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理者

留影珠閃了閃, 畫面消失。

謝喬喬還在原地坐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已經放完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掌心的留影珠,想了想, 還是把珠子重新放回了儲物戒指之中。謝喬喬回想着剛剛看見的影像:……原來老師以前會做飯。

也對哦,老師總是強調他做飯還是挺好吃的。

這麽一來,似乎也不能總說老師縫補衣服沒什麽天賦了。

鲛人女王雕像珍珠底下的符陣, 是有三層疊加的。疊加的符陣深淺也分了三層, 還是符文交加的那種,光憑拓印根本沒辦法将整個符陣臨摹下來。

所以張雪霁只臨摹了上面的那一層,底下那層就靠自己的眼睛和記憶力來默寫。躺在雕像縫隙間抄寫這玩意兒本來就極其困難,更別提這縫隙還不怎麽擋太陽。

張雪霁抄了一會兒, 被太陽光刺得眼睛疼,便翻了個身想換個姿勢;旁邊幫他提着宣紙一角的琵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力量波動。

不太像靈力,但它也形容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樣的力量。

那是一股很微弱的氣息,琵琶只能感覺到四周都被那股若有若無的力量所包裹。它正要提醒張雪霁一句,張開嘴時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琵琶有些驚恐,着急的扯動宣紙一角想要提醒張雪霁。

忽然間, 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纏住了琵琶的手腕, 溫和的青年嗓音在它耳邊響起:“噓……別驚動他。”

張雪霁沒有感到任何的力量波動。他和任何一次抄寫作業一樣,抄寫着那些重疊交錯的符文。

那些符文越抄越變得複雜,密密麻麻互相擠在一起。張雪霁看久了就覺得頭暈,不自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那股眩暈感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反而是他感覺越揉越暈, 眼前發黑起來。

有種奇怪的下墜感。

好像是靈魂被從身體裏拽出來一樣的感覺。

張雪霁揉了揉眼睛, 挪開手, 眼前的景色還有些許模糊, 仿佛是隔着一層薄紗。但很快,那種若有若無的隔閡感散去,他看見了自己手裏拿着的一本書,還有擺在自己面前的翠色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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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他在道載學宮的房間。他怎麽會在道載學宮?他明明……

明明什麽來着?

記憶變得模糊起來,大腦裏面也隐約作痛。張雪霁不由得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窗外假山半掩的芭蕉葉子之間傳來幾聲婉轉的鳥鳴。

——對了,他是張雪霁,道載學宮的弟子;曾經是地球的一個普通的數學系研究生,在某次交流賽回國途中飛機失事,不幸墜機身亡後穿越到了修真世界。

他在修真世界是道載學宮院長的孫子,從小就是學宮的編內成員。十四歲時他離開了學宮,去外面更廣闊的世界,尋找回到自己故鄉的方法;現在他二十六歲,關于回家的事情已經有了些許眉目,暫時回到學宮做修整,下個月就要離開皓月都,去明匣洲的一個偏遠小城尋找線索。

“小相思!”

魏章歡快的從院子外面沖進來,把走廊上的木板踩得哐當哐當響。張雪霁将自己手上的書随手扔回桌子上,起身——同時,房間槅門被魏章從外面拉開,外面的蟲鳴和風吹動芭蕉葉子的聲音,更加明顯的傳遞進來。

稀疏的太陽光透過槅門貼紙,落在地面上,長條狀的槅門骨架在地面印下更深色的影子。

魏章打扮一如既往的風流俊俏,腰帶上似乎又多了好幾個姑娘家的定情信物。

張雪霁掃了一眼,搖頭:“你也收斂點吧,老是去亂招惹女孩子,遲早會遭雷劈的。”

魏章撿起他扔在桌子上的書,随意翻了翻,書頁被他翻得嘩嘩作響,衣領和鬓邊的短發也被微風吹動。他眯起桃花眼,笑眯眯的:“你上次回來還是五年前回來改過一次卷子,我們難得見面,我多少有些想念……”

張雪霁立刻将那本書從他手中抽走,打斷了他的話:“停!你再敢說一句亂七八糟的油膩發言,我就立刻啓動院子裏的陣法把你扔出去。”

魏章撇了撇嘴:“別人求我說我還不說呢。”

張雪霁:“那我求你,求你這輩子都別對我說這麽惡心的話,我才吃了點心,不想吐出來。”

“其實我是來找你分享八卦的!”魏章興沖沖的俯身,單手曲起支在桌子上,神神秘秘的說着。

張雪霁挑眉:“怎麽?今年試劍大比,又出什麽新的天才了?”

他會往這方面猜倒也無可厚非,畢竟上個月試劍大比剛剛結束,眼下皓月都最熱的八卦自然和試劍大比的參賽人選有關。不過張雪霁今天才進城,還沒來得及去關心試劍大比的事情。

就連中洲月報,他也沒來得及看。

魏章嘴角一翹,露出得意的笑容:“比那個厲害多了——你知道天道書吧?”

