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今正是八月裏, 丹桂飄香的季節,貴妃在廊下欣賞着內務府新送來的幾棵桂花樹。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本宮這個閑人今日倒是體會到王維昔日的心境了。”

貴妃的眉宇間有着淡淡的哀愁, 語氣中更是暗含寂寥。

她身邊的侍女默默嘆了一口氣,近日不知為何,皇上很是寵愛去年十月裏新入宮的小鈕祜祿氏, 偏偏她又是已逝的繼後親妹妹, 出身高貴,宮中紛傳,若是誕下一兒半女的, 指不定哪一日便要跟貴妃平起平坐了。

“給貴妃娘娘請安~”

一道活潑的小奶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貴妃一擡眼, 只見那桂花樹後正藏着一個熟悉的小身影,小家夥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瞧着。

“是小胤祚來了, 又是來找你四哥玩兒的吧。”貴妃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這小家夥越長越可愛,偏生又黏人的緊, 自打他能自由行走之後, 便時常從隔壁的永和宮跑來串門尋他四哥,兩只小短腿跑上跑下的, 也不嫌累得慌。

“嘻嘻~”如今已有一歲半的胤祚口齒愈發清晰, 跑得也飛快。

“貴妃娘娘在看什麽呢?”胤祚還是很喜歡這個大方又寬仁的貴妃的,她允許自己随意進出承乾宮來找哥哥, 還時常給自己好吃的, 是一個很好的人。

“本宮方才在看這桂花, 想着可以做些桂花糕吃了, 小胤祚可想嘗嘗?”貴妃知道這小家夥嘴饞的毛病, 故意岔開話題逗他。

胤祚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嘴巴,眼中有些渴望。

“想!那娘娘你哪日做呀?”

“那小胤祚想哪日吃呢?”貴妃笑着問他。

胤祚小跑着走到貴妃跟前,趴在她的膝上,笑呵呵地說:“今日好不好吖~”

貴妃用手上的缂絲扇輕點他的小鼻子。

“小六既然都說了,那自然是好,你先去找你四哥玩兒吧,桂花糕得過一會兒才能吃上。”

“謝貴妃娘娘~您可真是人美心善~~”胤祚歪着小腦袋,說着貴妃的好話。

“這小嘴兒是抹了蜜了,這麽會說話,玩兒去吧。”貴妃聽了卻高興極了,方才的抑郁也消散了不少。

“那小六待會兒再來陪貴妃吃桂花糕~”胤祚留下了一句俏皮話,一蹦一跳地往他四哥的屋子跑去。

貴妃半掩着自己的下半張臉,笑看着那小家夥一步步走遠,有時候她真的很羨慕德嫔,胤禛喜靜,小六好動,兩個孩子都是極其聰慧的。

不過到底還是小六更讨人喜歡,愛笑還會說話,有這麽個小活寶在身邊,每日的心情都是好的,這也是為何她不曾阻攔小六出入承乾宮的緣由。

“哥哥~”

正在裏頭偷偷看書的胤禛若無其事地用桌面上旁的東西将書本蓋住,然後擡眼向門口望去。

只見小六扒着門框,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笑呵呵地往這邊看。

“進來。”

胤祚噔噔蹬蹬跑到哥哥面前,見他手裏拿着一個小陀螺,還以為哥哥是想要玩兒這個,卻沒有陪他一起。

“哥哥,小六想玩兒這個~”

胤禛垂眸,才注意到自己手裏拿着的是什麽,他把東西往小家夥的面前一遞。

“給。”

胤祚沒有接過,反而笑看着他說:“想跟哥哥一起玩兒~”

……

胤禛還想多看會兒書呢,本以為胤祚今日不會來的,誰料到這書本才剛一拿出來,小家夥就出現了。

“哥~哥~~”見哥哥好一會兒也沒回答他,胤祚拉長了尾音撒着嬌。

“走吧,去禦花園還是?”胤禛也不是憑空問的,只是小六平日裏最喜歡拉着他去禦花園玩兒,說是什麽風景好,空氣清新。

“不!就在這兒~”胤祚他還等着待會兒吃貴妃娘娘的桂花糕呢。

“去把打陀螺的鞭子找出來。”胤禛對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

後院兒裏時不時傳來小孩子清脆悅耳的笑聲,坐在廊下的貴妃聽着便覺得心情極好。

“小六跟小四在玩兒什麽呢?本宮聽着倒是挺熱鬧的。”

“回貴妃娘娘,兩位小阿哥在玩兒陀螺,不過是四阿哥在玩兒,六阿哥在一旁鼓氣助威。”

宮女的話音才落,就聽見宮門口傳來的一聲通報。

“皇上駕到!”

“奴婢今兒早起聽見喜鵲叫了,果不其然,這好事就上門了。”

“多嘴。”貴妃笑罵了一句,主仆二人這才起身迎駕。

“臣妾給皇上請安。”

“貴妃快起,你這兒的桂花倒是香得很。”康熙站在桂花樹旁,捏着其中一枝靠近嗅了嗅。

貴妃起身,緩緩走到康熙跟前,道:“內務府前幾日新送來的,方才小六還說想吃桂花糕呢。”

康熙聽見了後頭有孩子的笑聲,小四是個穩重的性子,能這樣大笑的必不是他,可要說阖宮裏誰願意找冷冰冰的小四玩兒,除了小六怕是也找不出旁人了。

“小六又來找他四哥了?”康熙問。

“是,兄弟倆在後頭玩兒呢。”

“貴妃跟朕過去瞧瞧。”康熙想起自己也有些日子沒見這兩個孩子了。

“是。”貴妃微微屈膝。

“哥哥~好棒!”

