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曲奇餅幹和半碗開水

陸宇寧渾身濕透的回到奶奶家,把老人吓了一跳。

但不論奶奶怎麽問他,他都不肯說發生了什麽,只是兩個眼睛哭得腫腫的。

奶奶以為他在路上摔了一跤,并沒有多問,燒了熱水讓他洗澡,就為一大家子人準備晚飯去了。

家裏大伯兩口子和爺爺都是在上班的忙人,不能耽誤了飯點,不像陸宇寧他爸,無所事事,四處亂晃。

奶奶的一天基本都是在操心他們的一日三餐,也沒時間分心照顧失意的孫子。

當天夜裏,陸宇寧就因為淋了雨發起了低燒。

大伯回來發現孩子病了,立馬要背着他去看醫生,偏偏平日裏聽話懂事的小寧,不知道犯了什麽混。

硬是哭着鬧着要爸爸媽媽,不肯去打針吃藥。

一家人圍坐在飯桌上吃着晚飯,奶奶又給陸宇寧蓋了一床薄毛毯,讓他睡在沙發上休息。

聽着孩子迷迷糊糊地叫喚着爸爸媽媽,大伯皺着眉頭問,

“爾然呢,他不上班怎麽家都不回了,整天心思都放在牌桌上,孩子病了也不管。”

奶奶早就撥了通電話給麻将館老板,請他叫了陸爾然來接電話。

可陸爾然今天手氣不好,輸錢輸得眼睛都紅了,怎麽肯輕易地就下牌桌休戰,只罵罵咧咧了幾句就挂斷了電話,讓家裏人自己給孩子喂點藥就行了,又不是龍子鳳孫的,哪這麽金貴。

“我也給程靜她哥打了電話,說孩子病了,但現在天都黑了,又下着雨,你也知道,程靜家在近江村,黑燈瞎火的,路又爛,怕是趕不回來了。”

奶奶憂心地摸了摸孩子發燙的額頭,用溫熱的濕毛巾擦了擦他布滿淚痕的通紅小臉,

“這吃了感冒藥,一點也不見好,要是把孩子燒壞了可怎麽好。”

Advertisement

伯母雖然不滿婆婆偏心孫子,平時也有些抱怨,但終究不是個心狠的人,一想到孩子爹那個不成器的樣子,也狠狠道:

“爾然都當爹的人了,還一點不顧家,程靜被他氣回了娘家,打麻将連孩子都不管了,我說,媽,我們可不能讓小寧這樣燒着,聽說高燒太久,腦子燒壞了就會變成傻子的,趕緊讓他大伯送他去輸液吧。”

奶奶握着孫子的小手,見他抓得死死的,夢裏都不肯放開,心疼得不行,

“我剛也讓卓然帶他去診所,可是孩子剛到背上就醒了,又哭又動的,根本背不走,唉,再等等吧,要是爾然或者程靜一會兒回來了,孩子就不鬧了。”

“哎呀,真是造孽,這麽小的孩子,平時爹不疼媽不管的,難怪現在糊塗了就鬧脾氣,你看隔壁黃老師家的小叮當,和小寧一樣上五年級,調皮得不行,哪像我們家孩子,文靜又懂事。唉,小寧再小也明白事理了,覺得爸媽都不疼他,心裏怎麽不會憋着氣,這生病才賭氣,要爸爸媽媽回來照顧他。”

伯母從藥箱子裏翻出一盒藿香正氣液,找了剪子捅開鋁合金的瓶蓋,遞給照顧孩子的婆婆,

“先喝點藥吧,這個管用,實在不行,我們就叫輛出租車接去醫院,總不能任由孩子病着。”

奶奶搖醒了陸宇寧,把插着塑料管的藿香正氣液玻璃瓶放到孩子嘴邊,

“小寧,來,喝一口,喝完了就好了。”

這藿香正氣液是中藥做成的,特別苦,還有股怪味,原本沒吃晚飯的陸宇寧聞到,胃裏翻江倒海的,一下子就吐了出來。

奶奶連忙用毛巾給他擦了嘴,正在這時,急切的敲門聲傳來。

“哎呀,程靜,你可回來了,小寧燒得厲害呢。”

原來陸宇寧的母親,星夜兼程地趕回了婆家,只是一路泥濘,頭發都被雨水打濕了,褲腿上也都是泥點子。

開門的伯母發現救星來了,連忙帶着孩子母親坐到沙發邊上。

陸宇寧聽到母親的聲音,努力睜開眼睛。

“媽媽,我難受。”

程靜的淚水一下子就下來了。

和丈夫吵架以後,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孩子了,心裏總挂念着孩子有沒有吃飽穿暖,可又怕自己一回家,陸爾然還是不長記性,繼續恢複吊兒郎當的樣子,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

“媽,我帶孩子去輸液,你們好好休息吧。”

程靜把自己的圍巾一取,裹在孩子的脖子上,怕天氣冷,出門吹了風,病情加重。

又讓大伯幫把手,把孩子放在背上

大伯原本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程靜卻堅持拒絕了。

明天家人們都要上班,要是折騰太晚了,都沒時間休息。

奶奶只好翻出了最大件的雨衣,蓋在陸宇寧和程靜的背上,目送着他們走進漆黑如墨的夜裏。

“媽媽,我們要去哪裏啊?”

