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深冬的早晨,天亮得比較晚。
已經八點了,窗外都還攏着灰蒙蒙的霧霭。
周勉是被鬧鐘吵醒的,他揉了揉有些暈痛的頭。
自己昨晚似乎睡得很沉,渾身像是失去了知覺般,感覺不到真實的存在感。
他從床上坐起來,厚重的窗簾将陽光隔絕得一絲不透。
周勉伸手打開了床頭燈,淡黃色的微光照亮了漆黑的卧室。
和他昨晚入睡時沒什麽區別,可又總覺得哪裏有點不一樣。
剛睡醒的大腦還有點遲緩,周勉靠着床頭出了會兒神,然後掀開被子找拖鞋。
“我他媽操了!”原本安靜的房間突然爆發出凄厲的慘叫。
周勉被吓了一跳,轉頭問:“你怎麽了?”
蘇予不可置信地拉開被子看了看,臉色漲紅,“我……”
周勉有點擔心他,穿好拖鞋走到他那側,又問:“怎麽了?”
蘇予将被子裹得緊緊的,看起來都快哭了。
他難得露出這種表情,周勉更加憂心了。
“蘇予?” 周勉喊着他的名字。
“我真的服了,我昨晚也沒喝多少啊,我也沒有,沒有……”蘇予語無倫次說着話, “我從前喝再多,也沒有這樣過,真的太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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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激動,你先告訴我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周勉循循善誘。
蘇予眼眶通紅,面部肌肉緊繃。
周勉耐心等着他開口,隔了半晌,蘇予閉眼咬牙道:“我,我尿床了……”
一陣靜默,周勉緩聲道:“你昨晚喝酒了,睡前又喝了很多水,酒精的麻痹作用可能會導致你喪失意識,所以才會……”
“不是。”蘇予否決道,“你知道的,那點酒對我來說不算什麽,泡溫泉的時候我就醒酒了。回來确實喝了很多水,但我不是那種睡得連上廁所都沒意識的人。”
“先去洗澡吧,我來收拾。” 周勉拍了拍蘇予的後背。
“別,別,別。”蘇予瘋狂擺手,“你不是還要去診所嗎?我自己收拾。”
周勉還欲開口,蘇予捂着臉道:“給我留點面子。”
“好。”
卧室門打開又關上,周勉站在門口陷入了沉思。
原來不止他,昨晚蘇予也睡得沒有了意識,這太不正常了。
蘇予是盛華公司的項目部經理,聽說他的老板很難搞,經常半夜給他布置工作,讓他改方案,有時還要陪聊天,所以工作性質需要,他從來不會睡得太沉,就怕錯過他那個魔鬼老板的電話。
而昨晚,他居然連尿意都沒感受到。
蘇予平時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其實很在意面子,也幸好兩人是從小就熟識的朋友,否則,他覺得蘇予連跳樓的心都有了。
周勉聽着裏面有起床的動靜,他想了想,離開了門口。
這個時候就要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比較好。
等周勉洗漱好出來時,看到蘇予一邊打着電話,一邊往洗衣機裏塞被單。
“不好意思,瞿總,我昨晚喝多了。”
“嗯?現在嗎?”
“好的。”
電話挂斷後,周勉和蘇予面面相觑。
“你有新內褲嗎?”蘇予讷讷開口,“我要去公司一趟。”
“好像沒有了,我讓‘快送’給你買兩條上來吧。”
蘇予撓了撓頭發,“來不及了,他讓我九點之前就要到,煩死了。”
“你不是休假嗎?”
