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獨,發晉,江

十五年前的一夜, 席家門庭若市。掌權人突遭事故,留下巨額的財富給孤兒寡母。蜂擁而來的賓客問候,竟比平日有喜事時還熱鬧。

慕天巧兩天兩夜沒有合眼, 滴水未進,體力不支的她被扶到卧室休息。

女傭去倒水, 屋內丈夫的摯友殷總面色哀痛, 絮絮叨叨:“放寬心, 我把裏裏外外安排妥當了。”

慕天巧從出生到出嫁如公主被寵着無憂無慮,沒想到有一天驟然失去摯愛的丈夫:“麻煩殷總了。”

年輕婦人一身白衣, 柔弱美麗, 純潔動人。

“何必跟我客氣?”殷總的內心蠢蠢欲動,情不自禁搭上女人柔滑的手背, “我們是一家人。”

慕天巧吃驚抽手:“你做什麽?”

殷總笑容如常, 臉皮厚地說:“弟妹, 我這是關心你。你家孩子還小, 家裏有個男人還是方便些。”

“出去!”慕天巧性格溫柔, 與人為善, 頭一次和人冷了臉。她是溫室裏嬌養的花, 骨子裏的驕傲讓人不敢輕視。

殷總挂不住面子:“你不識好歹了。憑你一個女人和未成年的孩子,怎麽守得住這份巨大的家業?”

信任崩塌, 僞善的面孔令人作嘔。慕天巧臉色蒼白,如繃到極致的細弦, 情緒激動指着門外,“滾出去——”

大門推開, 黑西裝的少年身形挺直如竹, 眼瞳漆黑冷峻, 薄唇繃直, 疏離的沒有一絲人氣。

寒風刮了進來,殷總吓了一跳,差點以為哪裏來的俊秀惡鬼。精明男人眼睛裏閃爍心機幹笑道:“思琛回來啦,叔叔陪你媽說說話。”

慕天巧幹涸的眼睛再次濕潤,難以啓齒:“兒子。”

少年的席思琛面無表情,伸出了骨節分明的手指。

“哈哈今後有事,随時跟叔開口。”沉默寡言的少年主動握手,應該沒看到剛才的一幕。殷總笑容春風得意,握上對方手的一刻,只聽見吧嗒一聲,他疼得叫不出聲。男人臉色青紫,滿頭大汗地跪倒地上,呼吸不過來地沙啞求饒,“松…松手。”

席思琛的力量是父親親自訓練的。父親說過,拳頭并不能解決問題,唯有關鍵時刻保護自己和家人。

少年神色冷漠,完全看不出是他将眼前的男人弄得痛苦不已。他稚嫩雅致的聲音,猶如來自冰冷的地獄深淵:“離我的家人遠一點。”

殷總不知是恐懼,還是疼得渾身發顫。他眼淚飙出來了,滿口保證:“好好好…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女傭捧着茶回來,殷總捧着自己的手奪門而出,仿佛被惡魔追的恐懼萬分。

屋內,少年席思琛在洗手池前,眼眸沉沉,一雙修長漂亮的手洗的通紅,如同沾染了最肮髒的蝼蟻。少年的潔癖是從這時開始加重的。

待席思琛出來,慕天巧忐忑地問:“殷總怎麽辦?”

如今的處境,不适合與人結仇。

少年席思琛平靜的眼眸閃爍一絲殘忍,不僅僅是在說那個小人:“觊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要有被剁手的覺悟。”

席思琛眼中沒有情緒:“母親身體不适,住院吧。不相幹的人不會再打擾您。”

慕天巧放心不下,獨對親人流露的脆弱:“我們家怎麽辦?”丈夫不在了,她一人也得守護這個家。

席思琛清冷漠然:“席家離得了您,念姚離不了母親。”

想到年幼的女兒,慕天巧的心軟了,點頭:“好。”

