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35
回 ◇
天王蓋地虎?+賀錦林上山
“系統, 距離我退休還要多少積分。”從會客廳堂出來後,淡蕪煙聲音平靜地問。
少年模樣的男子腰身筆挺,步伐拓落英氣逼人。
忽略他無比蒼白的面色, 便會叫人覺得這當是一位如何意氣風發之人。
“系統這就為您查詢!”
系統很樂意宿主問這麽積極向上的問題, 至少沒有提出撂挑子不幹。
它當即恢複活力:“回禀祖宗, 您還有兩千九百積分就可以退休啦!算上上次魔王出世那六百積分,這個世界您大概可以攢夠一千二百積分,那麽離開這個世界後就只剩一千七百積分您便可以退休!按您的速度,也就再經歷三到四個任務就可以光榮……”
“我知道了。”淡蕪煙直接打斷了系統的話,沒再多說什麽。
也阻止了系統的繼續唠叨。
這讓系統又隐隐覺得不安起來——
祖宗是個冷面之人。
但他偶爾笑着與它開玩笑、一起吐槽男主或談天說地的時候,卻總會讓系統覺得很快樂。
可一旦祖宗恢複到冷臉的狀态……系統便覺得極為忐忑,連帶着心情也不好了。
況且剛剛祖宗問朱五堰的那些問題, 系統明明都可以回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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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祖宗一個字都沒有多問它。
卻反而要大費周章地向當事人求證。
這很不正常。
系統之所以喚自己的宿主為祖宗, 并不是因為淡蕪煙脾氣大, 很難伺候。
而是宿主在行事上向來有他自己的主張, 很多時候都比自己這個系統還要成熟,經常讓系統忍不住想要給他跪下叫爸爸……時間久了, 便有了祖宗這個稱呼。
祖宗也向來說一不二。
他并非不講理,但也只會給別人一次機會……
從這點來說,它的祖宗脾氣确實挺大。
不過系統也覺得在世界融合這件事上,上面做得過分了。
的确是它們局裏先違背了契約啊!這讓它怎麽解釋!
更有甚者……這還只是個開始……
淡蕪煙轉過轉角, 青衣青衫的應奚仙尊正站在那裏。
半散落的黑發,修長筆挺的身姿,出水芙蓉的面容。讓淡蕪煙想起自己在這個世界裏養的那幾支亭亭淨植的水蓮花。
應奚仍舊單手背後,另一只手拿着一串手串緩緩摩挲着, 是一串比較新的昆侖玉珠。
淡蕪煙手裏也正執着那樣一串青珠。
淡蕪煙幹脆信步上前。
“師祖。”
應奚的眼睛仍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待到淡蕪煙走近了, 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淡蕪煙幹笑了一下:“您怎麽還在這啊?”
應奚表情不動。
也沒有回答他話的意思。
只是說:“阿煙,再給本尊彈首曲子吧。”
淡蕪煙:“……”
都到了這會兒了,師祖竟然還想聽曲兒。
不愧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師祖。
其實淡蕪煙方才故意問他怎麽還在這兒,是希望應奚給他一個答案的。
哪怕對方只是随意搪塞,編造理由。
因為自打方才開始,淡蕪煙便覺得不對勁兒。
或許是無法再信任系統了,所以在這個世界裏看誰都覺得有問題……
他覺得應奚想也不想、問也不問地答應他與朱五堰單獨談話,留空間給他們,甚至是他親自在外面等,都太反常了。
之前還可以安慰自己應奚是無聊,是在觀察自己是否與魔族有染,是大佬們獨有的陰晴不定和不可捉摸。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過去的舊人,系統還支支吾吾地搪塞,淡蕪煙便無法再那樣「單純」下去了。
唉真是麻煩啊。
他本來也不想沒事找事,只想安安分分地退休而已。
可目前看,就算他不管不顧不去多想,上面也沒打算放過他,讓他安生。
那個所謂的穿書局,給淡蕪煙的感覺一直很怪。
……
但很可惜,應奚直接岔開了他的話題,說什麽要聽曲兒。
以前淡蕪煙沒往心裏去過,所以還沒有發覺——這位白月光師祖在他面前話并不少,但似乎,每一句都是廢話。
這種情況讓人第一個聯想到的便是,應奚也是像他這樣的工作人員。
也有系統,不能自跳身份,所以做的每一件事才都含含糊糊,但卻又在隐隐推動着劇情往正常的方向上去發展。
按照系統以往跟他閑聊時的說法,局裏除了有炮灰部,還有主角部和白月光部。
雖然這些部門人員從來不會在同一個世界中出現……但世界都特麽能融合,還能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淡蕪煙其實早就懷疑過這一點,他也第一時間詢問過系統,系統的回答,應奚是npc。
但這一切,全部都建立在他那時候還很信任系統的基礎上。
現在,他無法再全然相信自己的系統了。
被應奚帶着去找地方彈琴的時候,淡蕪煙猝不及防地喊了一聲應奚:“師祖。”
應奚:“嗯?”
