福了。

蘇策将手輕輕攥起,越攥越緊,最後猛地一縮,整個人驀然一震,而後他的頭漸漸垂下,緊攥着的手漸漸松開。

夜風不急不緩地吹着,吹得屋頂上的蘇策手足漸冷……

“師父,師父!”在輕柔的還帶着一絲微涼的晨曦中,明楓使勁地拍打着逸悠老人居室的門,喊聲中帶着哭腔,“師父!”

門驀地被打開,一身淡藍色長袍的逸悠老人站在那裏看着明楓,“楓兒,怎麽了?”

“他……他……那位大哥哥,他……”明楓一邊抽泣着,一邊說着,但那個字他怎麽也說不出口。而逸悠老人卻已将目光擡起看向遠方,蒼老的面容上只剩下沉重,最後他微微阖眼颔首,“我知道了。”

聞言,明楓一愣,淚水猶自從眼眶裏落下,卻不在抽泣。

知道了……師父知道了?師父怎麽會知道的?

而在明楓怔愣之時,逸悠老人已經踏步走了出去。

那一日,明楓看見師父飛身到屋脊上,将雙眸阖閉,面容安靜地大哥哥抱了下來;那一日,明楓看見大師姊如寒冰一樣面無表情地從所有人身旁穿過來到蘇策平睡着的地方,她靜靜地看着蘇策,看到似乎心跳都要安靜了,終于一俯身,在蘇策的眉間輕輕吻下,而後轉身離開,不理睬任何人;那一日,明楓還看見師父用火點燃了靜靜睡去的大哥哥。

明楓看着那通紅的火光,看着火光裏隐約而現的人,終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師父,為什麽呀?”他不解地問道,那樣清和疏朗的人,不應該入土為安嗎,為什麽要燒他呢?

然而師父只是看着那燃燒的火焰,面色沉重,低聲說了一句那時的他聽不懂的話:

“星煞門最陰毒的蠱毒無藥可解,可蘇俠士還是自行解開了。”

最後,明楓抱着一個陶罐跟着師父來到蘇策的骨灰旁,當他捧起蘇策的骨灰時,淚又一次大滴大滴地滾落,心裏是那般難過。原本他是想和他交個朋友的啊,他多想認他做大哥哥啊!

把骨灰全部裝進陶罐後,明楓看着師父抱着陶罐起身,而此時,一個聲音卻在身後響起:

“師父,把他給我好嗎?”

明楓看見師父微微一顫,而後轉身,大師姊就站在他們對面,不再是碧翠的衣着,而是一身缟素如雪。

“師父,把他給我吧,”沒有得到逸悠老人的回答,玉清容再次開口,慘白的面容上是無盡的悲寂,“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他被撒在那些污泥上。”

“師父……”玉清容輕輕擡起雙手,一行清淚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唉……”終是沉沉一嘆,逸悠老人将懷中的陶罐遞給了玉清容。

接過陶罐後,玉清容将面頰輕輕地靠在冰涼的罐蓋上,一阖眼,淚沿着罐身滴滴而落。

“蘇策……”一聲低喚,徹骨凄寒。

最終,玉清容抱着陶罐,轉身欲離去,而逸悠老人卻輕輕地叫住了她,“清容,是為師害了你。”

明楓看到玉清容美麗的背微微一僵,而後一個聲音泠泠若水,“師父,是清容自願如此。”

此時,西邊的天空上又鋪上了絢爛的霞光,明楓覺得那好像就是昨天的霞光,如果他再跑到那個石臺旁,會不會還能看到那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向山上走來?

于是許多年之後,明楓依然記得那個傍晚,那個霞光緋紅的傍晚,一個身着黑衣的男子曾來到這裏,對他那般清和地笑着。

然而許多年之後,明楓又覺得那個男子好似只是自己一個恍惚間的想象,仿佛他從不曾到來過,但又好像從未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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