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非典型死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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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池郡外二十裏處, 座座軍帳前插了密密麻麻的旌旗,濃墨般的底色上以明黃潑了個草書的「吳」,瞧着是氣勢磅礴,可膠着多日的戰局其實已令這支曾無往而不利的軍隊蒙上挫敗與疲倦的陰翳。
穆隐深點了盞魚油燈, 披衣席地而坐。
他身先士卒慣了, 今兒面對鳳池郡的箭雨也毫無懼色地奔上去, 身上中了箭便當即折斷箭枝,留得箭镞嵌在骨肉內,又繼續疾沖,一戰下來身上窟窿已不可數, 卻還強忍着傷痛坐在這分析戰報。
掌中戰報已被他翻來覆去梳理過無數遍,羊皮紙的邊緣甚或已微微卷起, 內容他也早已爛熟于心。
大夏政事衰腐,軍務難不廢弛, 可鳳池郡的守将偏偏是臨時接了聖旨遠調而來、又是這大夏最後一位有謀略、有良知、有幸未被喜怒無常的皇帝摘了腦袋的将領——鄯支節度使朱睿明。
此人深谙堅壁清野之道, 明白硬戰不及吳軍,便只固守不出, 在城中屯田自耕,招撫難民, 整肅軍紀, 精修武械,且鳳池城防堅固、易守難攻, 吳軍屢屢久攻不下, 又有辎重補給不及之虞, 恐怕不出七日便不得不退守鈴鹿郡了。
他捏了捏額角, 下一瞬燈花「啪」地一爆, 懷中便多了個人, 冷木樨的清甜香氣霎時間沖淡了無數煩躁與疲憊。
【小克。】
【閱閱閱崽……】
【你能把自己回收了嗎?】
【嗚嗚嗚喵嗚……】
【現在進度條多少?】
【35%。】
這倒有些出乎衛寒閱意料:他同穆隐深此前分明交情甚淺,這便三分之一了?
他面上卻若無其事,見穆隐深渾身包紮了十來處,因傷勢未愈,血色自布下隐隐滲出,下颌一層淡青胡茬,眼底紅絲遮都遮不住,一時脫口而出道:“你變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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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穆隐深默了默,極力忽視腿上渾圓綿軟的觸感,燒紅着耳根順着他的話道:“你還是一樣好看。”
衛寒閱見他視線落在自己頸側,方意識到那處還被衛辘轳又吸又舔折騰得緋紅,卻并不覺窘迫,只從穆隐深腿上下來,拿自己的下巴對着他:“鳳池城牆高三丈七尺,城雉更高八尺,且牆址廣四丈,逞勇不智,再拖下去也鑿不穿鳳池城牆,回鈴鹿郡罷。”
穆隐深仍沉湎于驟然重逢的虛幻感中,可衛寒閱已将話題轉到戰局之上,他唯有按捺住一腔衷腸,像只急切尋求飼主撫丨慰卻無功而返的狼犬道:“倘或止步于鈴鹿,大夏版圖才占三分之一,如此……”
如此,哪有資格求你一顧呢。
“以退為進的道理都不懂?”衛寒閱傾身在他腦袋上一頓亂揉,将他原本便不甚整齊的頭發鬧得愈發蓬亂,少年瞧着俨然成了頭長相桀骜不馴、姿态卻俯首帖耳的雄獅。
“何況……你只盯着朱睿明,怎不瞧瞧那冠冕堂皇要清君側的錢弼忠朝哪兒來了?”
