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W的狩獵場6

之前就說過,白莎莎就是為了狙擊[W的狩獵場]這個副本而來的,在進副本前,她詳細地整合過吳雨時的個人情報。

吳雨時流浪兒出身,失去了十歲以前的記憶,是個沒有過去的人,只能從他身上的一些傷痕推斷出來,他幼時曾遭受過虐待。由于時間久遠,那些傷痕的來歷已不可考證。

現在,白莎莎知道了吳雨時所遺忘的童年。

“吳雨時,你真夠可憐的。”

無論是在現實中将同為朋友、戀人、親人的數名受害者放進狩獵場裏,對他們展開殘忍的狩獵,還是在這個副本中以荒誕的規則進行殺人,其實吳雨時都是在潛意識裏追尋童年的記憶。

在吳雨時的童年,他所遭受的并不僅僅是虐待,而是養蠱。

無數的孩子們被集中關在一起,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從養蠱人那裏拿到一批金屬。養蠱人命令他們,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将這些金屬全部吃掉,否則後果不是他們能承擔得起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孩子們是均攤着分食這些金屬的。

就如同這個副本的環境一樣,所有人的蛋殼屋都置身于酸雨中,遭受着酸雨的腐蝕。然而每個人的身體強度不一樣,表現出來的就是三種規格的房屋;遭受傷害後,身體恢複的時間是公平的,所以無論距離材料場的遠近,調查員獲取材料的時長都是一樣的;身體更強壯的人,恢複速度會比體弱的人更快,表現形式就是每單位不同的材料的修複力不同。

由于身體差異,均攤那些金屬帶來的傷害持續了一段時間後,體弱的孩子明顯出現身體不适的狀況。體弱的孩子想少攝入一點金屬,讓身體更好的孩子多分攤一些金屬,身體更好的孩子又怎麽可能願意。平衡就此被打破,魔鬼在孩子們的心中蘇醒了。

副本的規則明确說明了一件事,調查員可以互相搶奪蛋殼屋。

現實中自然不可能發生互相搶奪身體的事情,卻可以用另一種形式表現出來,那就是将均攤到自己手中的金屬讓別人替他們吃下。

當初發生的混亂無法考證,卻并不妨礙白莎莎大概想象出那時候發生的殘酷之事。

也許最開始的時候,是一些孩子搞小動作,使用暴力、欺騙之類的手段,讓別人替他們吃掉均攤到自己手中的金屬。受到傷害的孩子懷恨在心,互相抱團将自己吃的虧找補回來。漸漸地,各種小團體應運而生,每天都會發生大大小小的各種摩擦。

均攤金屬傷害的約定,雖然名存實亡,但也艱難地堅持了下來。直到某一天,這個約定徹底打破了。

就如同吳雨時所做的那樣。一單位的金屬礦,全部由一個人吃掉。當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持續對所有人造成傷害的酸雨也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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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承擔全部金屬的孩子,也許是在和其他人産生摩擦時受重傷瀕死,也許是做了許多讓全部孩子都極其讨厭的事情,成為全員公敵,總之,不管是什麽原因,其他的孩子們有了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讓那個孩子承擔所有的後果。

從那一天起,孩子們從受害者,徹底轉變成加害者。

吳雨時不想成為祭品,每當他預感自己快要被選中時,他都會在孩子們發生沖突時下黑手,讓某個孩子陷入瀕死。瀕死的孩子,永遠會排在其他人前面成為祭品,吃下全部的金屬。

這也是為什麽吳雨時吃下的金屬會憑空轉移到調查員身上的原因,因為幼時的他就是這麽做的。

可是很奇怪不是嗎?

