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1)
第 36
回 ◇
淡蕪煙:“賀錦林必須死。”
畢竟從現身起便備受關注, 如今賀錦林驟然噴一口血出來,倒把山門這頭的明陽山衆人都齊齊驚了一下。
“有傳聞說這位元易帝早年貪圖精益,用了許多歪門邪道的方法, 這些年一直在遭受反噬。莫不是這說法是真的?他已經快要完蛋……”
“別瞎說, 你看他哪裏像是要完蛋?就算他完了, 無間國那幾千修士可還在,當心你這話被他聽了去,他可是出了名的暴君!”
這些年無間國自成一國,與整個修真界都處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态,但偶爾也會有沖突。
畢竟八百年前經歷過血戰,要雙方徹底握手言和不合适,如今的平靜也只是為了彼此的和平。
可無間國未必就真的咽下了這口氣。
是以當賀錦林親自帶這麽人多來到明陽山腳下的時候, 衆位修士還是心存忌憚的。
而就在幾乎所有人都針對賀錦林展開讨論的時候, 半倚半靠在應奚身上的淡蕪煙也出現在近前。
所有人又都将目光投注到這小劍侍身上。
原因無他。
——對面那位冷血暴君, 點名要見的正是這位小劍侍!
及至此刻, 已經不太有人驚訝于淡蕪煙究竟何人,為何這麽多人、并且還都是大能前來找他。
大家夥兒只想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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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與衆人想象中的情況還不相同……畢竟這一次, 小劍侍是倚在應奚仙尊懷裏出現的。
這這這。
“這小劍侍再弱也不至于連路都不會走吧?”人群中有人再度發起議論:“便是斷了骨頭也有法兒把他擡上來,仙尊何必要親自來扶!”
“我就不明白了,這到底是哪家千嬌百貴的王孫貴族不成,好歹也是個修仙的, 築過基,竟連路都不會走!”
“嘿嘿,這小劍侍可真會。之前巴結着劍君,如今更是直接扒上了仙尊!我倒要看看無間國的找他什麽事, 可別又給咱們山上惹來麻煩就好!”
林寂橫劍立于山門的最前排, 聽聞這些閑言碎語也不禁回頭。
他的視野裏, 小劍侍面白無血色,就連往常鮮豔的紅唇也透着青白,臉色的确差極。
而自己的師尊應奚……他則一只手握于淡蕪煙的腰上,側頭對他說些什麽,并不看前面的人與路,仿佛周圍一切嘈雜都與他們無關。
那的确是他師尊的做派。
自由,任性,無拘無束。不必顧及任何人的存在和感受。
可……
林寂卻是第一次見到應奚臉上的細致和耐心。
他臉上并非有很多表情。
他的表情裏,無奈也要更多一些。
可即便這樣,他看小劍侍的神情仍是那樣專注。即便纖長的眼睫叫人看不出他眼裏的情緒,可那上挑的唇角總歸是做不了假。
……
林寂忽然想起來,淡蕪煙口中那些「師祖很好」的言論。
原來他的師祖,是真的對他很好。
林寂忽然感覺怪異極了。
很奇怪,那明明是他心系着的師尊,他也明明擁有着小劍侍。
可這一刻,他卻不覺得他能夠融進他們之中。
卻更像是自己才是個外人。
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之聲也同樣傳進對面的賀錦林耳中。
吐了一口血後,賀錦林平靜地直起身來,接過華容遞給他的一方手帕,平靜地抹掉唇角上的血跡。
然後他這才注意到,方才自己只專注地去看阿煙了,卻不曾注意到他與他身邊的男子……
應奚仙尊。
賀錦林顯然是認識這個人的。
目前修真第一人,這片大陸上的定海神針,卻因為天生缺少一魄而不常現身于人前。
應奚誕生于四百多年前,那時候無間國已經獨立,賀錦林對修仙界的憎惡并沒有延續到這個人的身上。
他對他,算是彼此聽說過,關注着,卻也僅限于此的關系。
倒是一次意外碰上,應奚的相貌讓賀錦林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與阿煙全然不同的長相。
卻又有相似的令人驚豔的程度。
但也僅此而已了。
那時候賀錦林從沒有多想過。
他也沒有料到,百年後他與應奚再相遇,對方竟然摟着他的……
“阿煙!”賀錦林忍不住上前一步,深深喚出這些年這個讓他魂牽夢繞的稱呼。
他的旁邊,華容已經跪在地上,對着大将軍的方向老淚縱橫。
而被他重新控制起來的朱家父子,則同樣是一個跪,一個站。
人未出明陽山便被賀錦林控制住的朱鲲又氣又急,可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什麽都做不了了,便只能忏悔地跪在原地,對着淡蕪煙走來的方向。
“将軍,屬下無能,還是暴露了将軍的身份位置,請将軍恕罪……”朱鲲幾乎羞憤欲死。
而對面,他的親弟弟七岚道君則同樣震怒,直接落在應奚的邊上:“仙尊,賀錦林控制了我兄長,這這這,簡直卑鄙無恥!懇請仙尊做主啊!”
