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唐吟,你冷靜點!”
行動受阻,唐吟低頭一看,才發現是顧深意摟住了她的腰。
此時的唐吟已經失去了理智,牙和手同時用力,她試圖掰開腰上困住自己的兩條手臂:“放開我。”
“嘶——”鋒利的指甲陷進皮膚,顧深意輕抽了口氣,反将她抱得更緊。
“顧深意,我叫你放開我!”
沙啞到不行的嗓音沖擊耳膜,惹得顧深意偏頭看過來。
看到唐吟正臉,眼神接觸的那一秒,顧深意愣住了。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唐吟,精致的五官猙獰地扭曲着,猩紅的眸底蒙着一層水霧,像是被人欺負慘了的可憐小狗,又像是奮起反抗的殘暴兇獸……
她一時疏忽,被唐吟掙脫掉了。
唐吟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狼狽摔在地上的徐婕,撥開顧深意沖過去。
“唐吟!”顧深意回過神來,眼疾手快地拉住踉踉跄跄的女人,再次把她抱住,不同于之前的摟腰,而是把她整個人緊緊按在自己懷裏。
這種略顯粗暴的抱法很有用,還想掙紮的唐吟被顧顧深意束縛得動不了,呼吸也被擠壓得急促起來,張開嘴想讓她放開,卻發不出一個清晰的音節。
顧深意覺察出異樣,稍稍拉開身體的距離。
新鮮空氣湧進來,唐吟粗粗喘了口氣,仰着一張憋紅的臉,猩紅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在無聲質問她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看到她這樣倔強不屈的眼神,顧深意心中一震,禁锢她的雙手松了些力道,給她自由呼吸的空間的同時,仍時刻防備地圈着她,蹙眉,輕聲:“唐吟,夠了。她已經被你打得很慘了。”
唐吟視線越過她,看到了被張蘭攙扶着才能起來的徐婕,非凡沒有心軟,稍顯鈍感的眼睛裏迸射出冷箭,嘲諷道:“我只是扯了你頭發,扇你幾個耳光,姓徐的,你裝模作樣給誰看?”
她話音剛落,徐婕就跟散了架似的身體又要倒下。
張蘭手忙腳亂地接住徐婕,聽了唐吟這波嘲諷,氣得鼻子都歪了:“什麽叫只扯頭發!唐吟,你說的這還是人話嗎?!你看看徐婕都被你打成什麽樣了!你太過分了你!”
打成什麽樣呢?徐婕身上那件華麗的晚禮服已經破敗不堪了,張蘭撥開擋住她臉的頭發,那原本是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現在被唐吟扯得亂七八糟宛如雞窩,沒了頭發遮擋,鼻青臉腫地暴-露在燈光下,徐婕尖叫着躲到張蘭身後,哆哆嗦嗦地說:“蘭、蘭姐救我。”
“不怕不怕,我在這,我就不信她還敢對你動手。”張蘭母雞護崽似的護住張蘭,面對唐吟立即換了副面孔,嚴厲譴責道:“你看你都把徐婕吓的!唐吟,你簡直不可理喻,你這樣做就不怕你爸知道嗎?!”
“怕?”唐吟眼睛裏沒有半點畏懼,如同看蝼蟻般視線掃過只會打嘴炮的張蘭和畏畏縮縮賣慘的徐婕,嚣張地說:“從我出生那天起,我就不知道什麽叫怕。”
“你你你……”張蘭手指頭點着她,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是沒規矩!反了天了!”
“呵——”
被唐吟呵了一臉的張蘭氣得嘴炮也不會了,只好向顧深意求助:“阿意,你快管管她啊!”
“……”
在成功攔截唐吟後,顧深意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不發聲不代表她沒有眼睛,當唐吟指出徐婕裝模作樣時,她在打量,除了肉眼可見的臉部皮外傷和糟糕的形象外,徐婕身體其他部位确實看不出有明顯的受傷痕跡。
徐婕是不是在裝,這一點暫時無法考證,但唐吟肯定是。
審視的目光從徐婕轉移到唐吟臉上,顧深意低眸,看向懷裏的女人。這張臉不再猙獰扭曲,恢複明豔的五官又挂上了那種漫不經心能把氣死的笑容,嘲諷值拉滿,就好像不管張蘭說什麽她都強悍無法撼動的樣子。
視線再往下,顧深意看着自己被唐吟死死抓着,已經掐出深深指甲印的手臂,心底滑過一絲異樣情緒。
“阿意,你倒是說句話啊!”
