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真實與虛假
※
『To親愛的師傅:
您的愛徒,葵舞今天也因為要加入到女孩子們的活動中去,将會很晚回來。不能為您做晚飯實在可惜,請您自行解決後便去打工吧!』
按下發送鍵,葵舞吐了吐舌頭。她想風早看到這封簡訊一定會掉落滿地雞皮疙瘩吧,不過也只有這樣,風早會顧著回覆她『開什麼惡心死人不償命的玩笑』而忘記細問她究竟參加什麼『女孩子們的活動』吧。這計鐘昧艘粋星期,可是屢試不爽呢。葵舞為此小小得意了一陣子。
最近日日抛下風早獨自到十字路口蹲點的葵舞,只是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總不能又突然沖過去盤問別人一堆問題吧,很可能會被人以為是變态呢。躲在不遠處觀察勝平的葵舞心生一計。
其實至于怎麼弄清楚的手段嘛,不傷害到人就可以了吧?
窺準勝平從夾克內袋抽出錢包準備買煙的當口,葵舞用手劃了個圓弧,小聲念咒:
『風華招來!飛!』
勝平的錢包就被怪風吹掉到離他六七米遠的地上了。
在當事人還沒醒悟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時,葵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出來,撿起錢包,裝作沒有看到是誰掉了錢包,要翻看錢包內裏才能知道物主的樣子,光明正大地打開了錢包。
如同許多陷入熱戀的男子都會做的事情那樣,不出她所料,勝平的錢包裏也放了一張他與女子的合照。
笑得張揚卻不惹人厭的開朗笑容,全白的機車服短裙襯托出女子的高挑和纖瘦,健康的膚色和健美的身段,及腰的長發披散著,卻一點也不顯得淩亂與不和諧。與全黑機車服的勝平倚在機車旁,就像在告訴別人天生一對的定義。
重要的是,裏面的人,果然不是美月。
『不好意思,那個錢包……』勝平跑過來,歉意地說,話還沒說完,他就認出了葵舞:
『啊,你是上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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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裏希望勝平把自己忘記得一幹二淨的葵舞發現設想對話一不适用,立馬搬出設想對話二:
『好巧呢,錢包是大哥哥你的?』
『是啊,謝謝你替我撿回錢包。』勝平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葵舞臉不紅心不跳地把錢包還給勝平,露出最人畜無害的天真笑容:『不客氣。』
勝平轉身想走,葵舞急忙叫住他:『勝平哥哥?』
『你知道我的名字?』勝平停下腳步,驚訝地問。
『請原諒剛剛我未經你同意看了錢包裏面,因為我想知道失主……』
葵舞暗暗驚訝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厚臉皮,修煉了足以拿奧斯卡金獎的精湛演技的同時,不忘了把責任推卸到風早身上,反正他是自己的師傅,哼,一定都是他教的準沒錯。
勝平擺擺手:
『啊啊,沒關系,我不介意,謹慎是應該的。』
『勝平哥哥,我可以多嘴地問一個問題嗎?』
勝平調皮地對葵舞眨眨眼:
『你問吧,反正你上次也問了不少嘛。』
眼見魚兒上鉤的漁夫進一步拉緊釣線:
『照片裏的姐姐長得好漂亮啊,她是……?』
沒想到葵舞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的勝平,僵硬的嘴角掛著反應不及:
『千裏,我曾經的女朋友。』
『曾經的?』葵舞忍不住猜想所有的可能性。
『……算是吧。』一向反應迅速的勝平停頓了一下,随即苦笑著回答,像是咀嚼苦澀的煙草。
『一個月前的,她被發現在這裡。』指向十字路口的中央,神情轉而悲痛。
『我的女朋友千裏,不是玉枝市本地人。每年我們能見面的時間并不多。那天七夕,我和她約好到廣場看煙火。去車站接她的中途,我的機車熄火了,我修了很久都沒修好。她在車站等了我好久都沒等到我,大概是因為長途的跋涉和等待的疲累,她在電話裏和我大吵了一架。我賭氣答應讓她一個人從車站步行到廣場看煙火;而我要到我機車修好為止才去接她。可是當我修好機車趕到廣場時,卻怎麼也找不著她。于是我慌了,打電話給她,電話卻一直不通,起初我以為她是發小姐脾氣;可是直到第二天,她的電話還是不通,不知道其他聯絡方法的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說到這裡,像是怕回憶起可怕的回想般,勝平閉上了眼。
『第三天,我看到報紙刊登說在十字路口發生了命案,我就匆匆地趕來了,那個十字路口,是車站到廣場的必經之路。根據法醫的判斷,死者是20~25歲的年輕女性。千裏她……』
『你如何确定一定就是她呢?說不定,不是千裏小姐也不一定啊。』葵舞安慰勝平,因為事實上她的确知道那不是他的女朋友千裏,而是與他素不相識的美月。可是這些連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她還是不要随便說出口的好。
葵舞近距離觀察勝平才發現,他總戴著太陽眼鏡的原因不是因為風大或者紫外線強烈的關系,而是碩大的太陽眼鏡能遮擋住他的脆弱和紅腫的眼睛,維持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假象。勝平失去千裏的傷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還有很多想安慰他的話被葵舞硬生生咽回肚子,不能明白這樣的傷痛的葵舞,感覺自己沒有立場來安慰他。
『我不知道。』勝平痛苦地搖頭:
『現場只有被分解的幾塊下肢,除此以外什麼都找不到。』
葵舞在聽到這句話後,震驚得倒退了幾步。她終于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了。
這就是葵舞想要知道的事實。
美月從鄉下考取到城市的大學,出現在她世界裏的一切都是嶄新而有趣的。每天都在體驗著新鮮刺激的事物,讓美月感到眼花繚亂。在同學的慫恿下,單純的美月學會了泡吧,拼酒,甚至還嘗試搖頭丸。迷戀上大城市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夜生活的美月一發不可收拾。終于,有天和一群狐朋狗友聯誼去唱卡拉OK,喝得爛醉如泥的美月被聯誼裏認識的幾個男生帶離卡拉OK,迷糊中感覺到男生對自己毛手毛腳,美月反抗一腳踢在某人的要害處。誰知道那個男生竟然是混幫派的,當場就叫了兄弟來,輪暴了她。過程中存有意識的美月一直威脅說要去報警。由于害怕美月真的這樣做,十幾個男人聯手把美月絞死并分屍。他們在休斆澇碌氖w時,因為做傩奶摷由顯潞陲L高,有幾部分從他們高速行駛的機車上掉了下來。新聞事件報道出來,恰好被與千裏失去聯絡的勝平誤以為是千裏遇害了。
為什麼知道真相後,自己反而感覺沉重了呢?
千裏為什麼要離開勝平呢?如果她平安無事,為什麼一直不與勝平聯系?僅僅是因為一場賭氣,就需要斷掉維持得相當不易的長距離戀愛嗎?
一個個疑問充斥在腦海裏,葵舞感到可笑,自己在處理魂靈的問題時一向行動力滿滿,遇到生者與生者之間的糾紛,卻變得如此軟弱無力呢?
不管怎麼樣,也要先去會一會千裏!
