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顧深意就是回來克她的。

不怪唐吟會這麽想,這兩年多的時間,她自己一個人過得多舒坦,健健康康無病無災,顧深意才回來沒幾天,她就各種倒黴,不是過敏就是肚子疼,不得不懷疑她們兩個是不是八字相克。

可惜她聲音太虛弱,顧深意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唐吟卻已經沒有力氣再重複一遍,只一個勁喊疼。

“哪裏疼?”顧深意又問。

“肚、子。”

顧深意見她一直捂着肚子,臉上蒼白難看,按照正常邏輯猜測道:“是痛經嗎?”

唐吟搖搖頭,指了指地上摔碎的蜂蜜罐子。

顧深意不明所以:“你要喝蜂蜜?”

蜂蜜都灑完了還喝個屁啊……

唐吟只是想提醒她別踩到,可惜這個女人太笨,怎麽就看不懂自己眼神暗示呢?問這問那還那麽吵,吵得唐吟直想翻白眼。

“你想說什麽?”顧深意見她嘴唇一動一動的,腦袋還湊過來聽。

唐吟什麽也不想說,快疼死了,都懶得理她,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不、要、你、管。”兩只完全使不上力的手輕輕推了推顧深意,然後顧深意就被推開了。

接着顧深意站起來就走了……

走了???

走吧走吧,讓她疼死算了。

真的好疼好疼,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被攪碎的那種疼。疼得唐吟在沙發上打起了滾,眼看就要掉下去時,被一雙用力的臂膀接住。

鼻尖嗅到熟悉的淡香,唐吟眼神渙散地擡起頭來,看到去而複返的顧深意,愣了一下。

她發現顧深意換了身衣服,還看到顧深意手臂上還挂着自己的精致小皮包,忍着疼問:“你拿我包幹嘛?”

顧深意将她東倒西歪的身體扶正,不知道又從哪裏變出來一條寬松白T就往她頭上套,一邊套一邊說:“送你去醫院。”

醫院?

唐吟也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去醫院,再不去她真的要疼死在家裏了。

所以當顧深意撈着她兩條腿把她背起來時,她幾乎沒有猶豫地伸出手臂,緊緊纏住了顧深意的脖子。

而當她身體全部重量壓上來時,柔軟的部位也嚴絲合縫地緊貼上來,顧深意怔了怔,很快就在她的痛呼聲中回過神來。

唐吟身體很有料,同時也很輕,顧深意很輕松就背起了她,只是要時不時騰出一只手去拿鑰匙,開門,關門,按電梯,稍稍有些吃力。

進了電梯,顧深意想先把她放下來好讓自己喘口氣,突然聽到背上的唐吟低聲喃喃:“又是你。”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把顧深意說懵了。

就在她疑惑唐吟是不是疼得已經開始胡言亂語時,緊接着又聽到唐吟斷斷續續地說:“顧深意,怎麽又是你……背我去醫院啊?”

顧深意神情一陣恍然,突然就聽懂了。

唐吟說的,大概是六年前自己背她去醫院那件事……

夏日的夜晚,沈家大別墅燈火輝煌。

那一年顧深意大三,剛剛進入家裏的公司實習,爺爺說年輕人要多出去交際,多結交人脈,對以後的事業有所幫助。于是不喜熱鬧的顧深意,受邀去為入住新別墅的沈大富一家慶祝喬遷之喜。

沈大富是個很會把握機會的商人,他把喬遷之喜辦成了酒會,除了關系交好的顧家,還請了很多商業合作夥伴前來。顧深意跟着大哥顧慕白一起,有幸認識了不少人,寒暄客套,推杯換盞,确實能學到不少東西,只是她有些疲于應付,找了個借口暫時離開,不知不覺便走到了院子裏。

外面跟裏面是完全兩個世界,沒有紙醉金迷,沒有耀眼的燈光,但是足夠清靜。

就是因為太清靜,所以她敏銳地捕捉到了被鋼琴聲掩蓋下似有若無的抽泣聲。

這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所有人都在裏面慶祝,怎麽會有人躲在這裏哭?

夜幕黑沉,不知名的哭聲……如果是個膽子小的,怕是已經被吓跑。

顧深意閑逛的腳步停住,眼睛直直地盯着傳來抽泣聲的那一片樹叢,輕輕地試探了一聲:“誰在那裏?”

