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崔瑛見沈月溪愣住, 問道:“可是我吓到夫人了?”
“不、不是,”沈月溪一雙杏眼亮閃閃地看着崔瑛,“我是覺得崔娘子當真是女中豪傑, 叫我萬分敬仰。”
崔瑛被她說的頗為不好意思, 再見沈月溪的模樣,她格外心軟道:“夫人與我不同, 有主公可以倚仗,若是我阿耶阿娘還在,我……”
提及爹娘, 崔瑛的眼中有了難掩的悲傷,只是她在旁人面前素來好強,硬是将淚水忍了回去。
沈月溪并不是一個會看臉色的人,但是她想起前世聽聞沈南沖死訊時的悲痛, 她便忍不住拉住崔瑛的手, “失去親人之痛,我說什麽皆難以安慰崔娘子, 但我相信崔娘子必能得償所願,手刃仇敵!”
崔瑛怔怔地看着那雙握着她的手, 像她溫柔的阿娘又像她可愛的四妹, 那一滴藏在眼中的淚最終落了下來。
沈月溪猶豫了一下, 輕輕抱住了她,溫柔道:“三娘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月娘。”
崔瑛驟然手一抖, 眼淚落得更兇了,她的四妹便叫做崔玥, “月娘”二字便像戳中了她所有的傷心之事, 她想到那日四妹求着她一起帶她外出的, 可是她嫌四妹不會武便扔下了四妹偷偷溜走了,若是她能帶上四妹,四妹也能跟着她一起逃過一劫的……
等崔瑛回過神來時,她已抱着沈月溪一邊哭着,一邊絮絮叨叨地說着那些她不願意與人訴說的悔恨,她倏地放開沈月溪,才發現沈月溪的外衣上已經被她哭濕了一片,她的臉漲得通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沈月溪拿出懷中錦帕,輕輕地為她抹了眼角的殘淚。
“阿月,該走了。”裴衍洲在帳外喚道。
沈月溪頓了一下,對崔瑛說道:“我先走了,三娘若是得空只管到将軍府尋我。”
“月、月娘……”崔瑛叫了一聲,那已撩起帳簾的女子回眸望向她,在霞光下回以她一笑,她便見到裴衍洲的大手直接握住沈月溪的手朝外走去,男子冷冷回眸看她的那一眼叫她不禁打了個冷戰。
沈月溪擡頭只能看到裴衍洲緊繃的下颚與微抿的薄唇,她遲疑地問道:“郎君可是有事?”
裴衍洲低頭看她,一眼便看到她濕了一片的外衣,他壓着怒火問道:“那崔瑛抱着你哭了?”
“是……”沈月溪不知道他眼中的戾氣因何而起,小心地看向他,“若是郎君軍中有事,遣人送我回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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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裴衍洲不容置疑地回道,走在前方的背影更加陰沉了一些。
沈月溪只覺得莫名,想不出他為何要這般惱火,待上了馬車,車子搖搖晃晃地前行,她昏沉欲睡,便也将裴衍洲的怒意扔在了腦後。
一直到馬車停在了将軍府前,裴衍洲回身撩開簾子,便見到沈月溪倚靠在車壁上的安靜睡容,側臉壓出一些紅印,卻顯得她更加惹人疼愛。
他将手伸向她,扶住她搖晃的脖子,便見她睜開水霧蒙蒙的眼眸看着他,朝着他彎了彎紅唇,如月下悄無聲息綻放的夜花,一下子便叫人軟了心。
裴衍洲微微嘆息,本想帶沈月溪去軍中見一下崔瑛,讓她為自己吃一把醋,卻沒有想到沈月溪不僅不吃醋,還一個下午都與崔瑛在一起,惹得他心裏忍不住泛酸。
沈月溪輕拍了一把臉,攏了攏身上的罩衣,由着裴衍洲将她一路抱回房去,這一回裴衍洲倒是到了房裏便将她放下,只是男子動作略微粗魯地脫去她身上一層又一層的冬衣。
脫到第六層的時候,裴衍洲也忍不住沉默了一下,笑出聲道:“難怪阿月到了冬日便像個雪球一般,原來是穿了那麽多件。”
沈月溪微微臉紅道:“我這也是為了身子好。”
她不禁看向裴衍洲,手掌一向溫熱的男子在冬日裏也僅僅穿了中衣、長袍與大氅,脫去外面的大氅,他內裏便于夏衣沒什麽區別。
“郎君穿這一點,不冷嗎?”她小聲問道。
“阿月不如親自來感受一下。”
裴衍洲脫下自己的大氅,便将沈月溪抱到床上,他将沈月溪的手拉入自己的衣襟裏,讓她直接感觸道他肌膚上的熱度,見她想要将手縮回,裴衍洲卻是一把将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前,道:“還是阿月的手涼一些,我為阿月取暖。”
沈月溪目瞪口呆,倒沒有想到這人能一本正經地耍無賴,硬是逼着她将他的中衣也給脫了,露出那精煉的身子。
裴衍洲天生膚白,即便是常年在外風吹日曬,也未見一點黑,他的脖子上還挂着沈月溪上一次送他的紅繩,映得他清冷之中帶上一抹妖豔,俊美得叫人心突突直跳。
沈月溪羞紅了臉,然而裴衍洲始終不願意不會放過她,當她的手被他強迫着游走在他身上時,才發現那如白玉一般的身軀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無瑕,已經泛白的刀傷凹凸不平地密布在他的腹部背後,很長亦很多。
她起先還紅着臉想縮回手,後來便愣住了,她任由裴衍洲帶動自己嫩滑的掌心撫摸過他的每一寸,輕聲問道:“郎君……痛不痛?”