朱七岚的修為在渡劫二階左右,他雖然打不過賀錦林和三千元嬰部隊,但想要從對面把他兄長囫囵救出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可恨就可恨在賀錦林不知何時在他兄長身上下了什麽東西!只要他施咒,他的兄長就會立即不受自己控制,還随時都可能暴斃,且無法隔除!
這便讓朱七岚無計可施了,如今也只得請應奚出面,幫忙看看有無辦法破解。
“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對面被束住手腳、封住脈門的朱五堰卻喊:“我這個有罪之人早就當死了!只是最後又連累了将軍……這便是去了陰曹地府,我這罪孽也洗不清了。”
“那老頭總将軍将軍的,到底誰是将軍啊?”山門內的弟子們繼續議論紛紛。
即便對面有三千元嬰部隊他們也不怕,有明陽山三位渡劫期以上的大能在,還有其他大宗門的長老或首席弟子,怎麽都輪不着他們來操心。
小弟子們津津有味地吃瓜:“據說無間國還延續着很森嚴的官位等級制度,将軍應當是級別最高的武将了吧,怎麽會出現在咱們這明陽山?”
別說是他們,便是朱七岚也不知自己兄長口中的将軍究竟是何人。
然而正當衆人疑惑不解的時候,山門這邊卻驟然有一人發聲:“你只是中了他的八門追蹤印,又不是什麽大事,怎麽又哭哭啼啼的了?”
“呃……”所有人都将目光再度投向說出此話的人——應奚仙尊身邊的小劍侍,衆人不約而同地出現驚奇訝異的神色,更有甚者直接将嘴巴長成了一個「0」型。
林寂第一時間看向淡蕪煙,狠狠擰眉。
應奚仙尊腰上的葫蘆無風自動,發出幾聲嗡嗡的顫動。
對面賀錦林貴氣逼人,雄姿英發。
聽聞淡蕪煙的話,他不僅沒氣自己被戳穿,反而頗為豪放地一拍手掌,與有榮焉一般大笑地肯定道:“不愧是阿煙!”
在場之人中,并沒有表現出絲毫詫異和驚奇的人,也就只有青衣的應奚了。
他只穩穩扶着淡蕪煙,不發一言。
得到了元易帝的正面肯定,再也無人懷疑淡蕪煙是腦抽裝逼。
有人忍不住問:“八門追蹤印?那不是失傳許久了?你是如何看出的?”
八門追蹤印是萬年以前妖族盛行的一門用來追蹤和操控人的方法。
後來妖族逐步滅亡,八門追蹤印也曾被修者利用過一段時間。
之所以會失傳,還是因為其太過霸道和惡毒。
但凡是被施印的人,所看,所聽,所聞統統都會傳遞給施術者,不管相隔幾萬裏。并且只要施術者願意,還可以随時将被施印的人弄死。
此術最開始是用來追蹤、打探敵情。
後來便被用于培養死士。
——能在萬裏外操控一個人的生死、随時随地知道這個人看到了什麽,接觸了什麽,有沒有按自己的吩咐行事、甚至都跟什麽人傳遞過消息。
這太恐怖了。
連給人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此術也終究因為其過于卑鄙而遭遇到了反噬,就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裏。
可今日,它卻被一個小劍侍一語點破??
對面的朱五堰顯然也聽說過這咒印,他恍然大悟一般重複:“怪不得,怪不得……”
沒人知道他說的怪不得,究竟是怪不得什麽。
但淡蕪煙卻可以猜出七七八八。
——如賀錦林這般生性多疑之人,怎麽可以放心培養一支随時随地都可以反撲、将他殺死的王牌軍隊?
