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手腕到手掌, 再到手指，胤祚給哥哥洗的很仔細，他突然注意到, 哥哥露出來的胳膊上有一個幾個白點, 瞧着像是出水痘新留下的疤。
他聽蓮心說過，出水痘的時候會很癢，可要是水痘破了, 既疼不說, 還會留下白色的疤，哥哥他之前一個人在西三所，肯定又害怕又難受。
胤禛感覺到自己胳膊上有一道清涼的氣息拂過, 定睛一看，面前的小家夥正低着頭給他吹氣, 胤禛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心頭暖暖的, 小六他真的是個心腸很軟的孩子。
“哥哥……不痛~”
“嗯。”胤禛想了想，又加了兩句安慰面前正在擔心自己的小家夥, “已經好了, 不會痛的。”
胤祚乖乖地點點小腦袋，胤禛沒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程嬷嬷取了幹淨的帕子, 在兩位小阿哥跟前蹲下, 先給四阿哥擦幹了手，再給六阿哥擦手的時候, 卻有了讓她意外的發現。
她驚呼道：“六阿哥這是怎麽了？才這麽一會兒功夫眼睛就變得紅紅的了？可是不舒服了？”
小胤祚擡起腦袋, 努力揚起一個笑臉, 回答道：“沒有~”
胤禛這才看清了小家夥那雙紅的像小兔子一樣的眼睛, 胤禛突然聽見一道心聲：胤祚他……是在心疼自己嗎？
他上輩子是實實在在的孤家寡人, 實在沒想到原來竟然真的有人會因為他這小小的傷痛而替他感到難過，想到此處，胤禛的眼神閃爍了兩下。
“胤祚不是餓了嗎？我們去吃點兒東西吧。”胤禛轉移了話題。
“好~”胤祚一邊任由程嬷嬷給他擦手，一邊乖巧地應着哥哥的話。
擦好手，胤祚主動朝着哥哥伸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期待地看着他。
胤禛遲疑了片刻，然後伸出自己的手牽住了面前那只小手，小胤祚立刻就笑了，他拉着哥哥往小廚房的方向跑，蓮心方才說了，額娘正在親自下廚給他們做好吃的點心呢。
“額娘~”人還沒到門口呢，聲音倒是先傳進去了。
德嫔看着面前正在裝盤的點心，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這個小饞貓，來得倒是巧了，該不會是聞着味兒才跑過來的吧。”
小廚房的門檻攔住了兩個小家夥，大的那個還好，站的筆直，小的那個直接就扒着門檻，使勁往裏探頭。
德嫔隔那麽遠都能瞧見小家夥微微仰着下巴，聳動着他那個比誰都靈的小鼻子，跟小狗似的在嗅裏頭的香味。
“好香~~”
“好了好了，知道你餓了，馬上端出去就可以吃，瞧你饞的，就不能跟你四哥學學？”
胤祚扭頭看了一眼似乎沒什麽反應的哥哥，不服氣地想：哥哥他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他肯定也喜歡吃！
“哥哥~”
“嗯？”胤禛看向他。
“想吃？”胤祚指着裏頭問他。
胤禛剛想說不，結果他自己的肚子就叫了，場面一時很尴尬，因為中午是額娘喂他的，他有些不習慣，吃的比較少，後來又陪着胤祚玩兒了挺久的，費了不少體力，後來還睡了一覺，可不是該餓了麽。
胤祚很想笑，但是他覺得這個時候當着哥哥的面笑不太禮貌，于是他伸出自己的兩只手，捂着自己的下半張臉，但卻不知，他那雙笑成月牙的眼睛已經完全出賣他了。
“哥哥，餓了~”胤祚特別小聲地說了一句。
剛好走到門口的德嫔正巧聽見了他這句話，便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然後才說：“你這個小壞蛋，明明是自己嘴饞，卻非要推到你哥哥身上，當額娘不知道嗎？”
胤祚趕緊用自己的兩只小手護着自己的腦袋，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額娘。
這次真的就是哥哥他也餓了嘛，額娘還不相信！
“好了，額娘這就帶你們回去坐着吃剛做好的點心。”
