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谷貴客
入了夜,白日裏一波又一波的進攻終于停歇下來。
彼此都是休養生息的時候,狼牙軍的人卻好似永遠來不完,一批接着一批。天策府不單外派出去的軍隊,便是本身留守的将士,也已經損失慘重。
若不盡快結束這場戰亂,天策府面臨的只有全滅的命運。
李岚衣已經進殿有一段時間了,不知在與曹雪陽商議什麽。她人不在,白玉安就靜靜的站在殿外旁側的柱子邊上等着她。這段時間太習慣同她一道,又因着她常會做些危險的事情,好似一旦離開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就會再看到當時滿身是血,帶着笑意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女。
那種強烈的不安感,他不想再多加嘗試。
他閉目養神了好一會,才聽到裏頭的動靜終于消停了,李岚衣率先走了出來,見是他,先是一愕,旋即漾出一絲笑:“小白?你怎麽在這裏?”
白玉安看着她的裝束,倒是忍不住蹙眉——可見她出來的時候頗為焦急,衣裳都有些單薄。眼下入了秋,氣候還是稍有些涼意,她雖将将痊愈,底子卻還虛着。如此一想,他便默不作聲的将自己的外袍脫下來披到她身上,見她愣了愣後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只僵硬的偏過頭去:“才、才不是要給你穿,就是衣服上有個口,你姑且還算是個姑娘家……就給我補補,當還我救命的恩情了。”
理由真是蹩腳。
李岚衣更是驚愕的張了張嘴:“我姑且算是姑娘家……可我不會補衣服呀!”
行軍打仗的人不會自己補衣服……誰信啊!
看着白玉安一臉震驚的看過來,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那個……因為我總是受傷,所以一般醒來衣服都補好了,輪不到我動手。”
其餘的掠過不說,年紀小的時候性子是鬧騰的,十三歲後先入了天槍營,慣常都是司徒奕寵着她,反倒倒過來連着她的份一道處理了。後來司徒奕殉職,她便入了天殺營,天殺營出任務大多兇險,她少有平安回來的時候,通常能回來,若不是完好無損的回來,大多數時候只能撐着口氣倒在營裏,等醒過來後,衣服都是縫補清洗好的。
這些李岚衣自然不會說出來,但白玉安見過她身上的傷疤,也能想知一二,當下神色便黯淡下來。
本來還好好說着話呢,李岚衣一瞅白玉安臉色就不對了,心裏大抵也知道他在腦補什麽,忙擺手道:“小白你這啥眼神?沒看老娘還好好兒站在這麽?我這樣的人啊命硬,閻王爺才不收我呢!”
白玉安擡眸看她一眼,眼神裏還是些微的憐憫,李岚衣呆在府裏這麽多年,最是受不得這樣的眼神,當即伸手去掐他柔軟的臉蛋,促狹的看着少年瞪大的眼,笑眯眯的往旁側一扯:“唉,笑一笑才對嘛,好好一張臉,整日板着多浪費!”
“蝗……艘……(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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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說啥我沒聽清楚。”
白玉安忍無可忍,決定奮起反擊,手一擡就朝李岚衣的臉上招呼過去。李岚衣又豈能真被他得了手?手上不松,頭卻豁然一低,教白玉安撲了個空,白玉安一擊不成再來一擊,兩人竟就在一旁玩得不亦樂乎。
“你們在做什麽!?”
一聲嬌喝從二人身後傳來,帶着七分難以置信和雷霆震怒,這打鬧本就孩子氣,還由得旁人看了去,能不羞麽?李岚衣二人當即收了手,端端正正的理了理衣裳,白玉安看到來人則更是吃驚:“紅绡?你怎麽到這來了?”
還下意識的将李岚衣護在身後。
這麽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在場的兩人都是愣住了的,李岚衣且說是不習慣,天策将士習慣了身先士卒,被這麽護着還是第一次;葉紅绡卻是真真切切的火冒三丈——這麽些年來,繞在白玉安身邊的莺莺燕燕不是沒有,卻何曾見他這樣緊張一個人!
