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伍随歡又向他要起紙筆,店家小二被先前石大勇的幾句殺不殺人的話吓得夠嗆,心知這群拿刀帶劍的人都是不好惹的,聽到什麽吩咐只管答應,不一會兒就拿來了伍随歡要的筆墨。

順帶還附贈了一壺女兒紅。

“嘿!”伍随歡嘻道,“這小二哥還真識趣!有前途,有前途哇!”

他正要伸手去取,杜無忽然按住酒壺,神情嚴肅地看着他的眼。

伍随歡道:“怎麽?還想搶我的?算了罷,這次一定還是我贏……”

“伍随歡!”杜無驀地大喝,“你這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改!早晚有一天,這酒會要了你的命!”

伍随歡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她說的是方才,不由擺了擺手笑道:“怎麽會呢?酒這東西我和它最熟啦!有沒有毒我鼻子一聞就知道。何況你杜女俠是不懂啊,這江湖上多個朋友就等于少個敵人,反正我看準了那酒裏沒毒,有人請我喝還是好事哩!”

“我是殺手。殺手有的只是敵人。”

杜無瞪了他一眼,狠狠移開了手。

“噓——”伍随歡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話可要小心,說不定隔牆有耳。”

他示意杜無去把窗戶關上,然後鋪開紙張,羊毫蘸上墨汁,草草幾筆就在紙上打了一個框。

“你這是做什麽?”

沒有理會杜無的問話,伍随歡又在紙上畫了幾個圈,杜無走近了再看,才發現那正好是樓下大廳的布局圖。

伍随歡咬着筆杆:“杜女俠,你可記得方才樓下都坐了什麽人?”

杜無想了片刻:“除去我們兩個,一共有十七人。”她指着紙張一角:“石家兄弟原先就坐在這裏,坐在他們旁邊的是個駝背老妪和三個年輕人,看樣子只是過路的。”

杜無一句剛說完,伍随歡已在她手點到的位置寫下“巨石幫叁”的字樣。“那四人……”伍随歡忽然一笑,“這裏可不會有什麽過路人。你可留意到了,老妪手裏的拄杖是三桑古木所制,那種木頭如今剩下的不多,只有在帝都以南的小邙山才能尋見數棵——杜女俠,那可不是一根普通的拄杖,那是身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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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邙山雙鬼!”杜無低呼,“傳聞中他夫婦倆功夫詭谲莫測,二十多年前也是江湖上有名字的人物!只是膝下三個兒子太不争氣,許多年也沒闖出個名堂。”

伍随歡瞥了一眼女殺手,似乎在責怪她搶了自己的話:“話倒是沒錯,只是自十五年前邙山老頭去世後,邙山老妪就隐退江湖,沒怎麽再出來過……”

伍随歡手底一空,但見杜無奪過筆,在紙上寫下了“邙山肆”。

“坐在門口的是白沙幫與黑山幫的四人。”杜無邊寫邊道,“我年前剛殺了他們幫主,識得他們的衣飾。靠窗口的是纏骨鞭侯平,以及鬼影盜人素若紅——玉京城裏,他倆的通緝像就貼在我的旁邊。”

伍随歡聞言不知怎的渾身一涼,忙接過話頭:“那坐在中間的呢?”

杜無仔細回想:坐在客棧中間的一共還有四人——一個只顧自己喝茶的書生,兩個談笑風生的孿生姐妹……還有一個看不清樣貌的小矮子,因為個頭實在太小,杜無先前險些沒注意到他。

杜無在曾經手過的任務中搜索,可惜沒有找到任何與他們相關的線索,倒聽得伍随歡道:“那對姐妹我雖不太熟悉,但她們身上塗的脂粉是來自帝都的姽香齋,所以她們也是帝都人士,至少是在京城停留過。如果她二人的兵器是一對短刺,那便是千花閣的姚氏姐妹了。”

“但你并未看到她們的兵器。”杜無道。

“所以我并不确定啊。”伍随歡苦惱般托住下巴,“我聽說那對短刺經過特殊加工,平時藏在袖中,不仔細看的話是察覺不出來的……自然,也不一定就是短刺,也有可能是纏在腰間的軟劍,殺人無形的毒藥——或者她們根本什麽都不用帶,因為女人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武器。”

他若有若無地看向女殺手,沒等到她的反駁,不由覺得沒趣起來。

“那個書生呢?”杜無問,“喝茶時我看見了他的手,他的兵器是銀針。”

伍随歡點頭:“不錯,但那并不是他唯一的武器。他的指尖發青,是個用毒的高手。”

“那書生離了我們兩張桌子遠,這樣你也能看到?”

