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等德妃徹底從喪女的痛苦中走出來, 再次在衆人面前露面時，已經是今年的除夕了。
年年本都是一樣的流程，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今年的除夕宮宴上, 皇貴妃有孕。
今年太皇太後抱病未至, 太後在皇上的左手邊，皇貴妃的位子則在皇上的右手邊，皇貴妃在宴席上吃了一口東西, 便覺得身體不适, 用絲帕捂着嘴，額頭上還發着細汗。
本就離皇上最近，立即就被看出來了。
“皇貴妃是怎麽了？身子不舒服麽？”康熙關懷道。
“臣妾似乎是脾胃不調, 近兩日總是莫名其妙犯惡心。”
殿內聽見這番話的妃嫔們神色各異，有過生産的妃嫔心中都有了同一個猜測, 不過皇貴妃這麽些年過來，也未必真的是像她們所想的那樣。
皇貴妃本想接着告罪, 自請回宮去歇着，沒想到卻聽見皇上說：“快去把太醫找來給皇貴妃瞧瞧。”
康熙還是很緊張這個陪伴自己十幾年的嫡親表妹的, 再加上元後與繼後相繼逝去, 他心裏總覺得是自己命格太硬，恐有克妻之嫌, 這也是他遲遲未晉封表妹為皇後的其中一個原因。
那太醫大半夜的被皇上急召, 還以為是皇上出了什麽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 到了殿內一看, 原是皇貴妃身子不舒服, 可不是吓了一大跳了。
“微臣叩見皇上、太後以及各位娘娘。”
康熙頗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對他說：“行了, 趕緊給皇貴妃瞧瞧是怎麽回事。”
“微臣遵旨！”
那太醫趕緊上前，跪在地上，将診脈所用的物件從他帶來的那個醫箱裏取出來。
“請皇貴妃将手腕放置在這墊枕上頭。”
那太醫臉上的表情愈發嚴肅，皇貴妃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難不成她真的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最後那太醫輕松一笑，拱手道：“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太後，恭喜皇貴妃，娘娘已有孕三個多月了。”
一聽到這句話皇貴妃整個人都懵了，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覺得該不會是太醫診錯了吧？她怎麽會突然就有孕了？這十幾年來，她一次也沒懷過，甚至她都已經不再對此抱有希望了。
“果真？”康熙大喜，重複問了一遍。
“啓禀皇上，娘娘已有孕三個月，月份已不算小，皇上若是還不放心，大可再叫兩位今日與微臣一同值班的太醫一同診脈。”
“那就叫他們再診一次。”康熙本以為表妹身子孱弱，不會有身孕，畢竟這都過去那麽多年了。
“為保穩妥，是應該謹慎些。”太後也是這麽說的。
最後三位太醫得出了一致的結論，皇貴妃成為了宮宴上最受關注之人。
想來只要皇貴妃這一胎平安誕下，若又是個皇子，拿下後位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貴妃鈕祜祿氏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捏緊了帕子，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恭賀皇上，恭賀太後，恭賀皇貴妃。”殿內所有人一起站了起來，齊聲道賀。
“皇貴妃好福氣，不知皇貴妃可否讓給臣妾們知曉您是如何懷上龍裔的？臣妾入宮也有兩年了，倒是有些着急了。”
妃嫔們都豎起了耳朵，貴妃終究是着急了，竟當衆追問此事，想來也是，皇貴妃這麽多年都沒能懷上一兒半女的，這突然就有了，若說沒有用什麽妙法，是誰也不會信的。