淡蕪煙趁機盯緊應奚的雙眸,試探問:“天王蓋地虎?”
“呃……”應奚奇怪地看他一眼,之後仍舊是縱容的淺笑:“阿煙說什麽?”
淡蕪煙:“……”
沒看出任何破綻。
他還從來沒在任務時間遇見過其他工作人員,但用腳想也知道他們不能互相對暗號。
淡蕪煙本沒指望對方回應自己。
可一個人的雙眼很難遮蔽和掩飾全部的情緒和想法,若真的知道這句話的出處和作用,應奚的眼裏不會只有迷茫和不解。
或許他是标準的「古代」工作人員?且他的系統并不像自己識海裏的那位那般聒噪,會給他科普「現代」詞彙……
不,應該不是。
就算應奚真的是工作人員、為了彌補服務器錯亂而來,系統也會直接告知,沒有理由于此事上遮掩。
淡蕪煙一番思索,已經可以認定應奚是真的npc。
用系統所說的「現代」話術說,就是一串依照特定代碼施行言談舉止的智能生物。
雖然,淡蕪煙其實并不覺得他們跟自己有什麽區別。
只不過若應奚果真只是一串程序,那麽身為白月光的他為什麽總是特意幫助自己?
在系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爾反爾後,淡蕪煙便很難不懷疑這又是什麽陰謀。
唯一慶幸的是若應奚只是一串程序,那麽套話也将輕松許多。
畢竟,這位師祖現在似乎是極縱容、喜歡自己的。
淡蕪煙不由勾起唇角。
他下意識往應奚的方向靠了靠,直白幹脆地問:“師祖,方才我與朱五堰說的話,師祖都聽到了吧?”
“呃……”少年笑起來的時候面似桃花,讓正禦風飛行的應奚眼睫輕輕抖動了一下。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淡蕪煙,還未有答話。便眼見淡蕪煙舉起手中盈潤亮滑的青珠手串:“師祖送我的禮物,總不會只有驅邪避兇這一點點用處吧。”
半晌過後,應奚才答:“嗯。”
“師祖可以透過這手串知道我在做什麽事,見什麽人,對什麽話。”淡蕪煙繼續分析,又乍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和林寂……那什麽了,估計應奚也是知道的。
淡蕪煙便忽然覺得很荒謬。
這個世界的人都是瘋子。
竟然還有師尊喜歡聽徒弟牆角的!再說,林寂最想擁抱的人可是你啊師祖……
就,這發展好雷人的樣子。
“阿煙。”
應奚喊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但淡蕪煙并無意去管應奚聽他牆角的事,反正這個世界所有脖子以下情節都是植入的記憶,即便是旁觀者,看到的聽到的也不是真的。
作為一個比較含蓄的古代人,不管嘴上說的如何風騷,淡蕪煙總歸不是那樣浪蕩的人,真不介意自己的私生活都被人知道。
只不過既然都是假的,那他還矜持個啥。
淡蕪煙回歸自己所要詢問的事宜:“所以,師祖知道我的另外一個身份了?”
方才他與朱五堰的談話裏,可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就是季煙的事實。
“師祖不好奇?也不在意?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或者……師祖這是打算直接把我清理門戶了?”
淡蕪煙看了看遠處的山巒和雲霧,沒看出應奚要帶他去哪裏。
這不是去往山下棗花田的路。
面對這樣的質疑,應奚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冷若冰霜。
“阿煙,本尊不喜歡你這樣說話。”
應奚下耷的眼睫很長,叫人看不出他一切情緒,便只能從語氣中感受他的一本正經:“你當記得,本尊永遠不會害你。所以……你也別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
應奚最後的語氣軟了下來,帶着一種無奈的微微嘆息,倒真像是德高望重的師祖在教育調皮的徒孫。
但接下來的一句,卻又叫人覺得莫名其妙。
應奚說:“本尊可不是隗約。”
淡蕪煙:“……”
什麽意思?