對方沒有回應,哭泣聲也沒有停止。

害怕嗎?不。因為她聽出了那是一個女生的聲音,說不定對方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帶着七分疑惑三分警惕,顧深意撥開那片樹叢,驚訝地發現哭泣的人居然是沈大富的女兒唐吟。

那是她和唐吟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還是兩年前,在學校的小樹林裏,她偶然撞見唐吟和某個男生的早戀。

兩年時間唐吟變化還挺大,褪去了青澀的外表,五官變得更加精致更加妖嬈,那雙狐貍眼飽含熱淚地望過來時,顧深意心裏震了一下。

她不清楚唐吟為什麽不去參加酒會,而是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裏哭,但顯然唐吟并不想被人看到,站起來要跑,只是情況不佳,下一秒就狼狽地摔在地上。

是真的很狼狽。顧深意發現她裙子破了,小臉髒兮兮的還沾着手背蹭上去的泥,一雙嫩-白的小腳被刮得全是傷口,淚眼汪汪看着你,對着你小聲喊疼時,真真是我見猶憐。

顧深意突然心軟,背着女孩上了自己的車,給顧慕白打電話說有事要提前離開。

顧慕白問她是什麽事。

她看了眼縮在座位上有種破碎美感的女孩,遲疑片刻,說:“送個小妹妹去醫院。”

顧慕白還問她哪來的小妹妹。她沒有說。

挂斷電話時,旁邊突然飄來一個帶着鼻音和好奇的聲音:“你多大?”

顧深意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唐吟是在問自己年紀,沒有隐瞞:“二十一。”

然後女孩很不屑地“嘁”了聲,腦袋枕着胳膊看向窗外,小聲嘀咕:“也就比我大三歲。”

“……”

許是車裏太安靜,不說點什麽好像顯得很尴尬,顧深意便禮尚往來地問:“為什麽哭?”

唐吟又側頭看過來,看了她很久,一雙狐貍眼潮濕柔軟,語氣卻有種戲弄人的幼稚和惡劣:“你猜呀。”

“……”顧深意猜她不想說,也就不再問了。

很長一段時間,她們都沒有再說話。

路過一家鞋店時,顧深意把車停下,進去給她買雙帆布鞋,卻被唐吟吐槽好醜。顧深意無奈地看着她一邊嫌棄一邊乖乖把鞋穿上。

幫人幫到底,顧深意送她去了最近的醫院處理好傷口。從醫院出來,唐吟說餓了,顧深意又帶她去了隔壁一家小吃店,給她點了一碗熱騰騰的馄饨。

逼仄的蒼蠅小店裏,唐吟純淨得像個亂入的瓷娃娃,乖乖巧巧地坐在位置上等餐,一雙潮濕的眼睛望着幫她把馄饨端過來的顧深意,天真地問:“你付過錢了嗎?”

顧深意把馄饨放到她面前,以為她是要給自己錢,便說:“付過了。這頓我請你吧。”

唐吟連句客氣的謝謝都沒有,捧着個比臉還大的碗,咧嘴一笑,說:“那你走吧,我男朋友一會兒來接我。”

“……”

那是顧深意第一次見識什麽叫卸磨殺驢翻臉不認人。

六年……

為什麽會記得那麽清楚?連顧深意自己都覺得很奇怪。

非要一個理由的話,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她遇到的唐吟,跟傳聞中的唐吟,甚至是她第一次見到的唐吟都不一樣,沒有了放肆和張揚的外表,只剩下不想被人發現的狼狽和脆弱。

有那麽一瞬,顧深意懷疑那個狼狽和脆弱的唐吟才是她真實的面目,放肆和張揚只是她的保護色。

就如同此時此刻,唐吟乖順地趴在自己身上,哼哼唧唧喊疼時,整個人柔軟得不像話,跟平時那個牙尖嘴利,動不動就攻擊人的小野貓判若倆人。

或許也曾經叛逆惡劣過,說不定現在變好了呢?

但她發現她還是想錯了。

“顧深意你能不能快一點啊,我要疼死了。疼死我,你就能換個新老婆了。”

“……”

不僅錯了,顧深意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唐吟還是那個唐吟,一點沒變。除了不像小時候那麽任性乖張,她依舊是蠻不講理,使喚起人來總是那麽理直氣壯,每次都能氣死人的嬌氣包。

顧深意輕輕吐了口氣,忍着想把人丢下的沖動,看着面板上從“20”變換到“10”的數字,說:“在電梯裏,你讓我怎麽快?”