可見是真真上心了的!
葉紅绡瞪着眼死死看着眼前這對少年,好似對方是什麽狗男女,後槽牙咬得緊緊的。李岚衣不認識她,卻也知道來者不善,光這眼刀子來來回回就夠殺她個千百遍了的。
再說這動作委實太別扭了,她按了按白玉安的手臂,從他身後出來,杏眼朝着葉紅绡打量了下,又疑惑的看向白玉安:“你熟人?朋友?”
白玉安抿唇不語,只輕輕點了點頭。
得了白玉安的準頭,李岚衣也就大大方方過去朝葉紅绡抱了個拳:“在下李岚衣,姑娘是藏劍山莊的人罷?”她想了想,又道:“我與貴派弟子葉霖也是朋友,既是來天策援助的,便都是府上的恩人。只是不知姑娘芳名?”
她自覺與白玉安算不得清清白白,但卻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對着葉紅绡自也沒有怯意。但便是這樣在葉紅绡眼裏也是一種赤-裸裸的挑釁,一雙妙目裏幾乎能噴出火來,素手緊緊扣住重劍的劍柄,手腕方要一動,便聽白玉安冷冷道:“葉紅绡!”
連名帶姓,語氣不善。可白玉安偏就雖葉紅绡命裏的克星,她便是氣焰再嚣張,沒一會也都熄了。
她擡眸看向白玉安,見少年漂亮的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黑曜石一樣璀璨的鳳眼冷冷看過來,明擺着是警告的神色。再看李岚衣一臉坦蕩蕩,心裏那點火登時就被生生壓下去了。
正好曹雪陽同一個萬花青年從裏頭一道出來,一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聲音不由一厲:“李郎将,這是怎麽回事?”
恰好被風急火燎聞風而至的葉霖瞧見這一幕。
葉霖急着趕來,本是怕李岚衣吃虧的。先前得知葉紅绡就在天策府時,他就已經打定注意要去給李岚衣提個醒兒,結果風風火火趕到她房外,又聽人說她被曹将軍喊去說話,心裏才略略松了口氣,想着自家師姐無論如何不敢在曹将軍面前造次。結果又聽說白玉安也在那,登時覺得不妙。
當下也不多想,下意識便沖過去攔在二女中間,趕忙給曹雪陽行了個禮:“見過曹将軍,師姐方才急着尋晚輩,想來恰好碰到玉安,才詢問一二。師姐脾氣不太好,說話估計沖撞了玉安,有些誤會罷了。”
只身攔着葉紅绡,看起來是在護着葉紅绡;可言辭之間卻絲毫不提及李岚衣的名字,擺明了是在護着她的——須知他們都是客,無論是不是他們犯錯,但凡涉及到了,受罰的總歸是李岚衣,而不是他們。
故而幹脆不提。
李岚衣也很快參透其中關竅,抿了個輕松些的笑意過來打圓場:“方才小白就在外頭等我,先前冷叔叔說請小白教授舞蹈,所以還有些細節想同我商量,碰巧看到了老朋友,兩人關系好像還不錯,就絆了個嘴,我也就上去湊了個熱鬧。”說着又帶着兩分撒嬌意味,“雪陽姐,你老這麽嚴肅,當心老得快啊!”
一面說,一面暗裏朝葉霖眨了眨眼睛。
這個平日裏看着不靠譜的藏劍公子,關鍵時刻竟然還能面面俱到,不簡單啊!
