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離婚的手續很多,但這些都不是陸宇寧要操心的事。
作為一個學生,他要做的還是每天繼續按部就班的上學,而家裏的一地雞毛,無休止的争吵,都有大人去扯皮。
他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等待離婚結果出來,然後選擇跟随哪一方。
就像一根普普通通卻能引爆炸彈的導火索,是顧向年的出現,讓搖搖欲墜的家庭分崩離析。
原本一切都還有轉機的。
陸宇寧趴在課桌上,将頭顱埋在雙臂之間,昨天被人偷襲毆打留下的淤青開始因為壞死的細胞而變得青黑,他不想面對同學異樣的眼光,只能在課間假寐。
“诶,你說他為啥被人打了啊,我看他也不像會招惹是非的人啊?”
高高的書堆把陸宇寧和前桌的兩個女生隔開,然而擋住了視線,卻消不掉聲音,前桌的沈萍刻意壓低了聲音,卻沒想到被議論的陸宇寧并沒有真正的睡去。
正拿着小鏡子拔掉多餘眉毛的曹鳳斜瞥了沈萍一眼,又轉頭瞧見陸宇寧埋着頭在睡覺,便放下了小鏡子,露出心領神會的假笑,
“誰知道呢,平時考第一就一副假惺惺的聖母樣子,裝謙虛,說不定早就有人看不過去,要收拾他了。”
曹鳳拉了拉沈萍的袖口,示意她耳朵靠近些,
“我跟你說,十班那個黑皮你知道吧,就特狗腿臉皮特別厚,總是圍着那幾個小流氓轉的那個,那天我看見他找陸宇寧的麻煩,就托我隔壁寝室的十班的趙琴琴去打聽消息了,原來我們班陸宇寧啊,可不像他裝的那樣清高。”
見曹鳳欲擒故縱話講到一半吊她的胃口,沈萍也急躁起來,
“你別話說一半啊,到底怎麽回事,陸宇寧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學習又那麽好,怎麽和黑皮還有混混扯上關系了?”
曹鳳滿足地讓沈萍拉着自己求爆料,小女生之間的感情嘛,就靠這些小八卦才能升溫,她路子多人脈廣,新鮮事總比別人先知道,故而班上幾個嘴巴話多的女孩都捧着她,她也樂得其所,
“哎呀,把我衣服都扯皺了!”曹鳳推開沈萍的手,慢條斯理地把自己摸到的線索都擺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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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陸宇寧啊,我跟你講,可不一般,是個變态,他小學的時候偷穿女生衣服上學,被班上的男同學鄙視了,他就和人打架,打不贏跑老師那裏告狀,還把家長都叫來了,你說這不是變态還是什麽,異裝癖還心眼小,別人不理他才正常,沒想到到了我們中學,就裝模作樣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什麽乖乖三好學生呢,要不是他同班的黑皮也讀的我們初中,我們可都被他的外表騙啦。”
曹鳳說得起勁,還舉起手,在鼻子上搖了搖,像驅趕流感病毒一樣,嫌棄的對着埋着頭的陸宇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沈萍聽着這勁爆的消息,吸了一口氣,驚恐的捂住嘴巴,
“你說陸宇寧是個女裝的變态,不會吧,他平時都挺正常的啊。”
曹鳳擰着眉,推了一把沈萍,怒道,
“你不信我?哼,我天天和他處在一堆,怎麽不知道他是不是這種人,得個獎學金讓請客都推推拖拖的,對我這樣的女生都這麽小氣,肯定不是個正常男人,你看班上男生哪個不是一身臭汗不愛幹淨,偏他大夏天的,都把衣服頭發弄得一點味道沒有,和個娘們兒一樣,你仔細瞧吧,說不定他哪天就偷了你的裙子穿去上街呢,呵呵呵。”
曹鳳誇張的表情和手腳并用的描述逗得沈萍臉紅心跳的,一想到陸宇寧俊秀的樣子,卻愛偷偷穿女裝,她有些可惜,轉念一想,這個被大家當成班草,平日裏人人稱贊的小帥哥,也有這麽不堪的一面,不禁半是鄙夷半是竊喜地和曹鳳一起偷笑起來。
後排的陸宇寧聽到這些中傷他的肮髒話語,咬緊牙關将雙眼緊緊貼到手臂上,忍住了快要爆炸的怒氣。