讓吳雨時毫無尊嚴地趴跪在地上撿食金屬的人,是白莎莎啊。和那些自私自利地躲在木屋、石屋,不願意參與茅草屋行動的調查員相比,吳雨時肯定更加憎恨白莎莎。可是白莎莎卻沒有成為他轉移金屬的對象,其他參與行動茅草屋調查員也同樣如此。

對這樣的結果,白莎莎更傾向于并非吳雨時不想傷害他們,而是不能傷害他們。他們在吳雨時童年的記憶中,映射着一個非常特殊的角色。

那個角色或許是吳雨時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或許是吳雨時的好友,或許是對吳雨時有好感的孩子。

那個孩子,身體就和茅草屋一樣,羸弱無比。

均攤金屬的時期,那個孩子從未将自己那份金屬推給他人,甚至有時候還傻乎乎地承擔別人的金屬。

某一天,就如同茅草屋調查員為了結束這個副本而奉獻出的極致的犧牲,那個孩子也完全地奉獻了自己,他/她這麽做,為的不是別人,正是吳雨時。

那個羸弱的孩子,主動代替吳雨時成為祭品,吃下全部的金屬,悄無聲息地死去。他/她死了之後,下一份金屬礦照舊送來。就如同副本中暫時停下的雨,吳雨時吃完全部碎成小方塊的金屬礦,酸雨将會再次降臨。

那個孩子死去之後,再沒有第二個人會為他人犧牲自己了,所有的孩子都和吳雨時一樣,自私自利,只能依靠不斷地傷害別人活下去。

一旦吳雨時重獲自由,茅草屋調查員全部死去,木屋和石屋的調查員沒有分解金屬礦的能力,副本就是團滅的結局。

吳雨時惡意地希望白莎莎像他一樣,為了自己活命而沉淪,去殺死那些木屋、石屋的調查員,讓他無法轉移金屬礦,顯現出實體,被收容之匣收容。

正因如此,白莎莎才會說吳雨時可憐。

吳雨時的供詞中,他殺人的原因是殺人可以他感到快樂,即使到了副本中,他也依舊為快樂而殺人。殊不知,他追求的并非殺人,而是在殺戮中一遍又一遍地尋找那個被他遺忘掉的孩子的影子。

白莎莎不會将吳雨時真正追求的東西告訴他。

而吳雨時留給她的難題,她也不會像吳雨時以為的那麽做——

白莎莎能将預知道具和陸厭用預知道具的人放在天平上衡量,自然不是個标準意義上的好人。

電車難題,對白莎莎來說,不是兩難的抉擇,而是擁有标準答案的一道題目。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拉動拉杆,讓電車開向只綁着一個人的軌道,救下另外一條軌道上的五個人。

如果沒有後顧之憂,白莎莎會眼也不眨地殺死剩餘的十九名木屋、石屋調查員。但白莎莎不會這麽做,這并非從道德倫理上做出的判斷,而是因為吳雨時赴死時表現。

根據大量資料的側寫,白莎莎認為吳雨時是一個非常害怕死亡的人。吳雨時在生命即将走向盡頭之時,卻沒有表現出半點的害怕,而是展現出滿滿的惡意,這并不符合白莎莎對他的側寫。

白莎莎對自己的大腦極其自負,她不信自己的側寫會出錯,那麽吳雨時的表現就很值得推敲了。

吳雨時會死,卻能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

那就是和他做出同樣選擇的白莎莎,以及默許白莎莎殺死那些木屋、石屋調查員的茅草屋調查員。他們會受到吳雨時精神的污染,而這種污染恐怕是過渡空間無法清洗掉的。他們回到現實後,會漸漸地被吳雨時的精神同化,成為新的吳雨時。

就算白莎莎有自信絕不會被吳雨時低劣的精神所同化,但其他人她就無法保證了。這樣的結果是白莎莎不願意看見的,她不能殺人自保。

白莎莎腦子轉得很快,大腦進行了那麽多的分析,時間才過去不到十秒,她拉着陸厭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壓低聲音說道:“汪星燃的情況怎麽樣了?現在我們面臨的難題,或許只有他能解決。”

陸厭想也不想就拒絕了白莎莎,“我把預知道具送你,就是要你解決這個副本,而不是把難題踢回給我的。”