在張蘭的催促聲中,顧深意緩緩擡起頭,看看着急的張蘭,還有躲在張蘭身後一臉驚懼的徐婕,略微沉吟後,她語氣平靜地說:“徐阿姨,如果您傷得很嚴重,應該立刻去醫院。”
張蘭被她一語點醒,忙拉着徐婕的手說:“對對對,我們先去醫院吧。你看你這額頭,天啊,都流血了!唐吟!你怎麽可以下手這麽狠!”
唐吟又成了被攻擊的目标,嘴角輕蔑地勾了下。
突然不想跟這些人再浪費時間糾纏了,唐吟掙脫顧深意的懷抱。這一次顧深意沒有再阻止她,看着她頭也不回地走出小房間。
張蘭這輩子都沒見過像她這麽嚣張的人,咋呼道:“打了人就想這麽走了?阿意,你快攔住她啊!”
顧深意眼神不明地看着那道孤單瘦薄的背影,抿了抿唇。
非但沒有上去阻攔,在唐吟走出房間後,她關上小房間的門,然後才不疾不徐對很不理解她行為的張蘭解釋說:“伯母,今天徐阿姨過生日,樓下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客人,您這麽大喊大叫鬧下去,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徐阿姨被打的事了……這肯定不是徐阿姨想要的結果,我猜得沒錯吧,徐阿姨?”
最後那句她是沖着徐婕說的。
徐婕浮腫的眼皮抖了抖,心虛地避開顧深意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嘴唇蠕動幾下,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要不是顧深意提醒,徐婕都快忘了樓下還有那些客人。這确實是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如果她被自己繼女碾壓式暴打的消息傳揚出去,那她以後還有什麽臉面對那些富商富太?
顧深意猜得沒錯,徐婕不敢聲張。可是她好不甘心啊!頭發快都唐吟扯禿了,被打得鼻青臉腫,還破了相,眼睜睜看着唐吟那個小賤人若無其事地離開,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因為她怕啊,她怕唐吟當着顧深意和張蘭的面指責她是小三,怕唐吟說出更多的秘密,怕她努力經營的形象全毀,所以她只能暫時忍氣吞聲。
顧深意明顯沒有偏向自己,徐婕心裏權衡了下,只好依賴張蘭,裝模作樣地抹抹眼淚,好博取張蘭同情:“蘭姐,算了吧。我現在這幅鬼樣子,要是被客人看見……我丢不起這個臉。”
張蘭想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心疼地摸摸她糟糕的腦袋,說:“哎,好好的生日搞成這樣。怪我,不應該讓你上來找她理論,可我也沒想到唐吟這個小妖精這麽不講道理,她居然還敢打人!這個小妖精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一口一個小妖精聽着實在刺耳,顧深意橫了眼張蘭。
但張蘭此時關注點都在徐婕身上,沒注意到顧深意的眼神,她挽着徐婕的手說:“那我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要是哪裏打壞了可怎麽辦。”
相比于自己身上的傷,徐婕更在意的卻是臉面,她難為情地說:“我先給我助理打個電話吧。”
她那個昂貴的手包在打鬥中被當成武器朝唐吟扔了出去,此時正躺在地上,不知被誰踩了幾腳,張蘭幫她撿起來,拍拍上面的灰,遞給她。
徐婕打開拉鏈拿出手機,給她助理打電話:“曉琳,今天的生日宴提前結束,你讓客人先走吧……別問那麽多,就按我說的去做。等他們都走完了,你再拿件衣服,還有把化妝包帶上來,我在二樓盡頭的小房間。”
挂了電話,徐婕轉過身,一臉歉意地對張蘭說:“蘭姐,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那麽多時間。曉琳已經在下面處理了,可能還要一會兒才能送完客人,你要是有別的事的話,也可以先走。”
“我不忙。”張蘭拍拍她手背,說:“我在這陪你。”
“謝謝蘭姐。”徐婕沖她感激地笑笑。
“阿意……”
“伯母。”顧深意淡淡打斷張蘭,看了眼她和徐婕親密交疊的手,說:“您在這好好陪着徐阿姨吧,我出去看看。”
張蘭以為她是去要看外面的情況,實際上顧深意打開小房間的門,徑直去了走廊另一頭的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關着,有光透出來,磨砂玻璃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形,還有嘩嘩的水聲傳出來。
