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先去我家等等吧。”
周呈露很快就适應了新的工作環境，主任和同事也對她不錯。在這裏的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或者求個安穩的醫生，有點一眼望到頭的沉寂。但也恰好免去了不少煩擾，至少不像在遷安那樣，除了工作，還得疲于應付絡繹不絕的追求者。
謝予的成績也在穩步上升，大三後她的專業課成績幾乎穩居班上前三。關于本校的保研資格，她比其他同學都更有競争力，但她還是朝着俨中大學努力。
陳一雎大概是寝室裏最沒考研壓力的人，她基本已經決定畢業後就回家幫忙了。陶念希最近也開始有緊迫感，長劇都不怎麽追了，只敢在吃飯的時候刷刷綜藝或是花絮。
謝予這天剛從圖書館回來，還沒來得及洗澡，就被陶念希一把抱住。
“小予子，你偷偷吃了什麽補品，分我一點吧！以前我們成績差不多，現在我們連你尾氣都快看不着了，六十個核桃都幫不了我了。”
謝予笑着推開她：“讓你每天少睡兩小時又不肯，那改吃六百個核桃好了。”
陶念希一臉苦悶：“我也就睡七個半小時，再減兩個那會要命的好不好。”
謝予嘆氣：“沒辦法，大家都在卷，早點努力早點領先，不然更累。”
現實殘酷，可又不得不面對，迎接挑戰。
好在她距離目标越來越近，感覺辛苦的時候是夢想在支撐着她。
陳一雎聽着她們打鬧，卻不參與，有點反常。
謝予去洗澡前看了她一眼：“橘子，你今晚話好少。”
等謝予洗完澡出來，陳一雎的臉色更沉重了。
“橘子，你沒事吧？有事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
陳一雎嘆氣：“我有個網友，失聯了。”
陶念希八卦：“你網戀啊？”
“不是，就是在同個拉拉群裏的，挺聊得來的。她跟我說了很多現實生活裏遇到的壓力，還有怕被家人發現的恐懼。最近幾天她的情緒都不太對，從昨晚開始就突然聯絡不上了。”
謝予和陶念希對視了一眼，也收起了玩笑。
“那你有她其他聯系方式嗎？微信或者手機號之類的。”
陳一雎搖頭：“我們是在一個匿名論壇認識的，我看了她的樹洞帖子之後才加的好友，然後我把她拉進大群。但她一直不太冒泡，也只是跟我私聊比較多。”
謝予她們也沒太多法子，只好勸陳一雎：“那就只能再等等，說不定她這幾天有事要忙。”
“嗯，但願是我想多了。”
兩天後的深夜，陳一雎的手機突然不斷冒出提示音，在寂靜夜裏格外突兀，讓人心悸。
她們晚上睡覺前都會調靜音的，陳一雎也是幾天前才把這個網友的消息設置成特別提醒，沒想到大半夜突然出現了。
她迷糊睜眼，看了會兒手機，立即從床上彈了起來。
接着她撥了語音過去，無人應答。
謝予她們聽到動靜也醒了，一看陳一雎那個樣子，猜到可能是有突發事件，趕緊開了大燈。
“橘子，怎麽了？”
陳一雎從床上跳了下來，踩着拖鞋把手機遞給她們：“我說的那個失聯網友突然找我了，讓我去救她！”
謝予也看到了那些留言，話不多，就只是把最近失聯原因解釋了，還有目前所處的位置也說了。
“沒想到她是我們校友啊，那要不要跟輔導員說這事？”
陳一雎考慮了一下：“要的，但光通知輔導員估計幫不上大忙。”
她想起之前的顏料事件，輔導員那和稀泥和甩鍋的态度，對此事不抱太大希望。
謝予滑動屏幕，看到了對方留下的手機號碼：“這裏有手機號碼，雖然被家長沒收了手機但報警的話應該也可以聯系家人吧？”
陳一雎依舊緊皺眉頭：“她一直都很怕被家裏人知道，現在被送去什麽強制糾正中心肯定是被發現了，這種事報警估計也不管用。”
謝予她們幾個湊在一起商量了一陣，覺得這事還是得分頭行動。哪方面都不能錯過，但也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某方面。
她們分工合作：陳一雎因為了解對方情況最多，所以負責跟警方還有輔導員聯絡；陶念希和江忻則在學校裏尋找和她相熟的同學，打聽她家裏情況；而謝予則負責去找糾正中心的資料。
在此之前謝予壓根沒聽過這個中心的名字，上網查了以後才發現原來已經開了好些年了。被送去接受糾正治療的大多數都是青少年也有部分像失聯的陳熏這個年紀的，在中心官網上寫的糾正方面主要包括不良生活習慣，網瘾或是沉迷賭博之類的，但像陳熏這種因為性取向被發現而被強迫接受治療的肯定不少。
謝予在相關新聞裏還看到有部分從糾正中心出來的病人後續又去了精神病中心繼續治療，讓她突然想到了周呈露。
