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德嫔起身行了一禮。

“臣妾代六阿哥多謝太皇太後恩賞。”

有了前頭吵鬧的宜嫔和榮嫔做對比, 康熙如今瞧着溫婉守禮的德嫔尤其順眼。

“德嫔頭上的這對金簪甚是好看。”

柔菀擡手輕輕地撫摸頭上的發髻，垂眸莞爾一笑。

“多謝皇上誇獎。”嘴上是在這麽說，可她心裏卻想的是自己的小六, 他最喜歡看自己戴這對金簪了。

一旁的衆妃嫔不得不感慨, 德嫔生了個好兒子，今晚不但得了皇上與太皇太後的賞賜，還給了他親額娘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 而宜嫔麽, 再得寵，兒子不争氣啊，雖然有太後的庇護, 可惹得皇上不喜。

到了宴會的後半場，胤祚成了香饽饽, 幾位哥哥頻頻向他示好，大阿哥送吃的, 太子送喝的，還有非要過來跟他擠着坐的三阿哥, 就連方才搶了他橘子的五阿哥, 都鬧着要跟他說話。

三阿哥跟五阿哥鬧得跟烏雞眼兒似的，你瞪我, 我瞪你, 誰也不讓誰，于是一人扯了他一邊胳膊, 五阿哥雖然年紀小, 但是長得壯實, 力氣大, 竟然跟三阿哥不分伯仲。

就是苦了中間的胤祚, 他感覺自己快要被他們倆扯成兩半了。

“啊嗚~~”

胤祚對着哥哥求助了。

本來還陷在自己抑郁情緒中胤禛瞧見可憐兮兮的小家夥，頓時就清醒過來了，不過他的力氣比不上胤祉跟胤祺中的任何一個，只能智取。

“皇阿瑪說了，大家要兄友弟恭，你們瞧胤祚，他都快被你們倆弄哭了，要是皇阿瑪知道了，肯定要訓斥你們。”

胤禛板着一張臉，又刻意壓低了嗓音，倒是還真的把他們倆給鎮住了，主要是方才皇阿瑪才朝他們倆發過一次火，這餘威猶存，自然心中是害怕的。

等他們倆看向自己的時候，胤祚十分配合地擠出了兩滴眼淚，撇着小嘴巴，露出委屈的小表情。

“小六你別哭，都怪胤祺不好，他是不是把你扯痛了？”

胤祚趕緊點點小腦袋。

“胤祺你還不放開小六！小六都被你扯痛了！”三阿哥先聲奪人。

五阿哥胤祺看了看眼淚汪汪的漂亮弟弟，這才緩緩松了手，甚至還有些心疼地安慰他。

“不……哭。”

可五阿哥說的是蒙語，胤祚根本聽不懂，他如今也只學了零星幾個滿語的詞彙。

“嗯哼？”胤祚歪着小腦袋疑惑地看着他。

五阿哥急的臉都紅了，手胡亂地動，想要比劃出自己方才的意思，最後他實在沒法子了，湊過去，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給漂亮弟弟擦了擦眼淚。

胤祚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并朝他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五阿哥胤祺這才松了一口氣，也朝着漂亮弟弟傻笑。

胤禛又有些吃味了，胤祺方才還搶了他的橘子呢，這會兒還對人家笑，就沒見過這麽不記仇的小傻瓜。

“啊咿呀~”胤祚扭頭發現了情緒不太對勁的哥哥，頓時把其他人都抛到腦後去了，他朝着哥哥伸出兩只小胳膊，想要哥哥抱抱他。

程嬷嬷趕緊笑着哄他，道：“六阿哥乖，四阿哥還小呢，抱不動你。”

胤禛聽見這句話，有些不高興了，雖然他知道胤祚的乳母所言并沒有錯，但是他方才就因為自己連一筐貢桔都送不出手而郁悶，現在連最簡單的抱一抱胤祚也做不到，實在是……太無用了。

就在他還在繼續抑郁的時候，胤祚扶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來，程嬷嬷面露驚訝，趕緊伸出雙手，在六阿哥的四周護着，萬一六阿哥摔倒了，她也能夠及時地扶住。

小孩子的腿軟乎乎的，活像肌無力患者，每一步都走的很艱難，胤祚晃晃悠悠地往前，終于挪到了哥哥的身旁。

胤禛感覺自己的臉上突然接觸到一個柔軟溫熱的親吻，胤禛無意識地放大了瞳孔，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很淡定，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可內心卻如同火山噴發一般激動。

