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裴峙的表情終于變了變。
但他只是瞟了皮衣男一眼,抱着頭盔向梁又橙走過來。
他對梁又橙道:“我給管家打了電話,讓人先送朱霁回去,你們去那邊便利店等朱家的車過來。”
梁又橙點點頭。
朱霁這個時候終于有點害怕,眼睛裏泛着淚光,正嗫嚅着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時候。
“喂,小鬼!”裴峙有點無語,他正一件件往衣服外面掏東西,掏出包餐巾紙,讓梁又橙給她擦淚。
“沒能讓你聽到你最喜歡的那首壓軸歌,抱歉了,下次帶你去個好點的地方再聽一場?”
朱霁:?
朱霁:“……”
小姑娘一個人哭着跑到了便利店。
錢夾、證件、鑰匙,裴峙一一地交到梁又橙手上。
梁又橙說不出一個字,只是在發抖。
裴峙倒是輕松,看着錢夾,突然若有所思道:“梁又橙,你知道知識産權保護的期限是幾年嗎?”
“?”梁又橙,“幹嘛突然說這個?”
“沒什麽。”裴峙有點促狹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來,是十年。”
“所以,”男人輕聲問她,“今年還沒過第十年,所以我給你取的那個小名,是不是還能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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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又橙眨了眨眼睛。
思緒回到了那一年的操場看臺上。
恍惚間,梁又橙仿佛又聽到那少年問:“小同學,有人叫過你再再嗎?”
裴峙摘下了帽子。
微風吹亂他額邊的劉海,他的發色和那月光如出一轍清冷。
男人果斷戴上钛制全黑頭盔,扣下頭盔的護目鏡,把鴨舌帽反扣在梁又橙頭上。
“再再?”裴峙輕輕喊她。
梁又橙對上他的目光,身形有些顫抖,輕輕點了個頭。
男人松了一口氣,臉上浮現點柔軟,最後,只俯下半個身子,捏了捏梁又橙的臉:
“再再乖啊,我很快就回來。”
望夏市是在二零一一年評上的文明城市。
沒人知道那一年的望夏市民是怎麽過來的,政府整日在大街上抽查背誦文明标語,環衛工人不放過一片落葉,就連一向以校風開放的望夏外國語也在一夜之間開始嚴抓校風校紀。
胖頭每天拿着校紀小本本,抓情侶,抓裙子過短的女學生,抓偷偷抽煙的男同學。
梁又橙被抓到是因為染發。
她的頭發小時候是類似那種營養不良的黃色,随着長大漸漸變棕,在陽光下,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對比尤其明顯。
做早操時,胖頭當着所有人的面把叫她把頭發染回來,梁又橙火了,還了幾句嘴說是天生的,然後就被當作典型案例被在校門口罰站三天。
和梁又橙一起罰站的還有兩對小情侶,五個人站在一起,只有她一個人落單,比單純罰站還讓人尴尬。
曹培峰說,她像那個路邊可憐的誰都可以踢一腳的單身狗。
那年裴峙念高三,剛剛經歷了競賽退賽和身世風波,是校園裏被無數人注目的存在。
第一天中午放學時,裴峙單手牽着自行車出來,看見罰站的梁又橙,笑着說了句:“好可憐哦梁再再。”
梁又橙瞪了他一眼。
下午上課,裴峙足足遲到了五分鐘,正準備主動罰站的時候,胖頭看着表裝沒看見,叫他趕快進去。
梁又橙:“……”可真夠雙标的。
第二天,梁又橙照例站在校門。
早讀鈴快響的時候,大批學生往裏跑,只不過奇怪的是,他們一邊跑,一邊還在往校園外望。
上課鈴響。
裴峙才頂着那一頭張揚的白發慢慢悠悠地走進來。
少年背着松松垮垮的書包,右手戴着塊電子表,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攏放在太陽穴處,輕輕一揮,朝梁又橙打招呼。
初春的早晨,那少年就這樣帶着暖意走進來。
連陽光都偏愛他。
裴峙自覺地站在梁又橙旁邊。
這次胖頭不能再裝作視而不見,他氣吐血,看着裴峙,想罵但又不舍得,只恨鐵不成鋼地問他原因。
少年臉上恭敬,笑着賣慘道:“我家附近新開了家理發店想宣傳,我就給他們染了頭發拍了宣傳照,有報酬拿的那種。對不起啊老師。”
胖頭聽了感悟頗深,不僅對裴峙更加憐愛,還指着梁又橙,教育她要多跟優秀學長學習,不要因為家裏有幾個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裴·優秀學長·峙頗為贊同,點點頭笑着看了她一眼。
梁又橙:“……”
胖頭給裴峙放了水,叫他染回頭發,下不為例,連帶着梁又橙也沾了光,剩下一天的罰站也不用罰了。
“偏心!”回教室的路上,梁又橙不忿說。
裴峙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我總不能跟胖頭說,老師,你別對我這麽好了,免得其他同學嫉妒。”
‘其他同學’梁又橙毛了:“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裴峙莞爾,嘆了口氣,故意說:“那怎麽辦啊?我又沒法決定別人的行為。”
梁又橙咬牙切齒:“什麽怎麽辦?偏心就是偏心。”
裴峙扯扯書包帶子,微微躬下身子來。
染白色頭發需要漂幾道頭發,他昨天幾乎在理發店呆了通宵,此刻他的眼下有一些烏青,輕輕打了個哈欠。
少年盯着梁又橙的眼睛,摸了摸她的棕色頭發:“別人偏心我,那我就只偏心我們再再,行嗎?”