那三千人的元嬰隊伍,便是渡劫期的七岚道君都不敢去試其鋒芒!
更何況,聽說他還有比這人數還多的金丹部隊。
所以唯有這世間最狠絕的咒術、也只有這種咒術,才能讓賀錦林這麽大力地、放心地培養屬于自己的精英。
所以不是淡蕪煙認出了八門追蹤印。
是他猜到了。
說起來,這八門追蹤印還是萬年前隗約給他科普的。
因魔王也具有種種與之相似的技能(附身、操控和制造傀儡),可最多卻只能同時操控十數個人,而人家八門追蹤卻可以一下子操控幾千人,幾乎沒有上限,是以當初魔王殿下可沒少咒罵那咒術。
我比不過你便要罵你。
是的沒錯,這很隗約。
不過那時候會用八門追蹤術的人便已經基本滅絕,畢竟但凡發現了一個都會迎來黑白兩道的集體追殺。
到如今萬年以後,有些小弟子都不曾聽過了。
淡蕪煙又一次感受到物是人非。
若是放在萬年以前,單憑賀錦林濫用此術,他便會立即遭到全天下的圍剿,直至抹殺。
又哪裏需要自己在這兒浪費時間呢。
從朱五堰先前對他說過的只言片語,淡蕪煙猜,朱鲲應當也注意到賀錦林喜歡操控人、容不下人的事實。
只是這麽多年了,朱五堰也不知道那位帝王到底用了什麽法子去操控軍隊。
想來連他自己,也是今日才知自己原來早就被控制了。
可悲他曾經毅然決然放棄無間國的榮華富貴,無論如何也要離開,回到舛州城開一間小商鋪,看似決絕、灑脫,與元易帝再無幹系。
可終究,他的一舉一動,他的所思所想,甚至他每日對着畫像癡纏哀嘆……
統統都被那人看在眼裏。
這感覺也太不好了……
淡蕪煙又舉目去看賀錦林背後的三千元嬰修士。
也不知他們有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早已經被控制……
就在這時,朱鲲已經大喝一聲,飛身向距離他不過幾步遠的賀錦林撞去。
他本已經被封住手腳和全身的氣脈,但卻被他不知用何法強行沖破。
如今朱五堰的手中出現了一把上品法器,造型好似一柄長刀,只聽他大喊一聲,氣吞山河,長刀直接對着賀錦林的身體刺去!
只是他終究也只不過是個強行步入合體期的修士。
且早已油盡燈枯。
那柄長刀并沒有近得了賀錦林的身,甚至連他身上一層薄薄的天罡罩氣都沒有破。
賀錦林仍舊保持雙手背後、赫然孑立的姿勢。
他看了朱鲲一眼,嘴裏罵了句「蠢貨」:“朕封住你的氣門是擔心你自盡,可若你當真不想活,那朕便成全你。”
“不要!”旁邊朱培俊大喊一聲,試圖去救下他爹。
然而生死只在剎那間。
朱鲲的身體在賀錦林面前炸開了血霧。
鮮血并沒有沾染到那位千古帝王的身上,反而是兜頭噴了前去救人的朱培俊一頭一身。
朱培俊止步愣在原處。
朱五堰身骨節節碎裂。
這位一生都搖擺不定,仿佛永遠不知自己真正應當做什麽的天下第一商行掌櫃,終究還是死在了他曾極力效忠的陛下面前。
山谷中響起朱培俊痛苦的嘶吼,以及七岚道君憤怒的聲音。
淡蕪煙站在遠方靜靜看着這一切。
他對這一切其實并沒有什麽感覺。
他已經見過太多了。
可記憶有時候也挺不聽話。
恍惚間他想起曾經在無間國軍營裏面的一些事。
一些很小的、很瑣碎的事。
那時候為了幫助男主賀錦林登基,他每天都要東征西讨,厲兵秣馬,血染狂沙。
可也不是沒有過快樂的時光。
是誰在軍營裏高聲帶頭唱着軍歌?
是誰夜裏挑起他的帳簾,叮囑他好好休息。
那年寒冬,朔雪封疆,滴水成冰。
千夫長偶爾獵到了一只野兔,诓騙淡蕪煙座下的牽馬小童去洗,那小孩兒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洗好了兔子手都凍掉了層皮,被朱五堰撞到,氣得滿軍營追着那千夫長打。
……
可是,那些人都去哪了呢?