“哥哥天下第一~”

“哥哥武功蓋世~”

“哥哥霸氣威武~”

“哥哥最厲害了!”

康熙走到拐角處,便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着不遠處自己的兩個兒子,大一點兒的那個正拿着鞭子抽打地上旋轉着的陀螺,小的那個圍着他哥哥走來走去,小嘴也沒停下,全是對他哥哥的誇贊。

“這個小六,跑來跑去的也不嫌累,也不知是打哪兒學來的這些話,朕聽着都覺得害臊,他倒好,旁若無人地對着他哥哥說個不停。”康熙笑罵道。

貴妃陪着一塊兒笑着,并順着皇上的意思接話:“六阿哥這麽小,德嫔又是溫柔娴靜的性子,多半是聽了其他人對皇上的溢美之詞,學了這一句半句的。”

“這麽說他還是聽了旁人對朕的稱贊,學了去誇他哥哥?”康熙挑眉反問。

貴妃笑了笑,避而不答,反而說起了從前之事。

“臣妾記得皇上年少時,那一手陀螺也是玩兒的極好的,整個宮裏那麽多的侍衛就沒有幾個能與皇上匹敵的。”

“朕與表妹自幼一同長大,自然是表妹對朕最了解,走,朕也過去露一手,叫小六好好瞧瞧,省的旁人見了,說朕的六阿哥沒見識。”

說完,康熙便大步向前走去。

“快去準備一副皇上能用的陀螺和鞭子來。”貴妃趕緊吩咐,快步跟了上去。

兩個小的一個玩兒的認真,一個誇的入迷,再加上又是背對着,抽打陀螺的聲音又大,好一會兒都沒有發現旁邊多了一個人。

“咳咳!”康熙主動發出了點兒動靜。

胤禛率先察覺到不對,轉身回頭一看,正好瞧見了自家皇阿瑪在那兒也不知站着看了多久了。

他趕緊後腿一步,拉着胤祚一同跪下行禮。

“胤禛給皇阿瑪請安。”

胤祚聽見哥哥這句,才如夢方醒,跟着說了一句:“胤祚也給皇阿瑪請安。”

康熙上前一步,撿起地上的鞭子和陀螺,又将陀螺往天上抛起,接住。

“起來吧,朕瞧怎麽只有小四在玩兒,小六可是不會麽?”

跟哥哥一起站起來的胤祚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小腦袋。

“回皇阿瑪的話,小六笨,怎麽也學不會~”

“诶!你是朕的兒子,再加上抓周那日人人都稱贊你聰慧過人,誰敢說你笨?既然不會,朕親自教你就是了。”

“真的可以嘛~”胤祚很期待,眼睛睜的大大的。

“當然!朕還能诓騙你不成。”康熙覺得小六這副小模樣可真有意思,還不相信他這個皇阿瑪了。

康熙蹲下,朝着小兒子勾手。

“來,小六你拿着這副小的。”

剛好這時候,貴妃宮裏的太監取了一副更大一些的來,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康熙笑着接過,頗有些懷念地看着手裏的這副陀螺。

“這是朕以前送你的那副吧?沒想到竟還保存的如此完好。”

貴妃笑着回答:“是,臣妾一直好生收着,時不時地還叫人保養着,皇上不試試嗎?”

康熙很高興,利用棉質的細鞭纏繞陀螺後,擺出陣勢,用手施力将陀螺抛出,陀螺立刻就快速在地上旋轉。

啪!

第一鞭尤為關鍵,若是力道用的不對,陀螺便會減速,但眼前的這個陀螺卻越轉越快,可見康熙還是頗為精于此道的。

“哇哦~”

“皇阿瑪好厲害啊!”

“皇阿瑪的技術也太好了吧!”

“皇阿瑪~小六好崇拜你啊~”

康熙聽見小家夥毫不掩飾的誇贊,那顆心就跟掉進了蜜罐子裏似的,舒服的不得了。

于是還玩了好幾個花樣出來,譬如讓陀螺跳起來再落下,跳過地上的障礙等等。

男孩子嘛,都是慕強的,皇阿瑪秀的這一手把胤祚愣是看的眼冒紅心,他突然覺得皇阿瑪的身影變得特別的高大。

一旁的胤禛扯了扯嘴角,有些不是那麽高興,他只是現在變小了,上一世他在皇阿瑪如今這個年紀,并不比皇阿瑪玩兒的差。

可現在胤祚眼裏只有皇阿瑪了,看都不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小六現在覺得誰最厲害啊?”康熙将陀螺一收,故意問小六。

“皇阿瑪~”胤祚是個誠實的小孩兒,他雖然覺得哥哥也很厲害,但也不能睜着眼說瞎話,如今看來,确實是正值壯年的皇阿瑪更勝一籌。

貴妃上前給皇上擦拭額頭上的細汗。

這時候胤祚突然抱着哥哥的胳膊,小聲地笑着對他說。

“哥哥也厲害~”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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