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時間終于到了十月三十這一日，德嫔帶着小胤祚親自去了一趟承乾宮。

“臣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坐下說話，本宮方才還想着，今日是小四的生辰，德嫔你是他的生母，十月懷胎不知受了多少辛苦，正好要叫他去永和宮給妹妹請安呢，沒想到妹妹你倒是先到了。”

貴妃佟佳氏笑意吟吟的說着話，同時示意身邊的侍女去把四阿哥帶過來。

“貴妃娘娘撫養小四至今，所費的心力并不比臣妾這個生母少，小四自然最應該感謝娘娘。”柔菀雖然知道貴妃一向賢惠，可還是謹慎着回話。

“小六今日也來了，本宮已許久不見他了，快上前來，叫本宮抱抱他。”佟佳氏瞧他那兩只靈動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一時就心動了。

貴妃将小家夥接過懷中之後，有些驚訝。

“小胤祚如今都八個多月了吧？抱着比小四當初要輕上一些。”

胤祚聞着貴妃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發現貴妃看自己的眼神是善意的，甚至露出了幾分喜愛，于是也咧嘴朝她笑了笑。

“诶？小六竟然多出了一對小酒窩，滿月的時候，本宮瞧着還沒有呢。”

“是，慢慢長大了才瞧出來的，之前臣妾也未曾發覺。”

倆人說着說着，今日的小壽星進來了。

“胤禛給貴額娘請安。”

“給德額娘請安。”

“好孩子，快起來，到本宮這兒來，你瞧瞧你弟弟，長了一對小酒窩呢，是不是很可愛啊？”皇貴妃對懷裏的小家夥是越看越喜歡。

胤禛起身，剛走過去，就看見眼睛亮晶晶正望着自己的小六，他似乎見到自己很高興。

“啊咿呀~”哥哥又見面啦~

胤祚朝着哥哥伸了伸小手，想要跟哥哥親近親近，他都好久沒見到哥哥了，心裏很想他。

“瞧瞧，小胤祚這是想要你哥哥抱呢，你哥哥還抱不動你呢，等他長大了再抱你好不好？”貴妃笑着跟懷裏的小家夥說道。

“今日是小四的生辰，小六還給你這個哥哥準備了禮物呢。”德嫔示意身後托着禮盒的太監上前一步。

貴妃聞言，都忍不住好奇起來了。

“小六還這麽小，就知道給他哥哥準備生辰賀禮了？本宮可一定要瞧瞧，都有些什麽呢？”

“小四你自己打開吧，這個盒子裏頭的都是小六送的，也好叫貴妃娘娘瞧瞧。”德嫔笑意吟吟地朝着大兒子說。

胤禛倒是沒有把額娘的話當真，小六還那麽小，話都不會說，怎麽可能給自己準備什麽禮物，多半是額娘替他準備的。

所以他也沒有拒絕，走上前去，沒有絲毫猶豫，打開了那個禮盒，然後發現裏頭是兩個更小的盒子。

他拿起其中一個放在手裏，打開外頭的鎖扣，掀開一看，這是？

“是什麽東西？”貴妃見小四愣在當場，頓時就更好奇了。

胤禛抿唇，有些尴尬，他把裏頭放着的東西拿了出來。

貴妃一看就笑得樂不可支。

“一看就是小六自己送的，這咬牙棒還是翡翠做的呢，不過小四他一直不肯用，德嫔你不知道，小四可要面子了，覺得用咬牙棒更容易流口水出來，不情願用呢。”

貴妃佟佳氏當着生母的面掀了自己的底，即便是重活一世的胤禛都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羞的很。

德嫔看了一眼耳朵通紅的大兒子，笑了笑才繼續接話：“小六倒是很喜歡這個，每日都要自己握在手裏咬一咬才舒坦，他特意挑了兩支最好的來送給他哥哥，都是沒用過的，小四若是不喜歡用，留着把玩也是好的。”

胤禛又看了一眼小六，卻發現小家夥好像一直看着自己沒有轉移視線，瞧見自己看他，立馬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兩邊的酒窩襯得他可愛極了。

沒想到，最在乎自己的人，不是生母，也不是旁人，竟然是小六，他竟願意将他最喜愛之物送予自己，這份感情難能可貴。

“謝謝胤祚。”

聽見哥哥向自己道謝之後，胤祚揮舞着小手，想跟他說不用謝，都是應該的，也不知道哥哥看明白了沒有。

“還有一樣呢，你快瞧瞧。”德嫔提示。

胤禛将手裏的咬牙棒放回小盒子，将它們歸到原位，然後把另一個小盒子拿在手裏，打開。

即便是一向冷靜的胤禛都有些訝異，他擡眼問道：“這是金絲楠木手串！”