裴衍洲一時頓住,見到她眼中心疼的眸色,将她揉入自己的懷抱中,“我若說痛,阿月可會憐我?”
沈月溪猶豫着,伸出手緩緩抱在裴衍洲勁瘦的腰身上,“郎君……”
她還不及反應,已經天旋地轉,被裴衍洲徹底壓在身下。目光幽暗的男子像野獸一般啃咬着主動送入懷中的獵物,哪怕沈月溪嗚嗚咽咽地求着饒,卻也只引來了男子愈發的兇狠……
沈月溪哭到後面哭得嗓子都啞了,只想着下一次她絕不能再主動碰一下裴衍洲了……
第二日清晨,沈月溪醒得不情不願,只是裴衍洲的手一直磨搓着她的臉,她只得睜開眼睛,便看到裴衍洲已經整裝待發,甲胄與朱雀盔皆已在身——如今見多了他這副裝扮,沈月溪倒也習以為常了。
“郎君這是又要出征了?”她起身問道。
裴衍洲将擰好的巾帕遞上,“阿月,我此次出征短則一個月,長則三、四月,等會我送你去岳丈那裏。”
見她乖巧點頭,裴衍洲摩挲着刀柄,緩了一下方道:“我将崔瑛放你身邊,不過她身負血仇,比一般男子還要狠些,你不可全然相信她。”更不要與她摟摟抱抱。
沈月溪愣了愣,她想着前世裴衍洲身邊沒有她的時候,崔瑛是什麽模樣的?她初見崔瑛時,崔瑛一身戎裝、手握長/槍,壓着梁伯彥,當是剛從沙場而來。
她側頭思索了幾許,對裴衍洲說道:“三娘胸有大志,不該拘在後宅,你讓她上戰場吧。我在阿耶那裏,也沒什麽危險。”
她不懂得戰場之事,卻也明白,崔三娘志在手刃仇敵,若是一直困在後宅,崔三娘便沒有機會了。
裴衍洲看向沈月溪,低頭便親住了她的唇,沈月溪想要後退,卻被他的手掌抵住後腦勺,容不得她逃出他的手掌,直到沈月溪連眼尾緋紅,他才放開了她。
沈月溪伸手想要輕捶他,卻被裴衍洲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略微沙啞地說道:“我穿着甲胄,容易傷到你的手。”
“你放開我,我有東西給你。”沈月溪撅了撅嘴,眼前的男子看着冰冷偏偏可惡,雖知道他最終會贏得天下,可她總還是有些擔心。
将早已繡好的荷包放入裴衍洲的手中,她道:“裏面放了我求來的護身符,你随身帶着。”
“好。”裴衍洲眼裏有了便是沈月溪也能看出的愉悅,她也跟着一笑,想着裴衍洲這點倒是不錯,往後她還可再做些東西贈他。
到了沈府之後,裴衍洲同沈南沖說了幾句便走了。接下來沈月溪在沈府的日子與在将軍府并沒有什麽區別,照常跟着林大夫學習醫理,偶爾接受城中貴婦的邀請出去走走。
差不多在裴衍洲走後一個月,姚仲青突然來訪。
沈月溪正跟着林大夫辨識藥材,她如今識得的藥不少,普通的外傷她亦能處理,林大夫對她一直誇贊,她自己也是對歧黃之術愈發感興趣,琢磨着托裴衍洲幫她留意些醫書,若是能帶回來給她便更好了。
周伯從外面過來,說道:“娘子,姚家二郎前來拜訪,您要見他……還是回了?如今裴将軍不在,您單獨見他恐有不妥。”
沈月溪遲疑了許久,還是說道:“姚二郎不是冒失之人,既上門來想來是有事,我去見一見吧。”
她在喜枝的攙扶下去了前廳,便見到了一直在原地打轉的姚仲青,他腳步未曾停下,眉頭緊皺,看上去十分焦急的模樣。
他見沈月溪來了,面上的焦急并沒有緩和,反而多出了猶豫與掙紮,“我……能否單獨與夫人說兩句?”
姚仲青這樣的請求十分唐突,沈月溪本該拒絕的,但是她見到了姚仲青拼命地朝她眨着眼睛,便開口道:“你們下……”
“娘子不可!他一個外男提出這等要求,是要壞您的名聲!”周伯在旁大聲呵斥道。
沈月溪驚地看向周伯,第一次發現板着臉的周伯竟有些可怕,她緩緩打量向四周,周伯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隊侍衛,看上去便是沖着姚仲青而來。
莫名的恐慌自她背後襲來,她有一種近似恐慌的直覺,只是這會兒沈南沖并不在府上,唯有她自己來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