皇貴妃愣了愣，她還真是一切如舊，什麽都沒幹，從前什麽法子沒試過，據說吃了無比靈驗的方子，求神拜佛，通通都沒有用，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再怎麽強求也來不了。
她張嘴前，突然想到三個月前，也就是她懷孕前夕，剛好出了一趟宮的事。
“若說旁的，倒是沒有什麽，本宮一切如同平常，十幾年來并無什麽改變，不過三個月前，本宮倒是陪着皇上去了一趟潭拓寺，貴妃妹妹也在其列，可還記得，小六當日送了一片千年銀杏葉給本宮的事？”
突然被點名的胤祚嘴裏還吃着東西呢，所有人都朝他看了過來，他只能用兩只小手捂着嘴巴，朝大家露出略有些羞澀的可愛笑臉。
“臣妾自然記得。”貴妃頓時就想起來了。
“小六親自送的，本宮很喜歡這份心意，便将那片銀杏葉置于錦囊之中，懸挂在床頭，那住持說銀杏又多子多福之意，想來是本宮得了這份福氣了。”
聽見這句話，貴妃、宜妃與德妃眼眸微閃，那天她們三人也各自得了一片，只不過未曾像皇貴妃這般懸挂在床頭。
宜妃突然想起來，那葉子确實挺好看的，她就放在梳妝臺的抽屜裏，而且，她上個月的月事比平時量少些，該不會。
“皇上，臣妾也得了六阿哥贈送的銀杏葉，不如讓太醫也給臣妾瞧瞧？”宜妃的口吻似乎是在說着玩兒的，只有她自己心裏知曉她是真的有這樣的猜測。
“朕記得皇貴妃、貴妃、你還有德妃，你們四個都得了小六贈送的銀杏葉，便叫三位太醫為你們分別診一次脈吧。”康熙不過是覺得有些意思，随口一說，他還真沒有太放在心上。
只不過過了一會兒，那三位太醫竟有兩位面露喜色。
“恭喜宜妃娘娘。”
“恭喜德妃娘娘。”
剩下那位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只能道：“貴妃娘娘身體康健。”
送出去四片銀杏葉，多了三個弟弟妹妹，胤祚自己都驚呆了。
這時候康熙頓時欣喜不已。
“小六到朕這兒來。”
胤祚忍不住打了一個嗝，然後才任由程嬷嬷牽着從自己的座位上往他皇阿瑪那兒走。
偏生胤祚人小，腿也短，這臺階對他而言着實爬起來有些累人，康熙直接自己走到胤祚面前，将他一把抱起。
“多虧了你啊小六！你可真是朕的送子仙童，說吧，想要什麽賞賜？”
此話一出，就連大阿哥都對胤祚投去羨慕的目光。
胤祚一張嘴，在萬衆矚目之下，又打了一個嗝，頓時小臉紅通通的，将自己埋在皇阿瑪的胸膛處，不願擡頭了。
康熙被他這番動作給逗笑了。
“皇上，小六還小呢，哪兒知道這些，皇上多賞小六些好吃的好玩兒的就是了。”皇貴妃可不想讓她最喜歡的小六成為衆人的眼中釘，便按照他的喜好替他要了些并不敏感的賞賜。
“小六你自己說，可是真的想要好吃的好玩兒的？”康熙又笑着問自己懷裏抱着的小家夥。
胤祚終于緩過來了，小臉還是有些紅，但那雙眼睛卻極亮，他道：“皇阿瑪你下次去打獵玩兒，可不可以帶着小六一起呀~”
他從太子哥哥那兒聽了好多關于他們上次去盛京的路上打獵的趣事，他實在是想要親眼瞧瞧。
“這有何難，朕答應你便是！”
康熙又将自己今日随身佩戴的一塊青玉龍佩賜給了他，這才放他回去。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後，那青玉龍佩胤祚随手就遞給了他哥哥，習慣了，從皇阿瑪那兒薅來的寶貝，他大多都轉送給哥哥了。
胤禛這次卻沒有收，而是對他說：“自己放好，這是皇阿瑪的心愛之物。”
以前那些東西他替胤祚收着都不打緊，可這塊玉佩意義不同些，将來說不定能排上大用場，能夠得到皇阿瑪的喜愛，将來胤祚長大，便可以過的舒心些。
“那好吧。”胤祚見哥哥如此嚴肅，便放進荷包，自己收着了。
一旁的胤祉跟胤祺都探過頭來。
“小六，那什麽銀杏葉真是你送的啊？”胤祺問。
胤祚點了點頭，确實是他送出去的。
“也太靈驗了吧！能不能也給我一片？”胤祉期待地看着他。
“三哥，我那天只拿了四片，不過潭拓寺那兒還有許多，就是寺裏那顆千年銀杏樹的葉子，不如你叫人跑一趟，要多少都行。”
二公主突然跑了過來，敲了一下她親弟弟的腦袋。
“你才多大啊，現在又生不了孩子，要那個做什麽？”
“二皇姐~”胤祚乖乖喚人。