“本宮怎麽記得這好像是皇上戴在手腕上的東西，怎麽會在這兒呢？”貴妃有些詫異。

“小六前不久纏着皇上讨來的，皇上那一日心情好，便賞給他了，可他非要送給哥哥，為了跟臣妾說清楚這件事，折騰了足足一個早上呢。”

胤禛自然是喜歡這件禮物的，可那畢竟是皇阿瑪賞賜給胤祚的東西。

“胤禛不能要小六的這副珠串，這是皇阿瑪因為喜愛六弟才賜予六弟的。”說完，他就把這副珠串給放回去了。

胤祚當時就急了，怎麽就不要了？他又不喜歡這東西，若不是想着送給哥哥，才不會費那麽大的功夫管皇阿瑪讨要呢。

“啊嗚~咿呀呀#￥%”

小家夥突然激動地做了幾個大動作，貴妃差點兒都沒能抱住他，趕緊把他送回給德嫔，萬一在她手裏摔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啊咿呀！”

德嫔将他接回懷裏之後，聽見小家夥有些着急的咿咿呀呀說着什麽，眼睛又一直盯着他哥哥那頭看，于是便自己猜測。

“小六可是因為哥哥不收你的禮物，所以才不高興了？”

胤祚立刻點頭，小嘴巴撅的老高了，兩道原本生的十分秀氣的眉毛都擠成了八字。

“小四你到弟弟跟前來，你自己跟弟弟說清楚好了。”德嫔可不願意到時候小家夥跟自己生氣。

貴妃樂得看這對兄弟要如何解決這件事。

“不如讓他們兄弟倆坐在榻上好好聊一聊，咱們就在邊上瞧着，如何？”

貴妃坐在榻上一側，兄弟倆在另一側，德嫔坐在椅子上陪着。

胤祚還小，他被放在榻上的時候，原本是躺着的，但是他卻自己掙紮着坐了起來，見哥哥站在那頭也不說話，生氣的胤祚扒着桌子竟努力站了起來。

可把德嫔給驚着了。

本來想要居高臨下，給自己增加些氣勢的胤祚突然沒了力氣，差點摔倒，幸虧他哥哥胤禛過去抱住了他，不過胤禛也才兩歲，不怎麽穩當，最後兩個小孩子滾作一團。

貴妃佟佳氏忍不住發出了一陣笑聲，現下是冬天，榻上本就墊了厚厚的一層墊子，倒也不必擔心他們摔疼了。

“本宮撫養小四差不多有兩年之久了，還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呢，這才像個小孩子，平日裏他總是板着一張小臉，非要裝作大人模樣，如今總算是有個人能夠治一治他這個毛病。”

胤禛爬起來先是看了看小六，見他沒有哭，這才放下心，不過方才貴額娘說的話他也都聽見了，他抿了抿唇，眼神洩露出幾分倔強。

早些成熟理智不好麽？不哭不鬧不惹事的孩子難道也不招人喜歡嗎？

美色、財富與皇位他都曾經擁有過，若說活了一輩子的胤禛有什麽遺憾，那便只能是他潛意識裏最渴望的親情，或者說是母愛。

幼時複雜的境遇，讓他在生母與養母之間拉扯，無疑他是痛苦的，但還不等他長大擁有足夠的能力去處理，養母便逝世了，後來他全副身心都放在奪嫡上面，好容易登基為帝，生母也在這個時候病逝。

只是如今的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心裏還是過不去那道坎，無法軟化心态，也不曾主動去維護與兩位額娘之間的母子之情。

“啊咿呀！”哥哥為什麽不要我的禮物！

氣呼呼的胤祚抱着哥哥，擡頭望着他問了一串。

胤禛的煩亂的思緒被他打斷了，他垂眸注視着懷裏這個陌生的弟弟，心裏想的卻是：大家喜歡的便是這樣懵懂無知的孩子嗎？他除了長得可愛，有什麽好的？

當然是有的，胤禛心裏的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小六是一個很照顧別人心情的孩子，他很在意自己這個哥哥，也很在意額娘，他會逗大家開心，他很好。

胤祚突然感覺哥哥身上散發着一股難過的氣息。

于是他手腳并用，攀着哥哥的身體費勁地站了起來，輕輕地親了一下哥哥，然後立馬就又摔坐回去了，屁股還有一點疼呢，胤祚下意識伸出自己的小手揉揉身後的肉肉。

胤禛被小六的這個很是親密的舉動給驚着了，整個人愣着不動彈，只有那雙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不過方才下意識護着小家夥的後腦勺了。