——
衛寒閱見到孫新豐時,倒有些意外。
原以為會是個魁梧精壯、披堅執銳的典型武人模樣,未料對方一襲鷹背色長衫,儒雅随和得仿似書塾裏的教書匠。
衛寒閱朝他揖了揖道:“見過陛下。”
他禮數可稱得上敷衍,孫新豐亦不見愠色,反倒連忙虛扶一把道:“先生不必多禮,隐深已将先生妙計道與朕聽,朕尚未謝過先生,不敢受禮。”
實在是位禮賢下士的明主。
可衛寒閱匆匆掃了眼此人面相,總覺那儒生笑面如同一層薄冰制的畫皮,碎裂後便是另一張臉。
奈何只是感覺,并無真憑實據,便只得先虛與委蛇着。
——
退至鈴鹿郡那日,錢弼忠的二十萬鐵騎也已陳兵城外,只待一個能一舉殲滅吳軍的良機。
衛寒閱輕衣緩帶、孤身載符節而往,寶蓋紗袋置于丹漆架上,風乍起,衣袂符節一道獵獵飛揚,如一曲慷慨激昂的清歌。
“寒閱與錢弼忠密談于帳中,戌正三刻,不歡而散,負傷而歸。”
後世纂史時,這驚心動魄的一日僅以寥寥數語一帶而過,而身處其中的衛寒閱初時确是被數十把長刀架在脖子上的。
他不閃不避,淡然發問道:“大吳衛寒閱,奉吾皇命來問錢帥:錢帥以為,若強攻鳳池,勝算幾何?”
虎皮椅上原本兀自拭刀的中年男子手底一停,終于擡眼打量面前命懸一線而泰然處之的年輕人。
此後便是自青天朗日至夜闌人靜的漫長談判。
錢弼忠這老匹夫可不奉行「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倘或衛寒閱未能說動他達成暫時同盟,怕是要化作刀下亡魂了。
而那「負傷」實則是衛寒閱在自己衣衽上潑了一小盆雞血,從而假作談崩後離開。
雙方都心知肚明這盟約絕非鐵板一塊,一旦拿下鳳池,便可長驅直入大夏腹地,沃野萬裏,唾手可得。
平分天下的盟約終将淪為一紙空文,屆時只會圖窮匕見,不死不休。
——
錢弼忠翌日便開拔,繞過鳳池,改道靛鸮山,選了條最為崎岖的野路北上。
他方向明确,直指中州,可野路沿線并無州郡城池,便縱拿下中州,亦使得鈍兵挫銳,十成十的虧本買賣。
而孫新豐盤踞鈴鹿,秣馬厲兵,遲遲未發動新一輪攻勢。
三月後,錢弼忠以非凡之速兵臨中州,大夏本該傾力相迎,怎奈太子魏風飏卻在如此火燒眉毛之際發動宮變,率骁騎營兩萬精銳逼迫生父退位,夏皇雖昏聩老邁,卻也難容忍被親子脅迫至此,當下命前鋒統領率前鋒營與之戰作一團,幽深宮禁一夕之間血流成河,最終以魏風飏險勝、夏皇驚悸而死告終。
如此一來,中州可用兵力再度折損,趙弼忠眼見良機近在眼前,自然不會放過,當下便直搗黃龍,攻破了如紙般薄弱的大夏國都。
可他畢竟打的是清君側的旗號,不便推翻大夏自立為帝,因魏風飏已然成人不便掌控,遂以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為名廢其帝位,另扶魏風飏年僅七歲的庶弟登臨九五。
朱睿明其人樣樣皆好,唯有一點愚忠的迂腐脾氣,于死守鳳池與馳援中州間擇了後者,囑托自己的副手鄭浦和繼續固守鳳池。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朱睿明率部星夜奔至中州,自然被趙弼忠指為謀朝篡位并攔在城外,他不可能去尋傀儡小皇帝,多番上下打點後見到了遷居別宮的廢太子魏風飏,一時老淚縱橫,直欲與之共謀鏟除逆賊之大計。
可魏風飏殷殷将人迎進來,閉門一瞬袖中卻忽現一碎瓷片,轉眼朱睿明喉間血線一飙,斃命于自己畢生擁護的大夏皇室手中。
死不瞑目。
這廂鄭浦和心性不同于其剛正狷介的上峰朱睿明,反而頗擅陰詭之道,因排兵布陣之才稍遜,且朱睿明帶走了鳳池三分之一的軍力,他便試圖遣使議和,以圖一時之安,奈何吳國并不應此緩兵之計,他便于吳軍攻城時放毒蛇蠍子之類相迎,竟也勉力撐了三日。