“鴿~鴿~~咯咯咯~”

胤祚親完哥哥以後，還是甜甜地笑着，那雙眼睛滿滿的都是對哥哥的信任和依賴。

聽見了小六笑聲的其他人都扭頭看着他們。

“我……我也好想要小六親親。”三阿哥胤祉哪見過這種陣仗，但是不耽誤他羨慕此時的冰塊臉小四。

胤禛扭頭，果不其然，瞧見了胤祉與胤祺一同露出了對自己的羨慕。

心裏頓時覺得舒坦了不少，即便他暫時沒有能力給胤祚送什麽好東西，但是自己依然是胤祚心裏最喜歡的哥哥。

胤禛摟着弟弟，讓他跟自己一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晚上的時間把他照顧的很好，喂水，喂吃的，甚至看見胤祚眼皮子開始一睜一睜沒什麽精神的時候，還負責哄他睡。

最後讓小家夥靠在自己的懷裏，輕拍着他的後背，直到确認他的呼吸平緩，徹底入睡以後，才略有些不舍地讓他的乳母将他抱了回去。

德嫔得知小六已經睡着了，也不想再耽擱孩子休息，于是便請示了貴妃，叫人先把他送回宮去歇息。

等到胤祚睡了一晚上醒來，已然是新年了，按照宮裏的規矩，他們這些皇子公主都得去給太皇太後、太後、皇阿瑪以及中宮皇後請安行禮，不過如今後位空懸，佟佳氏又還只是貴妃，這一步便省了。

他們只需先去慈寧宮，再去慈仁宮，最後去乾清宮一趟即可。

“鵝~涼~~”被乳母抱進額娘寝殿裏的胤祚，一瞧見額娘就軟綿綿地喚了一聲，撒着嬌要額娘抱。

還未梳妝完的柔菀擡手示意為自己梳發的宮女退下，從程嬷嬷手中把小家夥接到了自己懷裏抱着。

“小六醒了，一大早的，太皇太後、還有你皇阿瑪和你太子哥哥送的貢桔就都到了，額娘怕你吃多了上火，就叫人給你做成橘子糖，以後可以放着慢慢吃，咱們小六一年到頭都可以吃到橘子的味道，高不高興？”

“咯咯咯~”高興~

胤祚拍着小手心想：我總算是不用擔心自己變成小黃人了！

“好了，你先去看會兒魚，額娘還得梳妝，待會兒得帶着你去給你各宮的長輩請安呢。”

“啊咿呀~”知道啦，快去吧~

胤祚主動回到程嬷嬷的懷裏，然後探頭望着魚缸裏的小魚們歡樂地游來游去。

蓮心取了一小盒魚食捧着。

“六阿哥，魚食來了。”

“啊嗚嗷~”謝謝蓮心~

他從小盒子裏抓了一小把魚食，往魚缸裏頭慢慢地撒，這些魚兒争先恐後地浮到水面上張着嘴搶食。

“六阿哥快瞧，它們都快要打起來了，這只擠着那只，另一只還用尾巴去拍人家，真有意思啊。”蓮心的性子跳脫一些，胤祚覺得她身上有股旁人沒有的生氣，所以平時也很喜歡跟她說話。

“咯咯咯~嗷嗚咦#￥%”

“奴婢覺得這只紅色尾巴的最能吃，它每回都躲在暗處，乘機撿漏，這只身上帶白點的最笨，不僅沒吃上多少，跑來跑去倒把自己累着了，六阿哥也覺得它們各有各的好是不是？”

胤祚點點小腦袋，繼續說：“嗯吶~叽裏咕嚕￥#@”

兩個人各說各的，卻意外的相處還算融洽。

等柔菀收拾好自己，從寝殿裏走出來的時候，便瞧見小六跟蓮心說說笑笑的，心想：還好當初将蓮心留下了，雖然蓮心性子過于活潑了些，不過卻能陪着小六說話解悶。

母子倆簡單吃了點兒東西，便早早地啓程前往慈寧宮去了，慈寧宮在西邊，永和宮走過去，算遠的了。

到了慈寧宮以後，胤祚一眼就瞧見了貴妃身旁的哥哥，鬧着想讓額娘抱自己過去，好讓他跟哥哥說說話。

卻聽見貴太皇太後在跟貴妃說着什麽“種豆”的事，胤祚眨巴眨巴眼睛，心中迷惑，難不成這清朝後宮還得種地不成？不至于吧？沒聽說有這麽一回事啊？

“給太皇太後請安。”