“哎呀！小六方才站起來親他哥哥了，真是個黏人的小家夥。”貴妃捂着嘴驚訝地說。

“好啊，額娘每日都精心照顧着你，你倒好，第一次主動親親，竟然給了你哥哥，額娘可要生氣了。”德嫔故意裝作不高興的樣子。

胤禛回過神來，為什麽小六好像獨獨特別喜歡自己呢？他如今什麽都沒有，也并非那個天下至尊。

小孩子的眼睛清澈透亮，全然不似成年人的複雜，他還那麽小，滿心滿眼都是自己，胤禛的心感覺暖暖的，又有些不适應。

胤禛被一個才八個月大的孩子幹擾了思緒，整個人內心有些淩亂，下意識躲避他的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不過扶着小家夥的那雙手卻一直不曾放開。

“果然是兄弟情深呢。”貴妃看着他們倆感嘆了一句。

說到兄弟，她又想起新進宮的小赫舍裏氏與小鈕祜祿氏，只是不知長眠地底的兩位先皇後若是知道自己的妹妹被送進宮侍奉自己的夫君，是否還能說出姐妹情深四個字。

大約也就只有在胤禛胤祚這樣小的年紀，才能擁有彌足珍貴的手足之情，等他們長大之後，要面臨的問題遠比這兩對姐妹之間複雜，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本宮記得以前給胤禛準備了好些玩具，他也不怎麽玩兒，都拿出來給小胤祚看看吧，若是小胤祚他喜歡，便拿回去，總不好叫胤禛這個做哥哥的收了弟弟的禮物，卻什麽都不給弟弟。”

什麽鈴铛、九連環、布老虎、小木雕、竹蜻蜓應有盡有，甚至就連宮外賣的的泥塑小人偶和不倒翁都有呢，可見貴妃養着胤禛是很盡心妥帖的，搜羅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玩具。

最終胤祚還是只挑了一套不倒翁和一個長得有點像哥哥的泥塑小人偶。

“還是小胤祚眼尖，這是本宮那不争氣的弟弟隆科多，帶着胤禛過去請那專門捏泥人的老人家比照着做出來的，原本有兩個，其中一個被本宮養的貓給打碎了，現就只剩下這麽一個了。”

胤祚拿着哥哥的泥塑小人笑的很高興。

今日皇上肯定是要來承乾宮看胤禛的，德嫔略坐坐就帶着胤祚請辭了。

離開之前，胤祚很是不舍，對着哥哥又出其不意地偷親了他一下，反正他現在是小孩子，哥哥也是小孩子，親一親也沒關系嘛，只要哥哥記得他就好。

德嫔前腳剛帶着人離開，後腳康熙的龍攆就到了承乾宮宮門。

德嫔送來的東西還都擺在桌上，康熙一坐下就正好瞧見了，他順手拿起那串熟悉的金絲楠木手串，笑了笑。

“皇上笑什麽呢？也說出來讓臣妾與胤禛樂一樂。”

“這手串是朕前些日子才賜給了胤祚的，那日他瞧着這珠串愛不釋手，非跟朕讨要，還想盡了法子逗朕高興，折騰了好一會兒，沒想到竟然舍得送給了他哥哥。”

康熙繼續笑着說：“朕還記得朕問了那小家夥一句：是否又是從朕這兒要了東西去讨他額娘的歡心，難怪小家夥當時第一時間迅速搖頭，原來不是不打算繼續借花獻佛了，而是獻的人變了，年紀小小，倒是會鑽空子，這個鬼機靈，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百姓常說‘龍生龍，鳳生鳳’，小胤祚生性聰慧，他是您的兒子，皇上您的兒子自然是随了皇上您了。”

康熙又關心了幾句胤禛，這是這孩子不愛說話，也沒什麽意思，便跟貴妃一直在聊別的事情。

角落裏坐着的胤禛把玩着手裏的咬牙棒，突然發現，那頭上的一端刻着一個“祚”字，他頓時腦海中就浮現出小胤祚天真無邪的笑臉，心裏的失落也散去了。

而另一頭回到永和宮的胤祚，卻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他前頭這八個月太懶惰了，安逸的生活侵蝕了他的理智，讓他險些忘記了最開始立下的那三個小目标。

