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紫禁城終于在半夜裏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第二天胤祚醒來的時候，往外頭一看，地上、房檐上還有樹枝上全都覆蓋着厚厚的一層晶瑩。
太子送來的那個裝着魚的缸子也被挪到了屋子裏，胤祚往裏看了一眼，魚倒是還在游動，估計是昨晚守夜的奴才發現下雪了，才立馬從外頭搬了進來。
“小六你在瞧什麽呢？”方才在裏頭梳妝，才撩起寝殿門簾子的柔菀問道。
胤祚指着水缸回答：“咦咿吖~”看魚呀~
“你放心，昨晚睡前額娘就叫他們把這魚給擡進來了，額娘知道你喜歡看它們。”
小六每日都要叫人抱着他看上一兩個時辰呢，之前伺候這魚的人不注意，一個晚上養死了兩只，偷偷換了新的，被小六一眼就瞧出來了，雖然他嘴裏咿咿呀呀說不清楚，但是這種事情一查就露餡了。
由此可見小家夥有多重視這些魚。
“咿呀咿呀~”外頭下雪啦~
小胤祚指着外頭對額娘說了老長一段話，柔菀順着他的手看了看外頭，溫溫柔柔地說：“那是雪，雖然好看，但摸着卻會讓人覺得冷，小六你可不能去碰它們，萬一凍壞了，又該難受了。”
她摸了摸孩子穿的衣裳，發現确實挺厚實的，又感受了一下孩子的手冷不冷，檢查了一番，才放下心來，小六的身子弱，萬一凍着了，肯定又要大病一場，所以萬事都得當心着。
“昂納，啊嗚￥%@&”
胤祚的意思是讓他額娘放心，他又不是笨蛋，絕對不會非要去玩什麽雪的，他畏寒，最讨厭的就是冬天了，又因為下雪之後融雪的那段時間格外冷，所以連帶着也不喜歡那看起來純白無瑕的雪花。
“好了，額娘的小六該吃飯飯了。”
德嫔很有耐心，如果沒什麽緊要的事，每每都會親自喂孩子吃飯，在孩子面前她總是溫和又細致，胤祚覺得額娘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了。
“再過上半個月就是你四哥的生辰，額娘打算給他做幾雙冬日裏用的襪子和鞋墊，到時候跟生辰禮物一起送到承乾宮去，所以這幾日小六你就乖乖地自己玩，額娘得趕一趕工了，否則怕是要來不及做完。”
胤祚眨巴眨巴眼睛，哥哥的生辰原來是在冬天啊，突然覺得冬天也不是那麽讨厭了。
他想了想自己給哥哥準備的生辰禮物，好像只有上次皇阿瑪給的咬牙棒能夠送的出手，就這麽點兒東西，送過去是不是太寒碜了些？
要是皇阿瑪這幾天能再來一次就好了，他一定好好表現，再讨點兒好東西。
盡管身邊的宮人伺候的很仔細，德嫔也很注意，可胤祚的身子确實不好，滿月後生的那場大病終究是有些後遺症留下了，每每換季，或者天氣有異，他總是格外容易生病，午睡醒來之後，柔菀就發覺他的小臉紅的有些不正常，趕緊叫了太醫。
冬天生病，整個人就更加懶洋洋的，沒精神了，胤祚生病之後最明顯的一個表現就是嗜睡。
康熙聽說他病了，特意來看他的時候，就發現他睡着了，還蹬被子，把腳丫子露在外頭，不得不說，小孩子的腳是真的好看，小巧玲珑，無一處不粉嫩。
“臣妾給皇上請安。”柔菀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康熙握着她的雙手扶着她站了起來。
“聽說小六病了，朕不放心，特意過來瞧瞧他。”
“外頭才下了雪，天寒地凍的，如今到了傍晚，天也早早黑了，萬一擡轎攆的奴才滑了腳，摔了皇上怎麽好呢？”柔菀一邊說着關心的話，一邊替皇上把身上的披風摘了下來，遞給禦前的太監。
“朕讓你擔心了。”康熙倒是喜歡德嫔這樣細致的關心，好脾氣地應了這麽一句。
“不過皇上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看小六，小六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倆人走到小家夥躺着的榻前，康熙瞧着他臉蛋紅撲撲的，睡得正香，便壓低了嗓子問德嫔。