她将自己的兩只手分別遞到兩個孩子的面前，做出了邀請的姿勢。
胤祚記吃不記打，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小手放上去了，倒是胤禛愣了愣，額娘這個動作好熟悉，小六方才也是這樣，他們才像是親母子，自己……像個外人。
“小四？”
“哥哥？”
母子倆如出一轍地歪着腦袋看着他，并用相同疑惑的語氣各自問了一句。
“我自己可以走。”他的兩只手背在身後，也不知是在跟誰較勁。
德嫔原本上揚的嘴角垂了下來，小四他好像還是不願意親近自己。
胤祚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額娘，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往哥哥跟前一伸。
“哥哥，牽我~”既然哥哥不願意被人牽，那就牽人好了，也不是什麽很難解決的大事。
德嫔原本是想自己一手牽一個孩子，如今變成了她牽着小兒子，小兒子又牽着大兒子，這樣也不錯，她方才略微有些低落的心情又重新變得輕快起來。
“走吧。”
母子三人從小廚房往正殿的方向慢慢走去，中間的小胤祚腳步輕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兩頭的德嫔與胤禛都笑看着他，畫面透着一股溫馨。
回到殿內以後，德嫔笑着讓他們倆坐在榻上，自己坐在另一頭，身後端着點心的宮女順勢将盤子放在坑桌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才出爐的點心都還是熱的呢，可別燙着你們的手了，額娘拿着喂你們可好？”德嫔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倆。
兩個小家夥果不其然給她的是截然不同的回答，大的搖頭避之不及，小的點頭迫不及待。
“逗你們的，自己拿着吃吧，都晾了一會兒了，如今只是溫熱而已，這會兒吃，味道正是最好的時候。”
她親自從盤子裏将點心拿起來，遞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塊。
胤祚興高采烈地率先接過，張開小嘴巴，嗷嗚！一口下去，點心就少了一個角。
“好吃~”
“慢些，吃個東西好像有誰要跟你争似的。”德嫔笑着對小兒子說了一句，又扭頭對大兒子輕聲道：“小四也快吃吧，否則啊，你弟弟怕是都要一個人吃光了了。”
“額娘~”胤祚聽完這話頓時就不高興了，他怎麽就成了那樣的人了，哥哥想吃他怎麽會一個人全都霸占了呢！
胤禛這才伸手接過額娘遞過來的點心，他慢慢地放到自己的嘴邊，咬了一口，味道很甜，額娘的手藝精進了不少，倒是比一年前好吃多了，想來也是，小六嘴巴挑剔，又是個愛吃的，額娘可不是得為他多練一練。
不過胤禛卻記得，上輩子額娘極少親自下廚，直到後來老十四出生才有所改變，但老十四不愛吃甜的，如此甜甜可口的糕點他在額娘宮裏從未嘗到過，額娘似乎也不記得他是嗜甜食的。
“哥哥？”胤祚發現哥哥咬了一口點心，就開始發愣，還以為是他不愛吃這點心呢。
“小四怎麽了？是不愛吃甜的嗎？額娘還做了一份鹹點心，要不，你嘗嘗這個？”德嫔關心道。
“沒有不愛吃。”胤禛幹巴巴地說了這麽一句，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把手裏的點心又咬了一口。
“那就好，額娘自己愛吃甜的，所以之前給你準備的也都是甜的，幸好你沒有不愛吃。”
德嫔之前也是頭一回當額娘，況且小四離開她又早，當時不過十九歲的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跟一個孩子相處，直到養了小六，才積攢了些經驗，知道要多跟孩子溝通，詢問孩子的想法。
“嗯。”胤禛輕輕地應了一聲，盡管額娘送來的吃食并不算可口，但他每次也都是吃了的，畢竟那是額娘對他少有的一點關懷。
德嫔陪着兩個孩子用了些茶點，時辰又還早，她也舍不得讓小四這麽快就回承乾宮去，于是便讓他們倆繼續在殿中玩兒，她在一旁靜靜地看着。