“诶！還是小六最乖了。”二公主又伸手捏了捏小家夥肉嘟嘟的小臉。
胤祉揉着自己被敲疼了的腦袋，不服氣地說：“我那不是想留着給我未來的福晉嗎？”
“你倒是想的夠長遠的。”前頭一直聽着他們幾個說話的大阿哥忍不住扭頭過來，插了一句。
“是不是，大哥你肯定也這麽想！”胤祉接了一句。
畢竟他們倆的額娘年紀都大了，也不大适合再生育。
“可是我真的沒有了，葉子就是在潭拓寺得來的，當時天上刮了一陣風，我張開雙手一接，剛好就接到了四片，然後把它們全都送出去了。”胤祚也覺得挺神奇的，偏偏就是四片葉子。
“好了，也未必真的就是胤祚的葉子起的作用，貴妃娘娘不就沒有懷孕麽。”胤禛可不想讓胤祚陷入這種是非之中，遭人眼熱。
“也對。”
過了幾天，傳出一件趣事，據說永壽宮發落了一個宮女去辛者庫，貴妃訓斥她保管東西不用心，後來又有人傳出這件事跟六阿哥送的銀杏葉有關。
又過了一個多月，二月二那一日，永壽宮傳出消息，貴妃也懷孕了，這下所有人都對那潭拓寺的銀杏葉信服不已。
要不是那潭拓寺是皇家寺院，恐怕門檻都要讓人給踩平了，可即便如此，還是傳出消息說，有賊人大半夜的翻牆偷偷溜進寺裏，不偷功德箱，直奔那顆千年銀杏樹的位置。
第二日清晨，寺裏的小師父提着掃把過去清掃落葉，卻發現地面幹幹淨淨的，要不是那樹實在太高，恐怕真的會被人薅禿了。
又過了一個月，宜妃的妹妹小郭絡羅氏也懷孕了。
與德妃交好的萬琉哈氏跑到永和宮，這天胤祚跟哥哥也在永和宮陪着額娘。
“柔菀，我與你說！”萬琉哈氏才進來，興奮的聲音就戛然而止了，因為她發現這殿內還有四阿哥跟六阿哥兩個小輩在。
“咳咳！四阿哥跟六阿哥也在，這巧了不是，呵呵。”萬琉哈氏幹笑了兩聲。
“坐吧，他們倆又不是外人，你不用不好意思。”德妃笑意吟吟的。
“方才不是有話要與我說麽？是何事？”
萬琉哈氏終究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顆八卦的心，忍不住對好姐妹說：“那小郭絡羅氏有孕一事，你可知曉了？”
“聽說了，皇上很高興呢，據說賞了翊坤宮不少的好東西。”
“我方才從她那兒出來，她擺着一副得意樣告訴我，是宜妃将那銀杏葉送給了她，她才懷上的。”萬琉哈氏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這話你也信？”德妃笑着搖頭。
不過想到這裏，德妃看了一眼身邊站着伺候的慶姑姑，慶姑姑頓時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往後退了一步，悄然退下了。
“我自然是不大相信的，皇上平日裏就愛去翊坤宮，宜妃懷着身孕，可不是就讓她的親妹妹侍寝麽，旁人連見皇上一面兒都難，更何談有孕。”萬琉哈氏到底還是清醒的。
“娘娘。”慶姑姑走上前來，手裏捧着一個荷包。
“給萬貴人吧。”德妃吩咐道。
“這是？”萬琉哈氏疑惑不解。
“小郭絡羅氏有姐妹，你也有啊，何須羨慕她去。”德妃溫柔地看着她說。
萬琉哈氏頓時眼睛就紅了，旁人都說他愛巴結德妃，不過是跟德妃一同入宮在一起待了幾年罷了，也不瞧瞧自己如今是什麽身份，便成天愛往永和宮跑。
可實際上宮裏一起互相扶持的那幾年，她們之間親如姐妹，親密無間。哪怕是一同成了皇上的後妃，她們的感情也不曾變過，柔菀她如今已經是尊貴的四妃之一，自己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貴人，可每次自己來，柔菀都對自己很親切，從不曾瞧不起自己。
“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柔菀你還是快拿回去放好吧！”
德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說：“我如今已經有了胤禛跟胤祚兩兄弟，肚子裏還有一個，即便沒有這銀杏葉也不妨事的，倒是你，你到底不是我宮裏的人，旁的我也幫不上你什麽，這也是我對你的一份祝福，收着吧。”