“德嫔也來了，起來吧，你是小四的生母，也上前來聽一聽吧，哀家正跟貴妃和榮嫔說起要給小三和小四種痘的事。

皇帝上個月已經把之前為太子種痘的武昌府通判傅為格召進京，欽天監也算過了，三日後便是大吉之日，到時候就一并給兩個孩子種痘。

地方呢，就挪到哀家宮殿後頭的西三所，哀家與蘇麻喇姑都是出過天花的，不要緊，有哀家親自看顧着，你們大可放心。”

驟然得知此事，三人的臉色都不大好，雖然都知道種痘是為了孩子們好，可天花到底有多兇險她們也不是沒聽說過，因為這病外頭不知死了多少人，心裏總是覺得不安。

“是，臣妾知道了，這幾日便叫人将西三所打掃幹淨，讓侍衛們嚴加看管，到時候除了兩位皇子的乳母、身邊伺候的人以及為他們診治的太醫，其他人一律不準進出。”

太皇太後颔首。

這時候，人也都到齊了，貴妃率領後宮諸位妃嫔一起給太皇太後行禮，人人口中也都說着吉祥話。

太皇太後給每個人都準備了賞賜，這才叫她們退下。

去到慈仁宮也是一樣的章程。

到了乾清宮，還是先給皇上行禮祝賀。

康熙也将種痘一事提了一遍，他一直大力推行此法，後宮也都是知道的，所以盡管心裏再擔心，也無人提出質疑。

得了太皇太後、太後與皇上的賞賜，本該是件高興的事，可回到永和宮後，胤祚卻瞧着額娘眉頭緊蹙，似乎在憂心什麽。

“鵝涼~”

柔菀将孩子摟在懷裏，嘆了口氣。

胤祚不會說話，只能幹着急，不過好在有蓮心替他問了。

“娘娘為何自打從慈寧宮出來便如此憂慮？”

這會兒殿內只有她們主仆四人，一旁的慶姑姑便給蓮心解釋：“方才太皇太後與皇上都提到，要在三日後給三阿哥和四阿哥種痘呢，種痘之法還未普及到民間，蓮心你入宮晚，可能不知曉這是什麽，不過若是提起天花，你必定就知道了。”

蓮心聽到這兩個字之後，果然面露恐懼之色。

“種痘是把天花的痘痂浸入人乳或是清水中，再蘸着放入要接受種痘之人的鼻子裏。”

“可！可那不是就得了天花了嗎？”蓮心實在不能理解，哪有人非要巴巴地主動去得天花的！那可是極其容易死人的！

柔菀輕輕搖頭，她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用此法種痘之人只會輕微感染，有太醫的精心護理，只要渡過發熱出疹那段時期便可痊愈，今後也不必再懼怕那天花。”

“原來是這樣，那不是很好嗎？娘娘為何還要……”蓮心不解。

慶姑姑說：“說是這麽一回事，可天花到底兇險，娘娘自然擔四阿哥。”

胤祚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此“痘”非彼“豆”，額娘将自己抱得緊緊的原來是因為很擔心哥哥的安危。

“鴿鴿……”胤祚呆呆地喚了一聲。

柔菀回過神來，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溫柔地對他說：“小六乖，你四哥如今在貴妃娘娘那兒，額娘不便帶你過去，我們就在宮裏替你哥哥祈福，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你哥哥就能出來了，到時候額娘再帶着你去看他，可好？”

這番話既是對小六說的，也是柔菀對自己說的，她不能僭越，即便她是小四的生母，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正月十五那日，阖宮去給貴妃請安，柔菀到底是沒忍住，想要開口問一問貴妃小四的近況。

“貴妃娘娘，胤祉都關進去整整十天了，情況怎麽樣了啊？可還發着熱？身上的疹子好了沒有？太醫都是怎麽說的？”榮嫔愛子心切，先一步問了出來。

一貫愛掐尖兒鬧騰的宜嫔這會兒也沒挑事兒了，安安靜靜地豎起耳朵想要聽一聽，從前太子種痘，皇上全程保密，不許任何人議論，所以她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畢竟她的五阿哥将來也有這麽一天，多知道些總無妨。