“那你就讓電梯快一點啊。”唐吟扯了扯她頭發說。

顧深意:“……”不想說話。

唐吟也就抱怨了兩句,馬上又因為小腹痙攣疼得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抓着顧深意肩膀的手越來越用力,腦袋沒骨頭似的耷拉下來。

粗重的呼吸熨帖着頸側皮膚,溫熱的唇瓣似有若無擦過時,顧深意脊背繃直。

對方可能不是故意,但顧深意卻做不到無視,她聲音僵硬地警告:“唐吟,你起來。”

唐吟怎麽可能起得來,軟踏踏地趴在她背上,過了很久,腦袋才轉到另一邊,聲音無力地說:“顧深意,我是不是要死了?”

顧深意深深皺眉,也忽略了脖子上親密接觸時的那種異樣感,定定神,低聲:“別胡說。”

“叮”的一聲,電梯到底負一層。

顧深意刻不容緩地把她背出電梯,找到車子,輕輕把她送進去。

車燈打開,顧深意看到她緊閉着眼皮劇烈抖動,臉上全是冷汗,唯一的血色,是因為疼痛時下嘴唇被咬出的紅印,心裏一緊,忙給她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

到了醫院,顧深意繞過車身走過來,打開車門時,看到唐吟已經一動不動,吓一跳:“唐吟?唐吟你醒醒!”

叫了幾聲後,唐吟終于被她晃醒,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別晃了,還沒死。”

“……”顧深意沒有心情跟她開玩笑,把她背出來,直奔門診大樓。

唐吟趴在她背上指揮:“急診科在那邊。”

顧深意準備去服務臺詢問的腳步一頓,順着她的指示很快找到了急診科。

有值班醫生過來接手,經過問診,檢查等一系列操作後,确定唐吟是吃了不幹淨的食物刺激腸胃引起的腹痛。針對唐吟這種想拉又拉不出的情況,醫生還給她開了些口服藥幫助排便。

雖然唐吟痛不欲生,但好在病情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醫生給開完藥就說可以回家了。

晚上來急診的人很多,顧深意把唐吟背到大廳休息區,将她放倒在椅子上。

站起來時,衣服下擺卻被唐吟扯住了。

“你要走了嗎?”長時間的腹痛把唐吟眼淚都逼出來了,她這麽朝顧深意看過來時,模樣有些可憐,倔強的眼神中透着難以察覺的怯怯,仿佛是害怕被人丢棄。

顧深意心底某處輕輕動了下,視線錯開,聲音不自覺輕了幾分:“我去拿藥。”

唐吟才注意到她手裏的藥單,讪讪地“哦”了聲,放開她衣服。

顧深意看着她微紅的眼底,還有那一層隐約的水光,靜默片刻,說:“我馬上回來。”

唐吟難得懂事地點點頭,伸手一指,告訴她說:“付錢和取藥都在那邊。”

“我知道。”顧深意剛剛去付急診費時就發現了取藥的地方,只是很意外唐吟居然對醫院這麽熟悉。

沒有時間想太多,顧深意拿着藥單取藥去了。

唐吟蜷縮在硬邦邦的金屬座椅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生病了人也變得更加矯情,明明顧深意已經給出了承諾,但她還是止不住胡思亂想:顧深意會不會丢下她一個人偷偷跑了呢?

盡管已經痛到想原地打滾,唐吟還是固執地咬緊牙關,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個方向。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她幹澀的眼睛輕輕眨了下,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濁氣。

顧深意取完了藥回到休息區,拉她起來,問:“能自己走嗎?”

唐吟鼻子一皺,又開始哼哼唧唧:“不能。你背我。”

“……”顧深意只好背過身去。

唐吟動作熟練地趴在她背上,嘴角微微翹起。

等她們回到家已經是後半夜了。

顧深意把唐吟背回卧室,喂她吃了藥,見她還捂着肚子喊疼,想了想,轉身離開。

唐吟也不問她要去哪兒了,只見她進了自己房間自帶的衛生間,出來時,手裏多了一盆熱水和一條毛巾。

顧深意把毛巾泡進熱水裏,擰掉多餘的水分,然後對她說:“把衣服掀起來。”

“……你想幹嘛?”唐吟眼神立即警惕起來。

顧深意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稍稍別開頭,不自然地解釋說:“醫生說,熱敷可以緩解疼痛。”

