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春狩發生了太多事情。

甫一回府,蕭有容匆忙收拾好,就去找蕭雨欣談了吳箐桃的婚事。

蕭雨欣驚愕,怪不得吳箐桃受了傷,支支吾吾,羞紅着臉,原來是發生了如此龌龊之事。蕭雨欣縱使年少為愛沖昏頭腦,也沒說為上位叫吳軍輕薄了去。她到底有着為婦人的原則與傳統,當下便覺得臉上無光。

蕭有容不想在她們的事上費時間,寬慰了蕭雨欣幾句,孫家又不是低門小戶,吳箐桃嫁過去就是正妻,委屈不了她。

吳箐桃當然不敢說,她和孫作慶有了夫妻之實,孫作慶還吓唬調戲她,肚子裏懷上他兒子了。她下意識的捂了下肚子,有些後怕,忙不疊替孫作慶說起好話來。

蕭雨欣其實已經有些動容了,孫家在朝為官,光祿寺卿從三品,不算低。孫作慶輕薄了吳箐桃清白,孫家聘禮定當會好好準備,以表誠心。她見閨女這樣為孫作慶說話,心裏定是歡喜的,雖說倆人初見不光彩,但身子都叫人看了,不嫁也得嫁了。

蕭雨欣權衡了一下,覺得孫家可以。

吳箐桃馬上要成為少夫人,待到她生下兒子,站穩腳跟,她們母女往後生活就有了保障。

她拉着吳箐桃又問可是心甘情願,吳箐桃雙頰粉紅,含羞帶怯,她與孫作慶做了一日夫妻,她嘗到了情、事甜頭,回想起來蝕骨銷魂。孫作慶長得也不是多差勁,技術好可以彌補顏值的差距,關了燈都一樣,這樣一想,吳箐桃就沒什麽不可以的了。

孫家會盡快下聘,先讓吳箐桃養好腿傷,孫家自覺有愧,走完三書六禮就會挑最近的時間定下婚期。

蕭有容叫她們安心等着,不必焦急。

蕭雨欣心裏滿意了,送走蕭有容後,便回屋同吳箐桃暢想未來了。

**

另一廂,長孫瑾帶着蓁蓁幾個丫鬟急匆匆趕回了春意院。

含霜早一步被送了回來,此時,就在春意院的側屋裏,圍了一圈禦醫院禦醫,以連院判為首,正有條不紊,全神貫注着配置着解藥。

還未踏進院門,就聞到了草藥混合的氣味,這味道說不上來,單單聞着就覺得難受,她回頭看了一眼,春玲捂着鼻子,眉頭擰成川字,蓁蓁面不改色,把阿瑾扶得穩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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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淵給的單子裏,上至百年人參靈芝,下至山楂陳皮,海裏的海參珊瑚,陸上爬的毒蛇,五花八門,全部彙在一起,連院判看一眼就覺得能毒死人,更不用提現在配出來的味道,難聞到懷疑人生。

為找齊單上的藥材,連院判幾乎把禦醫院翻了個底朝天。

春意院是長孫瑾的院子,連院判擔心她回來受不了這氣味,沒料到她神色如常,絲毫不見不适,開口就詢問含霜狀況,與配藥的進度。

連院判心底誇贊,心道真不愧是公府将門之女,沉穩有氣魄。

阿瑾去看了含霜,并未多待。

一來她待在這裏會影響連院判配藥,二來夜裏未曾休息好,眼皮子打架,被蓁蓁勸着回去休息了。

她這一覺睡得沉,斷斷續續做了個夢。

攜着她手的男人,是她所愛。

嫁得如意郎君,是她所念。

但她并不開心。

漫天遍野的紅,婚服層層疊疊,遮面的珠簾搖曳,她拾級而上,心想自己算不得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她會在賜婚下來後,喜悅終于可以伴在那人身邊,卻忘記他已有心上人。

她傷心于他不愛她,又竊喜于她嫁給了他。

這輩子所求不多,能陪在他身邊,即便他不會回頭,她亦無怨無悔。

此生,惟願他好。

望他得心所願,佳人伴身邊,缱绻恩愛。

她唇牽淺笑,溫柔良善,望了一眼身邊眉目沉沉的郎君。

心滿意足。

九齡靈隐寺匆匆一面,入目的是小小郎君踮腳,救下樹上白貓。

再次相遇,是少年持扇,意氣風華。

曾有人說,年少遇見太過驚豔之人,往往愛而不得。

可你不曾經歷過春日下的匆然對視,沒有遇見過詩會上意氣風華的溫潤少年,便永遠想象不出心動後的念念不忘。

她想,她這一輩子都會愛着他,往後餘生歲月,即便身在偏僻一殿,再也見不到他,她都不會後悔,自己深愛着他。

長孫瑾醒來的時候,入鼻的是空氣中飄散的苦澀藥味,天色灰沉,窗外小雨淅瀝。

她喚來蓁蓁,詢問時間。

蓁蓁道:“已經酉時過半了,看姑娘睡得沉,我們就沒有叫你。姑娘餓了吧,奴婢侍候你起身吧,小廚房一直溫着飯呢。”

