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的雨水沖刷下來,全都彙成了一條條血河。

他的劍被折斷,擲在血裏。哥哥把它撿起來,杜無看到了上面的缺口,一道道,觸目驚心。

“英雄已死。”

她聽見自己對自己說。

***

第二日清晨,杜無在第一縷陽光的照耀下醒來。她揉了揉眼睛,恍然發現明光已然起身。

“早,杜女俠。”

明光對她一笑,那神情完全不似一個正在被人追殺的人應該有的:“你知道做瞎子有一點好處,就是不用看着老天的臉色起床。”

少年歪着腦袋,好像剛講了一個笑話,此刻正在等待聽衆的回應。杜無想若是伍随歡在,定能回上他一兩句,可惜現在在這裏的是她杜無,而自己天生就沒有講笑話和鑒賞笑話的才能。

于是女殺手很煞風景地問道:“為什麽?”

“因為我是瞎子,而且沒有感覺,是個殘廢。”

明光只說了一句,便不再說下去。杜無想了許久,才想起那話原是她昨晚說的。

她躊躇了一下想道歉,又忽然覺得沒有必要,反正今日過後,二人便不會再有交集。

“走罷,”杜無拿起劍,“我送你下山。”

她說着去拉明光,可那少年竟一動不動,口中定定道:“我不下山。”

“什麽?”杜無略微有些生氣,她急道,“昨天明明是你說讓我帶你離開,怎麽今天又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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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卻道:“我是說過要你帶我離開,但又沒說是山下。”

“不是山下,難道還是山上?”

“就是山上。”明光點點頭,空洞無神的眼裏是一百個肯定,“我想上山!我想‘看看’那座山上有什麽,山的後面又是什麽!”

“瘋子。”

山上皚皚積雪,渺無人煙,何況又有防不勝防、想要他倆命的敵人在後,杜無可不願冒這麽大的險,只為送一個眼瞎的少年去“看”風景。

“或許我就是個瘋子罷。”

明光見杜無良久不同意,似乎也生起了氣。他摸着石壁一步步走出山洞,咬着牙說道:“反正我是個殘廢,也不在乎什麽瘋子不瘋子的!你不去,我自己去便是!”

明光背後的狐裘落在雪地裏,他也不去撿,只管自己向前挪着步子。好不容易出了山洞,他又靠摸着一面的山壁轉了個彎,尖銳的石子割破了他的手指,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依然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去。

杜無撿起裘衣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把自已輕而易舉就能走過的路行得如此艱辛,心頭一軟,卻告訴自己決不能再縱容這個不知來歷的小少爺。她告誡自己是個殺手,然後将自己的劍握得緊了又緊,轉身就往山下去。

但是沒走幾步她便聽得背後一聲響,回頭看卻是那少年自己摔在了雪地裏。“明光!”她低呼一聲向少年跑去,見他跌坐在雪裏站不起來,撩開褲角,才知道是崴了腳。

“別碰我!”

明光厭惡搬揮開杜無的手,攀着身旁的杉樹,過了好一會兒才站直了身子,只是沒走兩步,人又跌了下去。

杜無真是拿他沒了法子,心一橫,索性用狐裘将他一卷,胳膊一擡,便把他整個人夾在了腋下。明光吓得“啊”的叫了一聲,揮舞着手腳嚷道:“你做什麽!放我下來!”

“好啊。”

杜無如他所願地松了手,結果明光倏地就從半空落了下來,臉朝下摔在了雪地裏。

“聽着!”

杜無“嘩”地把劍刺入雪地,位置正好插在明光的腦袋邊。女殺手蹲□子,一臉嚴肅算是給少年下了最後通牒:“要麽乖乖聽話,讓我背你上山;要麽就在這兒耗着,但等下那些殺你的人來了,可別指望我會再救你!”

明光聞言爬起身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雪,卻是堵着氣不肯答話。直到杜無惡狠狠地問了一遍“聽到了沒有”,他一怔,才木讷地點了點頭。

杜無瞪了明光一眼,又想起反正他也看不見,便也作罷,轉過身子道:“上來吧。”

明光奇道:“什麽?”

杜無沒好氣道:“背你啊,難不成你讓我扛着你?”