天塌了,昔日和善的人們,露出貪婪的面目,讓慕天巧無所适從。堅強出色的兒子用瘦削的肩膀,重新撐起一片天。

席思琛把陷阱安排好抽身離開,冷眼看瘋狂的人争得頭破血流。

他坐在轎車後,司機随機地選路前行,遠離那些利欲熏心的醜惡嘴臉。

路邊停留一輛客車,走下面龐精致的少女。她黑色長發美如綢緞,潔白長裙纖塵不染。少女像童話裏走出的矜貴小公主,與四周格格不入。

司機的雇主席先生不在了,不茍言笑的少爺讓人心疼。他不經意地感嘆,轉移席思琛的注意力:“小女孩是迷路了嗎?一個人太危險了。”

少年席思琛往車窗邊看了一眼,膚色白皙的女孩額頭綴着細汗,清澈眼眸明眸善睐,如同無害的小白兔。這麽弱小的孩子一碰就碎,要是面對他家裏虎視眈眈的那群人,會被一口吞了吧?

單純的少女迷路般在原地打轉,她孤身一人,無辜的小鹿眼閃爍懵懂、害怕。

溪邊幾位半大的男孩捉到了一只落單的小黑貓,綁着細細的繩子到處奔跑。小貓咪拖在地上,被折騰的奄奄一息。

少女涉世未深,對幼小的生靈于心不忍。她瞧見了,忍不住過去說了幾句話。

男孩們看到漂亮文靜的小仙女一陣不自在,可讓他們放了“玩具”又不甘心。

“想要來拿呀。”他們圍着少女,故意把髒兮兮的貓咪往她頭上丢。沒有防備的女孩吓到了,他們一陣哄笑。

司機先生放慢了車速:“诶,那群臭小子。”

少年席思琛嗓音淡淡:“弄走他們。”

“叭叭!”沉悶的車喇叭聲,黑色的豪車停在一群小孩的屁股後頭,無聲地守候驚慌的少女。

男孩們不想惹事,一溜煙地跑了。

少女為黑貓解開繩子,獲得自由的它跑得比男孩們還快。女孩回頭注意到有一輛陌生的黑車,奇怪地跟随自己。她歪着頭,眨了眨幹淨的眼眸,看不清開車人的模樣。

席思琛有種被小白兔注視的錯覺,不禁避開她的目光。

突如其來的一場雨打斷了少女的好奇,她慌忙往路邊走,卻一不小心栽進了水溝:“啊——”

甜美的公主紗裙沾了水污,如小兔子被弄濕潔白的毛發。她一點點紅了澄澈明亮的眼睛,委屈地啜泣,在風雨中瑟瑟發抖。少女可憐又可愛,惹人憐惜,把全世界捧到她眼前都不為過。

年輕的司機先生想起了自家的女兒,硬着頭皮要開口。

“停車。”席思琛的聲音清清冷冷。

黑衣少年撐開了一把傘,走向屋檐下的女孩……

時隔多年後,席思琛早已忘記少女漂亮精致的面龐。他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沒有情感生活可言。

郁陽煦纏着他問心儀對象的風格:“喜歡哪種?溫婉可人,妖嬈豔麗,霸氣禦姐……”

選擇題喋喋不休,沒有停下的趨勢,席思琛把文件拍到郁陽煦的帥臉上,極為敷衍的兩個字:“善良,單純。”

比起帶着目的靠近的男女,席思琛勉強不反感是那雙幹淨無垢的眼睛。

面試總裁秘書的最後一關,簡夏绮卓越的能力出類拔萃,清麗的外貌吸引視線。最不容忽視的是她眼眸裏的光,熠熠生輝。如那一輪明月,光芒只落在席思琛一人身上。

按規矩,面談第一個踢出去的是別有所圖的女孩。在簡夏绮身上,席思琛看到了無限的潛力,浪費十分可惜。偏偏,席思琛流露一點勸退的意思,女孩眼裏搖曳迷人的星火就要失落熄滅。

鬼使神差,他留下簡夏绮。

席思琛沒有太大感覺,反正簡夏绮動搖不了他。她遲早會知難而退,跟其他的女人一樣。

三年的時間,簡夏绮的眼中只有席思琛。為了得到他的好感,選擇做一個溫柔可人的秘書。是有多喜歡,才會将自己低到了塵埃。

只是席思琛從未相信過,一紙冷漠的契約雇她做假未婚妻,讓母親安心。

直到今天,他回頭想要抓住那束獨特的光亮,簡夏绮的眼裏、未來的人生卻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郁陽煦似乎嫌刺激不夠,慢悠悠地說:“我查了下,簡夏绮從小天才少女,三次跳級,十七歲大學畢業。三年前,她已經被A國最高學府法學容律碩士錄取。結果,她沒去,反而來到你的旗下。可惜席總把簡夏绮開了,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當初的選擇。”

