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留下

心念一動,甄之恭便伸出手搭在了窦家富頭上,揉了揉他淩亂卻異常柔軟的頭發。他比他高了一個頭,這番舉動做來十分自然,再順手也沒有了。

窦家富愣了一愣,沒來由的臉上一熱,跟着閃了開去,不自在地小聲嘀咕:“我又不是狗,亂摸什麽……”

甄之恭也被自己怪異的舉動麻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樣似乎過于親昵暧昧了。

他掩飾性地清咳一下,把聲音放柔道:“你別急嘛,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你平時自己連肉都難得吃上一回,我在的那一個月卻時不時地買些魚肉改善夥食,大部分還都讓我吃了,對于這一點,我是,恩,挺感激的。”

他甄大少活到這麽大,除了對自己最親近信任的家人,還很少放低姿态說過這種感性之辭,所以此際說出來自己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窦家富明顯比他更不适應,搓了搓汗濕的手,讷讷道:“那也沒,沒什麽了……反正,反正我自己也吃了。而且,你也不是白吃,你吃了肉有了力氣,傷才好得快,才能去縣城救我。”

本大少當然不是白癡!甄之恭嘴角抽了一下,旋即道:“那什麽,三個月前,我突然離開永平縣回了寧城,是有原因的。”

窦家富沒吭聲,耳朵卻不自覺豎了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甄之恭突然不告而別讓他心裏一直耿耿于懷,連帶着對那一千兩的銀票也記恨上了。他有手有腳又有一門祖傳的手藝,自己能夠幹活養活自己,才不用別人施舍。

“那天早上我醒了以後見到了周叔和小蘭姑姑——就是永平縣剛上任的縣令夫人,她是我爺爺奶奶早年間收的義女——才知道我是如何脫險的,得虧了你沒把我那塊玉佩當掉而是給了老趙頭,又被小蘭姑姑無意中看到,他們才知道我被關進了大牢。後來周叔說我娘因為我的失蹤一病不起,我心裏着急,來不及跟你見上一面就即刻動身回了寧城。不過,臨走前我已經向小蘭姑姑說清了入獄前後的經過,你和我一樣都是蒙冤入獄,小蘭姑姑答應我會馬上派人把你放出去,我才安心走的。”

放在以前,甄大少爺做任何事都無須向人交待,此時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非要一一解釋清楚,否則就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原來如此……郁結在窦家富心頭三個月之久的心病霎時間不藥而愈,通體都變得舒泰起來。恩,這家夥雖然霸道惡劣,但不像是個沒有擔當和交待的人,看來是事出有因,自己錯怪了他。

窦家富心情大好,繼而關切道:“那你娘的病現在怎麽樣了?”

“我娘只是太擔心我的安危,我回去後很快就好了。”

“那就好。”

不知不覺地,起初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慢慢緩和下來。

看來,對這塊脾氣硬如頑石的小豆腐還得實行懷柔政策才行,否則效果只能适得其反。甄之恭乘勝追擊,又道:“那一千兩銀子你不肯收就算了,不過,這份人情我是一定要還的,本大少可不能讓人在背後戳脊梁骨,說我是忘恩負義之徒。不如這樣吧,我在你家住了一個月,你也來我家住上一個月,就當禮尚往來了,這總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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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家富随口反問:“當一個月的廚子麽?”

甄之恭不無尴尬道:“當然不是,我就是請你來做客罷了,周叔誤會我的意思了。不過,咳,如果你自己想下廚,我也不反對,反正也是順便嘛……”

窦家富暗自撇嘴,說得冠冕堂皇,應該是讓他來當廚子,順便做一下客吧。不過,算了,究竟怎麽樣他是無所謂的,他先前答應來寧城以及到了之後馬上又走,都與此事無關。

甄之恭再次追問,幽深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麽樣,留下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誤會也已經澄清,窦家富雖然覺得去住甄家很是不妥,但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半晌終于松了口道:“那好吧,我就在你家住一個月,就一個月哦。”

比起燙手的一千兩銀子,這一個還勉強能夠接受。

甄之恭達到目的,頓時笑逐顏開,對嘛,這樣才乖。至于一個月以後如何,到時候再說,現在關鍵是先把人留下來。

他一個起跳輕松躍上馬背,然後拍拍身後的位置道:“上來。”

窦家富茫然地擡頭看他,甄之恭直接将右手伸出來。窦家富愣了一下,遲疑地握住那只寬大修長的手掌。

甄之恭稍稍用力一拉,一個天旋地轉後,窦家富在自己的一聲驚叫聲中穩穩當當坐在了甄之恭的身後。

“坐穩了,掉下去屁股摔八瓣我可不負責!”甄之恭大聲笑道,缰繩一抖,縱馬飛馳。

這壞蛋,又來吓人!窦家富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忙不疊地抱住身前人勁瘦有力的腰,心裏怦怦直跳。他這輩子還是頭一回騎馬呢,跟坐馬車的感覺完全不同。風聲在耳邊呼嘯,頭發在風中飛揚,感覺自己好象也在空中飛翔一樣。

甄之恭低頭看一眼圈在自己身前的一雙小手,嘴角不自覺弧度上揚,渾身都有些輕飄飄的,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意興飛揚。

……

周福生正坐鎮甄家,等待去寧城各處尋找窦家富的家丁回來報告消息,冷不防見自家大少爺騎着馬閑庭信步般從偏門踱了進來,一邊還側頭朝身後說着什麽,臉上笑容比春光還燦爛。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坐在大少爺身後、與大少爺同乘一騎的,不正是窦家富麽?乖乖,看樣子大少爺真的不是請那小子來當廚子。這種待遇,別說他了,連老爺夫人都沒享受過!

一時間,周大管家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滋味,又酸又辣的。

沒功夫長籲短嘆,他連忙迎上前去拉住缰繩,一臉谄媚道:“大少爺,您親自出馬就是不同凡響,抵得上我派出去的一大堆人哪。”

“那是當然。”甄之恭上揚的唇角就沒放下來過,自己先飛身下馬,再朝窦家富伸出雙手。

那意思很明顯,你跳下來,我接着你。

窦家富臉上一陣火燒,先前上馬倒還罷了,若現在當着周管家的面再來一遭,那自己的面子裏子可要一起丢光了。于是,他無視了那雙在空中殷切等待的手,學着甄之恭之前的動作,右腿一擡,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雖然動作遠不如某人來得潇灑飄逸,但也不是太難看,好歹還算穩當地落了地。

居然敢無視本大少,真是太不乖了……甄之恭悻悻,順勢伸了伸胳膊作舒展筋骨狀。

周福生暗暗好笑之餘,對自家大少爺對待窦家富的态度越發吃驚了,即便是救命恩人,似乎也用不着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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