可旁門左道終難長久,第三日鳴金收兵後,衛寒閱夤夜觀星,發覺翌日将有極罕見的日蝕天象,孫新豐十分忌憚,本無意趁此異象攻城,在衛寒閱極力勸谏之下方将信将疑地下了令。
辰正二刻,高照豔陽漸轉昏暗,吳軍攻勢卻絲毫不減,反倒愈發剛猛,而鄭浦和受異象所懾方寸大亂,又見經由雲梯登上鳳池城牆之吳軍愈來愈多,心神不定之下,竟命人點起火把。
本意是欲照亮己方視線,卻未料這一點火,恰恰将自己暴露于敵軍眼中。
厮殺逐漸轉向單方面的屠戮,吳軍士氣益發高漲,趁着日蝕持續的這數個時辰一壁轟開城門,一壁攀上城牆,終是塵埃落定,攻下了這阻攔他們半載的鳳池。
——
紅日重現,鄭浦和面容枯瘦、高踞馬上,對面孫新豐為首,穆隐深與衛寒閱分列其身後左右。
開戰以來,衛寒閱帶着小克多有不便,是以平素無事時只命它縮回系統空間內,此時估計這貪懶的小貍奴正自顧自玩呢,連「喵」聲都不聞。
鄭浦和目光陰郁掃過三人,在衛寒閱面上滞留良久,已而撇開一抹涼浸浸的笑,揮了揮手道:“來。”
三道身影猛然撲跌到兩軍之間,又恰好停在衛寒閱馬前,三把明晃晃的軍刀架在他們的脖頸。
細看卻發覺是祖孫三代共四人,白發蒼蒼的老翁與老妪、懷抱嬰兒的婦人。
不見青壯年,或許身在行伍,或許已馬革裹屍,或許只在方才的戰鬥中被削成殘肢斷臂,滿身熱血尚未冷徹。
襁褓內嬰孩的啼哭格外尖利,她尚且不懂戰争的含義,只為饑寒交迫而哭,為舉家齊哀而哭。
而其餘三人亦是痛哭流涕,此情此景下所能出口的言語簡單至極。
無非是「饒了我」「莫打仗」雲雲,可衛寒閱在這樣的號哭中卻仿似凝成了一尊雪玉般的雕塑。
雖說于他們而言,維持末代王朝的現狀并不會比破而後立更有益,可當下……當下這一家人卻是實實在在因這一場戰役而遭受無妄之災。
他自然能言之鑿鑿地回答大夏皇室無道、人人得而誅之,抑或即便今日己方不戰、他日仍會有旁的勢力來戰,可面對百姓痛苦的、央求止戰的哀號,再能言善辯也唯有緘默。
他們所求……僅僅是活着。
今日之事一出,偌大夏國,當有千千萬萬的老幼婦孺,也正如此人人自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送到兩軍陣前的祭品。
衛寒閱坐鎮中軍,不必在前拼殺,可此刻卻覺有千家萬戶的血淚重逾千鈞,沉沉壓在心頭。
“皇天在上,皇天在上……何不佑我鳳池啊——”
他攥着缰繩的手劇烈戰栗起來。
——
便在此時,鄭浦和掌下寒芒乍現,淬毒的袖箭直沖衛寒閱而來!
而一動不動、仿似靈魂出竅一般的衛寒閱,同時驟然擡手。
同樣的距離,同樣小巧的袖箭。
不同的是,衛寒閱連發了四支。
在三位持刀夏軍反應過來前,手掌已被箭頭刺穿,最後一支本稍晚一瞬,卻後發先至,命中鄭浦和心口。
鄭浦和箭術不過爾爾,此刻不過是負隅頑抗,他滿以為衛寒閱是個病弱清瘦的書生,卻不曉得衛寒閱箭術之例無虛發,當世可一敵者不過寥寥。
可便縱如此,他也無把握能在這樣的遠距外使救人、殺人皆萬無一失,奈何當下他無從選擇——哪怕此次退兵,下次鄭浦和也仍會故技重施,而一日不拿下鳳池,大夏其餘城池的百姓便多受一日踐踏,故而唯有孤注一擲,以求釜底抽薪。
好在成了……好在他成了。
見箭釘來,穆隐深瞳仁一縮,一把攬過衛寒閱的腰将人帶到自己馬上,而那支本該擦過衛寒閱鬓邊的毒箭,卻在千鈞一發間被一只寬厚的大掌生生截住。
烏血自掌間汩汩淌下,男人顧不得拔箭,沉身落至衛寒閱馬上,偏頭厲聲道:“你不要命了?!”