胤禛愣了愣，他從未見過額娘這樣的一面，子嗣對于宮裏的女子有多重要，不必多說也知道，她竟說給就給了，他一直都覺得額娘在宮中能夠屹立不倒，便是因為她只顧獨善其身。
不過卻又突然想起來，上一世他繼位以後，與額娘的關系本十分緊張，額娘卻曾主動為萬琉哈氏求過一份恩典，讓自己晉封當時還只是嫔位的萬琉哈氏為太妃，這位定太妃屬實是有福之人，竟足足活了有九十七歲。
“萬娘娘，你是額娘的姐妹，就是小六的姨娘，這銀杏葉就當是小六拜托額娘送給姨娘的小禮物，姨娘不收的話，難道是不喜歡小六嗎？”胤祚睜着一雙大眼睛，故意賣萌。
萬琉哈氏頓時就心軟地一塌糊塗了，她哪裏還舍得拒絕。
“我如何當得起六阿哥這聲姨娘，六阿哥不可以再這麽叫了，小心叫人聽了去，我收下就是了。”
她沒忍住朝着胤祚伸出了雙臂，試探着說：“讓我抱抱六阿哥可好？”
胤祚倒是沒關系，直接從榻上滑下去，撲進了萬琉哈氏的懷裏。
“萬娘娘給小六生一個弟弟吧。”
“為何不是妹妹呢？”萬琉哈氏疑惑不解。
“因為額娘肚子裏已經有一個妹妹了~”
萬琉哈氏是知道的，德妃因為小格格沒了一直有心結，很久才走出來，她瞧了一眼德妃，只見德妃聽見這番話倒是很高興。
“小六，你确定這就是妹妹嗎？”
胤祚十分肯定地點頭，并且回答道：“就是妹妹~”
又過了幾日，德妃去承乾宮給皇貴妃請安，那麽多女人在一起，自然是最愛說些閑事的，如今後宮中讨論最多的便是拿潭拓寺的銀杏葉了。
“皇貴妃，皇上今年打算什麽時候再去一趟潭拓寺啊？”與皇貴妃一樣承寵多年，卻一直未能有孕的僖嫔忍不住打探起消息來。
“這……本宮也不知道，去年九月是因為太皇太後身子不适，再加上宮中又流言紛紛，皇上才臨時決定要去寺裏進香祈福的。”
當然事實是因為胤祚的提醒，皇貴妃并沒有将真話說出來。
妃嫔們今日坐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各自散去。
陪着這群女人說話，皇貴妃覺得頭都有些暈了。
德妃倒是像往常一樣留下了。
“皇貴妃初次有孕，怕是格外疲累一些，平日裏要多休息，臣妾這裏有一份寫好的孕中需要注意的事項，皇貴妃閑來無事時，可以看一看以作參考。”
慶姑姑上前，将包好的信紙呈上。
皇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接過，遞給了自家主子，皇貴妃略微翻看了兩頁，連連點頭。
“你有心了，對了，方才本宮沒有告訴她們，其實去潭拓寺，是因為小六的一番話，小六他是為了你。”
德妃不解其意，她笑着說：“還請皇貴妃為臣妾解惑。”
“那段時日，你為剛剛夭折的小格格神傷，小六很擔心，他跟胤禛兩個人覺得興許只要你有了下一個小格格，就不會那麽難過了，他問本宮如何能夠讓你有他的新妹妹，本宮告訴他天時地利人和，然後便提到了寺廟。
那小家夥求本宮帶他去寺廟代你拜一拜，本宮便尋了個時機跟皇上提了一次，皇上一開始是不允的，小六便撒嬌耍賴都用上了，沒想到皇上被他纏了半天，竟然真的答應了，這下你知道了，說起來，本宮還是沾了你的福氣。”
德妃心中暖暖的，又酸酸的，眼睛逐漸濕潤，她偏過身子，用帕子輕輕擦拭眼角。
“多謝皇貴妃告知臣妾此事，臣妾确實是傷心過度，忽略了小四跟小六他們。”
“是了，都是你的孩子，可不要有所偏頗，傷了孩子們的心。”皇貴妃如今做了額娘，心變得更軟了，難得跟德妃說了句貼心的話。
“皇貴妃的教誨臣妾銘記于心。”
“如今你我都身懷有孕，本宮這番話既是提醒你，也是在提醒自己，兩個孩子都是極好的，咱們該多疼疼他們才是，可不能叫他們覺得有了弟弟妹妹，就不愛他們了。”小格格出生以後，小六眼中的失落，皇貴妃都是看在眼裏的。
“是。”
胤祚突然發現，兩個額娘都對自己好好啊，不但親手給自己做各種好吃的，還會主動陪自己玩兒~
作者有話說：
這裏主要是溫馨的母子情，額娘知道小六對她的關心和付出，以及萬琉哈氏也就是定妃，她是整個清廷最長壽的嫔妃！晚年還是很幸福的，乾隆對她挺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