他微妙的嫉妒:“從前我還認為,她是沖着席氏財産來的。現在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你。”

她為什麽放棄更好的深造,來到他身邊?席思琛不可思議,簡夏绮已經不在了,他甚至沒法開口問。

郁陽煦察覺氣氛不妙,抛出自己好不容易打聽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因為你。消息挺隐秘的,三年前她父親簡南塘當時瀕臨破産,和前妻協議離婚。他的新老婆莫以丹不是省油的燈。聽聞,簡南塘最寵簡夏绮這個女兒,要什麽給什麽。自從莫以丹一進門,簡南塘就鬧着要和簡夏绮解除父女關系,把寶貝女兒趕出家門。莫以丹對外說是簡夏绮頂撞父親,拿了六個億離家出走。說來,簡夏绮入職後。公司慈善捐助會有一筆六億的匿名捐款,造成了小小的轟動。好巧啊……”

“不會是我想多了吧。”郁陽煦說的嘴巴幹,喝了一口水,義憤填膺:“對了,最近簡夏绮父女見面,莫以丹開始坐不住。她跟那些富家太太打牌聊天,明裏暗裏說在外鬼混的不省心繼女回來吸血了。有什麽深仇大恨,值得莫以丹挑撥父女關系,這麽針對簡夏绮?簡夏绮母親在意大利組建新家庭,沒回來看她過。這麽說,簡夏绮跟孤兒好像沒差了。”

席思琛眉眼深沉,凜若冰霜。他合起筆記本,不容置疑:“你去現場,我要回國。”

“啊,”郁陽煦震驚,“你不會要丢下我,去見簡夏绮吧?不,工作需要你——”

席思琛:“交給你了。”

“為什麽啊?”郁陽煦試探的差不多,話說的很狠:“我承認簡夏绮最近變得有一點點驚豔,更吸引人了。可你心疼她,她稀罕嗎?現在啊,簡夏绮和那位帥氣醫生打的火熱。你再打擾,就不禮貌了。”

席思琛身居高位,清冷禁欲,是所有人心目中的高嶺之花。

郁陽煦想象不出,谪仙一樣生人勿近的席思琛被拉下神壇,為簡夏绮着迷癡狂的樣子。

席思琛眉眼矜貴,金絲眼鏡斯文俊雅,淡聲道:“我知道。”

郁陽煦訝然,沒有人比席思琛更清楚,只是控制不住。他想象過席思琛動凡心的樣子,原來是清醒而瘋狂的偏執。

這一刻,他不知是該同情席思琛,還是簡夏绮了?

……

玄萬科技。

簡夏绮進公司的一路上,又迎接到了衆人奇怪的眼神。

“簡總經理早!”

“早上好總經理……”

似乎想關心,又不太敢,把大家憋的不行。

方正青的辦公室大門前,繼母莫以丹坐在一群人中間談笑風生。簡夏绮腦海浮現了許多陌生的畫面,心底一沉,知道了答案。

莫以丹年紀與簡夏绮差不多,容貌柔美,笑容格外有感染力,淡淡的母性光輝:“夏绮,我們正說到你呢。”

三歲的短發小男孩簡易稚氣安靜,坐在大大的沙發上顯得小小只。

簡夏绮似笑非笑:“哦,說我壞話到哪一步了?”