被高燒弄得迷迷糊糊的陸宇寧,伏在母親的肩膀上,聽着雨滴噼噼啪啪的打在耳邊的塑料雨衣上。

程靜兩手撈着孩子的小腿關節,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在泥水淌成細流的土路上。

那時候國家的基礎建設還沒完善,一到下雨天,水泥路邊也是泥濘一片。

“抱緊了,別松手,媽媽帶你去看醫生,要是冷,你就把臉貼到我背上,風就吹不到你了。”

陸宇寧倦得不行,乖乖地聽了母親的話,又安心地睡了過去。

走了二十幾分鐘,程靜才找到了最近一家還開着門的診所,配合着醫生,給孩子插上了輸液針頭,守着病床,等兩小時後藥瓶裏的藥見了底,才拿着藥,和孩子一起回家。

這時候已經快十二點半了,路上沒有人和車,連亮着燈光的房屋都只有遠方星星點點的幾座。

猶豫了一會兒,程靜沒有打算去打擾婆婆一家的休息,而是回到自己的房子,讓孩子睡一夜。

因為奶奶每周都回來打掃衛生,陸宇寧的家還是幹幹淨淨的,只是冷冷清清的,沒有煙火氣。

輕輕地把孩子放到床上,程靜找了厚被子給他搭好,又燒了壺熱水,換下了身上被雨水浸得濕冷的外套。

“媽媽,我餓了。”

肚子裏空空如也的陸宇寧被不斷抗議的胃弄醒了,喝下母親兌好的感冒沖劑,巴巴地望着她。

程靜也是晚飯也沒吃就趕了過來接孩子,可是在家裏翻箱倒櫃的,除了一包陸爾然半夜打牌回家買來當夜宵的曲奇餅幹,什麽吃的都沒有了。

撕開餅幹的塑料包裝,程靜端了一杯水到孩子面前,掰下了半塊,送到孩子嘴裏,又讓他喝口水小心噎着。

陸宇寧覺得這是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餅幹了。

“媽媽,你也吃。”

看程靜為了自己忙前忙後這麽久,陸宇寧懂事地把餅幹推給了母親。

程靜笑了一笑,掂量着孩子吃飽以後還有多的,就順從地含住了宇寧遞過來的曲奇餅幹。

“媽媽,你還走嗎,不要走了好不好。”

稚嫩的童聲刺痛了程靜的心,她抱住陸宇寧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

“媽媽不走了,媽媽以後會一直照顧着小寧的。”

陸宇寧這才把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只要一家人還在一起,他會好好聽話的,不會惹爸爸媽媽生氣。

媽媽不會讓他穿姐姐的衣服,也不會讓爸爸把錢都打牌輸光,自己可以買新校服,堂堂正正地去學校上學,再也不會擔心有人笑他是小飛機、是假女了。

一夜的修養,陸宇寧第二天終于退了燒。

程靜給他穿好了衣服,又準備帶孩子去城裏的大醫院檢查檢查。

昨晚聽醫生說,孩子左手可能骨折了,在她的耐心引導下,陸宇寧才把自己被同學欺負了的事說了出來。

她打算先帶孩子去醫院,下午再去找學校的老師問清楚情況。

所以給陸宇寧的班主任遞了個電話,希望她能把對方的家長也叫過來,給自己孩子一個交代。

醫院檢查過後,發現宇寧的左臂骨折了,還挺嚴重的。

給左手裹上了厚厚的石膏,醫生說,一個月之內都不能取下來。

為了讓孩子答應不亂動,傷到還在發育的筋骨,程靜又帶着他去吃了一碗孩子最愛的龍嘴壺藕粉,才讓憂心自己會殘廢的陸宇寧開心起來。

下午去了學校,骨瘦如柴的女班主任和程靜周旋了半天,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抱怨孩子是在放學以後受的傷,自己也沒法防範。

結果被程靜一通怼,才不情不願地帶着母子倆找到校長,和姚康徐世清的家長見了面。

幾家的大人還算明理,各自教訓了孩子一頓,又讓他們給陸宇寧當面道了歉,才被放回去上課了。

只有顧向年,爸爸媽媽都沒來,只來了一個給其父顧長青當助手的司機。

程靜被顧家敷衍的态度氣得不輕,硬是讓司機把家長喊過來,才肯罷休。

“喂,你的手真的摔斷了啊?”

小小的顧向年恹恹地靠在辦公室的門口,聽着司機讨好地和程靜解釋。

顧長青公司開會來不了,顧宇寧的媽媽柳望舒也正要參加電視臺一個舞蹈表演,沒時間安排見面。

程靜不愛面子,但是認死理,認為孩子沒教育好,家長要擔百分之八十的責任,剩下的二十是老師的任務。

如今才五年級的孩子,就學會霸淩同學了,家長還不當回事,派個司機過來解決,是自恃家大業大,看不起平頭百姓嗎。

陸宇寧也被母親安置在辦公室門口的小長凳上,扶着打了石膏憑空變重了許多的左手,不太情願地回答顧向年。

“你要不來摸摸,看是不是假的,這石膏我還要帶一個月呢。”

爹媽缺席會議的顧向年,揉了揉後腦勺,竟然真的摸了摸陸宇寧的胳膊。

“肯定很疼吧,對不起,昨天我不該信姚康的壞主意的,喏,這個給你。”

顧向年摸出了懷裏一直揣着的天使獸數碼寶貝卡,還有和陸宇寧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玩的那個暴龍機。

他昨晚回家以後,輾轉反側,眼前總是浮現出陸宇寧看他的眼神,想了半天能怎麽讨好他,讓他不要生氣了,就想到了陸宇寧最喜歡的數碼寶貝,所以決定把手裏這兩樣東西都送給他賠罪。

陸宇寧卻嘴巴一撅,他手不方便,只能轉身背對着對方,拒絕了顧向年伸過來的手。

“我不要你的東西,我不是乞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