白莎莎把殺人的後果告訴陸厭,“我們是可以殺掉除了我們三人以外的所有人,結束這個副本,但你能保證吳雨時的精神一點也不會對汪星燃造成影響嗎?如果是之前,汪星燃确實能百分百免疫污染對他的傷害,但現在他的精神狀态非常不穩定,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白莎莎的話正中陸厭的軟肋,陸厭沉默片刻,“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陸厭說的別的辦法,核心就是讓吳雨時轉移金屬礦的能力失效。可無論是對金屬礦使用道具,讓它們的特殊效果消失,還是嘗試剖開吳雨時的身體,用特殊道具将全部金屬礦一次性放進吳雨時的肚子,全都失敗了。

金屬礦只能以小方塊的方式,通過吳雨時的嘴巴一口一口地吃進肚子。通過食道進入吳雨時肚子的金屬,轉移規則淩駕于陸厭使用的道具之上。

被弄得形容凄慘的吳雨時,邊吃金屬礦邊朝他們做出嘲諷鄙夷的表情,生動地诠釋了什麽叫做用生命來作死。

就在第二名木屋調查員接納五單位金屬礦爆體而亡,第三名受害者即将誕生之時,城堡的大門打開了。

睡了十多個小時,汪星燃終于醒了。他的異空間裏還有其他幹淨的女裝,但他這一次并沒有穿着女裝出現,而是穿回男裝,面貌也沒有再使用水晶項鏈進行遮掩。

在衆目睽睽之下,汪星燃以自己本來的模樣走到陸厭和白莎莎的身邊,聲音也換成原本的男聲,“你們抓到吳雨時了啊。”

白莎莎略顯擔憂地看着汪星燃,汪星燃的女裝并不全是為了給陸厭治療對女性的恐懼心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隐瞞自己的身份,以免家人被牽扯進危險之中。

治療陸厭的心理陰影,女裝留在現實穿也一樣有效;可是這第二個原因,汪星燃穿回男裝、暴露真實的面貌,那就失去意義了。汪星燃非常重視自己的家人,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是不會放棄對家人的保護的。

汪星燃在這個節骨眼上卸去全部僞裝,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白莎莎的推斷沒錯,汪星燃确實有些難受,他睡着的那十幾個小時,過得一點也不比賭上性命去做和吳雨時進行博弈的茅草屋調查員輕松。

在無盡的噩夢中,汪星燃感覺自己的意識和那個冷酷的意識時而交織時而分離,無論他多努力地逃跑,都始終無法擺脫那個意識的糾纏。

汪星燃從噩夢中驚醒之時,心裏依舊殘留着冰冷的感覺,他甚至都對汪星燃這個名字感到了微妙的陌生感。

當時汪星燃并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換回男裝,而是在朦胧的狀态中機械地穿上女裝,用水晶項鏈調整好容貌,試了試僞裝的女聲。就在那一刻,汪星燃恍惚有種奇異的感覺,“汪星燃”這個身份,消失了。

恐懼席卷而來,幾乎要将汪星燃吞沒,等他回過神來,身上的女裝已然被他撕成碎片,雙手拿着水晶項鏈,皮筋被拉扯到極限,只需再多加那麽一點力道,皮筋就會繃斷開來。汪星燃雙手一松,水晶項鏈掉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一連串的變故讓汪星燃心力交瘁,他把水晶項鏈和女裝碎片全部收拾進異空間裏,眼不見為淨。

靠着蛋殼屋橢圓的內壁消沉了一段時間後,汪星燃雙掌用力地拍在雙頰上,雙眼重新燃起鬥志的火焰,自言自語道:“你以為我會認輸嗎!”

汪星燃從異空間裏翻出一套備用的男裝,以最真實的狀态走出了蛋殼屋。

汪星燃看看白莎莎,又看看陸厭,兩人都沒把對他的擔心表露在臉上,他便也沒有對自己的情況多做解釋,主動把話題拉到吳雨時的身上,“現在是什麽情況,收容之匣還是無法鎖定吳雨時嗎?”