蓁蓁說話溫和恭敬,扶着她起來了,确定腳腕不用換藥,又侍候着穿衣淨面。收拾妥當後,又匆忙去小廚房端了吃的進來。

外面下着淅瀝小雨,蓁蓁裙角濕了一片,手裏端着的托盤,碗上扣碗,護得嚴嚴實實,一滴雨水都沒灑進來。

藥味濃郁難聞,蓁蓁眉頭不皺一下,阿瑾亦是,像是聞慣了一樣。要知道,院裏幾個小丫鬟都受不了這個味,吐了幾回了。阿瑾千嬌萬寵長大的小姐,身子嬌貴,卻比小丫鬟還要強。

把上面倒扣的碗拿開,一碗雞湯馄饨,一碗紅豆湯。

阿瑾用銀調羹劃了劃雞湯面,熱氣滾滾,她舀了一只小馄饨,一口咬下,鮮香撲鼻。

陰郁心情都舒散了頗多。

白菜豬肉餡的小馄饨,小廚房的田廚娘廚藝精湛,每一口肉餡,每一口雞湯,都好吃到讓人忘記一切煩惱。

最後再用一小碗紅豆湯,從胃部舒慰至全身。

她用帕子按了按唇,問蓁蓁,“你信有人會看見先機嗎。”

蓁蓁稍愣,認真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她又說;“如果是好多人都說自己可以預見先機呢。”

蓁蓁聞言一笑,道:“這先機是什麽,怎麽跟路邊的白菜一樣,随處可見。”

阿瑾聽了也笑了,遂不再多言,稍微歇上一歇,又帶着蓁蓁去看了含霜,問了禦醫情況。

**

英國公府部署經營兩代,埋下的暗線滲透朝堂內外,大至像紀凡這樣的吏部尚書,在朝為官兢兢業業,是朝之重臣之一;小至像寧國公府裏的粗使婆子,只能在外圍活動,進不了內院,既監視不了也探聽不了任何機密。

等到後來,太子長成,入朝參政,楊貴妃調進東宮的眼線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一定職位,最近的一位是掌寝女官。

前世的邵明淵稱得上一句感情上的傻白甜,他在政見朝事上有大才,在女人身上卻單純純粹。他察覺楊貴妃有謀取東宮之心,也排查出埋在東宮的眼線,邵明淵解決的無聲無息,那位掌寝女官是在奪嫡争鋒中,死在楊貴妃跟前的。

這輩子,掌寝女官落井身亡,另外幾個眼線依舊待在自己職位上,邵明淵沒動他們,他們亦探聽不了內殿任何事情。實際上,聰明點的眼線都知道觀察監視人的言行舉止,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表情,也可抽絲剝繭一番,察覺出端倪來。

只可惜他們見到太子的次數屈指可數,原本跟在馮永祥身邊,協助內務管理的小太監,也因為馮永祥的半養老狀态,閑下來頗多。

吏部尚書紀凡早十年前就被楊珂山說服打動,為他所用。在朝為官這些年,紀凡四十出頭,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遷、調動、封勳等事務,他這個人嚴于律己,做事一板一眼,規規矩矩,最出名的一件事是有官員試圖賄賂他,不想遷至太偏的地方,其實每回的升遷都以考績而定,這人成績不佳,就想走個後門。沒料到紀凡剛正不阿,痛斥他一頓,連人帶禮物一并趕出府。

也就是這件事情,讓紀凡在朝中逐漸穩了腳跟,直到今日,都穩穩的坐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以剛正不阿,兩袖清風的形象穩于朝中。

可實際上呢,紀凡暗中動了手腳,但凡有些有希望成為朝中中堅的年輕官員,他一并遷去了京外,阻止會變成東宮黨的年輕勢力入朝,便是紀凡任務之一。其次,入朝的年輕勢力中,有不少都被楊珂山收服,為他效力。

為了不讓太子擴張勢力,英國公府一黨可是費了大勁的。可即便如此,亦有聰明的會假意答應,實際站的是東宮,其中三十歲出頭的刑部侍郎鄧安便是其一。

鄧安是個能耐人,表面和楊珂山一脈,實際卻暗中聯絡東宮,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寫下來傳過去。他對太子寄予厚望,卻萬萬沒想到前世的太子是個戀愛腦,為了林夢芊和四皇子争得你死我活,他的那些秘密傳話,進了東宮後石沉大海,是被楊貴妃眼線攔下了。

邵明淵不知道傳信,鄧安也在一月後“病逝”府內了。

這世,邵明淵一開始就想拿紀凡開頭,正巧他又自己撞了上來。

長孫簡生幾乎不費餘力的掌握了諸多證據,其中大半都是東宮送來的。

長孫簡生大驚,随後便是無法比拟的震怒。

宣帝寬和睿哲,他察覺出朝臣分成了兩黨,卻并未有所動作,他牽制着,讓他們為國效力,卻又不能發難。宣帝前世确有着手部署,要為兒子鋪路,将英國公一黨連根拔起,卻不料碰上楊貴妃暗中下毒,身體逐日不佳,而兒子也為了一個女人,變得失了太子尊嚴。

何其不幸!

宣帝睿明一生,人人稱贊他明君。

可這位明君,前有愛妻早逝,後有愛子盲心,他自個兒也死得凄涼。

齊朝依舊是齊朝,可坐在上面的人,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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