多了額娘在一邊守着，胤禛更放不開了。
胤祚叫他繼續陪自己玩兒小烏龜的時候，遭到了拒絕，胤祚兩頰氣的鼓鼓的。
“玩兒嘛~哥哥~~”不死心的胤祚撅着小嘴撒着嬌，開始軟磨硬泡。
“不玩。”陪胤祚玩兒小烏龜，便要趴在地上，私下無人的時候縱着他一回也就罷了，現下有額娘在一旁看着呢，這成何體統。
永和宮的奴才們瞧着冷冰冰的四阿哥，又瞧瞧軟糯可人的六阿哥，都有些同情起六阿哥來了，心想：四阿哥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如此這般拒人于千裏之外，六阿哥都不高興了。
“好了，不玩便不玩吧，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喜歡你那兩只小烏龜的，不如額娘叫他們給你們倆拿七巧圖來拼着玩兒可好？”
七巧圖是一副七塊形狀各異的小木板組成的，可以任意變換形态，組成各種動物，人的不同動作，甚至還能拼成字，不過這些都要靠個人的巧思去實現，是一種老少皆宜的玩具。
胤禛這次總算沒有拒絕。
兩個孩子都低着頭沉浸在拼圖的世界中，德嫔心中一動，叫人取了筆墨來，她想要試着将這個畫面留下來，即便她的畫技并不好，不過勝在用心，一筆一畫的勾勒都十分傳神。
最後成畫之際，就連她自己都驚着了。
“娘娘這幅畫畫的可真好，奴婢一眼就能瞧出來這是四阿哥與六阿哥呢！”蓮心笑着說道。
“是嗎？可惜本宮從前在家中阿瑪并沒有請先生教本宮作畫，否則定然能畫的更好些。”德嫔隔空拂過宣紙上兩個孩子的面容，頗有些遺憾地說。
“額娘？”被拼圖折磨的有些頭疼的胤祚剛想擡起頭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就瞧見了額娘那頭正與蓮心說笑，于是心思就飛了過去。
他瞧了瞧正低着頭專心致志按照圖紙裏的形狀拼小人兒的哥哥，鼓了鼓腮幫子，伸手要程嬷嬷抱他下去。
“六阿哥怎麽了？”
“口渴~”
“那奴婢這就去給您倒一杯茶水過來，六阿哥稍等片刻。”程嬷嬷說完剛想轉身，不成想卻被六阿哥的小手給拽住了。
“自己！”胤祚擡着小臉對程嬷嬷盡力表達自己的意思。
“六阿哥是想自己過去啊？那奴婢這就抱您過去。”
胤祚點點小腦袋，任由程嬷嬷抱着他，朝額娘那邊慢慢靠近。
“小六怎麽過來了？不與你哥哥玩兒七巧圖了麽？”德嫔笑着對他說。
“六阿哥方才說自己口渴了，想要奴婢抱他過來喝水呢。”程嬷嬷幫着六阿哥回答德嫔娘娘。
“是麽？既渴了，那便快些給六阿哥倒杯茶水給他吧。”德嫔也沒有多想，對着身邊的蓮心吩咐了一句。
胤祚也确實渴了，他捧着茶杯，咕咚咕咚，一會兒的功夫就把一整杯喝完了，然後噔噔蹬蹬邁着不太穩的步子，小跑着走到了他額娘的跟前，拽着額娘的衣擺。
“額娘抱~~”胤祚當然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兒了，小身子微微晃動，眨巴眨巴那雙大眼睛，對着額娘撒嬌賣乖。
“小粘人精，慣會撒嬌的，才一會兒的功夫又要額娘抱，你如今都滿一歲了，額娘都快要抱不動你了。”嘴上雖然說着抱不動，但德嫔臉上分明是笑着的，她彎下腰将腿邊的小家夥抱了起來。
“哇哦~~”坐在額娘懷裏的胤祚總算是看清額娘方才在做什麽了，是在為他跟哥哥作畫呢，畫的真好啊！
上輩子胤祚休學之後，待在家裏便迷上了二次元，為此還專門請了老師來家中教他畫畫，看見額娘的這幅畫，頓時手癢癢了，額娘這幅畫給了他一絲靈感，他想要立刻将他腦子裏的畫面畫下來。
于是他便伸手将額娘方才用完之後放在筆擱上的毛筆攥在手裏。
德嫔瞅見了眼皮子一跳，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耐着性子勸說懷裏的小家夥：“小六乖，快放下毛筆！額娘給你找一支幹淨的給你玩兒好不好？”
胤祚搖着小腦袋拒絕了，他才不呢！幹淨的還怎麽畫畫啊！對了，毛筆要先蘸墨來着。
他趴在桌上，把手裏的毛筆往那盛着些許墨汁的硯臺上一攪和，小孩子的力道不大好控制，墨汁還被他弄撒了一些在桌面上。