哦。
淡蕪煙想起來,他們統統都死了。
就在此時,對面的賀錦林揚聲問道:“阿煙,朕殺了這叛徒為你報仇,你高興嗎?”
所有被驚到的修士都再度将目光彙集到淡蕪煙的身上……媽媽呀,那無間國的國君,怎麽看都像有點不正常。
即便是要清理門戶,也該回去再弄啊,直接來了個血染明陽山是什麽意思?
再說那可是朱五堰!
元易帝當着七岚道君的面兒殺了他,豈不是得罪了整個舛州城!?
但更多的人關注的卻是——殺掉叛徒?替淡蕪煙?這又是怎麽回事?
小劍侍不是才十八九歲大嗎,怎麽又會與無間國扯上關系?
林寂回首望着曾整日糾纏在自己座前、與自己纏綿的淡蕪煙,也不免覺得他都快不認識這個人了。
如果只是魔王的話,還可以說是隗約沉睡萬年精神失常。
可如今的賀錦林總不會也瘋了吧?
“過來。”
眼見淡蕪煙還倚靠在自己師尊身旁,林寂的耐心用盡。
他心底煩躁極了,尤其耳邊邱長老又在絮絮叨叨:“不如就将那劍侍交出去吧,一了百了。他已經給山門帶來太多麻煩了,兩劍大會舉辦在即……”
這次邱長老是直接向明陽山的宗主彙報的。
上一次隗約闖山的時候這位宗主大人正在閉關,外加上魔王很快便被應奚打跑了,到最後宗主也沒露面。
可這次來的人不一樣。
魔軍即便也擁有相當大的震懾力和破壞力,可現在畢竟不是萬年以前。魔族早已衰落。
但無間國卻正值鼎盛。
且無間國的地理位置可比魔族距離明陽山要近得多,這些年來元易帝緊緊把持軍隊,調動一支三千人的元嬰部隊都能如此輕松,這讓明陽山宗主怎能繼續放松躲懶。
此時聽見邱長老的勸谏,他不禁扭頭望向林寂。
見林寂正在看小劍侍,以及他身邊的應奚仙尊,宗主腦中靈光一閃:“要不……”
“淡蕪煙,本君叫你過來。”林寂忽然出聲,态度凜冽地打斷一切宗主要說的話。
其他人紛紛沉默,沒人知道劍君要做什麽,但所有人都好奇——
劍君是要把小劍侍交出去?
還是要直接把人殺掉?
他的确已經惹了太多麻煩了!
尤其是,他只是個小劍侍啊……
不想林寂卻暫緩了語氣,盡量放輕聲音說:“你過來,本君不殺你,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其他人:“……”
“林寂劍君,請注意你說話的态度。”
可即便這樣,仍有人不依。
原本站在山門外面的賀錦林突然擡步,穿過了明陽山的山門。
門口的禁制在他面前如若無物,亦沒有守山弟子敢不要命地阻攔他上前。
賀錦林提着蜀錦工藝秀着五爪金龍的名貴衣擺,一步步拾階而上,動作矜貴優雅,只是眉心陰沉、印堂發黑,标志着來人并不是個好相與、好說話的人。
“朕的皇後豈是能由你呼來喝去!”
林寂暫時回身,目光冰冷地望着賀錦林。
賀錦林卻無視了他,目光溫柔眷戀,直直望向淡蕪煙:“阿煙,朕來接你回去了,嫁給朕好不好?整座江山,都是朕予你的聘禮!”
此話一出,周圍立即陰雲密布,陰風陣陣。
應奚腰間的玉墜裏有一團黑影浮出,漸漸于半空中彙集成隗約的身影:“阿煙,他是誰?!”
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身負巨劍的水天意長眉倒豎,詫異看着淡蕪煙:“淡師弟,為何你會認識無間國國君?!”