——
孫新豐見鄭浦和圓瞪雙目仰倒下去,連忙當機立斷地吶喊道:“鄭浦和已伏誅!!降兵不殺——”
群龍無首,折損泰半的鳳池軍不敢再輕舉妄動,而那無辜受累的一家人自然也再無人敢傷害。
衛寒閱被穆隐深護在懷裏,怔怔地望着兔起凫舉的衛辘轳,唇間吐出一點模糊的氣音。
可不待衛辘轳湊近細聽,只見衛寒閱長睫猛地一顫,下一瞬,一口鮮血噴了男人滿襟。
“阿閱!!”
——
【閱崽,崽崽……】
衛寒閱被喚醒,卻發覺自己卧在墨藍虛空之中,小克在他身側淚汪汪地望着他。
他有些出神地喃喃道:“之前是我沒考慮周全。”
【嗚哇哇閱崽,我們崽一定很難受吧嗚嗚嗚啊啊啊抱抱抱……】
衛寒閱有些茫然道:“你怎麽曉得我難受?”
小黑貓愣了愣,已而圓滾滾的臉上竟浮現無措又心疼的表情來。
【因為……你一直在哭啊,崽崽。】
——
衛寒閱吐血後昏迷已有一晝夜,軍醫們無計可施,只說其脈象沉微無力,乃氣血虧虛之症,加之郁結于中,一時難以蘇醒。
鄭浦和已被怒不可遏的穆隐深下令生磔,而後便同衛辘轳寸步不離地守着衛寒閱,軍中亦有許多将士試圖探視,尤以十五歲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居多,皆被床前的二位閻王的陰冷視線逼得铩羽而歸。
晌午時,穆隐深為衛寒閱喂過淡鹽水,這人昏迷了,喝水時乖得可憐,且他昏睡時眼淚又不停,濕濕熱熱地淌進掌心裏,鼻尖一點脂紅,瞧得人心都碎了。
穆隐深心急如焚,孫新豐卻在此時派了人來,是位追随他多年的副将,閃爍其詞地表示大軍不可在此久留,開拔迫在眉睫雲雲。
穆隐深當即沉了臉,正待發作,衛辘轳已冷嗤一聲道:“好一出得魚忘筌啊,有難的時候捧着我家阿閱,前方一片坦途就來欺負人?”
他将身側的玄鐵重劍向前一擲,恰好插在來人身前不過毫厘之處,八十斤的劍,他單手拎起來時如拈一片鶴羽,而劍身一多半都在這輕輕一擲之下沒入地面,在外的劍柄猶自瘋狂戰栗。
“哪個若要開拔,先問過我寶帳嶺三十萬兒郎答不答應!”
——
副将灰溜溜地走了,衛辘轳上前拔出劍,回身蹲在衛寒閱床前,旁若無人地用劍穗搔了搔他奶凍似的軟腮。
文劍的劍穗本不該出現在武劍上,奈何這劍穗是以衛寒閱的發尾打成的,衛辘轳便縱死了也不可能将這劍穗取下來。
正出神間,一擡首卻見衛寒閱已然醒轉,倚着穆隐深肩頭靜靜望着他。
衛辘轳急忙探了探衛寒閱額上溫度,又揩了揩他薄紅的眼尾問道:“還有無不适?餓不餓?”
衛寒閱搖搖頭,又攥住他手臂,目光頗是急切。
尚未待他開口,穆隐深便忙道:“放心,鳳池百姓都安頓好了,絕無燒殺搶掠之事。”
衛寒閱這才松了手道:“你怎麽尋來了?”
衛辘轳提起這一茬便喋喋不休道:“你還說呢,連虔州地界都未出,更未隐姓埋名,我要尋你這麽漂亮的小郎君還不容易?誰知一見你便是那老毒蛇要殺你,你還不閃不避,你有幾條命?傷着了怎麽辦!”