師祖很知道自己與隗約說話時的語氣?
淡蕪煙心中警鈴大作,可應奚卻忽然說:“到了。”
二人落地,淡蕪煙才發現應奚帶自己來的地方……是師祖的洞府。
“進去說吧。”
應奚繼續那雙淺淡的眼眸望着淡蕪煙:“進去,一邊泡茶一邊說。”
“呃……”淡蕪煙同意了。
應奚的洞府名副其實,外表的确是個山洞。
但裏面卻別有洞天,穿過禁制,便來到一方小小的院子,院子的盡頭是一間小小的茅草屋。
呃,這院子有點眼熟。
是印昱師叔的風格。
那茅草屋也有點眼熟。
是大師兄的居住風格……
如今看來,不管是院子還是茅屋,都是他們比照着師祖的風格為自己設立的……算是另一種愛屋及烏?
不愧是怨種大舔狗。
當然在睹物思人這一點上,要說狠,還是林寂最狠。
自己不就是因為吐血的樣子很像應奚而「上位」的嗎。
別人玩的都是死物,而劍君玩的卻是活的。
……
很好。
怪不得是男一。
首先在變态程度上就讓男二男三望塵莫及。
進到應奚的屋裏,是淡蕪煙煮茶。
與淡蕪煙先前所猜想的差不多,應奚的住所裏果然種滿了風鈴草。
這種植物花骨朵很大,顏色清純引人舒适,香味濃淡相宜,就是應奚身上的那種味道。
但淡蕪煙能對它格外印象深刻,便只因為這種草是以風命名的,他很喜歡而已。
碳火上的茶水沸騰,感覺差不多的時候淡蕪煙将小茶爐拿起,給自己和應奚各倒了一杯。
應奚還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半坐不躺的姿勢。
他腰間的玉壺垂下,丁零當啷,好像比從前又多帶了一種配飾。
淡蕪煙說:“師祖現在方便說了麽。”
應奚說:“本尊給你手串,只是出于想保護你。不是為了偷聽。”
淡蕪煙:“不是這個問題。”
師祖真的很會避重就輕啊,腦回路驚人。
不過這也難怪,若白月光是個思維正常的人,便直接告訴男一男二男三:你們太幼稚了,跟老子都不是一路人,老子不喜歡這樣的你們。
然後白月光清冷無情道人設直接在男主們心中崩塌,全劇終。
那還寫個屁的故事了。
所謂的白月光,長得美是基礎,但也不是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他還得有讓男主們欲罷不能的點,且永遠也追不上。就像天空中的皎白月亮一樣。那才能叫人夜夜不忘,日日回想。
但很可惜,淡蕪煙是個母單,他還沒對任何人産生過這種想法。
淡蕪煙直接無視了師祖垂眸時突顯出的落寞,此時的他也懶得裝了,真的一點小劍侍的樣子都沒有。
白衣少年正襟危坐,也不去碰小幾上的茶:“那想必,師祖給我青珠手串,便也是為了防隗約的吧。所以師祖不僅知道我與朱五堰的關系,更知道我與隗約的。”
應奚用修長手指摩挲着杯壁,并不應聲。
淡蕪煙也無所謂,直接點明:“您知道我跟隗約是真的認識,并不是魔王精神失常的瞎編。”
說他,他又看見應奚腰間多出的那一條造型葫蘆狀的青玉色吊墜,問應奚:“師祖,隗約呢?好像今天他的影子都沒有出現過。”
應奚終于有了反應——他猛地掀起眼皮瞧他:“你很關心他?”