唐吟好像也記得問診時醫生有說過這樣的話,明白了她的意圖,才放心地放開擋在胸前的兩只手,聽話地掀開衣服。

出門前顧深意在她身上套了件白T,唐吟當時沒有注意看,這會兒才發現這衣服是自己的,買了就沒穿過幾次,被她随手塞在了櫃子裏,也不知道怎麽被顧深意找到的。她先把白T掀開,再掀開裏面的睡裙……

裙子一掀開就只剩下一條內—褲了。

顧深意餘光瞥見一片晃眼的白,眼神微凝,忙背過身去。

唐吟也有點慌,正想着把被子扯過來蓋住下面時,突然看到她把熱毛巾伸了過來,聲音緊繃地說:“你自己敷吧。”

唐吟咬了咬唇,後知後覺意識到讓她幫忙确實不合适,拿過熱毛巾,攤開,壓在絞痛的部位。

顧深意脊背挺直地站了起來,仍舊是背對着她說:“我先出去了,有事随時可以叫我。”

“嗯……”在她還差一腳要踏出房門時,唐吟又小聲補了一句,“謝謝。”

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也會有這樣禮貌的時候,顧深意腳步頓了頓,又重新邁開腿,幫她把門關上了。

熱敷确實有些效果,唐吟之前還痛得死去活來,敷了幾分鐘後,明顯感覺到疼痛減緩。

只不過這個方法很笨,毛巾在空調房裏很快就不熱了。偏偏顧深意端來的那盆水還放那麽遠,唐吟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去夠那盆水。她張嘴想喊顧深意,突然看到了床頭櫃上的電子時鐘上顯示的時間,又止住了。

淩晨兩點半。

居然這麽晚了。

肚子還是隐隐作痛,但已經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了,唐吟不想再折騰,把冷掉的毛巾放到床頭櫃上時,摸到冷冰冰的手機金屬外殼,狐疑地拿過來一看,發現不是自己手機。

她的手機是套了那種布靈布靈的殼,這個直接就是一部裸機,只能是顧深意的。

顧深意居然把手機落在她房間?

想到某人離開時故作鎮定卻略顯匆忙的背影,唐吟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笑着笑着扯到了肚子,她又“哎喲哎喲”。

顧深意好像還沒有發現手機不見了。

唐吟覺得自己也挺無聊的,生着病還想着捉弄某人,她故意把那部手機藏在枕頭底下,拉下裙擺,躺下後用被子擠壓着肚子。

本來她是想等顧深意回來找手機時看對方找不到的着急模樣,結果眯着眯着不小心就睡着了。

折騰了幾個小時是真的累,唐吟這次睡得很沉,連有人在外敲門都沒有聽見。

“叩叩叩——”響了三聲後,顧深意遲疑的聲音傳進來,“唐吟,你睡了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顧深意才推門進來。

自然是回來找手機。

顧深意平時從來不亂放東西,今天也是因為突發狀況,一時疏忽才把手機落下了。

她輕輕推開門。房間裏跟她離開時沒有什麽兩樣,只不過唐吟好像已經睡着。

顧深意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賊,不請自入,還得輕手輕腳怕把人吵醒。

她依稀記得背唐吟進來時,随手把手機放在了床頭櫃上,可是走近了卻沒有看到手機床頭櫃上只有一個電子時鐘,還有一條濕乎乎的毛巾。

那她手機呢?

“外婆……”

輕輕的一聲夢呓,把顧深意搜尋的目光引向那張大床。

冷白的燈光映照着唐吟那張還未恢複血色的小臉又白了幾分,精致脆弱的美感讓她看上去楚楚可憐,她好像在做夢,眉心一道深深的褶皺,微張的唇瓣輕輕地喊着:“媽媽……外婆……”

這個夢肯定很不好,因為顧深意看到了從她眼角滲出的淚水。

一開始是細細的一條,接着越來越多,泉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出來,把枕頭都打濕了。

顧深意突然覺得自己進來得很不是時候,像個不小心窺探到別人秘密的小偷,非常不道德。她想悄悄離開,可是看着那些好像停不下來的眼淚,雙腳卻移動不了分毫。

她不确定唐吟是因為做了什麽不好的夢,還有因為肚子疼才哭成這樣。還是兩者都有。

看着夢裏偷偷哭泣的女孩,突然間,顧深意又想起了六年前偷偷躲起來哭泣的唐吟,心底有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唐吟,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顧深意……”唐吟冷不丁喊出她名字時,顧深意愣了愣。

