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的路

顧向年決定接下來一整天都不要和陸宇寧說話。

這個臭小子，自己警告其他男生不準報複他，算是幫了他一把，沒想到他還對我兇。

要不是看他可憐，自己才不會提醒他小心着涼呢。

把爸爸給自己買的全套數碼寶貝卡裝在盒子裏，顧向年原本是想把天使獸的那一張送給陸宇寧的。

可惜人家不稀罕你的好意。

戳了戳五顏六色的卡片盒，顧向年覺得有點失落。

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們都活潑過頭了，好不容易有個文靜一點，愛看書，能好好聽他講故事的陸宇寧，現在又和炸毛的小野貓一樣，誰都不能靠近。

哼，你不要，我去送給別人。

抱起一盒子的卡片，顧向年去走廊上找到正在玩“扇畫片兒”游戲的姚康他們。

“诶，班長，你真的把這些卡都給我們啊，集一套齊全的可要花不少錢呢。”

姚康嘴裏客氣着，手上卻沒有怠慢，直接接過了卡片盒，翻得嘩啦嘩啦的，看着嶄新的卡面，眼睛直泛光。

顧向年有點心疼那些精致的卡片，姚康剛在地上扇過畫兒的手，灰撲撲的，髒得不行，此刻正捏着一張加魯魯獸的數碼寶貝卡摩挲呢。

“這兩張留給我，其他的，你們分了吧。”

遲疑了片刻，顧向年抽出了正噴射火球的暴龍獸和展開潔白翅膀的天使獸，揣進了荷包。

白拿的東西，顧向年想怎麽分，姚康他們自然不會多說什麽，都歡天喜地地分走了自己要的卡。

分完卡，姚康又和徐世清他們蹲在地上，興奮地用新的卡“扇畫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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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扇畫片兒”，就是用數碼寶貝的紙質卡片，折出一定的彎曲，然後兩張卡正面蓋在一起，男孩們輪流着用手拍在地上，誰的掌風能讓兩張卡片都撲向同一面，就算是贏了這張卡。

圍觀了一會兒，顧向年覺得無趣得很，地上又髒，卡片還被折皺了，也不知道能玩幾天就要報廢。

平日裏姚康總愛拍顧向年的馬屁，靠這個從他那裏弄了不少好東西。

見顧向年心事重重，又沒什麽興致，連忙把贏的卡片收到衣服口袋裏。

“班長，你是不是不爽轉班過來的那個土包子啊，要不我替你收拾他。”

還對早上陸宇寧反抗自己的事耿耿于懷的姚康，心裏盤算着能怎麽教訓這個不知道規矩的小子，又怕萬一陸宇寧告到老師那裏不好收場，就把主意打到了顧向年身上。

班主任最優待顧向年了，不僅讓他一直當了五年的班長，有什麽“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的評獎，都少不了他的份，有他頂鍋，不會出事。

顧向年明白姚康的那點心思，之前陸宇寧為了救黑皮去找老師告了狀，犯了男生們的大忌，姚康作為紀律委員，自诩班上二當家，當然要樹立自己的威信。

在金庸電視劇還在熱播的那幾年，小學生們學會了什麽叫江湖義氣，絕沒有容忍偷偷去給“朝廷”告密的。

這個小小的集體也都遵守同樣的原則，連黑皮這樣被欺負了多少次的，都不敢去老師面前嚼舌根，就是怕班上的人不和他玩了。

如今陸宇寧被衆人孤立，偏偏他是個性子沉靜的人，并不會因為沒人玩耍而茶飯不思，主動來道歉求罩。

為此姚康和徐世清兩個搗蛋鬼頭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怎麽，你想‘弄’陸宇寧，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人家才剛轉過來，不懂規矩，那天的事就當過去了，你們都少去煩他。”

“弄”人的事，顧向年也帶着姚康徐世清他們做過不少。

比如隔壁班的大個子“牛魔王”，仗着一百五十斤的體重，欺負了快班不少瘦小的男同學。

顧向年就帶着小弟們悄悄用鐵絲勾破了他的褲子，還撒了一把蒼耳到他褲腿裏，吓得牛魔王幾天沒敢從快班門口經過。

姚康眯着眼睛一笑

“班長的話我們哪敢不聽啊，這幾天沒人去‘弄’他，但是不學規矩，他以後更不老實，你看他和班長你同桌好幾天了，還梗着脖子跟個老鵝似的，愛理不理的，哪拿您這個班長當回事啊，要不，班長，我們下午大掃除完了，給他教教班規？”