其餘人倒再沒有問話了。
林寂只将單手指尖搭在自己的佩劍上,宗主和邱長老等人同樣深深地凝眉不語,其他弟子以及他宗之人都再不敢發出聲音,生怕因自己打破這種詭異的寧靜。
倒只有仍舊立在小劍侍邊兒上的應奚仙尊沒個反應。
他只是站在那裏。
模樣是與以往別無二致的憊懶,似乎是在看戲。
可所有人又都看得分明,應奚仙尊的手從始至終都搭在小劍侍的腰上,緊緊地扶着他,密切地與他相貼在一處。
——比起置身事外,那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堅定的支持。
“淡蕪煙。”林寂走到淡蕪煙面前。
似乎還是第一次,他與他面對面站着,如此細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劍侍。
“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
被所有人注視着的小劍侍終于開口了。
蒼白的面孔浮現出一絲乖巧的、溫順的笑,很像什麽可愛、惹人憐愛的小動物。
可他說出的話卻絕非如此簡單。
淡蕪煙輕輕笑着說:“我是你的劍侍啊,不管我是誰,我現在都只喜歡劍君一個人。”
賀錦林:“……”
隗約:“……”
其他人:“……”
系統:“癡情人設+100,不愧是祖宗!!”
淡蕪煙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雖沒有正面回答劍君的問題,但也算間接承認了他與魔王以及無間國國主,曾經都有關系。
是以除了系統在興奮他當着這麽多年人的面扮演癡情人設,狠狠賺了一波以外,其他人的關注點除了癡情外,更多的是放在對淡蕪煙過去的探究上。
嘛,放着魔王和無間國國君都不選,只喜歡劍君什麽的的确是猛料啦。
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糾纏小劍侍,對他欲罷不能?這是其他人更為關注的問題。
于是終于有人因為忍不住驚詫,發表了所有人都自然推理到的事實:“這淡蕪煙究竟是誰……他,他一定不是普通的劍侍!”
不過這一次,淡蕪煙已經不再極力掩蓋自己的身份了。
此前他與隗約劃清界限,是不想被影響了劇情。
是想老實退休。
可既然局裏在他身上搞事情,那便也不能算他先摧毀契約,不能怪他無情。
果然,系統極力吹捧他英明、一句話就順便賺了這麽多人設積分之後,又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不過,宿主這樣也出現OOC的風險了哦,請注意言辭,盡快修複,維護人設。”
“OOC?”淡蕪煙一聲嗤笑,“我哪兒OOC了?”
系統:“宿主在這個世界的人設是癡情的病美人廢物,十八歲,注意是十八歲哦!您剛剛直接承認也認識賀錦林他們,這有點兒……”
“可那不是你們逼我承認的嗎?”淡蕪煙的聲音很輕。
還帶着笑。
若不是了解祖宗的個性,系統就要以為他是真的很開心地在跟自己閑唠嗑。
系統只好硬着頭皮:“穿書人的使命是推動劇情,保證劇情在可控範圍內發展,解決期間遇上的各種問題……這條守則的言外之意就是,宿主處理中間遇見的一些小插曲也是穿書人日常工作哦。”
這話說的,連系統都覺得臉紅。
它祖宗目前遇到的問題,指定不算小插曲了吧!
可能怎麽辦呢,系統也是打工人,系統也是聽上面的意思……
淡蕪煙果然不與它争執。
這是祖宗徹底心灰意冷的标志。
因為看清楚了,所以也不無用地希冀對方改變,所以才一句廢話都沒有。
這是祖宗對付那些渣男時的标準态度。
……
想到這裏,系統哭哭:“嗚。”
淡蕪煙的确不争執,也不與它再作商量,他只是冷冷笑着說:“那我的确要OOC了,而且怎麽辦呢,我還會崩人設到不止這一點半點。”
系統:“?”
淡蕪煙:“若我不再繼續扮演廢物,算崩人設嗎?”
系統:“當然算!”
祖宗不會問無意義的問題,以至于系統直接發出倒抽了口涼氣的聲音:“您又要做什麽!”
淡蕪煙:“可是沒法子呀,我也只能這麽做了。”
系統:“??”