首先，抱親哥大腿，那可是自己的哥哥诶！但是哥哥不記得自己了，現在又不跟自己住在一起，一個月也見不上幾次面，這樣下去，兄弟間的感情可怎麽培養下去？

還有身體的問題，自己可是六歲就會夭折的，小時候不加緊鍛煉，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把這兩個問題結合起來看，胤祚覺得自己如今的當務之急，便是加緊鍛煉，盡早會走路，這樣他就可以跑去看哥哥了！而且還可以做更多的鍛煉，不至于每天躺在床上。

于是永和宮上下突然發現，六阿哥變得很好動了，原本八個月大的孩子都已經會爬，能扶着東西站起來，但是自家六阿哥卻只會坐起來，起初嬷嬷們還以為是六阿哥體弱的緣故，現下來看，就是懶的。

為了方便小六練習爬動，柔菀還叫人把殿內那些零碎的小物件全都收了起來，并鋪上了厚厚的地毯，幸好殿內有地炕，孩子在地上爬也不會覺得冷。

胤祚哼哧哼哧，每日堅持着，平日裏不太使得上力氣的四肢，逐漸變得結實了一些，他爬行的速度越來越快。

某一日，康熙進來的時候，剛好瞧見了他在地上快速地爬動，剛好他頭上又帶着一頂毛茸茸的虎頭帽，整個看起來像極了一只小老虎。

康熙饒有興致地蹲下，把剛剛滾落到他腳邊的小球拾了起來。

胤祚一擡頭，就瞧見了皇阿瑪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手裏還拿着他專門用來追着玩兒的球。

“啊咿呀~”把我的球球還回來~

康熙将那顆小球在小家夥眼前晃了一圈，在小家夥伸手夠到它的瞬間又拿了回來。

“想要啊？”康熙挑眉問他。

“嗯吶~”胤祚點點小腦袋，期待地望着那顆球。

“這樣，你将朕上次賜給你的那副珠串拿出來讓朕看看，朕就把這個還給你怎麽樣？”

胤祚差一點兒就答應了，不過他突然想起來，那副珠串已經被他當做生辰賀禮送給哥哥了呀，胤祚眨巴眨巴眼睛，開始裝傻。

“阿巴阿巴~”一副人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架勢。

“呵！還知道給朕裝傻呢？朕都在承乾宮那兒瞧見了，你這個小家夥又從朕這兒讨要了東西去讨你哥哥的歡心是不是？你自己當初是怎麽跟朕說的？”

胤祚抱着皇阿瑪的腿，嘟着小嘴巴開始撒嬌賣乖讨好他。

“現在知道錯了？你送了你額娘東西，又送了你哥哥東西，那朕呢？朕是你的皇阿瑪，你倒是只從朕這兒拿東西，都不打算送朕些什麽麽？”

康熙這番話也是故意說的，不過是瞧着小家夥心虛的小模樣覺得很有趣，逗他玩兒罷了。

沒想到小家夥想了想，竟然點頭了。

“怎麽？你還真的要送給朕什麽東西不成？”

康熙愈發好奇了，笑着一把将小家夥從地上抱了起來，大步往殿內走去。

父子倆一塊兒躺在榻上。

胤祚爬到皇阿瑪的跟前，湊過去，吧唧！

親了他一口。

被親的康熙完全帶愣住了，他從出生至今，還無人敢這樣大膽地冒犯他，可望着小家夥那雙天真的眼睛，一句“放肆”梗在喉嚨裏，怎麽也沒能說出去。

“這都是誰教你的，不合規矩！”康熙最終只是低聲呵斥了一句，但他的心裏還是有幾分高興的。

“啊咿呀~”可是皇阿瑪你看起來明明挺高興的~

胤祚大着膽子，再次吧唧一下。

康熙破防了，臉上洩露出了一絲笑意，上揚了些許的嘴角快要壓不下去。

“好了好了！私底下沒人的時候也就罷了，若是有其他人在，可不許這樣沒規矩！聽見了沒有？”

“怎麽了這是？什麽沒規矩？可是小六又惹皇上生氣了？”方才去了小廚房忙活的柔菀突然出現在殿內。

康熙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回答：“朕是說，小六以後不可當着外人的面兒在地上亂爬，沒規矩。”

柔菀把新做好的點心放在炕桌上，笑着說：“皇上，小六還是個小孩子，他這個年紀正是好動的時候，太醫都說了，多爬動，将來也可以盡早學會走路，怎麽皇上還不許了？”

“既然太醫說有益，那便罷了，只是這地上要幹淨些。”

康熙暗自松了一口氣，心想德嫔方才應該沒有看見小家夥親自己。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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