曹鳳這個人他知道,愛傳別人的謠言,但問到她她就能立馬否認,和她吵起來她反而會裝無辜反咬一口,說受害者欺負她。
從前陸宇寧願意忍受她的種種惡習和她做朋友,只因為她是最早對他伸出手打招呼的人,可如今,陸宇寧深深地看清了這個女孩內心的龌龊,這樣卑劣的人,就像市井潑婦一樣,你和她吵除了雞飛狗跳,只能更加生氣,反倒讓她自己獨自表演才能丢人現眼,聰明的人很快就能看出她的謊話連篇。
兩個女生還在竊竊私語,趁着陸宇寧假裝睡着,用下流言語把他想象成一個心理變态的人。
“喂,你們兩個八婆,說夠了沒有啊?!來,和我說說,看你們說的都是什麽垃圾玩意。”
在廁所抽煙歸來的林青叼着一只圓珠筆,狠狠地把一本嶄新的數學書摔到書桌上,引得周圍的學生紛紛側目。
“你有病啊!”
曹鳳顯然對這個真正的小混混心有忌憚,聲音自然弱了一頭,而沈萍更害怕林青驚醒了陸宇寧,把他聽到的東西講出來。
“怎麽,你們這兩個長舌婦敢背後給人編故事,不敢當面說自己腦子有多髒,煞筆東西,說啊,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編出什麽故事來。”
林青把桌子一拉,直接坐到了曹鳳和沈萍身邊,滿臉冷漠地盯着驚恐的兩人,教室裏一時鴉雀無聲。
動靜鬧這麽大,陸宇寧也不好再裝睡,擡起頭,拍了拍被壓得血液不通而麻木的雙手。
“你說的我都聽見了,想知道我是個什麽人,不用去問什麽黑皮,我就在這裏,你大聲問吧。”
陸宇寧表情平靜,卻完全沒有平時那樣平易近人的眼神,整個人就像端坐審判臺的法官,眼光壓得兩個挑弄是非的女人不敢直視。
像是自恃女生的身份,曹鳳不信陸宇寧和林青敢上手教訓她,恨恨道,
“我說的有什麽不對,這些事,是你小學同學告訴我的,你還怪我說出來?”
“砰!”
林青輕輕地推了一下曹鳳和沈萍書桌上堆積成山的書本和小物件,頓時如同山崩一樣,嘩啦一下就全部掉到地上了。
沈萍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她可知道林青是混社會的,平時蹲廁所和幾個年紀出名的小痞子一起抽煙都不怕被教導主任抓到訓話,可不敢惹這尊瘟神。
“別,別和他們一般見識,我們出去。”
沈萍趕忙拉着吓得面如土色的曹鳳,腳步帶風地往門外走。
林青這才拖着自己的板凳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管散落一地的書本鏡子頭繩,拍了拍陸宇寧的背,用他少有的帶着一點青澀的正經語氣安慰道,
“別聽她們亂說,死八婆,就會搬弄是非。”
陸宇寧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這個他平時都沒拿正眼瞧過的吊車尾同學,充滿感激地點了點頭,感謝他在這樣難堪的時候把自己救了出來。
“放學和我一起走吧,我答應你舅舅送你幾天的。”
林青是混社會的,就和陸宇寧的舅舅程才那幫混社會的兄弟一樣,混的圈子還挺重合的。
當然程才都是和混混頭子們混在一起,林青這樣初中都還沒畢業的小嫩仔,連小弟都混不上,自然沒法比,但混混們講究的就是一個義氣,林青崇拜程才兩肋插刀,自然對照顧陸宇寧這件事很是上心。
風波過後好幾天,陸宇寧都是在林青的陪伴下回到自家小區的,當然,兩人沒什麽話聊,一般都是陸宇寧走在前面,林青默默地跟在後面,漸漸的,陸宇寧發現不聊數學英語,天文地理,找些網絡小說熱血動漫的話題,林青也願意和他搭幾句話,一來二去,兩個原本相交泛泛的同齡人,反而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默契來。
一個星期後的周五放學,林青照樣帶着陸宇寧往家那邊走,卻在路過游戲廳的時候停了下來,示意陸宇寧跟着他進去。
游戲廳裏清了場,沒有閑人,老板正陪着陸宇寧舅舅喝茶聊天。
一幫混混們也都懶懶地站在一邊,而四個少年人鼻青臉腫的被他們圍在中間。
陸宇寧定睛一看,正是當時被人偷襲下了黑手的姚康和黑皮他們。
“小寧,你看看,是不是這幾個王八羔子對你動的手?”