淡蕪煙卻不回話了,因為……男主們又打起來了。
有隗約這個碎嘴子在一旁挑事,外加上林寂的毒舌以及賀錦林的跋扈,幾位男主直接打起來不奇怪。
淡蕪煙選擇與其他人一起看會兒戲。
當然起因還是淡蕪煙方才那句,如今只喜歡林寂。
隗約是最聽不了這話的,當即就被氣得吐血。
賀錦林雖然提前調查了,他的阿煙如今之身份是林寂的娈寵……可知道有這麽回事兒,和親耳聽見阿煙承認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作為無間國的國君,八百年來整個國境內什麽美人不是任他挑選,只有他挑選別人的權利,還沒有別人不選他的時候,尤其那個人還是他最想擁有、唯一想要擁有的季煙。
隗約和賀錦林聯手去打林寂,已經是不能避免的。
可二打一畢竟不公平,七岚道君那中了咒術的兄長已死,他出手再無顧忌,當即加入了戰局,與林寂聯手去打另外兩位。
明陽山頂的天空一片刀光劍影,極為絢爛多彩。
然而更讓淡蕪煙覺得驚奇的是,身負巨劍的水天意竟然也飛身加入了戰局。
水天意的修為表面上只有元嬰期,但其實那是受他所修的功法影響,表現出的實力總是要比真實能力要弱上一級。
他其實已經至分神期中期。
這個實力,已經是所有三代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了。
像星羅宗的大師姐淩湘語,正處在元嬰末期,便已經是三代弟子中的翹楚。
據說天極派龐雲飛的徒弟才剛到元嬰五階。
其他不及這三個超級大宗的小宗門弟子,能勉強步入元嬰已經算快。
一切只能說大師兄低調。
雖然,淡蕪煙早就看出他的真實水平了。
可他仍舊不解,人家天上在神仙打架,大師兄上去插一腳做什麽?
淡蕪煙不願再去問系統。
可他不問,也有人主動為他解答:“水天意的父母都曾是賀錦林的部下。”
似很了解他心思的應奚忽然開口,自動給淡蕪煙解釋:“他們就不像朱五堰那般幸運,有一個資質卓絕的親弟。據說他們發現元易帝的一些事,不願與之同流合污意圖請辭時,被無情殺害了。”
淡蕪煙:“……”
淡蕪煙是知道水天意有血海深仇在身,可惜那與自己的任務無關,詳細資料也沒有發到他手上。
據說是因為等大師兄去報仇的時候,他都已經被印昱做成藥人,再由應奚和林寂一同斬殺下線了。
他也就只知道水天意家被滅門時,大師兄發誓會手刃仇人報仇,這也是他一定要留在缥缈峰跟劍君學習的原因。
啧啧啧。
什麽無間國,可真會唬人。
若是早知道水天意的死敵就是賀錦林,那他也不必在這裏浪費這許多時日了。
淡蕪煙忽然側過頭去看他的師祖。
“師祖,我可以相信你嗎?”
應奚聞言,一雙顏色淺淡的眼眸回望他:“阿煙要做什麽?”
淡蕪煙笑了笑,外表和煦,唇紅齒白的:“有事求您。”
應奚沒有絲毫遲疑:“好。”
淡蕪煙認真說:“我想要師祖什麽都不做。”
應奚:“……”
“不要管我,也不要阻止我……”
淡蕪煙最後沖他笑了笑,便将他自己的身體站直。
“阿煙……”
應奚淡灰色的眼裏閃現出一抹遲疑、驚詫,和掩藏得很好的心疼。
他似乎懂了。
師祖的手,自少年腰間自然滑落。
淡蕪煙一步一步地擡腳向前。
天上驟然響起幾道滾雷,一片片顏色深暗的濃密烏雲在衆人的頭頂上飛速彙集。
“有人要渡劫了?”人群中有人驚慌地問。
衆所周知,渡劫便會引來天象異常,招來雷劫。
而這裏所有人中,最有可能渡劫的便是……
人們紛紛望向今日反而存在感不是很強的應奚仙尊。
卻見應奚的青衣和一頭青絲的确被狂風席卷,瘋狂搖曳着,可惜飓風圍繞着的人卻不是他。
而是已經緩步向前走去的……淡蕪煙!
“不是飛升,是越階晉級!”
“怎麽可能?!越階晉級的确也會引來天象異變,但頂多是有點兒風吹草動……”
“怎麽不可能!你們快看,這麽會兒的功夫,小劍侍已經結丹了!!”
衆人眼中的淡蕪煙長發四散,衣袂翻飛。
俊秀的臉上古井無波,黑白分明的眼睛堅毅璀璨,是尋常時從不會展現出的淡然、冷靜和自持。
他每踏出一步,修為便上一個臺階。
金丹,元嬰,分神,合體。
渡劫!
“卧槽,渡劫?!這小劍侍一下子到了渡劫期??”