心想著至少要弄清楚為什麼千裏要讓勝平這樣誤會這樣傷心的葵舞,對美月說:
『我們出發去找千裏吧!你應該能感應到千裏在哪裏對不對?』
美月點頭:
『可是我離開不了這裡啊……』
『安心吧,』葵舞拍了拍胸口,『我可是見習魂師育。』
※
六月的正午果然是非常炎熱啊。葵舞把手搭在額上,用來遮擋毒辣的陽光,不然眼睛害怕烈日瞇起來可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由捷咿D乘公交,再到車站乘搭長途客撸诮K點站下車,歷經好幾個小時才到達這裡。眼及之處除了一條不知蜿蜒到何處的公路就只有一片片田地和溫室了,根本看不到一棟建築物的影子。
顯然,美月帶領葵舞到的這地方,是偏遠得不能再偏遠的農野。
穿白色機車服的漂亮大姐姐,會喜歡居住在這種連機車鋪都可能沒有的鄉下嗎?葵舞怎麼也沒辦法将兩者聯系到一起。
美月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公路旁遙遠的某處,有個白點在一片綠色裏若隐若現。
『是那個人嗎?』
美月點了點頭。葵舞看了看快有她肩膀高的整片植株,硬著頭皮邁了進去,一路用手撥開葉子艱難前進,看著旁邊的美月毫無障礙地穿行,心裏不禁冒出了『其實做魂靈也挺好』的不實際想法。
『千裏小姐!』葵舞嘗試著叫了聲,女子應聲回過頭來。
她就是千裏?葵舞不敢置信自己的眼睛。
錢包裏的,明明是穿超短機車裙的辣妹哎,但是為什麼美月引導她見到的,卻是留著齊耳短發,戴著藤編寬沿帽的女性呢?怎麼看都像是樸實的農家少女吧。辣妹跟農家女,兩者之間可是南極與北極的天淵之別哪。
『你确定,真的是她?』
美月拼命地點頭。
『請問,你認識我?』女子微笑著問。
葵舞的腦海裏響起了叮一聲。眼前女子熟悉的笑容毫無疑問地與勝平錢包裏的女子重合了。即使衣著、發型,甚至容貌可以改變,這個世界也還是不會有兩個能笑得一模一樣的人。每個人的人生閱歷的不同,導致他們對笑的定義不同。對笑的定義不相同的人,是無法擁有相同的笑的。
葵舞肯定地問:
『你認識勝平哥哥吧?』
千裏的瞳孔瞬間閃過一絲慌亂:『我不認識。』
葵舞單刀直入:
『前陣子,玉枝市的一個十字路口發生了命案,女死者身份不詳,你應該是知道的吧?那個十字路口是從車站到能看見焰火的廣場的必經之路。與你失去聯絡的勝平哥哥以為你遇害了,自責不已,每個星期都帶不同的花祭奠你,甚至傷心到以淚洗面。他究竟做錯了什麼,能讓你如此狠心地與他斷絕聯絡,任他胡思亂想到這個地步?』
千裏的神情慌亂極了,一點也不像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是她卻說:
『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語罷,她像失去了剛才的溫和禮貌,轉身就欲走。
『等等!』
心急的葵舞想握住她的手,卻在握住她手的剎那,整個人頓時怔住了。
一幕幕畫面如走馬燈般在葵舞腦海閃過,緊抱著某人腰的那種炙熱心跳,握著誰的手心中滿滿的溫暖,女子穿著浴衣奔跑在夜晚的街道,臉頰洋溢著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潮紅。畫面裏的人是誰?不是自己,而是……
葵舞用力甩開千裏的手,雙手抓在胸前,痛苦地喘息。
最近一直跟随風早練習氣羅的同調,以至于剛才不經意與千裏的魂靈波長同步了。
雖然這樣窺見別人的記憶,對千裏來說非常抱歉,但也多虧了同步,才讓她明白了千裏這樣的态度的原因,是因為……
被葵舞抓住又甩開的千裏惱怒了:
『奇怪的人。』
『對不起,是我唐突了。』葵舞出奇地沒有剛才的不依不饒,反而論吹氐狼福顫N也不做地看著千裏離開。
『為什麼不留下她呢?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美月問。
『套用「三味線法師」的一句話:「有時候真相比誤會更感傷」。』葵舞答。
『三味線法師?真相?』
『我們回去吧!』葵舞只是笑笑,看了看千裏跑遠的方向,也轉身離開。
『吶,風早~』晚飯後,努力裝作勤奮好學的葵舞蹭到風早身邊,昂起頭睜著無限渴望的星星眼看著他:
『有沒有什麼魂術能找到為非作歹的人呢?』
『你問這個做什麼?』
『人家只是單純的好奇嘛。』葵舞撒嬌道,搖晃風早的手臂。
可風早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回答:『沒有。』
『啊~~~?』不敢置信的葵舞尖聲大叫:
『不可能會沒有吧,每晚播出的偵探劇《靈魂法師三味線》裏明明有好多儆惡懲奸的厲害法術的說!』
『電視歸電視,現實歸現實。』風早沒有接下去,而是反問了這麼一句:
『即使讓你找到了,那你能怎麼樣?』
『誒?』顯然對這個問題沒有考慮過的葵舞想了一下,自信滿滿地說:
『當然是給予他們應得的懲罰呀。』
『先不談論法術的問題,』風早側過身來,正經地說,『從道德層面上,誰來做?誰有這樣的權利這麼做?如何才是應得的懲罰?尺度如何判定?』
『那……那我把他們交給警察!』葵舞小臉漲紅,捏實了粉拳。
『那麼,從法律層面上,證人,證據,證言呢?』風早受不了地以手摸上葵舞的腦門,好像認為她是發燒才會說出超出常人理解範圍的話來:
『你總不能說因為我會通靈,魂靈告訴我犯人是誰,所以他們就是犯人吧。』
葵舞語塞。
風早從身後堆積如山的書本抽出一本比磚頭厚上不少的書,布紋的深藍色封面上标著『魂師守則』四字。他看也不看目錄直接翻起書來,刷刷幾下便停止動作,攤開到葵舞面前,手指放在當中一段文字上:
『魂師守則第七百五十二條: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魂師都不能對生者的魂靈施予負面的咒術,若有違者,将取消魂師在公會的等級資格,終生不得恢複。』
『而且,你別忘記了魂師守則是用來幹嘛的?』雖然是疑問句,卻帶著淡淡的不容置喙。
這句話才是一針刺中了葵舞的死穴,羞愧如血泊泊流出來。因為厚厚的魂師守則能砸死人不償命,葵舞看了好多遍,始終不能完全背下來,跟風早差了十萬八千裏。
『真的沒有這樣的魂術麼?』心裏仍抱有小小希望的葵舞細如蚊吶。
風早把守則放回去的手停頓了一下:
『沒有。』
自讨沒趣的葵舞這天也準備到十字路口去蹲點,不過這次對于能不能遇見勝平的心态來說,多少有點複雜。她感覺現在自己就好像是一盤棋的旁觀者,早早清楚了對弈的局勢,內心為雙方廝殺的錯著焦急不已,但是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原來要做到『觀棋不語真君子』是很難的啊,葵舞為此長嘆一口氣。
這次要編個什麼理由來欺騙風早,隐瞞自己到這裡來的事實呢?『女孩子們的活動』用得太多也不好,不然之後反差太大可是會讓風早起疑的;『去圖書館』這個借口更是不行,圖書館站就是二人公交車的共同中轉站,萬一風早說要和她一起去就完蛋了。其實她大可以跟風早說實話的,畢竟葵舞也是想讓美月早點安息,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若要說為什麼要這樣絞盡腦汁瞞著風早,偷偷摸摸進行,只是葵舞覺得自己不應該太過于依賴風早的潛意識作怪罷了。
美月遠遠看見葵舞就上蹦下跳揮著手打招呼,似乎很迫切見到她的樣子。美月不愧為前辣妹,不管做什麼都特別引人注目,雖然大家已經看不見她了。
葵舞加快了腳步,低頭按下幾行字,是從同學的《絕對不會被男友發現出軌的借口手冊》看來的,即使風早不是她的男友,只要借口适用就好:
『To風早:
由于烹飪課上試作了蛋糕,想與學校的同學一起享用,放學後大家要在烹飪教室開茶會,晚飯不必等我了。(^o^)/』
『嘿嘿~發送!』完美!理由冠冕堂皇得很~對自己的撒謊技巧充滿自信的葵舞咧嘴一笑。
噔噔噔噔噔的手機簡訊提示音從葵舞的前方響起,是《靈魂法師三味線》每次宣布真相時的固定音樂。想不到除了自己和風早(被葵舞強迫使用作鈴聲),還有其他人喜歡《靈魂法師三味線》嘛!葵舞欣喜擡頭想看看來人是誰,下一刻笑容立馬被凍結到了南極的萬年冰川裏,如果現在有誰看到她,應該都會覺得這是一張苦得不行的苦瓜臉吧。
葵舞的腦海裏只想到一個真理:什麼事情你最不想它發生,它就偏偏發生給你看。這就是墨菲定律。
她生硬扯動嘴角:
『海,好巧哦。』
『蛋糕?茶會?』風早揚揚手機,屏幕上顯示某人被揭穿的謊言的鐵證。
嗚唉,哪裏有洞可以讓她躲進去嘛?
