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村草和村花(九)

雖然那濕噠噠的東西力道放得很輕,但那麽觸在臉上,癢得不行,蕊白衣就這麽被戳醒了。

醒來,眼前是一張跟夢中大黃狗一摸一樣的大臉。

見她醒了,大臉咧起嘴,笑眯眯地看着她:“嘿嘿媳婦,你醒了?”

手裏握着的那只毛筆卻是一抖。

他趕忙将手裏的毛筆轉到身後,一臉無辜神色地看着她。

和他對視了幾秒,蕊白衣擡手碰了一下臉,觸到手心的黑色墨汁讓她蹙起好看的眉毛,“你做了什麽?”

馬大潤抖了一下眼皮,不說話。

蕊白衣抱着被子坐起來,狐疑地盯了馬大潤一會兒,爬下床去,走到馬大潤給她打的那套小梳妝櫃前。

菱花鏡裏,照出一張麻子點點的小臉。

蕊白衣:“……”

馬大潤立馬甩了手裏的毛筆,撲過去抱住蕊白衣的腰,“媳婦我錯了!”

蕊白衣嘴角微抽,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地睨着抱過來的男人,“你為何把我畫成這樣”

馬大潤是個誠實的孩子,他道:“這樣安全些。”

蕊白衣:“……”

鏡子裏的麻子臉少女脂粉未沾,長發披肩,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柔軟的頭發十分蓬松,散在耳際更勾得那張小臉格外嬌小。

即便那小臉被塗得慘不忍睹,但氣質如蘭,馬大潤半點不覺得少女臉上的麻子影響了她的顏值,依舊覺得她美得不行,扣住她後腦勺準備蹭蹭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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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那墨水還沒幹,他便撩開她的長發咬到她耳垂上,吮了一會兒他重新将她抱緊了些,說道:“你若要跟我去鎮上,怎麽也得……打扮打扮,這樣就沒人會對你起非分之想了。”

馬大潤昨晚其實做了個噩夢,他夢見他将小美蕊帶去鎮上,被一只惡貓盯上了,那只惡貓“喵”了一聲,就撲過來将他懷裏的小美蕊叼走,他追了八條街都沒能把人追回來。

被這個噩夢吓醒後,他擦擦冷汗,不得以想出這樣一個法子,抽了書桌上的毛筆就往二樓爬。

想當初,他不就是遠遠地看上牛小蕊一眼,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無法自拔的嗎。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外面那些庸俗之人。

“啪”的一聲,蕊白衣一巴掌拍在馬大潤的臉上。

打完蕊白衣就後悔了,定定地看着他現了紅色巴掌印的大臉,馬大潤也定定地看着她,表情有些呆。

狹窄空蕩的二樓瞬即就安靜了下來,陷入一種可怕的沉寂。

這時一陣涼風在二樓那道通風口外刮過,帶進幾絲初秋的冷意,蕊白衣抿了一下唇,指尖微顫。

她以為馬大潤會生氣,誰知他的反應跟她打完魏潤的時候一摸一樣。

馬大潤在那呆了一會兒,就把另一半邊臉湊過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媳婦兒,你再打這邊!不然兩邊臉長得不一樣!”

“……”

蕊白衣不想說話了,一肚子的不快也瞬間消去。

上一個轉世,她不也為了接近皇甫潤,把自己易容成麻子嗎,再易容一次也無所謂了。

“媳婦兒,你手疼不疼?我瞧瞧!”馬大潤賤皮地捏起她扇了巴掌的那只手來瞧,瞧的時候樣子還十分認真,半點也不像演的,“哎呀,都紅了!我給你吹吹!”

蕊白衣:“……”

這要她還怎麽生得起氣來,一點也不氣了。

即便吃多了魏潤這套,可能起了免疫,可馬大潤用起來也将蕊白衣哄了個七七八八,少女被他抱着又親又摟了一會兒,一聲“罷了”從粉唇裏發出。

蕊白衣就這麽頂着一張麻子小臉,随便挽了個發髻,跟着馬大潤去往鎮上。

往日馬大潤去鎮上都是靠自己的一雙腿,他雖然背着兩大個簍子,卻也不影響他的速度,走得賊快。

今個兒要帶着蕊白衣,他是不舍得讓她跟着他一塊硬走的,這麽遠的路,準得把她那雙粉嫩嫩的小腳丫磨出泡來不可,他便将家裏那頭老母牛拉了出來,拴上兩個輪子的車板。

馬大潤抱了幾把稻草往二輪車上一鋪,對着蕊白衣拍拍上面,“媳婦兒,上來。”

