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沈月溪先是一愣, 不由自主地便看向裴衍洲,她的目光被裴衍洲抓了一個正着,她心虛地低下頭去。

她還在尋思如何問比較好, 陳無悔便喳喳呼呼地說道:“夫人放心, 主公全然沒有上那個小妾的當,而且那小妾當場就被劉毅壽給殺了。”

沈月溪面上當即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并不知道自己眼底的那點心思全被裴衍洲看了個一幹二淨,他素來淡定的臉上竟也多出一點道不明的微妙,甚至還夾雜着些許無奈。

沈月溪在清醒之時, 斷不會問出叫裴衍洲難堪的話語,尤其是陳無悔也在。

她點頭道:“我自是相信郎君。那個小妾……”

她想起到那日扶着自己的那位妾室花枝招展,甚至連劉毅壽的正房夫人都不放在眼裏,後宅之中能如此嚣張的妾室想必是極為得寵的, 那劉毅壽卻能直接下殺手……

“我覺得那劉毅壽不是好人……”沈月溪說完時才發現, 她這般妄議裴衍洲麾下的大将已是逾界,面上露出了些許不安——

前世在梁家的時候, 莫說是議論梁伯彥在外之事,便是過問, 亦會被梁家父子呵斥一個婦道人家怎能過問男子建功立業的大事。

看出沈月溪的局促, 裴衍洲當着陳無悔的面便執起了她的手, 直視着她認真地說道:“娘子說得對,那劉毅壽不是好人。”

沈月溪詫異地擡頭望向裴衍洲,這個看着不好相與的男子不但沒有駁斥, 反而認同了她的話。

裴衍洲握了握她的手,幹燥溫熱的手心中似有無限的力量傳遞到她的心裏, 直到男子放下她的手和陳無悔朝外走去, 她莫名就有了勇氣對裴衍洲叫道:“郎君且等等, 我……”

裴衍洲回過頭來看向她,在她的猶豫之間,又回到了她的面前,那雙如狼的眼眸竟也有了一瞬的溫情,他的聲音沉沉,如興國寺安穩人心的鐘聲,“阿月何事?”

“我……一人待在屋裏太過沉悶,可否同你去書房拿兩本書來?”沈月溪小聲說道。

眼前的女子乖巧中帶着幾分謹慎,隐隐有了前世梁家婦的影子,卻不是裴衍洲想要看到的,他眼眸一暗,再次執起沈月溪的手,便牽着她一道去了書房——此處是他在任城暫時的處理事務之地。

沈月溪面露喜悅,在書架上随意挑了兩本書,想了想,又拿了一本《孫子兵法》,見左無問與裴衍洲麾下的幾員大将都已到來,便上前行禮告退,卻被裴衍洲叫住。

“不必麻煩,你去裏間便是,我們議事不影響你。”裴衍洲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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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無悔與裴衍洲一般是乞兒出身,沒這些講究,左無問和幾位大将眼中卻多了幾分考量,再将目光瞟向裴衍洲那張還帶着腫的嘴,看來這位沈娘子是當真得主公的心。

裴衍洲只掃了一眼衆人,淡定問道:“你們認為該如何處置劉毅壽?”

這些人之中還有與劉毅壽一般的降将,當裴衍洲問出這樣的話時,他們不知該如何作答,對于昨日發生了什麽,他們亦不甚清楚。

左無問将這些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笑道:“幾位将軍恐怕不知,劉毅壽昨夜以他的小妾為誘餌,妄圖麻痹主公,從暗處射殺主公。”

衆人有震驚,亦有面色凝重,底下藏着懷疑之色,畢竟府裏的守衛皆是裴衍洲的人,劉毅壽在這個時候暗殺裴衍洲有些說不過去。

左無問瞧了一圈之後,溫和笑道:“諸位以為江沛為何要突襲任城?他遠在東萊卻能知曉兖州境內的一舉一動。”

“左先生的意思是……劉毅壽早已暗中通敵?這等可惡之人,應當千刀萬剮之後挂在城門上示衆!”公孫陌忿忿說道。

“左先生又如何知曉劉毅壽投靠江沛?”有人猶心存質疑。

左無問慢悠悠地問道:“若不是靠着劉毅壽,又如何能釣到江沛呢?”

衆人又是一驚,左無問這意思是他們早已知道劉毅壽暗中與江沛有來往,将計就計,借任城之勢滅了江沛?!衆将領神色不一,有喜有疑,更有心虛。

裴衍洲看了大概,心中便有所明了,他今日這招投石問路也算是起了作用,這才問左無問:“左先生認為,該如何處置劉毅壽?”

左無問笑道:“若無劉毅壽,江沛亦不會遠道而來,某昨日提議将江沛的人頭送回東萊,既如此不若将此事交給劉毅壽。”

“……”雖然不知道該說什麽,這些将領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左無問這人不好惹。

“那便依左先生所言。”裴衍洲點點頭,又在這些人重新提拔一人留做任城守将。

那些将領之中依舊有人提出道:“江沛已死,正是殺入青州的好時候,我們為何不乘勝追擊?”