“……”
留白旁邊的便利店裏,梁又橙握着裴峙的錢夾,還在等他回來。
還在想着,店員指了指外面:“他們好像回來了。”
梁又橙連忙推出門看。
第一個到的不是裴峙,也不是皮衣男。
他們一起回來了。
裴峙開着那輛重型機車,皮衣男坐在後座,顫顫巍巍地下來。
皮衣男摘下頭盔,臉上脖子上,摔的全是傷。
“大哥,你們究竟誰贏了?”鏈子哥問。
皮衣男表情宛如便秘,剜了他一眼。
裴峙卸下頭盔,向梁又橙走過來。
那一刻,梁又橙忘記了呼吸。
怎麽會忘記呢?
那個被陽光月光都偏愛的少年,那個放棄所有原則,染發只是為了陪她的白發少年。
“去裏面取寄存的大衣?”裴峙問。
梁又橙回過神來,哦哦了幾聲,跟着他往裏面走。
只不過沒走幾步,就被皮衣男叫住。
“兄弟,剛才……謝謝了。”
幾乎是剛一上路,裴峙的車就超出去他不少。皮衣男不甘心,在一個彎道準備超車,結果一個打滑側翻,車子掉下山谷,人也差點被甩出去。
還是裴峙發現他,送他回來的。
裴峙沒什麽情緒地應了一聲,道:
“一碼歸一碼,謝我可以,不是要裸奔嗎?衣服是不是可以開始脫了?”
“……”
皮衣男的小弟嚷道:“我說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啊!”
皮衣男額頭的青筋突突着,開始脫衣服。
“既然衣服都脫了,就給你們大哥好好檢查檢查,有傷趕緊去醫院吧。”裴峙留下這句話,帶着梁又橙進了live house。
live house裏正在唱安可。
熱鬧過後,不知名樂隊在舞臺上唱着不知名的歌。歌聲婉轉,夾雜一兩句戲腔小調,在這個剛被重金屬轟炸過的地方,清新又靡靡。
等梁又橙去拿東西的時候,陳嫂打來電話說朱霁已經到家了。
“裴先生,你怎麽不親自送小姐回家呀,老爺說,這個周末,讓您來家裏吃飯。哦對了,我這幾天看上兩條裙子,不知道哪一條更适合小姐,裴先生能不能幫我看……”
“陳嫂,我這邊還有點事兒。”裴峙挂斷了電話。
自從沈念晴那天在朱宅出現之後,朱居昌想要撮合裴峙和朱霁的心思更加明顯。朱居昌老年喪子,就這麽一個寶貝孫女,朱霁的歸宿是他最重要的牽挂。
無論裴峙表達了多少次,朱居昌都只是打哈哈敷衍過去。
裴峙看着梁又橙走過來。
現在,他不想再裝聾作啞下去。
梁又橙穿好大衣,兩人正準備走出去。
突然,整個live house都暗下去。
梁又橙以前來過幾次live house,知道有些地方會在清場後設置這麽一個環節。
燈光暗下去,黑暗會給人作惡的勇氣,人們可以選擇你旁邊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是陌生人,
接吻。
live house開始發出一些窸窸窣窣的響聲,聽得讓梁又橙很不自在。
她有點無法承受,拉着裴峙往外走。
男人卻沒動。
黑暗中,他的輪廓不甚清晰。
琥珀氣息覆上來,梁又橙後知後覺頭發被人綁了起來。
她摸了摸,不是皮筋,是一條絲巾。
“你哪兒來的絲巾?”
裴峙打了個結:“山下有個絲綢店,見你皮筋都被擠散了,飙車路上順便買的。”
“……”
梁又橙突然問他:“有沒有想過,如果輸了怎麽辦?”
裴峙低下頭,他的手替她綁完頭發并沒有松開,而是很輕很輕地彈了下她後腦勺。
他回憶了一下那個賭約。
“梁又橙,你是我的……”男人故意頓頓,咀嚼了一下那個下流字眼,啞聲道,“馬子嗎?”
梁又橙:“……”
“既然不是,那你擔心什麽?”
“……”
梁又橙咬了咬唇,嘴硬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不過,”聲音卻被裴峙陡然截斷,“我倒是有個想法。”
男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白天你也看到了,陳嫂一直把我當朱霁童養夫,我想找個人幫我把這檔子事擋過去,不會很久,三個月最多了,等朱老打消那種心思就行。”
“正好,你缺錢,我缺人。”
梁又橙:“……”
音樂正好放到某個沒有人聲的過渡。
你會喜歡同一個人第二次嗎?裴峙又想到真心話那個問題。
裴峙的答案,
是不會。
男人的氣息有些危險,離梁又橙越來越近。
像是故意似的,他靠近她的耳朵,居然摸了摸她耳垂。
燙。
很燙。
“所以梁再再,能做我女朋友嗎?”
因為,
他只會一直為她心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