“嘿嘿,”伍随歡咧嘴笑道,“只能說我偷窺的本事還不錯……”

杜無一向看慣了他這番嬉皮笑臉的模樣,白了他一眼便沒再問下去。

“剩下的是那個小個子……”伍随歡用指尖敲着桌面,想了良久還未說下去,好像這次真的是遇到了難題。

窗外夜幕漸漸降臨,天邊最後的一抹金色也被黑暗吞噬下去。杜無持劍道:“怎麽說十七人也被我們看透了十六個,剩下的一個不管也罷……”

“十七個?”伍随歡卻笑,“你怎知是十七而不是十九個?杜女俠,你似乎漏掉了兩個人。”

杜無不解,伍随歡順手就指了指門外。杜無這才恍然道:“掌櫃的和店小二?他們也是殺手?”

伍随歡不耐煩地點頭:“明顯的嘛!店裏無緣無故少了人,掌櫃的居然還能如此鎮定地開門營業,本身就有問題,而且石大勇提起死人的時候他連頭都不擡,分明就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面。相比之下那店小二就裝得像多啦,可惜他忘記了自己走路的姿勢,很容易就被人看出了底子。”

十九個……杜無看着手底的劍,默默回想着自己學過的每一個殺招。以一敵十九——她想自己雖從未遇過,但也不介意嘗試一下。

于是她問向伍随歡:“我什麽時候動手?”

“動手?如果你是指殺人的話,這個不急。”伍随歡道,“我雖不知道那少年有什麽來頭,但除了我們這次的主顧,還有其他人想要他的命,這個是肯定的。那人在帝都出了一千金珠來買少年的人頭,所以京城附近那些見錢眼開的小幫派,外加些亡命之徒便都聚到了這裏,但當他們真正來到了這裏之後,才意識到了最重要的問題。”

“那個地方并不好攻入。”

“不錯。他們當中有兩隊功夫較好的人去了,但連少年的面都沒見着,就銷聲匿跡。剩下的人躲在客棧裏,不是不敢動手,而是不願先于其他人動手。因為他們對要去的地方一無所知,巴不得有人能替他們開路——若是還能解決掉幾個看家護院的人,那自然更好。”

杜無沉默了。她知道伍随歡在向她描述着那片林子的可怕之處,可到底有多可怕,她覺得自己單是坐在這裏,是絕對想象不出來的。

所以她還是決定今晚要去林子一探究竟。

“那是自然的,而且不單你這樣想,其他的十九人也這樣想。”伍随歡又拿起方才記下的布局圖,“隔岸觀火的功夫誰都會,他們只是不願和石家兄弟結盟而已,可沒說不去。我估計最晚戌時,這間客棧裏便會空無一人。”

伍随歡的推斷一向很準。戌時剛過,兩人各自在客棧屋頂上巡過一圈,果見得無論是掌櫃的房間還是客房,整間客棧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留下。

“有時候我真是好奇,你怎會如此料事如神。”杜無問,“你好像總能猜到所有人的心思。”

這個問題其實杜無已然問過伍随歡好多遍,而那個男人的回答也一如剛才:“因為我是商人嘛,商人總是要多心一點的。”

好罷,某方面來講他的确是商人,還是個拿人命換錢財的商人。

杜無回想自己與他厮混的這八年,期間似乎從未懷疑過他的本事。他好酒,他貪財,他擅長騙人,他喜歡逛妓館,他還經常與初次見面的姑娘搭讪:他身上有着數不清的缺點,以至于常被人喚做無賴,聽說還被某良家姑娘的父親大人滿街追殺過……杜無想,像他這樣的人活到這個歲數,若是沒點聰明的本事還真說不過去。

***

明家離客棧并不是很遠,出了門向北,倘若以輕功相助,約莫一刻便可到達。小小的宅院就藏在古老而茂密的樹林中,面朝四方鎮,背面便是數座綿延相連的大山。遠處最高的一座杜無認得,那是龍首峰,是大陸上最高的山峰,翻過了那座山,便是北方的滄瀾國境內了。

那傳說中的桃源樂土,是她在戰亂中唯一的向往。可惜她很快就明白,她根本不可能翻過龍首峰,傳說中的故事只能是傳說。

“我們還真是到了一個了不得的地方啊……”伍随歡嘆着,“這鬼地方真是冷死人了!我看那個小少爺也真了不起,要是我住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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