天道書,是羅火洲白玉京供奉的神器。每當天道指定的‘天理者’出現時,天道書上就會浮現出天理者的名字。

而天理者将代行天道的意志,對修道界內的有資格飛升的天才進行絞殺。

天道書上出現的第一個名字必然是天理者的名字。而在第一個名字往下再出現的所有名字,又被修道者們戲稱‘受害者名單’。

修道者的名字并不會永遠留在天道書上。天道書上的‘受害者名單’只會維持一個月,只要能在一個月內堅持住不被天理者殺死,天理者就會更換目标;而幸運活下來的人,則可以進入白玉京,修為從化虛巅峰,更進一步。

不過天理者甚少,幾乎三五百年都不會出現一個。而有資格被天道書迫害的修道者,無一不是修道界聲名赫赫的修道天才。所以在修道界,也有不少修道者以自己在天道書上榜上有名為榮——雖然是不是真的榜上有名,那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天道書在白玉京內,除了那幾個頂梁柱的宗門老祖外,其他人也沒資格去翻閱。

張雪霁對天道書沒什麽興趣,敷衍回答:“我自然知道這玩意兒,怎麽?又出新的天理者了?”

魏章:“對。而且這次出來的天理者,特別強,特別邪門!中洲和蓬萊那邊,有人悄悄管她叫劍魔。”

張雪霁‘哦’了一聲,便繼續低頭收拾自己的書箱。他書箱裏有不少從其他地方搜來的孤本,打算等會捐給學宮的書閣,不過種類比較雜,需要先分類再送過去。

魏章見他衣服不為所動的樣子,有些着急,換了個位子,坐得離張雪霁更近:“這次真的不一樣!那個天理者已經殺了六個修道天才,蓬萊四個,中洲兩個。我打聽到了內幕,天道書從選出新的天理者到現在,名單上也就添了六個人的名字——你就說那個女人可不可怕?”

“六個啊,最爛的那個也金丹了,據說一個照面就被天理者劈成兩半,連句話都沒能說完。”

張雪霁:“真有這麽強?”

魏章點頭:“當然啊!不過你回來的還挺是時候,說不定能見到那個天理者本人。因為花鈴月和戚忱上榜了,那個天理者估計會來皓月都。”

兩個既陌生又莫名有點熟悉的名字從魏章嘴巴裏說出來,張雪霁愣了愣。但好在他記憶力很好,很快就從記憶角落裏找出和這兩個名字相對應的臉:“敬神山海棠仙子花鈴月,和上元仙門首席大弟子戚忱?我記得戚忱已經是連續三屆試劍大比的魁首,所以又被那群人叫探花第一劍?”

人間管榜首叫狀元,卻将科舉中容貌最優者點為探花。

戚忱因為那張出衆的臉,和屢屢奪魁的劍道,也被中洲那群好事的仙二代們喊做探花第一劍。

當然,那群人只敢人後嘴嗨,當面見了戚忱,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喊子貞仙君。

不怕死的話,倒也可以喊喊戚探花一試就是了。

魏章:“對!就是他們。所以上元仙門和敬神山的人最近都特別容易受驚,你可別有事沒事去找他們麻煩啊。”

張雪霁無語:“這話你不應該說給自己聽嗎?少去招惹敬神山的仙子們。”

他和書院裏的學生們關系都不怎麽親密。魏章算是張雪霁血緣關系上的堂哥,但也不能說關系多麽好,頂多是比陌生人好一點,可以一起吃飯的程度。

聽了張雪霁的告誡,魏章笑嘻嘻一聳肩,把他從地板上拽起來:“你好不容易回來,我請你去春風樓吃飯?”

張雪霁死死扒着門框,不肯跟魏章出門:“煙酒/嫖/賭,我一應不沾,你要去你自己去。”

魏章抓着他袖子,使勁往外拽:“都二十六七的人了,連春風樓都沒有去過,說出去也太可笑了。走走走,師兄今天帶你去見見世面!”

張雪霁使勁把自己袖子往回拽,面無表情:“你自己去,我不去!這種世面你找別人去見,我沒興趣——而且我有意中人了!”

魏章:“……那不是你逃避敬神山那群仙子的借口?”

張雪霁:“……都說了是真的有意中人啊!”

魏章震驚的看着張雪霁,因為過于震驚,就連張雪霁把袖子從他手裏扯回去了,魏章都沒有來得及反應。直到張雪霁轉身往回走了,魏章才反應過來,大驚小怪的嚷嚷:“真的有啊?不是糊弄人的?我以為你根本不喜歡人呢——”

張雪霁無語:“當然有啊,我為什麽要拿這種東西糊弄人?”