她試着擰了下門把,沒能擰開。
“叩叩叩——”
敲了三聲,裏面的人沒有回應,水聲也沒有停止。
洗手間冷白的燈光罩在這具單薄瘦弱的身體,鏡子裏映出她慘白的臉,發紅的眼睛,繃直的嘴唇。
唐吟兩只手撐着冰涼的洗手池,身體裏沸騰的血液還在快速流竄,胸口急促起伏。她好像聽不到敲門聲,又好像聽到了,只是懶得搭理,保持這樣的姿勢靜止不動。
“唐吟,是我。”
“……”
清冷熟悉的嗓音傳遞進來,唐吟戾氣湧動的眸底晃了下。
透過模糊光影,顧深意看到那道站在洗手池前的人影動了。
但也只是動那一下,又變成了靜止的狀态。
她沒有再敲門,她相信唐吟應該聽見了。
她也沒有走。
兩個人像是在相互較勁。
幾秒鐘的僵持後,水流聲停止,晃動的人影拖着遲緩的步伐慢慢走過來,“噠”的一聲,門開。
撲面而來一股潮氣,顧深意擡眸,看到了滿臉挂着水的唐吟。
洗了把清水臉,唐吟冷靜了些,看上去起碼像個正常人了。她站在門裏,歪頭看着顧深意,紮得高高的丸子頭散落下來,發尾搭在肩上。
顧深意後知後覺發現,她今天打扮跟以往很不一樣,淡淡的妝容減弱了她天生的妩媚和妖冶,平時最愛穿的性感吊帶裙和細高跟鞋她今天也沒穿,穿的是保守素淨的白T牛仔褲和小白鞋,一頭微卷的栗色長發也紮了起來……怎麽說呢,她現在整個給人一種乖巧清純的感覺。
唐吟乖巧?
只要想到她在小房間裏對徐婕那種碾壓式的暴打,顧深意就不得不陰謀論,她今天這麽打扮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預見一定會有争執,所以才提前做足了準備?
靜默一瞬,顧深意從包裏找到一包手帕紙遞給她。
唐吟輕輕眨了下眼睛,有水珠順着睫毛抖落,剛好滴在顧深意遞過來的那包紙上。她面無表情地掃一眼,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顧深意幫她打開,從裏面抽出一張給她,看着她被水沖刷後沒有之前那樣紅的眼睛,說:“妝花了,擦擦吧。”
形象大過天,唐吟聽罷伸出手,把那張面巾紙整張鋪在臉上,壓緊,聲音被厚厚的紙張擠壓出來,顯得很沉悶:“你怎麽知道我在裏面?”
一張好像不夠,顧深意又抽出一張。她也不确定唐吟會不會在裏面,在唐吟走出小房間時,她看到了唐吟是往這個方向走。
但她沒有解釋,只是把第二張紙巾遞過去。
濕了水的紙巾蒙在臉上有一種窒息感,等到呼吸變得困難,唐吟才扯下來,揉成一團。
拿過幹淨的紙巾,唐吟把那張用過的塞進她手裏。
“……”
顧深意找到垃圾桶,把那團沾着唐小姐粉底和口紅的濕紙團丢進去。
用掉兩張紙,唐吟臉也差不多擦幹淨了,揉吧揉吧又是一團。
“別給我。”顧深意在她還要塞過來時,無語地用眼神提醒她旁邊就是垃圾桶。
唐吟随手一揚,把紙團丢進去,再搓搓手上的碎紙屑,問她:“你來幹嘛,看我笑話嗎?”
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顧深意定定看着她,看她這張臉,看她稍顯淩亂但沒有任何破損的衣服,不知道她有什麽笑話可看。
甚至從沖進小房間到現在,顧深意看到的唐吟都是威風凜凜,天不怕地不怕,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氣模樣。狼狽的好像只有被打得很慘的徐婕。
所以顧深意只能這麽猜測:“你是不是受傷了?”
當她探究的眼神往自己身上掃時,唐吟垂在身側的右手不明顯地動了下。
“嗯?”顧深意等她回答。
“吟吟!”有人突然闖入,把唐吟還沒來得及張開的嘴巴堵上了。
兩個人同時朝門外看去。
童伶身上背着兩個包,樸實無華那個是她自己的,布靈布靈又貴又閃那個是唐吟的。
十分鐘前,唐吟說要打架子鼓,把包包放在她這裏保管,童伶去拿個甜點的工夫,轉頭就看不見人了,問了別人,別人也都不知道唐吟去了哪裏,想打電話吧,唐吟手機還在自己身上呢,快把她給急死了。
童伶抹了抹額頭上急出的細汗,也沒心思去想顧深意怎麽也在這裏,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對唐吟說:“總算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單槍匹馬下去找徐婕算賬了呢。”
唐吟繞過顧深意走到童伶面前,從她手裏取下自己的包包,一邊往肩膀上甩,一邊輕描淡寫地說:“下去倒是沒下去,不過剛剛她上來找我了。”
“……什麽?”童伶竟然全然不知,“她是不是為難你了?”