顧向年被他激将法一激，一時也有些踟蹰。

小學放學放得早，五點鐘就離校了。

周一例行的班級大掃除會留幾個人倒垃圾什麽的收尾，老師們也要去辦公室開總結會，是最好“弄”人的時候。

哼，誰讓你兇我的，看看我不護着你，你早被人欺負慘了。

終究是氣不過剛剛陸宇寧的橫眉冷眼，顧向年覺得讓這些小弟們出回手，替自己找回面子，陸宇寧才會明白他的重要性。

頂多自己盯着點，讓他們別做得過分了。

下午大掃除完了，衛生委員按顧向年的指使，委派了陸宇寧去倒垃圾。

城南小學綠化做得很好，場地也修得寬敞，除了兩棟五層高的教學樓，還有好幾片活動用的空地，廁所和籃球場則修在食堂後面的斜坡上。

那邊草木叢生，樹蔭覆蓋，陰人最方便了。

蹲在修剪成圓球形的灌木叢後面，三個男生正嘀嘀咕咕該怎麽“弄”陸宇寧。

“要不我們捉兩只蟋蟀放他書包裏吧？”

徐世清是個花架子，嘴上厲害，動手的時候卻總躲在最後邊。

看陸宇寧身板單薄，又細皮嫩肉，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不知道哭起來能擠出多少眼淚水，一時也退縮了，不願意像弄牛魔王那個死胖子一樣弄他。

“你就這麽點膽子，女人一樣，要我說，我們推他進垃圾山，看臭不死他。”

姚康面相兇惡，整起人來下手最狠。

垃圾山就是廁所後面的一個矮坡，學校的垃圾都堆在那裏，爛掉的蘋果核，吃剩的粉條，腐爛起來臭不可聞。

“不行，說了是教他規矩，你惡心他幹嘛，吓吓他就行了。”

顧向年看着背着書包，拖着垃圾桶從教學樓那邊走過來的小人兒孤零零的，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陸宇寧看起來白白的，瘦瘦的，和人說話的時候，眼裏總是不帶防備，十分認真。

和那些奉承他，諷刺他，刻意忽視他的人都不一樣，要是把他惹生氣了，以後他不喜歡自己了怎麽辦。

只要他聽話，以後乖乖的，別瞎管閑事，自己願意罩着他，讓整個年級的男生都不敢欺負他。

被否決了提議的姚康見顧向年始終下不去狠手，眼裏閃過一絲不屑，餘光又掃到陸宇寧胸口上的小飛機，一條毒計油然而生。

入秋以後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中午還是風輕雲淡的，下午就陰雲密布，飄飄灑灑的落下了細密的雨絲。

被凍得發抖的陸宇寧，見學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把藏在書桌裏的校服外套重新裹了起來，又背着和身材對比太大而顯得不協調的書包，準備丢完垃圾就從後門回家去。

卻沒有注意到自己早被人盯上了。

一步一步小心地拖着垃圾桶從濕滑的階梯上挪到垃圾山斜坡的邊緣，望了望底下蒼蠅嗡嗡嗡的惡心場景，他的喉嚨裏開始發癢作嘔。

快速地把桶裏的垃圾都抖了出去，陸宇寧退回到廁所旁邊，找了個幹淨的水龍頭，洗了洗手上沾的髒東西，才舒了口氣，把桶放到清潔阿姨放工具的地方，準備回家。

“嘿，土包子，你幹嘛穿女生的衣服。”

身後冷不丁地響起姚康的聲音，陸宇寧吓了一跳，連忙轉過身，發現顧向年、姚康、徐世清三個人堵住了自己去路，一臉找茬的樣子。

“我愛穿就穿，關你什麽事，讓開，我要回家了。”

三個人來勢洶洶，陸宇寧心裏有些不踏實，又覺得顧向年雖然霸道，卻不像無事生非的人，稍微找回了點底氣。

“什麽愛穿就穿，女孩子的衣服你能随便穿嗎，這叫‘變态’，‘變态’你懂不，就是惡心人的玩意。”