魏章:“因為之前有女子向你示好,你都特別的不假辭色啊!”

張雪霁理所當然答:“我又不喜歡她們,當然要認真拒絕,這有什麽不對嗎?”

“……”

魏章攬過張雪霁肩膀,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想和你糾結這種問題。不去春風樓就不去春風樓吧,我們出去随便找個地方吃飯。”

這倒是可以,反正魏章請客,張雪霁是很樂意蹭飯的。他已經有五年沒有回皓月都了——皓月都作為整個中洲最繁華的中心城市,模樣幾乎是一月一小變,一年一大變。五年都沒有回來的張雪霁,走在街道上都覺得街道變陌生了。

魏章帶他去了家臨街的飯店,要了二樓的包廂。

張雪霁是個挑食鬼,很多菜都不吃,點菜的時候,他拿着菜單,每道菜都要問一下裏面有沒有自己不愛吃的菜。店小二也是第一次碰見這麽挑食的客人,到後面臉上禮貌性的笑容都快挂不住。

等店小二拿着菜單退出去,魏章盯着張雪霁看了半晌,搖頭:“你這種人,要是沒有袖裏乾坤,可怎麽活啊?”

張雪霁:“沒有冰箱的日子,和死了沒有什麽區別。”

張雪霁用竹竿撐開窗戶,曲起胳膊靠着矮窗框上,正一邊嗑瓜子一邊往外看,外面街道繁華,人流如織。飯店旁邊就是家胭脂鋪子,正好幾個敬神山的女修手挽手有說有笑的走進去。

那一瞬間——難以形容——猶如閃電突兀落地,帶着刺眼的光芒,又像是撕破一張畫的手。

胭脂鋪子瞬息間被劈成兩半,屋檐崩塌,瓶子破裂的胭脂水粉氣味驟然濃烈起來,一塊被崩飛的胭脂擦過張雪霁臉頰,把他臉上劃出道細小的傷痕。

胭脂紅,血紅色,在青年臉上鋪染開豔麗的色彩。太陽光照着他的臉,他淺色的眼瞳因為受驚而睜大。

斬出那驚天動地一劍的,卻是一個嬌小清瘦的女人。她站在街對面,周圍的人如退潮般散開,只餘下黑紅間色長裳的女人。

她左眼有傷,那傷痕橫跨過額頭和顴骨,但并不引人矚目。因為這個女人氣勢太強,她往那一站就使人腿軟害怕,甚至于完全沒有多餘的精力關注她面容上是否有瑕疵,身材是否嬌小。

她手中的長劍,通體漆黑,唯獨劍心一線昳麗非常的桃紅貫穿至劍尖。

那是把極漂亮又內斂的劍,和那氣勢迫人的女子很相稱。

她邁步走入倒塌的胭脂鋪,那些廢墟在她手中像輕飄飄的塑料模型,一擡手就能輕易掀開。胭脂鋪的老板倒是還活着,就是已經害怕得站不起來了,眼睜睜看着那女子走近,神色冷淡的一垂眼。

“敬神山花鈴月,絞殺完成。”

她的聲音也冷,就和她這個人一樣,好似完全沒有正常人類的感情。所以她看向店老板時,店老板已經連自己死後去哪座鬼城讨生活都想好了。

女子卻從衣袖中摸出一個鼓鼓的荷包,擡手扔給店老板,略微側着頭,面無表情:“這袋靈石,賠你的商鋪綽綽有餘,多出來的部分算利息,不必找了。”

“敬神山的人若來問你,就說殺人者姓謝,是個劍修。”

“歡迎來尋仇,來找我之前記得安置好自己的一家老小,別留下什麽遺憾。”

那袋靈石落地,店老板跟着回神。他咽了咽口水,連滾帶爬的撲倒在地抱住那袋靈石,連連點頭。

謝姑娘走出胭脂鋪,旁若無人的繼續沿着街道前行。在路過飯店時,她忽然一擡頭,烏沉沉的丹鳳眼正對上張雪霁的臉。

張雪霁愣愣的,一時間忘記了害怕,就這樣和她對視。魏章抓住他胳膊一把将他拽進來,反手扯了竹竿放下窗戶,訓斥張雪霁:“你不要命了?盯着那個劍魔看,是真不怕她回手也給你一劍啊!”

張雪霁被魏章拽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難得沒有回嘴,呆愣楞的眨眼,擡手一抹自己臉頰——那道細小的傷口被觸碰後泛着細密的疼,臉頰上沾到的胭脂被他手指蹭開,有些染到了顴骨上。

他偏過頭,表情認真的看向魏章:“剛剛那個姑娘,好像就是我的意中人。”

魏章剛喝進去壓驚的一口茶水,瞬間噴了出來,被嗆得不住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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