蕊白衣“喔”了一聲,走過去,她準備自己跳上去的,兩只大掌就摟了過來,握到她腰際,輕松将她一提,将她抱到車板上。

馬大潤在她下巴上親了一口,單手往車板上一撐,也坐上去,将老母牛往前趕。

老母牛雖然是四只腿,但行動遲緩笨重,其實還沒有馬大潤兩條大長腿走得快,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走到鎮上,天都魚肚白了。

馬大潤将蕊白衣抱下牛車,将老母牛牽到一顆粗壯的大樹下栓住,有了車板這個大物件兒,馬大潤也不用去租別人的桌椅了,将車板拉到巷子裏當成桌子。

蕊白衣幫着馬大潤将簍子裏的畫一張張拿出來,馬大潤想着他的小美蕊還沒吃上東西,他看了一眼巷口那個賣烤紅薯的老大爺,便對蕊白衣道:“你就在這待着哪也別去,我去給你買吃的。”

蕊白衣點頭,“好。”

馬大潤捏了捏她的小臉,朝巷口跑去。

蕊白衣繼續給馬大潤擺放他的畫,自己都未察覺她的唇角彎着淺淺的弧度。

忽然一陣風吹來,蕊白衣還來不及用簍子裏的木頭壓住,畫被吹飛了幾張,她忙用木頭壓住剩下的畫,跑去撿那幾張畫。

其中一張畫飛得有些遠,蕊白衣迅速将離得近的那幾張撿回去壓好,再跑去撿那張遠的。

幸虧現在時辰還早,來往的行人不多,那張畫就那般靜靜地躺在地上,好生生的。

蕊白衣走過去,蹲下身去,小心撿起,那畫是馬大潤辛辛苦苦畫的,她撿起來的時候很寶貝地抖了抖上面的灰,神色專注,沒注意到身後駛來一輛華貴的馬車。

馬車中是一個白色錦衣的男子,容貌清秀,他掀開車窗簾子的那一剎那,正好捕捉到蕊白衣纖細曼妙的背影,不由就看出了神,怎麽也無法挪開眼睛。

少女長直腰際的飄柔長發,粉嫩細長的後頸,小巧的耳垂,無不讓他心馳神往,就這麽一盯上,舍不得挪開眼去。

“停下。”男子喚了一聲。

轱辘行動的馬車便被駕馬的車夫止了輪子,馬車中的男子掀開車帷,從裏面鑽出,準備對着車前女子喚一聲“姑娘”。

這時蕊白衣聞見身後動靜,轉過身。

她這一轉身,讓站在車頭上那白衣男子快要喊出口的“姑娘”立馬嗆在喉嚨裏,怎麽也喊不出來了。

竟然……是個麻子?

男子眸中的火苗“噗”地一聲被澆滅了,他抖抖眼皮,幹咳了一聲,灰青着臉鑽回馬車裏去,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也什麽都沒見着。

蕊白衣看了一眼馬車,沒什麽異樣後,捧着那張畫朝車板走回,小臉淡得像水。

馬大潤去買紅薯的時候一直在留意蕊白衣這邊的情況,他幾乎是一步三回頭,接上老大爺遞來的烤紅薯正準備付錢的時候,就看見那輛在蕊白衣身後停下來的馬車鑽出個衣着華貴的公子哥。

他趕緊就朝蕊白衣跑過去,不顧身後的大爺沖他喊“诶,你還沒給錢!!”

跑到半路見那公子哥黑着一張臉鑽回馬車,他頓下步子,眉梢一挑。

等蕊白衣安安全全回到車板旁,那公子哥也沒再鑽出來過,馬車漸行漸遠,他才轉回身去,準備去付烤紅薯的錢,沒曾想那老大爺棄攤沖了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好小子,抓住你了!”

馬大潤:“……”

蕊白衣将畫都擺放好了,馬大潤才回來,蕊白衣擡起頭看他:“怎麽這麽久?”