淡蕪煙淡淡地笑了笑,也學着應奚的模樣,高深莫測地不答話。
“師祖不願與我多說那便算了,我也就不打擾師祖了。”
他說着便要起身。
可人還沒動,已經被應奚按住了手。
對方的手勁兒很大,若這不是個修仙世界,便叫人完全無法想象這會是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的力道。
可讓淡蕪煙驚詫的遠不止這一點——
握住他手的應奚狠力一拉,淡蕪煙便單方面地落進了對方的懷中。
不,只是因為身體失衡,只是因為方才的一場擂臺比試讓他現在渾身無力。
但總歸,形容成自己砸在對方的懷裏更為适合。
那股風鈴草清新的香氣猝不及防地撞進鼻息,應奚身上很瘦,剛摔過去的時候淡蕪煙甚至第一反應,是擔心他會将這所有人捧在心尖裏的病美人撲倒、砸壞。
可那樣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他的腰身被人撈住,穩穩地固定。
就固定在了應奚的懷中。
“你何須在意那些!隗約也好,無間國也罷,都算什麽東西。”
“呃……”或許是太震驚了,淡蕪煙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一時竟動彈不得。
他便只能怔怔地聽應奚說:“本尊統統為你料理了便是。”
淡蕪煙:“……”
極靜的小室內,淡蕪煙震驚地看着應奚。
受姿勢影響,倒在應奚懷中的淡蕪煙正好可以看見對方尖細的下颌和一截修長脖頸。
“師祖……”淡蕪煙不确定自己是怎麽發出聲音的。
而很顯然,說完那兩句話的應奚也後悔了。
對方白如霜雪的臉上雖仍舊沒什麽表情,但應奚卻重重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他說:“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淡蕪煙:“……”
我的什麽事?
做小劍侍?還是……
做一個合格的炮灰備胎??
淡蕪煙發現自己真的看不懂應奚了。
他嘗試從師祖的懷裏爬起。
但刻意保持距離動作反而受到了限制。以至于他掙紮了一下,身體半起沒起,卻最終還是因為手滑,重新摔回了應奚的懷抱裏……
淡蕪煙:“……”
搞錯了,重來。
淡蕪煙想再一次掙紮起身,這回應奚幹脆不給他機會。
——這一位讓所有人都趨之若鹜的老祖宗驟然再度扣住淡蕪煙的腰身,然後也不知是用了什麽巧勁,直接将人翻了個個兒。
于是淡蕪煙便從趴在老祖身上,變成仰躺在了對方的懷裏。
淡蕪煙:“……”
“別動。”應奚噙動削薄的嘴唇說。
“我無法與你說太多,但我不會害你。”
說着這些的應奚,聲音很輕,語氣中夾雜着一些惆悵。
沒由來的,讓淡蕪煙想起了那片棗花田和那條小溪。
明明很美,但就是寧靜得讓人心傷。
應奚說着,又緩緩低眸,直到與懷裏的少年對視:“阿煙可以相信我。”
“呃……”
“阿煙,你相信我麽?”
“呃……”恍惚間,淡蕪煙覺得曾幾何時有個人也這樣問過他,相信他麽。
可那感覺就像是夢裏,朦胧的雨夜中不經意間邁進了一條小巷,小巷裏潮濕又混沌,有花的芳香。
你記得那條小巷,也記得那花的香。
但你知道它們根本不存在于現實之中。
因為淡蕪煙的記憶裏,根本想不起有誰像應奚這般……
倒也不是沒有男主的白月光對他動心過。
有幾次,淡蕪煙都因為不小心「勾引」了白月光而差點耽誤了劇情。
哦……隗約那個世界裏,李亦來後期就變得很怪。
這是淡蕪煙一開始也不想多接觸應奚的原因。
但是蒼天可鑒!這個世界裏他真的啥也沒做!是應奚自己貼上來的!!
“所以,不會吧……”這次是系統先發出聲音。
系統簡直傷心透了,這麽勁爆的劇情祖宗都不主動與它溝通了,可見自己在祖宗那裏……是真的快要失寵了。
它出聲,淡蕪煙果然沒回應它。
系統就只能讪讪地閉上嘴巴。
但淡蕪煙也不是一個會置氣到耽誤自己事情的人,他還是問系統:“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應奚是誰?”
系統:“嗚嗚嗚,真的只是npc。”
淡蕪煙:“。”
回到現實。
準确地說,淡蕪煙的注意力是被一聲壓抑的低咳給拉回了現實。
他一擡眼,便見應奚微微側頭發出一連串的咳聲,将那截脖頸拉得更長。
“師祖,您沒事吧?”淡蕪煙的聲音也不覺放低下來,這大概便是應奚的buff,所有人面對他淺淡的眼眸,單薄的身骨都會不忍心大聲說話。
淡蕪煙也不能免俗。
“無礙。”應奚說。
反而是沒有得到淡蕪煙的答複,讓他目光變空遠了許多,似乎不是在看小屋子裏面的棚頂,而是外頭那無窮無盡的蒼穹。
他說:“也許,是我曾經也對不起過什麽人吧。”
淡蕪煙:“?”