年輕的郎君十分能沉住氣,只道:“還不到時候。”

衆人散去,裴衍洲提筆寫了幾個字,又往裏間去,便瞧到沈月溪正皺着眉頭在看《孫子兵法》,兵書于她着實無趣,看得她呵欠連天,即便如此,沈月溪依舊硬着頭皮在看,想看出個所以然。

“若覺得無趣,便換本書。”裴衍洲見她眼中含着淚,瞧着怪可憐的,便說道,他随手拿起她手邊的另一本書,卻是一本醫書。

他挑了一下眉,未想到沈月溪會對醫書感興趣。

沈月溪見他拿起醫書,驚地站起身來,裴衍洲随意一翻,便翻到了她做了記號的那一頁,上面赫然寫着“壯陽”二字。

“……”二人相視一眼,沈月溪尴尬地低下頭去,裴衍洲淡定地合上書,放回原處。

裴衍洲道:“外間亮敞,到外間去看。”

“嗯。”沈月溪輕應了一聲,面上還帶着之前尴尬的羞色。

她忐忑不安地打量向身側的裴衍洲,他臉上的神情并無變化,應該沒往那邊去想吧?

卻不知她自以為悄然的眼神早被裴衍洲察覺,他只當不知地繼續坐回位置上提筆寫字。

眼前下筆不帶一絲猶豫的男子讓沈月溪愣了一下,猶記得初到沈家的裴衍洲連筆也不會拿,而今卻已經能看出十年後那個新帝的端倪來了。

皆說男子認真做事時的模樣最叫女子動心,本就長相不俗的裴衍洲低頭時,劍眉入鬓,長睫半遮着炯炯有神的淺眸,鼻如懸劍而下,直入人心。

沈月溪以書遮面,遮掩着自己打量裴衍洲的目光,若不是眉眼過于犀利,裴衍洲這長相當真是惹小娘子心動,尤其是那比小娘子還要長的睫羽,都叫她好奇,他與她的睫羽究竟是誰長一些……

裴衍洲本想忽視,只是沈月溪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實在過久,久得他不得不回看向她,“阿月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事?”

“沒、沒……”沈月溪未想到會被他察覺,忙将書往上一遮,将她的一雙美目遮了個徹底。

裴衍洲忍不住低頭一笑,站起身來,拿掉她手中的書,道:“這一頁‘走為上策’你足足已經看了一刻鐘了,不知阿月可有什麽心得?”

沈月溪沒有想到眼前的男子亦會有這般捉狹的提問,面色微微發紅,過了半日才借口問道:“你手上的傷好些了沒有?”

裴衍洲将自己的一雙手遞到沈月溪的面前,她頗感神奇地手心手背翻看着,已經幾乎找不出昨日那道疤痕了。

“好了?可是抹了什麽藥膏?”

“像我這樣的人要不是天生自愈能力強,是活不下來的。”裴衍洲說得淡漠。

沈月溪停下了動作,再看向眉眼冷峻的郎君,心裏有了些難受,她見識過他的破落,亦見識過他的遍體鱗傷,她甚至在想是不是當初饑寒交迫的日子凍壞了他的身子,叫他現在都不能有子嗣了?

這般想着,她對他的同情更甚,輕輕安撫道:“往後不會了,往後你的路必然比誰都順。”

裴衍洲看着她烏黑的頭旋,大掌覆蓋在上撫摸着,問道:“阿月怎突然對兵書有了興趣?”

沈月溪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想學些本事,不叫自己成為我阿耶……與你的累贅。”

“阿月從來都不是累贅。”裴衍洲用手擡起她的下巴,逼着她與他雙目對視,他只恨自己前世沒有護住她,這一世他必會用盡全部予以她順暢平安。

沈月溪眨了眨眼睛,似有些不習慣裴衍洲這般說話,若是他的面色能柔和些,她都能将這一句話當做情話來看待,可惜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自帶兇光,甚至比平時更兇狠一些,能看得她腿肚子發軟。

她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裴衍洲的手在她下巴磨蹭了許久,見她愈發不自在,不得不将手收回來。

他道:“阿月若想自保,倒不如我教你幾招。”

“可以嗎?”沈月溪眼睛猛然一亮,剛剛重生回來時,她便想要跟着沈南沖習武,可是沈南沖婉拒了她幾次便也不了了之了。

裴衍洲點點頭,上前扶着她的手,氣息貼着她的耳畔說道:“阿月出手。”

沈月溪僵硬地伸出手去,自然便被裴衍洲帶着走,然而裴衍洲幾招帶下來,便愈發沉默了,懷中的美人着實沒有習武的天分。

看着柔軟的沈月溪做起動作來異常的僵硬,他帶着她打西她還是偏向了東,倒是他貼着沈月溪香軟的身子動來動去,密密麻麻地出了一身汗,身體的火氣更被帶了出來,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他的眸色已炙熱如驕陽。

眼見着沈月溪便要失去平衡,他順着身子便将沈月溪攬入懷中,再一個轉身便帶着沈月溪一起坐到了一旁的繡墩上。

沈月溪連忙要從他身上起來,卻忽地一僵,身下的滾燙難以忽略,她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裴衍洲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回了懷裏,男子低沉的聲音如呼來的熱風吹入她的耳中:“如此,阿月可還是覺得我不行?”

“!”沈月溪臉上是難掩的震驚與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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