“榮嫔你別着急，德嫔你也放心，三阿哥跟四阿哥一切都好，太醫說，只消再過上幾日，等他們倆身上的痘痂徹底掉下來，便可以出來了。”

貴妃臉上的笑意做不得假，更何況她又是四阿哥的養母，實在沒有必要為了哄她們安心而說假話。

德嫔回宮後，一眼便瞧見了正蹲在地上的胤祚，他專注地盯着太子前幾日才送來的兩只小烏龜，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終于沒忍住，快步上前，抱着小六喜極而泣。

胤祚也顧不上他的兩只小烏龜了，趕緊擡頭摟着額娘的脖子，奶乎乎地關心道：“額娘，不哭~”

這過去的半個月裏，胤祚總算是被糾正過來了額娘兩個字的正确發音。

“小六，沒事了，你哥哥沒事了，都好着呢，他馬上就可以出來了，幸好他沒事。”說着說着，柔菀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從眼眶裏往外流。

胤祚伸出小手，輕輕地給額娘擦着。

“漂亮，不哭嗷~”小小的人兒卻跟個小大人似的哄他額娘，讓永和宮衆人看着都覺得心裏暖暖的。

“額娘不哭！”柔菀也被他逗笑了，還知道用女子最在乎美麗這一點來哄人，也不知是跟誰學的。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節，外頭有極熱鬧的燈會，可惜額娘的小六見不着，等你長大了，自己親自出宮去看吧，今日，就暫且将就着看看額娘給你做的。”

柔菀還記得自己待字閨中時，曾逛過的燈會盛景，她憑借記憶，前幾日親手做了一盞花燈，雖然略簡陋了些。

等蓮心把點好的花燈拿出來，胤祚才發現原來竟是一盞鯉魚燈，額娘的手可真巧啊。

胤祚跑着額娘輕輕地貼上去，親了她一口。

“蟹蟹~額娘~~”

柔菀只覺得，她的小六怎麽能這般叫人窩心呢，這樣懂事又乖巧的小六她何其有幸能夠成為他心心念念的額娘啊。

于是滿腔的母愛都化作一個親吻，重重地親在小家夥粉嫩的小臉上，親了一下，意猶未盡，在他軟軟的另一邊小臉蛋上又重重地親了一下。

粉色的口脂印都留在上頭了，全然不知的胤祚頂着一左一右兩個印子，望着鯉魚燈笑呵呵的。

柔菀突然心生一念。

“蓮心，你去本宮的妝奁中取一盒正紅色的口脂，要最豔麗的顏色，再取一只幹淨的毛筆過來。”

“是。”雖然不知道自家娘娘到底想做什麽，不過蓮心還是立刻就去取了。

“娘娘，您要的東西奴婢都取來了。”蓮心正好奇娘娘要這些做什麽呢。

東西取來之後，柔菀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小六乖，把眼睛閉上。”

方才全部注意力都在鯉魚燈那兒的胤祚還不知道即将要發生什麽，他乖乖閉上了眼睛。

在他閉眼之後，柔菀親自将毛筆在口脂盒子裏蘸了蘸，在小家夥的眉心小心地點上了一個紅點。

往後退了一步打量了一下，覺得不太滿意，又将小家夥臉上的口脂印擦去，然後才露出一個深深的笑容。

“好了，小六睜眼。”

就在胤祚緩緩睜眼的瞬間，衆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粉雕玉琢的小童子，五官無一處不精致，眼神更是清澈透亮，加上眉心那一點朱砂，氣質也愈發超凡脫俗，橙黃色的燭火在黑暗中時不時被風吹着晃動，更襯得火光中的他恍若天人，這跟大家想象中的仙界童子簡直一模一樣。

“這……這簡直就是仙童降世啊……”看愣了的蓮心喃喃自語。

柔菀的心頭一緊，她甚至覺得，随時會起一陣霧，她的小六便要飛到他本應該待的天界去了。

就在這時，那小小的玉人兒粲然一笑，柔菀的心定了，她情不自禁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這不是仙童，是她親生的小六啊……

作者有話說：

哎嘿嘿，假如有個孩子不是用來玩的，那将毫無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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