應奚聲音清寡,帶着無限幽幽的長嘆:“你就全當是我太無聊,想幫你掙脫桎梏罷……咳咳,咳咳咳!”
淡蕪煙:“??”
“師祖!仙尊師祖,您在嗎?”外頭突然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喚聲,将兩個人的注意力齊齊拉了回來。
“什麽事?”應奚在一連串的猛咳後強行讓自己的聲音恢複平穩。
“出大事了!宗主請您立即過去一趟!無間國的人到了山下面,他們點名要見……要見……”
在外面聲嘶力竭喊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淡蕪煙的師兄,缥缈峰上的俞誠意。
方才擂臺那邊剛剛疏散了不久,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宗主便親自降臨了缥缈峰,急匆匆地要他去找劍君,或者應奚仙尊……
找誰都行,只是要快。
因為聽說無間國的那位暴君已經帶着三千鐵騎來到了山下,指名要見……淡師弟。
俞誠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何突然間這麽多人都對淡師弟另眼相看。
剛剛還有朱家的人給淡師弟下跪,這會兒又來了三千鐵騎……
名為鐵騎,但其實那卻是由三千個元嬰組成的隊伍!
單個元嬰在修仙界中行走,只能算中等水平。
十個元嬰結成的劍陣,便可以抵禦分神期的修士。
但一百個元嬰那便是相當恐怖的團體了。
若那數量到了千人……
更何況……無間國這次一下子來了三千個!
這讓俞誠意如何不慌?!
是以即便應奚應了一聲,說他知道了,俞誠意還是站在門口徘徊沒走。
他突然想起來他還沒說三千鐵騎的事。
又突然想起來無間國的人說,他們是來找……
“淡師弟?”
俞誠意震驚地看着率先從師祖洞府裏走出的白衣少年,英俊的面龐完全呆滞了,直恨不得将眼珠瞪出來。
淡蕪煙尴尬地望了望天。
這時候,背後淡雅的清香襲來,應奚也緩步走出了自己的洞府……然後直直來到了淡蕪煙的身邊,當着俞誠意的面……
握住了淡蕪煙的手。
“今日你便跟在本尊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應奚聲音冷淡,但又不容人置喙地對淡蕪煙說。
淡蕪煙:“……”
剛剛聽見俞誠意的傳話時,說實話淡蕪煙并不感到驚詫。
朱鲲都能找到他,更何況是那個小心眼到恨不得完全控制天下所有子民的人。
淡蕪煙絲毫不意外對方已經知道自己「回來」了。
甚至坦白說,他已經在等他主動尋來。
所以那一刻,他仍舊将注意力放在了應奚的身上:“師祖說的對不起……對不起的是誰?”
總不會這也是哪個世界融合後跑出來的渣男吧!
這讓淡蕪煙不得不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着應奚的面容。
是真的沒有印象。
雖然他臉盲,并不會長久記得一個人長什麽模樣。
但在這些穿書世界中,相貌驚豔到他的人不多,那種有被驚豔到的感覺都來自于誰,淡蕪煙總還記得。
可竟無一人對應得上。
況且先前他沒有第一眼認出隗約是因為沒有料到對方會找來,根本沒往那個方向去想。
如今特意搜索記憶也還是對上。
他的記憶裏,當真沒人如同應奚一樣。
可惜就像先前只說車轱辘話一樣,應奚不想說的事便絕對不會說。
輕輕牽住他的應奚只是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淡蕪煙:“……”
師祖這岔開話題的方式是越來越敷衍了。
如今系統和局裏已經不值得他信任了,問了也是白問。
淡蕪煙只得先行将應奚的秘密放下,勉強同意師祖的提議:“行吧,那就過去。”
注意到俞誠意驚掉下巴似的目光,淡蕪煙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有些不對。
太本我了,一點都不卑微。
淡蕪煙當即試圖将手掌從應奚的指尖下撤離。
可惜失敗了。
師祖的手修長有力,淡蕪煙一掙之下竟然完全沒有掙開。
反而引得了應奚的側目。
只是這一回誠意師兄還在,師祖也沒有說什麽奇奇怪怪的話。
應奚只是用特別寵溺的語氣說:“阿煙乖一點,別亂動。”
淡蕪煙:俞誠意:?!
