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前有座山
桃李園小區的綠化很不錯，因為住的退休老師比較多，草坪被熊孩子糟蹋的幾率很小。
陸宇寧一大早就蹲在樓下一個小花臺後面，旁邊榕樹的樹枝上挂着陳婆婆家風幹的兩串腌鹹菜，腳下還有一只蠕動的蝸牛正啃食着青葉。
估摸着這個時間點顧向年該出門上課了，他擦了擦被露水沾濕的鞋子，準備這人一現身就來個“偶遇”。
半分鐘後，樓道的感應燈閃了一閃，一個瘦高瘦高穿着灰色帽衫的少年戴着一對拉風的紅色鐵三角入耳式耳機，單肩挎着個書包出現在樓道盡頭。
冬日的清晨天光還沒有大亮，啓明星仍在天幕上閃爍。
陸宇寧趕緊走到大路上，假裝剛從樓上下來，埋着頭“不經意”地撞上了顧向年。
“這麽巧啊，一路呗。”
蹩腳的見面問候有點生硬，陸宇寧暗罵自己找罪受。
要不是想着，昨天自己整出一場鬧劇，怕影響了別人的名譽，陸宇寧才不想和顧向年成雙入對的去學校。
只有在人前來一次同行，不明真相的人才不會用“偷看同學的作文”的眼光看顧向年。
顧向年愣了一下，取下耳機，瞧着陸宇寧神情有點不自然地盯着自己的白色鞋尖，濃密的睫毛蓋在黑曜石一樣的雙瞳上，心裏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吃飯了嗎，去門口吃早飯吧？”
收起耳機長長的紅線，把兩個背帶都固定在肩膀上，防止搖晃的書包砸到一旁的陸宇寧，顧向年比了個出發的手勢，
“那家劉媽豆花飯早餐賣的小籠包很好吃，我請客，一起去吃吧。”
陸宇寧能上桌包餃子，下廚房煲湯，一個人包辦所有家務活，但是本質上其實是個散漫的性格，能不做的事基本都不會考慮動手。
前一天他媽媽程靜去出差沒回家，只剩自己他也懶得準備早飯，匆匆塞了盒鮮牛奶在書包裏，就出門蹲守顧向年了，沒成想，顧向年也沒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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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向年自顧自地走向小區大門，陸宇寧沒時間推脫，只好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清晨的早餐店很擁擠，顧向年讓陸宇寧等在一邊，仗着人高馬大的優勢，硬是擠過鬧哄哄的上班族們，提了兩籠小籠包出來，又端了幾碟鹹菜香醋，朝呆立在一邊的陸宇寧詢問要喝豆漿還是綠豆稀飯。
陸宇寧連忙搖頭，表示不用了，顧向年便自己從鐵鍋裏舀了大半碗熱豆漿回到角落臨時擺放的簡易桌凳上。
“你吃包子不用稀飯豆漿搭配？”
擔心陸宇寧是因為自己說要請客才不要吃的，顧向年又開口确認了一遍。
陸宇寧從書包裏掏出了盒裝的牛奶，示意自己帶了喝的。
從小他奶奶就給他在奶廠定了牛奶，送奶工用玻璃瓶裝好，五點半便放到家門口的奶箱子裏，奶奶再放進蒸屜裏熱一熱，就着其他早飯一起吃了。
聽說是小時候政府宣傳喝奶能長身高強體魄，奶奶就定下了規矩，十幾年過去了，他跟着程靜分了家，老人也沒忘千叮咛萬囑咐地要程靜給他每天準備一杯奶。
奶廠是倒閉了，超市裏的無菌磚倒是賣得火熱，只是沒有了玻璃瓶奶的腥味，也失去了牛奶濃郁的奶香。
“你喝牛奶？這玩意一股腥臭味，哪有豆漿好喝。”
端起豆漿灌了一口，顧向年家和陸宇寧家的情況截然相反。
他媽柳望舒女士嬌生慣養喝牛奶吃面包，但一向不和丈夫兒子一起吃飯，自然不會管早餐。他爹顧青松算半個孤兒，從小吃不飽穿不暖的，打拼到三十幾歲才喝上牛奶了，又嫌這東西太腥。
保姆阿姨知道他的口味，自然早餐就沒有牛奶的舞臺，也培養了顧向年偏好豆漿油條的胃口。
“喝牛奶能幫助長高，高中生正是長個子的時候。”
拆了吸管的塑料包裝，陸宇寧堅信自己還能再蹿一頭。初中他突飛猛進的長到了一米七二，進入高中發育就遲緩下來了，滿打滿算現在也就一米七四，在南方人裏算是個高個子了，但他還是希望自己能長到一米八，這樣才顯得威武些。
顧向年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對照着比了一下對面的陸宇寧的高度，笑了一下。
“我已經一八三了，不用喝牛奶長高了。不過你愛喝牛奶，難怪長得那麽白，像個新疆小姑娘一樣。”