雖然時間還不到早上六點，謝予也不知道周呈露是在值班還是沒醒，她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電話。
周呈露今天不值班，精神病中心大多是定向接收病人，值夜班的頻率比遷安醫院低不少。聽了謝予的話後，她立即就清醒了。
“對不起呈露姐，影響你休息了，但陳熏這事我們實在沒什麽頭緒。”
周呈露已經開始穿衣：“救人要緊，待會我們在醫院見面。”
謝予早早就等在了精神病中心外面。和她一起等待的，還有陪同來看病的家屬，大家見她一個人，都有些好奇。
獨自前來的一般病情還不算嚴重，大部分是因為抑郁之類的非暴力傾向的病，但謝予雖然心事挺重可怎麽看都不像一個需要來看病的人。
周呈露把她領了進去，讓她把了解到情況詳細說一遍。
等謝予說完，周呈露也覺得問題有點嚴重。
“其實我們也已經關注到有部分入院病人是因為經歷了不恰當的強制治療後導致精神失常，你說的這家糾正中心，也在我們的研究名單裏。”
謝予沒想到還真有人被糾正成了精神病，更急了。
“那能不能去把人救出來啊？這年頭喜歡同性也不是什麽錯，把人折磨瘋了才是犯罪吧。”
這家糾正中心在俨城下轄的一個縣城，開車大約需要兩個多小時。
周呈露跟何主任申請了一下，說是想去走訪一下糾正中心，就當是課題研究需要。
何主任聽她說了原因，不贊成也不反對，但還是加急幫她辦了個走訪申請。
“這次去，走訪為主，沒有确切證據之前不要輕易下結論。這種事情鬧大以後不好收拾，而且還會影響後續去其他地方的走訪調查。”
周呈露拿到走訪批準：“我明白的。”
“有問題随時打電話。”
謝予在車旁等她，見到周呈露過來，終于笑了笑。
“我們先去一趟糾正中心，看看陳熏到底在不在。”
謝予一路上還在跟陳一雎她們幾個交流最新情況，大家都焦頭爛額但誰也不敢松懈，完全當成一場營救任務。
周呈露讓她放松點，這事或許沒那麽快就解決，後面還有不少要耗費精力的事。
“我就是好不理解，為什麽遵從內心去選擇喜歡的人，會被家人當成魔鬼，還要被送去接受什麽糾正。”
謝予雖然不太明白陳一雎所說的同性才是真愛的理論，但她真心尊重陳一雎的選擇。現在看到陳熏的遭遇，真覺得好無奈。
周呈露抿唇，轉頭看了她幾次，以為這話是她有感而發。
以于敏娟那觀念和性格，要是知道了謝予的秘密，可能跟陳熏家長差不多。
她本來想安撫她幾句，可是看到她緊緊絞在一起的眉頭和憂慮，周呈露也不忍心在這種時候戳人家心窩子。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只能盡力補救，希望可以來得及。”
到了糾正中心，對方看了周呈露的走訪申請，還算客氣。但糾正中心是民營企業，理論上并不受精神病中心管轄，只不過因為在某些業務上有點交集，所以挺給周呈露面子。
可是關于陳熏的消息，糾正中心的答複則模棱兩可：“這是病人的隐私，我們不能擅自透露。而且這跟你的研究課題沒有直接聯系，我們不能提供太多詳細情況。”
這次的走訪得到的有效信息不多，但基本确定這個糾正中心是有糾正性取向業務的。
回俨城的路上，謝予一直低着頭在群裏和其他人發着消息，有時說得急了就直接用語音，但還是透着濃濃無力感。
“我先送你回學校？”
謝予搖頭：“還是不了，宿舍晚上鎖門，要是臨時有新情況，我們就沒轍了。”
她和陳一雎決定留在外面過夜，陶念希和江忻留在寝室。這樣外面和學校的情況都能及時照應到，而且也不至于因為全寝室失蹤把事情鬧大。
“那你今晚住哪裏？”
“待會等一雎從警局出來，我們再商量吧。”
很大概率，是跟着去陳一雎家裏。
周呈露把車轉了彎：“那先去我家等等吧。”
謝予心裏一直惦記着陳熏的事，沒想太多就順從了周呈露的安排。
一直等到十點多，陳一雎才暫時完事。周呈露知道陳一雎也累了，提議說：“不如讓她早點回去吧，你今晚就在我這裏将就一下。”
陳一雎家離這裏有點遠，一來一去又要浪費不少時間。況且大晚上的，她們兩個女孩子開車也不安全。
謝予有點不好意思：“那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沒事。”周呈露已經起身去整理客房了。
謝予轉頭看着她：“呈露姐，我睡沙發就行了。”
“哪有人有床不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