※
聽完葵舞交待完事情來龍去脈的風早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可以說他對葵舞的任意妄為已經到達了見怪不怪的地步了。
『如果每一個魂靈你都要這樣大費周章地幫助他們,我想你一日24小時都不夠用吧?』
沒等葵舞回嘴,聯想到之前的舟車勞頓的美月已經先笑出聲來:
『可能真的是這樣呢。』
『連美月你也……』
『人各自擁有自己的意志,你雖然是好心想要重新撮合他們,但卻忽視了他們和你一樣,是有著自我意志的人類。』
『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不是太殘忍了麼?』葵舞忍不住問。
風早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誰,或者什麼事物,就好像鞋子一樣,不管外表多麼漂亮,只有親自穿上腳,才知道适合不适合自己。』
『你們在說什麼鞋子?』一個聲音插入到他們的談話來。
『我們不是在說鞋子……』葵舞轉過身來,想對來人說清楚,卻驚喜地發現原來說話的人是勝平:
『勝平哥哥,你今天也來了?』
『嗯。』勝平從機車上下來,順手把固定得穩穩當當的花束也取下來:
『今天路過花店,看見這些鳶尾花,開得很漂亮,我想她一定會很喜歡的,所以我便過來了。』
葵舞問:『千裏姐姐她很喜歡花嗎?』
勝平把花擺到交通燈柱下,替換掉前幾日送來的鈴蘭,閉上雙眼,兩手合十拍了拍掌,像是祈讀聳顫N:
『嗯,雖然口裏不曾明說,但是每次她看見花,眼睛都會亮起來喔。』
葵舞回想那天看到的,千裏農作的那片田野,好像也是花田吧?不禁贊同地點點頭。風早盯著葵舞,有點好奇她究竟在同意什麼。
勝平蹲在燈柱前,凝視著那束鳶尾,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葵舞剛想自己有許多想問的話,可這時還是不要打攪他比較好,風早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打破了安靜的氣氛:
『葵舞,她來了很久了。』
葵舞不知所雲:
『誰來了很久了?』
風早被她打敗了:
『前幾天,你跟誰的氣羅同調過?』
『你還有……啊!』葵舞恍然大悟。
『風華招來!』風早大喝,一條條閃動螢光的細絲從風早抓住葵舞的手處生長出來,好像迅速蔓延的藤蔓植物擴展到周圍,延伸到目光不能及的遠處。風早抽出另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條細絲:
『就是她。』
葵舞循著這條細絲望去下一個路口,有個鬼祟的人影看到她朝他看去,連忙把頭縮回到墻壁背後。
『千裏?!』葵舞驚訝出聲。
勝平第一個反應過來:
『千裏?千裏在哪裏?』
他看到葵舞怔住了的眼神朝向的方向,大力搖晃著葵舞:
『你剛才看到千裏了?!』
葵舞被他晃得頭暈眼花:『我……』
風早上前握住勝平的手,讓他放開葵舞。風早指著下一個路口:
『她在那邊,逃跑了。』
『謝謝!』沒有怎麼注意風早是如何得知的勝平撒腿往千裏離開的地方追去。
『千裏!』勝平看見倉卒跑開的千裏的背影,第一時間呼喚她。
『你認錯人了!』千裏頭也不回地大聲答。
勝平以更大的聲量吼:
『我怎麼可能認錯我喜歡的女孩子!』
『從一開始,你喜歡上的我,就是虛假的我。真正的我,喜歡穿的是純白的棉布裙子而不是白色的機車服,喜歡做的是在花圃裏伺弄花花草草而不是做你未來的機車鋪老板娘,我喜歡的這些,都跟你的興趣愛好生活差了十萬八千裏。我跟你在興趣、愛好、生活圈子上一點都不适合!我們……我們還是分開比較好。』千裏違心地撒著謊。其實自己的衣著,自己的愛好一點也不重要,只要是跟勝平在一起,她什麼也可以不介意,只是,過去美好的回憶都沒有辦法再重現了,因為……
勝平拼命搖頭,難以接受這個理由: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總之,我們玩完了!』
千裏氣急敗壞地跑,沒有一次回過頭來,心裏不停祈求勝平千萬不要再追上來,她鐵定會被追上的。這樣,他就會看到她止不住的眼淚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戴著故作強硬的假面具了。
怎麼能把真正的原因說出口呢?那個祭典的夜晚,她穿著短裙,特意打扮過,興高采烈地赴他們久違的約會。自己因為小事就發脾氣,固執不讓他來接。就在到達今日的這個十字路口還有五百米處,被一群流氓拖進了死胡同裏。
她多恨自己啊,為什麼那天穿著那麼暴露,為什麼那天要耍多此一舉的小性子,為什麼那天不讓他來接她。她好恨,她好恨自己啊。如今這樣齷齪的自己,又怎麼還能和他在一起呢?