陸宇寧臉上現出薄怒之色，他最煩別人說他長得像女孩了，說起來他算是繼承了父母的外貌優點，飽滿的臉頰配着一個尖下巴，秀美卻不顯得幼稚，兩道眉毛如同柳葉，英氣卻不硬朗，唯獨一雙眼睛，像極了父親那雙風流的桃花眼，波光流轉，顧盼生輝，生氣的時候尤為靈動水潤，似嗔含情，反倒給人撒嬌的感覺。
撇開蒸籠裏黏在雪白面皮上的松針，顧向年夾了一個沒有破皮的小籠包放到陸宇寧的碗裏，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笑，
“吃吧，剛蒸好的，鮮肉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陸宇寧只好收斂了怒氣，悶頭吃起了包子。
一頓早飯沒花多少時間，兩個人進教室的時間卻比平時晚了許多，擦着上課的鈴聲坐進自己的座位。
陸宇寧呼了一口氣，班上的人都齊了，衆目睽睽之下，兩個人一同到來，應該不會有什麽人傳謠言了。
安心地翻開英語書，讀了一會兒寫給“親愛的李華”的信寫作模板，他覺得今天的感覺還不錯，起碼不像之前那樣心裏煩躁了。
第二大節英語課，酷酷的朋克女老師宋桢依舊是皮衣短發的打扮，只是帶來的卻不是一個酷酷的消息。
“嗯，那個呢，教研組說上面的領導要下來檢驗課改成果，要求我們不能死板的講課，思維不要僵化，要開拓學生們動手動腦的自主學習能力，所以啊，我提交了新的教學方案，接下來的一周呢，大家就要各自分組，找六個人一起，挑選一個英語表演的劇本給我，兩周內咱們每組弄一個英語表演的節目，迎接領導好不好！”
宋桢年紀輕輕就能在江城中學這樣的好學校教書，第一是因為她的學歷漂亮能力也很出衆，其次還因為她家裏有教育局的背景，故而對這些教改的檢查內容摸得門兒清，也早有準備，只是苦了被晴天霹靂雷得外焦裏嫩的學生們。
好奇寶寶武則天，不，武思思立馬舉手提問，
“老師，啥叫英語表演劇本啊，俺們可沒學過戲劇學啊。”
武思思同學立志打破別人對她男人婆的刻板印象，不僅語氣賣萌，還要眨眨眼露出鱷魚的微笑，
“是不是我們寫什麽英國女王和美國總統的戀愛傳奇都可以呢？”
宋桢雙手叉腰，用半死不活的語氣說，
“你們吶，可給我省點心吧。王樂老師打算給你們弄個數學班內奧數競賽，你們班主任季明商要搞詩朗誦，我讓你們安排自由舞臺表演已經很輕松了，就別放飛惡搞了，這樣吧，你們找點經典的英語電影或者小說，改編裏面的一段劇情就可以了，保持在三五分鐘以內，其他的自由發揮，行不行？”
顯然，應付這種官僚主義的檢查，宋桢是毫無熱情的，作為一個思想前衛的有志女青年，她更願意用題海戰術訓練孩子們對歐美資本主義列強的厭惡，這種搞形式的教改，能敷衍就敷衍了事了。
被啓發了靈感的學生們頓時紛紛表達了自己的計劃，有的還直接呼朋喚友的組織起小隊伍來。
“我要演魯濱孫漂流記，你演烏龜，他演蛇，小飛演山羊，哈哈哈哈，我們表演種田烤羊，沒有臺詞最好啦。”
“那我們就是飛天小女警！”“花花！”“泡泡！”“毛毛！”“一起打敗邪惡的魔人啾啾！”
“馮岩，你要和我一組！”
“他才不和你一組呢，我們是好兄弟，你一個女生插一腳幹嘛？”
……
被吵得腦袋爆炸的宋桢老師立馬把戒尺揮舞出皮鞭的效果，敲得講臺砰砰作響，然後規定按座位前後的六個人一組，寫的劇本必須她先過目，喧鬧這才平息下去。
喜歡熱鬧的肖央立馬活絡起來，拉着前排的武思思徐寧，同桌的溫煦，後排的陸宇寧顧向年，開始商量要演什麽劇情。
可憐溫煦和陸宇寧，都是“希望被忽視星人”，對這種“抛頭露面”的活動十分不感冒，偏偏還逃脫不了，被嗡嗡嗡說個不停的肖央煩得直翻白眼。
“我們就表演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個廟，廟裏有個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講的是：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個廟……”
溫煦像只被曬幹的鹹魚一樣，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此刻她只想演一個不會動不會說話的道具，最好還是蓋着布擋住全身那種。
還好宋桢出面阻止了混亂的課堂，讓學生們課後自己再交流意見。肖央決定把徐寧和顧向年也拉進他們的鳳凰社分部企鵝群，開始自己舞臺表演新星升起的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