“太醫看了怎麽說？”
“說是這次下雪，太冷了，才使得小六不堪寒邪侵擾生了病，開了一副驅寒的方子，讓每日按時吃着。”
康熙嘆了一口氣，小六還才幾個月大，便湯藥不離口，真是可憐了這孩子了。
“皇上還沒用晚膳吧，不如先吃點兒東西？”
倆人去了正殿用晚膳之後，才又回到了榻上坐着。
康熙也累了一天了，便脫靴上了榻，躺在小家夥的身邊閉目假寐。
對面的柔菀正在做女紅，低着頭專注的模樣很是溫婉柔和，康熙覺得就這樣靜靜地陪着她們母子倆，也不失為一種平靜情緒的悠然生活。
想着想着，他的大掌便握住了小家夥的腳掌，并下意識地用他的大拇指摸索着小家夥柔嫩的腳底板，當真是一絲腳紋也沒有。
他的眼睛下意識一瞥，發現了一個神奇的現象，當他的手指撫摸着小家夥的腳掌時，小家夥的腳指頭會往裏收，可等他的手指完全離開小家夥腳掌的一剎那，小家夥的腳指頭便會猛地張開。
腳趾與手指不同，它們更短，更圓，瞧着也更可愛，張開的時候，圓鼓鼓的一個個，小巧又好看。
康熙玩兒的不亦樂乎，胤祚在睡夢中總是夢見又大怪獸舔舐自己的腳心，踢也踢不掉，甩也甩不走，猛地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這才發現，身邊躺了個人。
他的小手十分大膽，攀上了皇阿瑪的臉，開始玩起了他的胡須，胤祚對胡子一直特別感興趣。
康熙猛地張開雙眼，想要故意吓一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家夥。
“咯咯咯咯~”
卻發現小家夥不僅沒有被吓到，反而還笑了，兩邊的小酒窩加上那四顆小乳牙，還有一雙明亮澄澈的大眼睛，瞬間俘獲了康熙這個老父親的心。
胤祚覺得皇阿瑪這樣很有意思，睜眼的瞬間很有“吹胡子瞪眼”這個詞的既視感，于是兩只小手捏住了皇阿瑪的眼皮，強行逼着它們閉上。
然後再一扯皇阿瑪的胡須，就像是觸發了一個特殊的開關一樣。
康熙心情好，也樂得陪他玩兒，再次張開眼睛，重複露出方才故意吓唬小家夥的表情。
“咯咯咯咯~”真好玩兒~
于是胤祚又來了一次。
這樣幼稚的游戲，父子倆玩兒的樂此不疲，一邊的柔菀笑着搖了搖頭，實在想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開心。
過了好一會兒，玩兒夠了的父子倆終于停下來了，康熙抱着小家夥盤腿坐了起來。
身為帝王，他身上佩戴的東西不少，且品質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任意一件拿出來都是稀世珍寶。
可胤祚卻像是菜市場裏挑蘿蔔白菜一樣，覺得這個不好，那個不行，最終勉勉強強瞧上了他皇阿瑪手上佩戴着的一串金絲楠木珠串。
這珠串聞着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而且在燈光的照射下，表面隐隐有金光閃動，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像極了一縷縷的金絲，均勻地浮在上頭。
而且這東西冬天摸着也不涼，給哥哥玩，不會凍手，上回哥哥從寺廟裏回來的時候，還送了自己一副珠串呢，說明他應該挺喜歡這種的。
胤祚兩只小手直接開始揪着那串金絲楠木手珠，想要把它從皇阿瑪的腕上取下來，但是他現在實在是太小了，怎麽都沒能使勁對方向，所以自然也就沒能成功取下來。
康熙見他使勁使得臉都紅了，頓時笑出了聲。
在小家夥面前擡了擡自己那只戴着珠串的手，故意轉動着，然後問他：“小六你喜歡皇阿瑪手上戴的這個啊？”
“啊咿呀！”胤祚一邊回答一邊萌萌地點了點小腦袋。
“可是朕的這副手串很是珍貴，不過你若實在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康熙逗他。