“是的。”在陸厭使用道具張開的隔音結界裏,白莎莎把情況簡單說明了一下,“你能想到別的辦法嗎?”

汪星燃點點頭,“嗯,我有辦法的。就是有點小麻煩需要大家克服。”

白莎莎問道:“什麽小麻煩?”

汪星燃:“需要你組織所有人進入我的城堡裏。”

陸厭擰眉說道:“你又使用能力了?不是說到主動使用兩次能力就是極限嗎?”

“別擔心。”汪星燃朝陸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那是我的心髒,我心髒的準入規則,還輪不到吳雨時來界定。我沒動用能力。”

白莎莎:“全部人進入你的城堡後,你打算怎麽做?”

汪星燃十分平靜地說道:“你們将整個副本納入收容之匣的話,會被委托者視為違規操作,當場死亡吧。那就由我使用我的能力張開收容之匣将整個副本納入其中,這樣吳雨時就跑不掉了。你們可以放心,經過我兩次主動使用能力的經驗來看,我被反噬的可能性非常小。”

白莎莎:“……”

陸厭:“……”

“你稍微等我一下,”白莎莎使勁揉了揉耳朵,十分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可是她看到的唇語和她聽到的內容并沒有差別啊,她震驚地看着汪星燃,“你可以不通過委托者的幫助,使用自己的能力召喚收容之匣?!”

“啊?我之前說的只能主動使用兩次能力,就是排除掉使用我的能力召喚收容之匣之後的次數啊。”汪星燃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看向陸厭,“你不是和特調科合作,準備組織調查員在現實中進入污染之地嗎?難道不是打算通過我的能力在現實中回收污染源嗎?”

白莎莎激動搶白,“這些年特調局斷斷續續收集的微量情報,證明那片污染之地已經形成了副本。我們進入污染之地的目标,只是進去收集信息,并将信息公布給全部調查員而已。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樣的能力!”

白莎莎欣喜之時,陸厭卻關注到更加關鍵的問題,“用你的能力召喚出來的收容之匣,所回收的碎片,歸屬權是委托者的,還是你的?”

這個問題汪星燃之前就有設想過,“委托者。”

不是做不到融合碎片,而是他不需要碎片,他不想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類。

陸厭所擔心的,正是汪星燃所想的問題,得到想要的答案,陸厭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那就好。”

……

蛋殼屋的內部空間很小,要把七十多名調查員裝進去,比早高峰的地鐵還要擠,大家都是高舉雙臂人貼人才勉強擠進去的,場面很有些讓人難以直視。

白莎莎站在城堡門口的位置,雙腳用力地蹬地面,把調查員往裏面擠,“陸厭你不進來嗎?”

陸厭走到城堡大門前,卻沒有往蛋殼屋裏擠,而是在門外将對開的城堡大門合上了。沉重的門板撞在白莎莎的腦門上,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陸厭,你也不怕撞壞我的大腦!”

陸厭回過頭來,“我擁有你的心髒,你不會被你召喚的收容之匣回收,那我也不會。”

“可是……”

“沒有可是。”

在陸厭專注又深情的眼神下,汪星燃無處可逃,拗不過陸厭,他嘆了口氣,朝陸厭伸出手,“那你抓緊我,不要放開。”

兩人十指相扣,親密地依偎在一起。

汪星燃擡起另一條手臂,朝天空伸出手,“收容。”

無形的能量從汪星燃的掌心大量抽離,飛舞着竄上高空。這個過程持續了大概三十多秒,直到汪星燃都有些站立不穩之時,收容之匣終于出現了。

六面平展的收容之匣從天際籠罩而來,将整個副本都納入匣內。巨大的匣壁合攏之時,發出轟隆隆的巨響聲。

如此壯觀的場面,卻不如另一件相對的小事吸引陸厭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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