衛寒閱直愣愣地瞧他,頭頂上的小花「噗」地冒了出來,和主人一樣無辜又懵然。
氣得衛辘轳狠狠給他掖了掖被角。
衛寒閱又問:“周憑轼呢?難不成你把他殺了?”
衛辘轳梗着脖子:“殺了又如何?”
衛寒閱眉心稍稍一蹙,衛辘轳立馬別過臉去道:“我才不屑殺那種毛頭小子,只是将他扔進野狼群裏罷了,能不能活着出來端看他的命。”
衛寒閱:“……”
“還有,”衛辘轳別扭得跟大麻花一般道,“你們的定情信物我給搶了,兩枚扳指我都要霸占。”
衛寒閱哭笑不得道:“那扳指算哪門子的定情信物?”
衛辘轳霍然回頭問道:“他的不算便罷,我那一枚呢?”
衛寒閱愈發覺得他莫名其妙,道:“自然也不算。”
衛辘轳咬牙,突然傾身刮了下他鼻尖道:“養狗還不想喂狗的小壞蛋。”
穆隐深見他如此輕車熟路地碰觸衛寒閱,扶住衛寒閱腰身的五指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旋即便見衛寒閱眼神落在衛辘轳掌心道:“去處理一下傷口,瞧着怪吓人的。”
衛辘轳掌心被毒箭箭镞鑽得皮肉翻卷,他卻只是立即剜去腐肉避免毒素擴散全身,而後渾然不覺疼痛一般守了十數個時辰,又面色如常地同衛寒閱敘話。
他曉得衛寒閱有意支開他,心中吃味,又不得不老老實實去外頭上藥包紮。
否則一旦這手廢了,欲對付這些在衛寒閱身側環伺的虎狼便愈發棘手了。
衛寒閱拍了拍穆隐深的手背問道:“都搜集好了嗎?”
“嗯,”穆隐深将臉貼在他微涼柔膩的腮邊,如同貼住一團軟嫩的水豆腐,不禁溫聲道,“證據都送到各人手中了,至下一座城池時便可動手。”
衛寒閱颔首,身後人的吐息卻漸漸濡濕滾燙得不同尋常。
穆隐深鼻尖在他耳後嫩肉處又嗅又蹭,吞吐熱氣的嘴唇間或摩挲他後頸因垂頭而微凸的棘突,有些茫然地呢喃道:“阿閱……”
衛寒閱眉心一動,試探問道:“你又……”
前些時日衛寒閱便察覺穆隐深面對他時偶爾有些近似于病理性、卻又不盡然的症狀,甚至有時二人毫無身體接觸,只是共處一室,少年便面紅耳赤、躁動不安。
衛寒閱自然清楚他這般是何緣故,畢竟後世此種病症會擁有精準的定義,只是他不甚明白,穆隐深的症候為何只對他發作?
而穆隐深作為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卻只覺自己目下情狀醜陋龌龊,狀若未開化的惡獸。
他羞慚至極,自厭得幾乎想要流淚,卻又難以自控地愈貼愈近。
衛寒閱被他鬧得也有些意動,又不禁揶揄道:“我還從未見過你這樣随時随地……的小狗狗。”
穆隐深從前自他口中聽到旁的「小狗狗」便歆羨又吃味,如今自己也是他的「小狗狗」了,他激動得四肢百骸皆伏竄着滾沸的烈火,不由唇峰一顫,萬分小心翼翼地舔了舔衛寒閱頭頂的小花。
花蕊被濕熱軟彈的舌尖一灼,登即劇烈地瑟縮了一下,衛寒閱仿似一條離水的魚兒,險些從穆隐深懷中彈跳而起,他一把攥住穆隐深衣衽,滿臉難以置信。
穆隐深方才也是情難自控,可一垂眸卻見衛寒閱目光楚楚,盈盈淚光将瞳孔洗得清亮,随着呼吸頻率而水波一般漾開漣漪。
他眸色登時便幽暗下來。
好似大貓給小貓舔毛那般,穆隐深将衛寒閱墨發中央那朵可憐的小花含舐得濕漉漉的,衛寒閱的眸子也濕漉漉的,滿蓄的珠淚「啪嗒啪嗒」墜下,輕哼道:“穆隐深……不許動我頭發嗚……”
作者有話說:
這章肥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