胤祚打起精神，認真又期待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說出下文。
“你得拿樣東西跟朕換才行，這才公平合理。”
胤祚微微張着小嘴，皇阿瑪這話也沒錯，可是他還是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什麽都沒有啊！
他只有一個自己……
于是康熙便瞧見，面前的小家夥好像真的聽懂了他方才說的話，他自己拍了拍他的小胸脯，意思好像是說，打算拿自己換。
康熙又被他逗樂了。
“你要拿你自己跟朕換啊？可是朕要你做什麽呢？你又不能伺候朕，也不能為朕分憂，你總得有點兒什麽地方值得朕跟你交換吧？或者你可以讓朕瞧瞧你會些什麽才藝也行。”
胤祚張着小嘴巴陷入了思考。
現在的他會吃算才藝嗎？或者會睡？會哭？會笑？
管他呢，萬一皇阿瑪就喜歡他這幾樣“才藝”呢！
于是胤祚非常認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皇阿瑪面前開始了他的“才藝”表演。
先表演吃吧，正好桌上放了一碟子點心，這是自從上回衛氏帶來點心，胤祚自己表現的很喜歡之後，額娘便開始學着做，成品麽，味道就不說了，反正看着賣相還挺不錯的，可能是因為用的模具的緣故吧，倒是成型了，是花朵的形狀。
胤祚抓起一塊小點心，這是額娘根據他的食量做的，比尋常的點心小了一大半，但是更顯得精致些，尤其是當小小的他拿着小小的點心往嘴巴裏塞的時候，萌到康熙的心肝都顫了顫。
然而好看的食物總能夠引起其他人的食欲，康熙也不列外，更何況試吃的小家夥還長得如此可愛。
“這般好吃麽？朕也嘗嘗。”
康熙捏起一塊點心，整個放進嘴裏，許是小家夥吃的十分香甜的緣故，所以康熙竟然覺得這點心吃着倒也還算不錯。
“咯咯~”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康熙露出愉悅的神情。
“這般開心？”康熙雖不知他笑些什麽，可看見小家夥主動對自己笑的時候，心裏難免還是很高興的。
胤祚見皇阿瑪高興了，指着他手上的珠串詢問是否可以送給自己了。
“啊嗚嗷#@&”
此時的他發出的聲音依舊是叫人無法辨別的呓語，不過康熙瞧着他的動作，試探着問：“小六要朕的珠串？”
一旁的柔菀笑着解釋：“小六見皇上您對他笑了，多半是以為您答應他了，平日裏這小家夥想要些什麽的時候，臣妾許了他才會笑的。”
康熙這才明白緣由。
“小六生性聰慧，這麽小就懂得分辨大人的情緒了，那朕的這副珠串，就賜給你了，多吃些東西，快快長大。”
康熙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那串金絲楠木，在他遞給小胤祚的前一刻，又收回了。
他笑着問了一句：“你這小家夥不會又是從朕這兒讨了好東西，去送給你額娘吧？”
胤祚還在擔心煮熟的鴨子要飛了，小臉上第一時間露出堅定的表情，然後快速地搖頭。
他心想：才不是送給額娘的，是送給哥哥的，自己也不算撒謊。
“拿着吧，這珠串是你的了。”康熙把東西放到小家夥的手邊。
胤祚歡天喜地地攥住，對着皇阿瑪笑的十分燦爛。
“胤祚的都長了四顆牙齒出來了，時間可過得真快啊。”康熙捏了捏小家夥柔嫩的小臉感慨道。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皇上來的少，自然覺得變化尤其大。”
“也是，之前朕還沒注意過，咱們的胤祚竟然生了兩個小酒窩，笑起來真是可愛。”
“之前這對酒窩并不明顯，臣妾也沒注意到，不過是半個月前才變得顯眼些的。”
康熙點了點頭，心想難怪自己之前沒瞧見。
“你這是在做什麽呢？朕瞧着這尺寸仿佛不是小六能穿的。”
“皇上好眼力，這是給小四做的，馬上就要到他的生辰了，冬日裏踩在地上難免會覺得腳冷，臣妾想着給他做些厚實的冬襪和鞋底。”