『吶,千裏,你穿短裙很好看嘛,跨坐在我的機車上,我就是擁有了所有夢寐以求的東西的男人啦!』
『色狼!』
彼時的歡聲笑語都是此刻的錐心噬骨。
『千裏!』
驀然從回憶裏驚醒的千裏,怎麼也動彈不得。
逃啊,快點逃開啊,千裏身軀顫抖著,挪不開步子。
勝平不顧一切沖上來,用雙手梏到了她。
『我終于抓住你了。』聲音顫抖著,帶有不敢置信的狂喜與懷疑,好像被自己抓住的千裏,稍微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我……』千裏試圖再找到辯解的話。
只可惜勝平不給她機會:
『你聽我說,你消失不見的這些日子,我以為你遇害了。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真的很恨你,恨你恨到了骨髓裏去。我恨你為什麼先走了,不等等我,沒有了你的世界,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甚至想過,把機車鋪打工的工作整頓好,跟孤兒院的大家道過別,就和你的骨灰一起找個寧靜的地方安眠。你有沒有想過這段時間我有多麼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對不起,可是我……』千裏泣不成聲。
『別說對不起,我不需要。』勝平搖頭:
『如果你想穿純白的棉布裙子,我就陪你穿白色的農作汗衫;如果你想伺弄花花草草,我就幫你施肥松土。只要是你喜歡的,我也會一樣喜歡。相信我,沒有什麼比你更值得我這樣做。機車鋪什麼的,與你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痛苦又恐懼地埋首于千裏的肩膀:
『只要我現在抱著的你還存有溫度,不管你做了什麼,或者出于什麼理由逃避我,只要你不願意說,我就堅決不問。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不管你怎麼想,我都只要你,我絕對不要離開你!』
千裏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雙手手掌覆上了勝平抱得青筋畢現的手臂,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到二人的手上。
『這次,不要再逃避了哦。』半個身子露出地面,仰望著二人的美月,輕聲祝福道。她松開了抓住千裏雙腳的手,恬靜地笑了。
跑随而來的葵舞眼睜睜看著美月飄浮到半空,身影淡薄起來。她對著葵舞和風早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便消失在了空氣中。
這樣就是愛嗎?只是付出,不求回報,甚至不需要當事人知曉。美月,這就是你的愛麼?葵舞不明白,為什麼美月、勝平、千裏,大家都愛得這樣的傻,寧願自己遍體鱗傷也不讓對方受到一絲傷害。人類為什麼要愛呢?明知道如此痛苦,卻還要這樣堅定地愛著。
『看來不需要我們做安魂儀式了。』
風早輕輕把手放在葵舞頭頂,看似粗魯實質輕柔地揉亂了葵舞的長發,遮掩住了葵舞哭泣的臉。
勝平擁緊了千裏,夕陽落到十字路口盡頭的地平線,拉上嫣紅的霞彩,像是愛情濃烈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