馬大潤咧着唇笑,“沒事兒,就……發生了點小插曲。”就是差點被人家老大爺打了一頓而已。

“給你,快吃,還熱乎着呢。”馬大潤将手裏熱烘烘的烤紅薯吹了吹,塞到蕊白衣小手上,烤紅薯上半部分的皮已經被他剝好。

蕊白衣“嗯”了一聲,抱着烤紅薯湊到嘴邊咬了一口,那香軟的甜味一下子溢滿了口腔,暖意滾進身體裏。

蕊白衣第一次覺得烤紅薯可以這麽好吃,滿足地又咬了一口,在準備咬第三口的時候,她發現馬大潤滿臉笑容地盯着她看,眼尾彎出好深的弧度。

她心口顫了一下,也突然意識到什麽問題。

“你的呢?”蕊白衣瞅他。

“啊,我不餓!”馬大潤笑着說,怕蕊白衣以為他盯着她看是想吃她手裏的烤紅薯,他其實只是想好好欣賞一下她啃紅薯的樣子,忙挪開眼睛去,撓撓頭。

蕊白衣扯他袖子,“你快也去買一個。”

“不用,我早上沒吃東西的習慣。”馬大潤拍拍她的後腦勺,笑着說:“你快吃吧,我真不餓!”

蕊白衣看着他這個樣子,有些想笑,可鼻頭又莫名地泛了點酸。

這一世的魏潤怎麽就窮酸成個這樣子呢,連個烤紅薯都不舍得吃,只舍得給她買,他這副樣子要是被天上那一群神仙瞧了去,不知道會驚訝成什麽樣子,還有天帝和天凰瞧見了他這副樣子,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那你和我一起吃,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大一個。”蕊白衣将手裏的烤紅薯往馬大潤嘴邊湊。

“不用不用!”馬大潤推過去。

蕊白衣麻子小臉瞪他。

馬大潤哪經受得住她那一瞪,只能依了她的意,“好好好,成,我和你一塊兒吃!”

于是怕自己的小美蕊吃不飽,馬大潤又去買了一坨烤紅薯回來,本來想省下點錢的,看來是省不了了,他餓着沒關系,可不能餓着了美媳婦。

“喲馬才子,這是你媳婦啊?”

來買畫的不少人笑臉盈盈地問。

馬大潤充滿自豪地點點頭,一拍胸脯,“對啊!”

然而那些人買完畫,眸中立馬就流露出不少無法理解或者是同情的神色。

都覺得他如此才華、又如此容貌,怎就……如此眼光呢?

找了一個麻子做媳婦,他可真有勇氣,果真是個不看重外表、只注重內在的高尚君子啊。

馬大潤這門生意做得賊溜,賣個畫比對面街賣大蔥的阿婆賣得都快,日頭爬上來一些時,他那些“意識流”大作就一銷而空。

他收了攤子,親了親蕊白衣的小嘴,将她往車板上一抱,将老母牛牽過來,就朝茵芳縣那條專門售賣不正經貨物的小黑街駛去。

路上遇見一個人。

一輛富貴雅致的馬車與馬大潤那土掉渣的老母牛拉風二輪車來了個面對面的偶遇。

坐在車板上捧着《邪魅暴君的小嬌妃》看得入神的蕊白衣感覺到牛車停了下來,擡起頭。

對面的那輛馬車的車帷被掀開,從裏面鑽出一個衣着富貴的青衣少女。

少女蒙着面紗,朝她看過來。

少女旁邊候着兩個丫鬟裝扮的女子,她們扶着少女步下馬車,朝他們的牛車走過來。

“你叫什麽名字?”少女旁邊的丫鬟對蕊白衣問。

蕊白衣沒說話,馬大潤開口道:“你們誰啊?”

一副對他家小美蕊來者不善的樣子,馬大潤頓時就不太高興了。

柳玉娴:“……”

她的兩個丫鬟:“……”

才多久沒見,竟然就不記得她們了?

柳玉娴鎮定地開口道:“我是柳玉娴。”

馬大潤:“不認識。”

他是真的不認識,什麽玉娴不玉娴的。

“……”柳玉娴喉嚨湧來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我和我媳婦兒還有急事兒,三位接過一下。”馬大潤趕着老母牛繞開她們,全程未多看柳玉娴一眼。

老母牛拉着二輪車上的醜兮兮麻子少女漸行漸遠,直到只能看見一條亂甩的牛尾巴,柳玉娴都沒能緩過勁來。

“小姐,你看他!”

柳玉娴的丫鬟快要氣死了。

另一個丫鬟說:“小姐,原來他娘子生得那般醜!”

柳玉娴吐出一口濁氣,定下神說道:“無妨,輕易舍棄糟糠之妻的男人,也不值得托付,他有了結發妻子又如何,待他考取了功名,進入那利欲熏心的官場,他會明白,糟糠之妻可貴,能助他一臂之力的賢內助更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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