蓮心眼疾手快，把自家娘娘方才畫好的那張畫趕緊從桌子上揭了起來拿在手裏。
吧唧！
胤祚把毛筆戳在了面前空白的宣紙上，宣紙頓時破了一個洞，唔……
他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有點尴尬，他沒用過宣紙，這紙未免也太不結實了，還有這毛筆也是，筆頭那麽軟，根本就不好用嘛！
本想着大展身手，驚豔衆人的胤祚氣呼呼地在心裏吐槽着。
一生氣，他就有個習慣性轉筆的動作，剎那間，墨汁四濺，胤祚感覺自己的臉上好幾個地方都涼涼的。
“額……額娘！”胤祚慌了，他知道墨汁肯定是濺到臉上去了，于是立馬撅着小嘴向額娘求助。
可他一轉頭，發現額娘的臉上也濺上了好幾個墨點子。
“呵呵~”胤祚他忍不住笑了。
氣笑了的德嫔把毛筆從小家夥的手裏奪了過來。
“你還笑話額娘，你這個壞家夥，瞧瞧，都是你幹的好事，你自己身上的這件衣裳不能穿了不說，還把額娘的臉上也弄髒了，額娘要報仇！”
說完德嫔便笑着拿起方才的毛筆，在小家夥的臉上一邊畫了三道胡須，又在他的鼻尖上點了一點。
胤禛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了，聽見額娘有些生氣的聲音，剛走過來想要問一問。
只見一向溫柔娴靜，端莊自持的額娘挾制着小六，語氣也有些惡狠狠的意味，胤禛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呢，有些着急便快步上前。
“啊~壞壞！”胤祚的語氣有些驚恐。
“額娘？胤祚？你們這是？”
“哥哥~救命~~”
一張被畫成了不知是老虎還是貓咪的小花臉突然映入眼簾，胤禛面露錯愕，這時候他微微擡頭，發現額娘臉上也沾了黑漆漆的墨點子。
“這……這是？”
被大兒子看見自己這樣不體面的樣子，德嫔臉皮一紅，将小家夥往椅子上一塞，用手帕擋着自己的臉，快步往外走去。
一邊吩咐道：“快，備水！本宮要淨面！”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對跟在自己身後的蓮心說了一句，“你進去幫着程嬷嬷一塊兒給六阿哥沐浴更衣。”
“是。”蓮心微微屈膝，轉身又走了進去。
“娘娘這是怎麽了？”程嬷嬷站的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
蓮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是咱們的六阿哥淘氣，把墨汁濺的到處都是，娘娘去淨面了，走之前叫我幫着程嬷嬷你給六阿哥沐浴更衣呢。”
“什麽？”程嬷嬷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等她往裏間走去的時候，果不其然，發現書案上狼藉一片，其中最引人矚目的還屬成了一只小花貓的六阿哥，她聽見四阿哥正在問六阿哥。
“這是……額娘給你畫的？”胤禛有些不敢相信，這竟然是額娘會做出來的事。
胤祚委屈巴巴地點點頭。
“胤祚，可憐~”他從椅子上滑了下去，伸出自己的兩只小胳膊跑過去，想要跟哥哥貼貼，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幼小心靈。
卻不成想，哥哥往後躲開了他的親近！
“咳咳，程嬷嬷，你快些帶胤祚去沐浴換身幹淨的衣裳吧。”胤禛一邊往後退，一邊對胤祚的乳母道，并且默默地躲到了程嬷嬷跟蓮心的身後。
他可沒有多餘的衣裳可以換，胤祚現在渾身上下都是黑漆漆的墨漬，還是等他洗幹淨出來再親近的好。
“哥哥……額娘……嫌棄……哇嗚！”胤祚突然之間被自己最重要的兩個親人讨厭，一時之間情緒失控，畢竟此時的軀殼又是才滿周歲的小孩子，便大聲哭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昨晚還有三千字加在這章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