白玉安也道:“是晚輩不周,驚擾将軍辦公務了。”
葉紅绡固然在氣頭上,卻是不屑于那小人行徑,當下只是咬着牙,卻并不說話。
一旁一直站着不說話的萬花青年見狀也是輕輕一笑:“小輩們鬥個嘴,在萬花也是常有的事,無傷大雅的。”
幾人眼睛才在那青年身上看了看,才發覺他氣度翩翩,生得很是儒雅風流,不由多看了幾眼。
曹雪陽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眼睛在幾人裏掃了一圈,就大致明白怎麽回事了。偏李岚衣還拿了以前朝自己撒嬌的那一套,再想李岚衣雖說鬧騰,但也不是個沒輕重的,也就順着小輩鋪好的臺階下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伸出手指戳着李岚衣的腦門:“你就知道好玩兒,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狀況,方才裴先生交代的話,你可聽明白了?”
“是是是,”李岚衣登時苦了一張臉,“屬下一定遵命。”
“得了,各自散了,該幹啥幹啥去。”
萬花青年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李岚衣,神色柔和,帶着身為醫者天生的悲憫:“李郎将可以不必那麽快作答,在找到合适的人前,裴某也只當盡力為之,這幾日會開幾副方子助郎将調養,只是郎将萬要遵從醫囑,一旦出現異常,定要及時過來尋我。”
李岚衣容色一肅,道:“在下自當聽從先生所言。”
四人這才從離開。
裴元負手而立,看着幾個少年人遠去,方才溫聲道:“天策府當真皆是忠義之士,李郎将才這麽點年紀,卻甘冒大險,裴某身為醫者,雖說是為了天下蒼生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卻到底是髒了手,到底是拿着旁人性命冒險。好在萬花已然封谷,裴某如今出來,已算不得谷中之人,便是不辱師門了。”
“先生過謙了。”曹雪陽也看着幾人遠去的方向,神色淡淡:“那孩子喊我一聲‘雪陽姐’,還有那麽多兄弟姐妹,都是我看着長大的,可如今除了看着他們去死,竟也沒有旁的法子,當真是深恨自己無力。”說罷又是一笑,“看來果真是老了,岚兒那孩子,話當真沒半分假。”
裴元笑道:“曹将軍這話不是折煞天下許多女子了?再說老又何妨?藥聖倒是有幾味養顏的方子,将軍若是不嫌棄,裴某也不妨拿來獻醜的。”
彼此間深知不過是玩笑話,曹雪陽笑道:“如此還是留給年輕人罷,大家都老了,獨我不老,豈非寂寞的很?裴先生可介意再同雪陽回殿內秉燭夜談?”
裴元作了一揖:“裴某卻之不恭。”
……
……
方沒走幾步,葉紅绡一雙淩厲的眼又看了過來,李岚衣從來不是示弱的,初初示好既已行不通,她自然不會再熱臉去貼冷屁-股,笑盈盈的看過去,表情雖笑着,眼底明顯沒什麽笑意,只是一副面具罷了。
至重是,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足以令葉紅绡火氣噌噌噌往上冒的。
登時氣氛都有些微妙起來。
與李岚衣相處這麽些時日,還真沒見過她和誰處不來的。白玉安且不說,繃着臉就站在李岚衣身邊,護犢子一樣隔開葉紅绡二人。葉霖一人夾在中間當膿包,兩邊都不好開罪,只好說說話調節氛圍:“說起來,方才不知是哪位萬花名士。”
李岚衣不理會葉紅绡的眼神,眨眨眼:“你猜啊。”
葉霖當真就是一愣,還待搜腸刮肚的思索,白玉安已道:“曹将軍對他禮遇有加,又稱為‘裴先生’,看着年紀雖就二十上下,但萬花藥聖門下素來駐顏有術,比實際年齡看着要年輕也實為正常。我猜……當是裴元裴神醫。”
作者有話要說: 葉紅绡:“我拿阿霖換小白,你換不換?”
李岚衣(斜眼看過去):“我要換,小白你去麽?”
白玉安高冷的擡起下巴:“葉—紅—绡—!”
葉紅绡一哆嗦,轉身一巴掌打在葉霖臉上:“阿霖你個不争氣的!”
葉小黃雞捂着臉淚眼汪汪:為啥受傷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