明光聯想到方才那一摔,立即閉了嘴不敢再多話,他慢悠悠向前伸出手,杜無立刻便抓住了他的,毫不費力地就将他背了起來。

太陽從密密的雲層後射出光來,兩人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向着山頂而去。前方山路渺渺,後方白雪皚皚,廣袤的銀色世界裏,唯有雪地裏一串腳印,證明二人曾經走過的痕跡。

杜無背着明光在雪裏走着,忽覺得後頸一熱,剛想開口,就聽得身後的人道:“杜女俠,我不是……殘廢……”

杜無沉默,明光以為她沒聽到,稍稍提高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是殘廢,我不是……”

“我知道。”杜無咬了咬唇,“之前是我說錯話,對不起。”

“我想‘看’……”明光小聲說,“我知道我看不見,但哪怕是山頂的風聲,我也想去聽聽……我不想,呆在一個地方一輩子,直到死去……他們都說,我活不長……”

杜無頓住腳步:“誰說的?”

“所有人。”明光垂下眼睫,“所有,來看過我的郎中。”

杜無的後頸又是一陣濕熱,她重新邁開步子,問:“你哭了?”

“才沒。”明光抽了抽鼻子,嘟囔着道,“我……我腳疼。”他說罷,片刻又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個愚蠢的謊,瞬時便紅了臉,不再說話。

杜無卻笑了。她看着頭頂陽光,柔聲道:

“你的傷不嚴重,一會兒便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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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哭魂劍】章十 ...

太陽似乎只有出來露了個臉的功夫,之後便又躲回了厚密的雲層中。取而代之的是濕乎乎冷冰冰的空氣,以及漫天蓋地紛紛揚揚的大雪。

雪天并不适合爬山。

杜無自然很早就很明白這個道理,但她此刻更加清楚的是:這世上越是荒唐的事情,便越是有人願意去做:比如背上的這個少年,又比如自己。

前無明路,後有追兵。杜無想她方才若還有時間,哪怕是多一瞬的時間思考,她都不混允許自己答應這個少年的請求。莫說他崴了腳,便是斷了腿——她也會頭也不回地就下山去。

哭魂劍尚握在手中,她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是什麽。殺手。她是個殺手,以殺人為生,以飲人鮮血為樂。

上至官府皇室,下至流民乞兒,她曾殺過無數的人:會武的,不會武的;拿劍的,拿刀的……她不是天下武功最好的劍客,卻是江湖中最恐怖的暗殺者:因為她夠狠,夠絕。傳說被她殺死的人,連靈魂都要被困在那柄詭異的劍中,因為不能化成惡鬼返回人間,所以只能在劍中嗚咽哭泣。

可那又是誰的聲音,說:“杜女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呢?杜無頓住步子,靜靜想:這世上沒有誰是不一樣的——只要拿起了刀刃,這世上,就不會再有不一樣的人。

只有傷害別人,自己才能在這世間生存下去。他們都是罪惡的。從十五年前到現在,每一場戰争如此,每一次暗殺也是如此。

中洲人死,西圖人活;西圖人死,中洲人活;四王死去,最後的王活下來……無數的對手死去,殺手杜無活。

英雄為何?正義又為何?只有踩在死人的脊骨上,人才能生存,所以弱者在正義與英雄的幻想中死去,而強者染着鮮血活下來。

她只想活着,作為強者活着,并且看着弱者,特別是那些還抱着幻想的弱者——如何在他們的夢中幸福而痛苦地死去。

“活下去。”杜無思量良久,忽然喃喃,“活下去……然後,死去。”

女殺手的聲音和着風聲,明光沒有聽清,眼盲的少年只是伸手接住一片雪,輕聲道:“雪,好像下大了……”

“是的,不能再往前了。”杜無屈身将明光放下,“我們在此休息一下,若是一會兒雪停了,便繼續往山上走。”

“若是雪不停呢?”明光在一塊大石頭上坐正了,卻道,“若是雪一直下一直下,我們還能不能到山頂?”

風雪與追殺者,似乎無論哪一樣都會輕而易舉地将少年年輕的生命終結,而少年卻睜着無神的雙眼面向遠方,擔心的只是他明天能不能達到這座山的頂端。

杜無就近尋了些柴火,邊點火邊道:“若是雪不停,你自然是到不了的。”火苗倏地竄起,女殺手的面上映出火光:“殺你的人會追來,你會被他們殺死……然後你的頭會被他們中的某一個人帶回帝都,為他換來一千金珠的賞金……”

“那你呢?”明光不驚反笑,“若我死了,你怎麽辦?你說過會保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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