她以為唐吟醒了。

可唐吟卻還緊閉着雙眼,像是不舒服地翻了個身。

顧深意随着她翻身的動作呼吸都變慢了,甚至分辨不清她剛才到底叫的是不是自己名字。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顧深意看到了翹起的枕頭一角露出的手機。

手機當然不可能自己跑到枕頭底下,所以……

這個惡劣的女人。

顧深意眸光微動,想趁她不備,伸手過去把手機拿回來。

驀地又聽到唐吟低低喊了一聲她名字:“顧深意。”

字字清晰,絕不可能聽錯。

顧深意彎腰的動作一頓。

除了喊她名字,唐吟嘴裏好像還喃喃着什麽,黏黏糊糊聽不太清。

于是顧深意把耳朵湊了過去。

就聽到夢裏的人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混、蛋。”

“……”

連在一起就是:顧深意,混蛋。

就跟之前外賣單上的“烏龜王八蛋”一樣。

做夢都不忘要罵她。

好像全然忘了在不久前,是顧深意辛辛苦苦把她背到醫院,又辛辛苦苦把她背回家這件事。

真的很氣人。

但又不是很意外。

唐小姐不是一直都這樣的嗎?心安理得地把人利用完,最後再翻臉不認人,跟六年前沒什麽兩樣。

不想跟一個病人計較,顧深意無聲扯了扯嘴角,把手伸進枕頭裏,成功将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

唐吟猝不及防睜開了眼睛。

“……”

“……”

四目相對,除了沉默,還有被抓現行的尴尬。

唐吟明顯是被驚醒的,睡眼惺忪,還帶着起床氣,啞着聲說:“你偷偷跑進我房間幹什麽?”

顧深意沒想到她說醒就醒了,被質問得有些心虛:“……我敲過門了。”

“敲了嗎?可是我沒有聽到啊。”唐吟剛剛睡确實着了。

因為剛睡醒,她人還有點迷糊,微微濕潤的狐貍眼眼睛透着幾分平時沒有的純真,導致顧深意一時間分不清她是在陳述事實,還是要故意刁難……

不過确實是自己理虧,顧深意也沒有為自己辯解,扶了扶額,說:“那我再去敲一次。”

“算了。”唐吟卻阻止了她,慢慢坐起來,捂着嘴打了個哈皮,撩着眼皮懶懶地說:“進都進來了,還搞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顧深意抿唇不語,一副“你到底想怎樣”的表情看着她。

唐吟睡了一覺精神也差不多回來了,抱着被子靠在床頭,一只手支着下巴看她,還是之前的問題:“說啊,你趁我睡着偷偷跑進來想幹什麽?”

顧深意張了張嘴。

“噓——”唐吟卻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狐貍眼微微一眯,自顧自地說:“不會是想趁我睡着非禮我吧?”

“……”

顧深意确定她現在應該沒什麽事了,否則怎麽會有心情跟自己開這種不合時宜的玩笑。

但她以為的不合時宜,卻是唐吟張嘴就能來的騷話,光嘴上撩還不夠,唐吟一條長長的白腿從被子裏伸出來,腳尖輕輕蹭了蹭顧深意的西褲,慵懶的表情配上撩人的姿勢,說是挑—逗一點也不為過。

隔着一層薄薄面料,顧深意被她碰到的小腿肌肉瞬間繃直,忍無可忍地抓住她腳踝,眉心微蹙。

唐吟一副很好玩的樣子,明明是自己故意撩撥,還裝出無辜的表情,蹬蹬小腿想把腳收回來,故作慌亂地說:“喂喂喂,顧深意你到底想幹嘛?”

顧深意只是想拿回手機而已,沒想到唐小姐一個人戲這麽多。

通過這幾天的相處,顧深意也算是看明白了唐吟那些小把戲,每次都故意要惹她生氣,以此來取悅自己。

顧深意真就沒見過像唐小姐這麽惡劣的人。

想玩是吧?

沉靜的眸底掀起一絲波瀾,顧深意半阖着眼,視線掃過她眼角未幹的淚痕,恢複血色紅潤的嘴唇,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後看着她滿是狡黠的狐貍眼,身體伏低下去,沉聲:“我要是不做點什麽,好像都對不起‘混蛋’這個罵名。”

“啊——”

作者有話說:

沒有萬字啦,後面日六補。

感謝支持!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