唐吟搖頭。
童伶還在想徐婕怎麽可能這麽好打發,緊接着又聽到唐吟說:“我把她打了。”
“什、什麽???!”童伶确定自己沒有聽錯,但是這消息也太刺激了吧!她瞪大眼睛看着唐吟,急需再确認,“你真的把徐婕打、打了?”
“啊。”唐吟揚唇笑了笑,翹起的左手食指那麽一比,指向了後面的顧深意,“不信你問她。”
童伶帶着驚奇和疑問看向顧深意。
“……”顧深意輕點了下頭。
“!!!”童伶震驚了好幾秒鐘,抓住唐吟胳膊一邊摸一邊問:“那你沒事吧?她有沒有打到你?”
唐吟任由她摸:“我看着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童伶摸了一遍也沒摸出什麽,看她一臉輕松如常的樣子,大大松了口氣,說:“吟吟,你不應該這樣的。”
“你覺得不應該動手?”
“我是說,你要動手應該拉上我一起啊!”
唐吟:“……”
顧深意:“……”
“萬一她帶了幫手,你一個人打不過怎麽辦?”童伶還挺操心,眉毛都要擰在一起了。
“噗——”唐吟被她的可愛言論逗笑了,捏捏她鼓起的腮幫,說:“知道啦,下次一定帶你。”
還有下次?顧深意聽得直搖頭。
正好被唐吟看到。
沒有問顧深意搖頭是不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打徐婕,唐吟唇角笑意微凝,眸底那一點點報複的快-感也瞬間隐去了,她撇開頭,低聲對童伶說:“我們走吧。”
童伶以為她說的是回派對現場,感嘆了句:“你剛剛不在,我都快無聊死了。”
唐吟摸摸她腦袋,說:“不玩了,沒什麽意思。”
“不玩了呀?”童伶慢半拍,“那……那些人怎麽辦?”
“随便吧。”唐吟意興闌珊地說:“協議簽的時間是八點半到十二點,酒店這邊會處理。走吧。”
她挽着童伶的手往外走。
經過大廳時,她對裏面傳出來各種噪音充耳不聞,帶着童伶直接下樓。
派對主人不告而別,太失禮了,但唐吟并不在乎。本來那些就是狐朋狗友,不過是一群想要占她便宜的人,無所謂得不得罪。
來到一樓,唐吟去向前臺簡單說明了下二樓派對的情況,順便結下尾款。刷卡付款時,童伶拉拉她衣袖。
“你看那邊。”
唐吟順着她手指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個陸陸續續從徐婕生日宴走出來低聲抱怨的富商富太,輕嗤了聲。
童伶在她耳邊小聲興奮地說:“徐婕這場生日宴算是被你搞砸了。”
唐吟挑眉,不置可否。
“開心了嗎?”
“開心死了呢~”
但開心不過兩秒鐘,在簽單時,唐吟臉色變了變,歪歪扭扭寫下大名,接過前臺遞過來的小票,轉身,對還在看熱鬧的童伶說:“我今天開不了車了,叫個代駕吧。”
童伶目光收回來,看她臉色:“你喝酒了?”
“我……”
旁邊突然悠悠冒出個聲音:“我送你們。”
唐吟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身體又轉了半圈,驚訝地看着出現在她身後的顧深意:“你什麽時候下來的?”
對于自己一直跟着,卻被她們兩個徹底無視的這種行為,顧深意沉默了兩秒鐘,選擇了無視她的問題。
不經意地瞥了眼她藏在身後的右手,顧深意走過來問前臺要了張紙,快速寫下一串電話號碼和地址,遞給前臺,說:“麻煩等下你們幫我把顧慕白先生的母親,也就是張蘭女士送回顧家,這是她的電話號碼。”
顧慕白是君悅酒店尊貴的VIP用戶,他的名字就是一張活招牌,前臺表情頓時肅然起敬,兩只手接過那張紙,說:“好的,我們一定幫您送到。”
顧深意把自己車鑰匙留下,交代完了,走向一旁等候的唐吟和童伶:“走吧。”
唐吟和童伶對視一眼。
——跟她走嗎?