“不,夏绮,你對我誤解太深了。我只是關心你工作的環境,希望你們父女和解。那天南塘氣的不輕,住院了好幾天。”莫以丹一臉無奈,她總是這樣,對簡夏绮身邊的每一個人說繼女如何惡劣、不孝,我行我素。無所不用其極搞臭簡夏绮的名聲,讓父親厭惡她。

哪怕被簡夏绮親眼撞見,莫以丹也能神色自然,好像用心良苦的繼母。實際上,她守着簡家的大門,不讓簡夏绮近一步。直到她和簡南塘斷絕父母關系才停止。才不過三年,莫以丹又陰魂不散了。

簡夏绮想起的記憶都很糟糕,對莫以丹沒有好臉色,嘲諷道:“你要真關心我爸,應該在醫院照顧他,不是來打擾我的同事。”

莫以丹臉色一僵,三年不見,簡夏绮變得更加牙尖嘴利,不好拿捏了。

不過正合她的意,莫以丹淚水在眼睛裏打轉,表演傷心道:“我是來求你去見見南塘。我好擔心他出事,擔心我的兒子沒有了父親……”

周圍人不禁被莫以丹影響,同情這位年輕的媽媽。

方正青陽光開朗,也容易心軟。他讓辦公室的其他人先出去,勸道:“簡夫人,別難過,有話好好說。”哭不能解決問題的,好像夏绮姐做了十惡不作的事情。

簡夏绮擺了擺手:“不用,讓她哭。”

她看熱鬧的眼光,冷漠戲谑:“看她哭的多好看。沒有百萬觀衆都對不起她賣力的演出。”

莫以丹抹淚的動作一頓,心裏咬牙切齒,簡夏绮完全不給她面子:“我是真心的,沒有演……”

方正青不懂女人之間的恩怨,他湊到簡夏绮身邊,低聲問道:“什麽情況?”

簡夏绮嗤笑:“你同情她,覺得我很無情?那我走?”

“不是!”方正青怎麽看不出簡夏绮心情不佳,連忙解釋,“她說是你繼母,我才讓她進來的。你不要走…”

青年在公司難得露出毛燥的一面。他一把抱起沙發上的小男孩,塞進莫以丹的懷裏,理直氣壯道:“抱歉,簡夫人,公司不歡迎外人入內,請吧。”

“方總?”莫以丹怔住了,我見猶憐的姿态像個笑話。玄萬創始人是位開朗愛笑的英俊青年,博洽多聞很得她的好感。莫以丹本來心裏隐隐得意,做了母親還有年輕男人拜倒在他的裙擺之下。沒成想,讓她心動的青年不留情面地趕她走!

方正青趕客并不熟練,但他下定決心不會再讓簡夏绮失望。他打了個電話給秘書:“送客。”

莫以丹臉上的淚還沒來得及擦,被保安客客氣氣地請出了辦公室。

臨走,簡夏绮露出了一個颠倒衆生的笑,眼神微微瘆人:“你最好別來惹我,小心你簡夫人的位置不保。”

莫以丹打了個寒顫,她咽不下這口氣,抱着孩子氣鼓鼓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她要讓所有人看看,簡夏绮是怎麽對待自己的繼母和弟弟的。

哼,你能奈我何?

不多久,一個電話打進了莫以丹的手機。

“簡太太你好,我們席總要見你。”

莫以丹愕然,席總何等身份,尋常人一面都見不得。她故作矜持:“我看看時間?”

電話那頭的人提醒道:“是現在。”

莫以丹沒有選擇的權利,玄萬大樓的門口停着一輛黑色轎車。

一個通話結束,病床上的簡南塘打給她,吼道:“你找她做什麽?誰讓你去她公司的!”

莫以丹委屈:“我勸夏绮去醫院看你,她不願意,還趕我出來。”

她捏了捏簡易的腰,小男孩稚嫩的臉龐微微麻木,配合地冒出哭音:“嗚嗚嗚爸爸抱抱——”

簡南塘大口喘氣,不好再發火:“趕緊回來。”

莫以丹感覺掌握了主動權,笑了笑:“席總約我有事,可能與夏绮有關。我不好拒絕……”

簡南塘皺起了眉:“去吧。”

莫以丹志得意滿地優雅離開:“好。我會早點回去的。”

沙發背面的另一頭,曹悠悠放下手機,收回了耳朵:“是那位嗎?他找簡總經理的繼母做什麽?”

曹悠悠碰到了終極難題,左思右想把聽到的話傳達給簡夏绮。

簡夏绮扯扯嘴角:“找人跟上她。”

她要看看,這兩人玩的什麽花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