每次聽見額娘提起哥哥的生辰，胤祚的耳朵都會豎起來，認真聽她講。
“朕記得小四是十月三十生的，是快到了。”
胤祚總算是知道了哥哥的生辰，他在心中默念，把這個日子牢牢地記在腦子裏。
康熙突然出手，把小家夥放倒，叫他躺在自己的懷裏，然後繼續玩他的腳底，看見他的腳指頭合上張開，張開合上，好玩的不得了。
胤祚把自己的腳丫子抱着，拿到眼前瞅着，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反應，為什麽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指頭了呢？
盡管如此，康熙依舊沒有停手，一邊想着事情，一邊繼續玩兒着小家夥的腳心。
突然有些困意的胤祚發出了不滿的哼唧，他要睡覺了。
康熙還在出神，并未注意到他，繼續着手上的動作。
越來越困的胤祚，被騷擾地無法入睡，逐漸開始生氣了。
“啊咿呀！”別玩啦！
“怎麽了？”康熙低頭看着他。
“阿噗嗚哇！”困了想睡覺了！
胤祚腮幫子鼓鼓地說了一串，終究還是被小孩子的身體所影響，他的情緒有時候會變得很脆弱，尤其是很困或者生病的時候，最明顯。
“怎麽就突然生氣了？朕不是給你了你想要的珠串了嗎？那可是金絲楠木制成的，名貴得很，外頭求都求不來呢，你倒好，得了朕的賞賜還跟朕生氣。”
真是個難伺候的小家夥，康熙心裏笑着想到，然後又逗了逗他的小下巴，想要哄他笑來着。
但是胤祚卻破防了，他方才困極了，卻因為皇阿瑪的幹擾沒能睡着，現下皇阿瑪還用摸了他腳底板的手去摸他的臉，這太過分了！
小孩子麽，情緒說來就來，眼淚更是瞬間就溢滿了眼眶，康熙有些措手不及。
“怎麽還哭了？”康熙滿臉錯愕之色。
柔菀聽見動靜似乎不太對，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下榻走了過去。
“小六怎麽了？”
眼淚汪汪的胤祚便開始伸手要額娘抱。
柔菀哪裏招架得住，趕緊将他抱了起來。
“許是尿了，臣妾讓乳母把小六帶下去吧。”
“去吧。”康熙擺了擺手，小孩子不懂事，他倒也沒有計較。
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胤祚眼淚還挂在睫毛上呢，就打起了小呼嚕。
可即便是睡着了，手上還是緊緊地攥着那串要送給哥哥的金絲楠木手串，乳母想要将它取下，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後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一醒來的胤祚就抓着那串金絲楠木珠子去找額娘去了，他要找個盒子裝起來，漂漂亮亮地送給哥哥。
“啊叭%#~”
一見到額娘，胤祚就叽裏咕嚕說了一大堆。
柔菀笑着親了一下他的小臉蛋，問道：“小六一大早的就這麽興奮啊？是想額娘了嗎？”
胤祚把手裏握着的珠串在額娘面前晃了晃。
“還說呢，你從你皇阿瑪那兒又讨東西了，得虧你皇阿瑪疼你，不但沒有生氣，還把這賞賜給你了，額娘不需要這些。”
柔菀還以為小家夥跟上次她生辰時一樣，套了東西是要送給她呢，于是便攤開手去接。
沒想到小胤祚卻把珠串往身後藏了藏，并沒有要給他的意思。
“不是給額娘的啊？那胤祚是打算給誰呢？”
“啊咿呀~”給哥哥的~
奈何柔菀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胤祚小腦袋開始轉動，他瞧着榻上放着的襪子，便指着襪子期待地看着額娘。
“小六該不會是想要把珠串跟這冬襪一起送給你哥哥吧？”
胤祚眼睛一亮，迅速點頭，他就是這麽想的！他對着額娘比劃了半天，總算是成功地讓額娘理解了他的意思，胤祚頓時松了一口氣，可真累啊。
作者有話說：
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