——跟啊,免費的司機不要白不要。
兩個人用眼神交流就達成了默契,唐吟從包裏掏出車鑰匙遞給顧深意。
顧深意真就淪為了免費代駕司機,她找到唐吟的車開過來,唐吟就拉着童伶去了後座。
上了車,唐吟發號施令般對她說:“先送我家童童回C大吧。”
童伶就比較客氣,在後視鏡裏跟她眼神對視上,禮貌笑道:“麻煩你了,謝謝顧……顧小姐。”
“不客氣。”顧深意微微颔首,插-入鑰匙,正準備發動,包裏手機這時候響了。她說聲稍等,騰出手去拿起手機。看到是張蘭來電,顧深意手勢微頓,劃開接聽,“伯母。”
張蘭:“阿意啊,怎麽剛剛酒店前臺給我打電話說一會兒要送我回去?你人呢?”
顧深意看了眼後視鏡裏照出來的兩個好閨蜜,低聲:“抱歉伯母,我先走了,送唐吟她們回去。”
張蘭聽到唐吟名字立即急眼了,聲音瞬間拔高幾個分貝:“你把我丢下跑去送唐吟了???阿意你怎麽回事啊,你送她幹嘛!”
顧深意語氣平平:“唐吟是我妻子,我送她很奇怪嗎?”
坐在後面的唐吟和童伶同時愣了下。
童伶手指點了點唐吟手背,等她看過來,用嘴型問她:奇怪嗎?
唐吟思忖半秒鐘,慎重地點點頭:奇怪。
何止是奇怪,簡直太奇怪了。
這麽懂禮數講規矩的顧深意,居然抛下張蘭這個長輩親自來送她們回去。
為什麽?
這個巨大的疑問,一直留到顧深意挂了張蘭電話,留到顧深意把車開到C大,留到童伶揮手下車回了宿舍,最後車上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唐吟再也憋不住,問:“為什麽?”
她沒有說得很明白,但顧深意聽懂了。
調轉車頭的空檔,顧深意掀開眼簾看向後視鏡,與她眼神對視上。
唐吟靜靜看着她。
她也靜靜看着唐吟。
“……”
“……”
她們難得這麽心平氣和地看着彼此。
對視一分鐘後,顧深意什麽也沒說別開了頭,看向窗外昏黃的路燈,還有路燈下匆匆走過的學生。
沉默又持續了一分鐘,顧深意突然問:“要喝水嗎?”
“哈?”沒頭沒尾沒主語,唐吟甚至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等我一下。”又丢出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後,顧深意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一頭霧水的唐吟就看着她循着路燈軌跡,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宿舍樓旁邊的那間便利店。
等她再出來時,唐吟已經從後座換到了副駕駛位。
打開車門的顧深意看到她換了位置,表情一頓,上車,把買來的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水還是冰的,瓶身上有凝結的水霧。
還真是給自己買的?唐吟一臉迷惑地看着她遞過來的那瓶冰水,說:“我又沒說口渴。”
顧深意手臂伸直,又往她這邊遞了遞,視線從她的臉轉向她一直埋在包下的右手,淡道:“不渴就拿着,冰敷能緩解腫-脹,會好受些。”
唐吟懶懶攤着的身體瞬間繃直:“……你怎麽知道我手疼?”
早應該注意到了,洗手間門口,顧深意見她擦臉是用的左手,從童伶那裏拿包時也是用的左手,在前臺簽單時她不得不用右手,握筆姿勢僵硬,寫出來的名字醜得沒眼看。
哪有什麽喝酒,她只是因為手腫得怕握不住方向盤,才對童伶說開不了車。
這個女人為什麽如此矛盾?嬌氣時叽叽喳喳作得不行,倔強起來卻又一聲不吭那麽能忍。
顧深意注視着她這雙漂亮勾人的眼睛,須臾,牽起她的藏在包下的右手,看清手掌時,還是怔了下。
果然。
她右手掌心肉眼可見地腫脹發紅,跟左手單薄白皙的掌心形成鮮明對比。
這不可能不疼。
可她居然一次沒喊疼,還笑嘻嘻說自己沒事。
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迅速占領心頭,顧深意眉頭深鎖地看着她漲紅的掌心,冰水放下去的動作不自覺輕了許多,堪稱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