劍拔弩張的明陽山山門口,一襲青衣的應奚踏風而來。
他手邊還牽着個黑發俊秀的白衣少年。
少年面色蒼白,弱風扶柳,柔弱無骨似的倚着應奚仙尊……
明陽山上的所有人,以及已經在此做客一陣子的其他宗門之人都認識了,那是淡蕪煙。
而跟在他們身後的缥缈峰二弟子俞誠意,則顯得存在感弱了許多。
俞誠意還陷在一陣陣的震驚中難以自拔。
前面,如同閑庭信步的兩人卻還在閑來無事一般,聊着天。
“阿煙與那無間國國君是什麽關系?”應奚問。
“師尊竟然不知道嗎?”靠在應奚懷裏的淡蕪煙故作驚奇地反問。
其實不是他非要這般倚靠着應奚,實在是剛剛擂臺戰打完,他的靈力和體力還處于極弱的狀态。
小劍侍本身靈力便淺,身體又差的可憐,且不曾好好休息過。
如今他是實在提不起力氣,別說飛行了,就是連走路也是極吃力的。
應奚直接回答:“不知。”
語氣不明。
淡蕪煙:“……”
淡蕪煙首先想到的是師祖不知無間國的事,卻似乎很清楚隗約的事,那麽是不是他是隗約那個世界的人?
雖然過去一萬年,可隗約還活着,也不能說其他人就注定已經不在了。
難道說應奚是自己曾經的迷弟?
這個認知讓淡蕪煙的思緒稍微穩定了一些,這一日發生的變故太多了,尋來的人太多了,最主要的是,他還要花很多精力去思索跟局裏的關系。
另一邊的山門外面,站在三千元嬰隊伍最前方、身着一身杏黃色常服的賀錦林緊張地握了握拳頭。
自從華容禀告他說見到了與阿煙容貌相同的少年,賀錦林便第一時間着手去查此人的一切。
可得回來的情報卻并不盡如人意。
這個人無疑是生得與阿煙一般無二的面容。
可他也只是明陽山上的一個小劍侍。
不僅是個廢靈根,而且身體很差。
賀錦林第一反應便是,那必不可能是他的阿煙。
他的阿煙英勇無敵,萬軍難匹……這八百年來每每午夜夢回,他都看見他立于駿馬之上,飒爽飛揚,意氣風發。
除了身隕的那一日。
阿煙何曾這般脆弱、軟弱無能過?
可少年又的的确确與阿煙長得一模一樣。
這引得賀錦林不得不将關注點都放在對方身上。
若按照他從來的脾氣秉性,他會在最後親自确認一次身份後,直接進入明陽山,伺機殺了那名小劍侍。
從前,也不是沒有人生得與阿煙相似。
有人是天生便長成那樣,有人則是刻意模仿鑄就。
但那些人最後的結果一樣。
他們都被賀錦林親手殺了。
統統一撕兩半。
既然不是季煙,這世上便也不需再有與他神似之人。
縱使思念,賀錦林也不需要找什麽替身。
不管那些人的初衷是為了治愈他,還是利用他。
他都不需要。
這世間本就無人似阿煙。
沒有人,能比得了季煙。
可也就在即将動身走一趟之際,賀錦林知道朱鲲也上了明陽山。
并且還大鬧了一通。
他認定那少年就是阿煙。
之後,那少年也親口承認了自己就是季煙。
“哈,哈哈哈!”一想到這兒,賀錦林便忍不住狂笑不止。
——不愧是他的阿煙。
永遠算無遺策,謀略蓋天下,這假死用得可以,連他都騙過了。
他的阿煙原來還活着!
他就說,季煙那般聰明的人,怎可能那樣便死了!
所以阿煙,回來吧。
朕早就不怪你騙朕了。
不就是假死嗎,朕不在意,只要你還活着……只要你還活着就好。
朕恕你無罪!
阿煙,八百年了……
縱然你對朕心中有恨,也已經足足過去八百年了。
朕……知錯了。
然而待那與印象中別無二致的男子,着一身白衣一點點現身于眼前之時,立于三千兵馬前的賀錦林還是覺得心口一陣猛抽,疼痛難忍。
——八百年前,季煙被他設計,萬箭穿心而死。
八百年後,季煙瘦骨嶙峋、一身病骨柔弱不堪。
“噗——”
那些深深打進季煙身體裏的、百石以上的弓箭都仿佛齊齊散入了自己的胸膛,一想到阿煙縱使活着卻也變成如今這樣……
他是被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賀錦林便無端端、硬生生地噴出一口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