徐世清又想起來自己看港片學到的“變态”這個詞，不由得重複了兩遍，并有點沾沾自喜，。

這個熱乎的新鮮詞，消息閉塞的小學生們還沒有聽過，今早他故意找了些女生說陸宇寧穿女裝的事，添油加醋地教會了她們“變态”的意思。

女生們紛紛表示，不會再和陸宇寧玩了，免得他偷偷拿她們的衣服穿。

陸宇寧下意識地側了側肩膀，不讓胸膛上的飛機圖案露出來，

姚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歪着嘴笑道：

“你剛來我們班，許多規矩不清楚，所以作為班幹部，我們今天就來教教你，你現在要搞懂的一條，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你穿女生的衣服，就是丢我們男生的臉，丢我們班的臉，從今天開始，你不準穿女生的校服了，聽到了沒？”

陸宇寧很想說，他也不想穿姐姐的校服，可是他說不出口。

誰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爸爸不疼自己呢。

“悶着不說話幹啥啊，問你呢，你還穿不穿？不說話我們就把你當女生了，你說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咄咄逼人的姚康走上前一步，把陸宇寧堵在廁所圍牆的角落裏。

陸宇寧一張俊秀的臉羞得通紅，倔強地咬着嘴唇不說話。

顧向年看得心裏有點麻麻的，伸手制止了去扯陸宇寧衣服的姚康。

“說吧，你以後會當個正常的男生，我們就放你走。”

陸宇寧一擡頭，狠狠地盯着顧向年的眼睛，憤恨的眼神把顧向年灼得偏過頭去。

他不想惹陸宇寧生氣的。

在他看來，膽小的陸宇寧，稍微吓一吓就會乖乖的。

自己只是讓他不穿女生飛機圖案的衣服，又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為什麽他的眼裏卻盛滿了委屈。

“看，蔡老師來了！！”

徐世清突然朝陸宇寧背後一指，陸宇寧反射性地回頭望了一眼，想看能不能找老師求助。

沒想到姚康迅如閃電一般，配合着徐世清的聲東擊西，猛地沖到陸宇寧身前，一把把他的褲子扯到了膝蓋上。

學生的褲子沒有大人那樣的松緊帶，一下子，陸宇寧的大腿就暴露在三人面前。

他只感覺血都往臉上沖，第一個想法不是去推開姚康，而是忙着轉身去提褲子遮羞。

可是背上的大書包明顯是姑媽想着能多背幾年，往大裏買的，背在陸宇寧小小的身子上，輕易地就讓他重心後移，失去了平衡。

顧向年也沒想到陸宇寧會摔倒，立馬伸手去扶他。

可還沒等他的手碰到陸宇寧的胳膊，姚康又完全不按計劃出牌，雙手猛推陸宇寧的胸口。

剛用手肘撐着濕地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陸宇寧，頓時往後一倒，發出慘烈的尖叫，順着垃圾山的斜坡，和垃圾雜物“乒乒乓乓”的一起掉到了全是爛皮臭水的坡底。

“小飛機，羞羞羞，沒有衣服光溜溜，你問我是誰，我是假女陸宇寧。”

姚康得意洋洋的站在緩坡上，對着趴在坡底站不起身的陸宇寧唱起了他新編的順口溜。

一邊的徐世清也有樣學樣，複讀機一樣學着唱了起來。

“讓開！”

心急如焚的顧向年推開兩個白癡跟班，不顧肮髒的垃圾，從斜坡上滑了下去，扶起身上被摔得五顏六色的小男孩，連忙問，

“你怎麽樣，有沒有摔着。”

陸宇寧白皙的小臉上也不知是沾了什麽髒水顏料，眼淚滑過就變成五顏六色的彩帶了。

他只感覺身上到處都火辣辣的痛，特別是左手，使不上勁來。

更難受的，是姚康和徐世清無休止的聒噪聲帶來的羞恥感。

推開假惺惺地來扶他的顧向年，陸宇寧一瘸一拐地跑向緩坡另一邊的小道。

此刻他只想快點回家，回去脫掉這一身給他帶來羞辱的衣服，躲到奶奶的衣櫃裏，誰都找不着他。

顧向年聽他止不住地抽噎，哭得都快喘不上氣來，心疼得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但關心的話聽在陸宇寧的耳朵裏，卻都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只顧着避開有人的地方，朝家的方向跑，把追到校門口的顧向年甩到身後，絕塵而去。

看到陸宇寧的身影消失在迷蒙的雨霧裏，顧向年心裏空落落的。

回到教室後氣沖沖地朝姚康徐世清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兩個人噤若寒蟬地看着顧向年焦躁的樣子，不由得暗罵他同情這麽一個穿女生衣服的變态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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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保持故事連貫，今天就把所有回憶殺的內容都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