程才接過游戲廳老板遞來的煙,點燃吸了兩口,用腳踹了哭得涕泗橫流的姚康一下。
陸宇寧這才明白,原來這是舅舅在為他出氣。
昏沉的游戲廳裏,小弟們看到姚康哭兮兮的窩囊樣子都竊笑起來。
林青貼在陸宇寧耳朵邊上,得意道,
“程老大讓兄弟們去把這倆傻狗揪了過來,呵呵,這倆煞筆還不知道游戲廳的張哥是程老大的把兄弟,随便一問就把他們底細翻出來了。”
程才剛出獄的時候,沒什麽掙錢的辦法,妹夫又嫌他礙眼不準妹妹和他來往,于是找了他牢裏認識的兄弟指點出路,幫着一些麻将館洗浴場看場子,漸漸地也混出一些名堂,和江城數得上號的幾個混混頭子也算關系良好,後來他南下深圳打工,回到江城以後,沒有再給人當打手了,兄弟們還是一樣願意給他幾分面子,一聽他侄兒被人欺負了,立馬就幫着把姚康幾個人弄來了。
姚康和黑皮大概是被教訓的時候知道了自己惹得是哪個不該惹的人,一看到陸宇寧,連忙爬過來,抱住陸宇寧的腿,不住地求饒。
“陸哥,我錯了,我不該黑了心瞎了眼弄您的,都怪那個顧向年,他媽的,一回來見到您,就說您裝清高看不起人,才讓我們動手打你的,我們都知道錯了,要算賬,您要找顧向年啊,我們都只是給他打下手而已,陸哥,陸哥!您放我們一馬吧。”
林青看他猥瑣的樣子惡心得不行,一腳把姚康踹開,
“沒輪到你說話呢,離遠點。”
陸宇寧才十五歲,并不想像黑幫電影裏那樣,剁手砍腳的,見姚康他們被打得比自己慘多了,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讓他們以後別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姚康立馬答應下來,又被幾個青年混混折騰了一番才被放走。
顧向年去了省城,自然沒法找來打一頓,其實陸宇寧心裏也明白,可能姚康他們只是為了推卸責任,而把所有事都扔給了不在場而無法申辯的顧向年,可幾個中學生的故事,并沒有多大的波瀾,終于,一切還是結束了。
這件事陸宇寧除了記得始作俑者是離開江城而逃脫懲罰的顧向年外,很快便抛到了記憶深處,因為他的父母終于結束了財産分割正式離婚了。
被奶奶帶到山裏逃避母親争奪撫養權的自己,最終因為父親的不重視,還是跟了母親,在舅舅的照拂下,重新開始了人生的新階段。
而曾經的朋友曹鳳沈萍,和他成為了陌路,曾經的陌路林青,反倒漸漸成了知己,生活就是如此的戲劇性。
如果不是中考結束,各奔前程,陸宇寧不會再遇到顧向年,也不會對這些耿耿于懷的過去花費精力去回憶。
可命運像是不肯放過他,一定要他通過這幾個遺留的副本才能過關結束游戲一樣。
終于,在高一的一個下午,在他以為一切都放下的時候,那個帶着一切禍事源頭的顧向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