連天上的幾方勢力都不打了,所有人,都怔怔看着被狂風席卷着的淡蕪煙。
林寂目光陰沉似水,水天意滿臉錯愕。
隗約猩紅的眼眸透着激動和驚喜。
賀錦林亦然。
遠處,從天邊出現、飛速靠近的一行十餘人也都神色迥異:“這片大陸究竟是怎麽回事?不是說跟咱們實力差不多嗎?怎麽一會兒都是渡劫期在打架,一會兒又有人招來雷劫的!?”
為首的,已是滿頭白發的秋盡良只雙眼緊盯着天邊的濃雲,沉默不語。
淡蕪煙的識海中,系統已經在瑟瑟發抖了。
從淡蕪煙一步金丹時開始,它便瘋狂提醒OOC,都快喊破了喉嚨。
而如今,已經不需要它再作出提醒了。
廢物人設早就崩透了好嘛!
“祖宗這樣,是會迎來懲罰的。”
已經不是積分的問題了,按照局裏的規定,穿書人OOC是要面臨雷劫懲罰的!
而之所以上面這會兒還沒動靜,系統猜測上面的領導們應該已經氣瘋了,八成是都不知道這次該如何懲罰了!
系統這次真的要哭了!
“只是崩了廢物人設,不會影響故事線。”好歹是跟了自己上千年的系統,淡蕪煙知道這裏的一切錯亂都與系統無關,所以最終他還是選擇安穩它。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
系統:“嗚嗚嗚。”
系統又一次想起上次的九十幾道天雷,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麽,只顧着泣不成聲了。
而此時,淡蕪煙已經踏着不存在的臺階一步一步向上走着,所有人的視野裏,白衣白靴的少年依舊削瘦,病骨伶仃。
但風姿優雅,動作灑脫恣意。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再不是什麽小劍侍,而是可輕易左右天下蒼生性命的渡劫期老祖。
淡蕪煙便那樣一步一步,向着賀錦林的方向走去。
系統已經想要死機了。
但它還有一事不解。
“所以,祖宗為什麽一定要破境呢……”
雖然所有人都懷疑祖宗的身份了,可還有應奚仙尊在啊!
只要應奚一句話,也就不會再有人生事了。之後祖宗再抵死不認,那樣的話,即便被劍君懷疑,卻也還是可以做任務的。
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拿到積分了。
祖宗都已經快退休了。
“小統,你真的覺得他們會讓我退休嗎?”淡蕪煙已經不這樣認為了。
他輕笑:“水天意與賀錦林的恩怨,是早就寫好的劇本吧。”
系統;“……”
系統啞口無言。
它似乎被說服了。
其實它也什麽都不知道。
它的任務從來只是傳達上級的命令。而它早就覺得,這些世界融合得不明不白,十分蹊跷。
“不過,退休的事還是先放一放再說吧。”淡蕪煙忽然笑了起來。
不僅是識海中的他,就連現實中的他也牽動起了唇角。
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非要形容的話,裏頭還是滿滿的森然和凜冽。
“我為什麽一定要破境?”他又驟然開口,并不指望誰回答,語氣類似自言自語。
淡蕪煙看了眼地上炸成碎肉血沫的朱五堰,蔥白修長的手指一張一收,那把還放置在朱五堰屍骨旁側的長刀便隔空飛入他的手中。
長刀入手,那一瞬間,淡蕪煙眼前驟然出現了很多人的身影。
他們每一個都身披甲胄,配紅纓。
他們一個個轉身回頭,臉上皆帶着憨傻笑容,對着自己喊「将軍」。
……
可他們每一個人都死了。
為給季煙平反而死。
賀錦林大概不知道,季煙死後,當他将所有被他忌憚着的部下、所有為季煙說話之人、但凡是為小山坡之事鳴不平之人全殺了時,淡蕪煙都默默地在空中看着。
完成所謂的任務,已經脫離的他,也只能沉默地、無計可施地看着。
淡蕪煙削薄的唇角挑起,眼裏卻無半點笑意,只有殘忍和無情。
“為什麽我一定要破境?”
“那大概是因為……”
“賀錦林必須死。”
作者有話說:
咳咳,我也不想這麽勤奮,奈何情緒到位了收不住,下回我一定收斂點orz…開玩笑的,事實是之前晉江抽了傳不了更新,我就一股腦把後面沒碼完都肝完了,本來是發不了這麽多的_(: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