“可不是嘛!他也不知道發什麽瘋,說收購合同有問題,讓我立馬去公司。”
蘇予邊說邊往浴室去。
洗衣機發出工作的“嗡嗡”響,周勉和他錯身而過,說:“你昨天沒開車,我等下送你,反正順路。”
“行。”
周勉換好衣服,蹲在栅欄前給童陵填草,添水。
今天的兔兔縮頭縮腦的,看起來像做錯事的小孩。
就連擺在面前的早餐都沒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周勉将一小截胡蘿蔔條拿在手裏,童陵這才乖乖“咯吱咯吱”吃起來。
期間蘇予從浴室出來,童陵眼神飄忽地瞟了他一眼,等到蘇予走過後,它才又開始進食。
它好像真的很害怕蘇予。
“走吧,阿勉。” 換好衣服的人在身後喚他。
周勉摸了摸小兔頭,說:“晚上見。”
兩人并肩走出門,周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蘇予,欲言又止道:“你……”
蘇予雙手抱在腦後,“沒穿,反正我有秋褲,看不出來吧?”
周勉點點頭,“嗯。”
剛出單元口,一輛勞斯萊斯幻影朝着他們摁喇叭。
“我靠。”蘇予看了一眼車牌,“他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你老板?”
“嗯。”
說話間,後座車門打開了。
身着筆挺西裝,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下來。
“瞿總。” 蘇予立馬換上公式化微笑。
“上車。” 那人強勢又霸道。
“呃……”
男人擡手看了看表,不耐煩道:“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蘇予抱歉看了周勉一眼,小聲嘀咕道:“他真的很難搞。”
周勉笑笑不置可否。
“我走了。” 蘇予拍了拍周勉的肩。
“嗯。”
蘇予小跑過去,習慣性拉開了副駕駛門,卻被伸過來的大手又摁閉,那只手的主人帶着命令的口吻道:“坐後面。”
“哦。”
蘇予順從鑽進了車廂,那人卻沒有立馬上車,而是和周勉深深對視了幾秒。
周勉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麽眼神,隐隐約約像是帶着威脅的警告。
他知道這人并不是那麽好打交道,也沒有深交的打算,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就知道沒有打招呼的必要。
周勉轉身去開自己的車,那人卻開口了。
“周醫生。”他的聲音沒有波瀾,甚至聽不出情緒。
出于禮貌,周勉停下腳步看他。
“早點收拾好自己的事,別牽連旁人。”
周勉還沒回味過來是什麽意思,那人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直坐進了車裏。
“你剛剛說什麽?”蘇予探頭過來問。
後座隔板降了下來。
瞿潇雙腿交疊,答非所問道:“你昨晚為什麽不接電話?”
蘇予:“睡太死了,沒聽見。”
瞿潇冷笑一聲:“我再給你一次說真話的機會。”
蘇予莫名其妙:“真沒聽見,我發誓。”
話音剛落,蘇予就被人撲倒在座位上。
瞿潇雙眼平淡如水,手也同他人一樣沒有溫度,正在蘇予身上四處游走。
“瞿總,你幹什麽,這是在車上!”蘇予羞惱低吼道。
“例行檢查。”瞿潇漠然道,“車上怎麽了?沒在車上做過嗎?”
蘇予掙紮起來,憤憤道:“請你現在住手,不然我……嘶……”
那冰冷的手鑽進了他褲子裏,涼得蘇予打顫。
“騷·貨,內褲呢?”
小區樓下有個兒童娛樂區。
那裏安裝了秋千和滑梯,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有小孩在那裏跑跳着玩耍。
滑梯只有一個,小朋友們在大人的指引下排隊挨個玩。
只是今天的隊伍裏,多了一個瘦高的男孩。
他穿着紅色大花襖子,紅色花棉褲,頭上戴了一頂黑色毛線帽,揣着手手,縮着脖子跟在小朋友身後排着。
他這身打扮着實奇怪,可那張笑盈盈的漂亮臉蛋兒襯着這身衣裳,又像貼在牆上的年畫娃娃。
玩過的小孩總會越過他,又在他前面站着,這樣一輪一輪下來,他幾乎沒有挪動過位置。
這讓守在一旁的大人不安起來,他們悄悄議論着他,不知道他站在那想幹嘛,得出的結論是,他大抵腦袋不太好。
沒一會兒,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帶走了。
娛樂區空閑了下來,大人們回頭的時候,看見那手長腳長的男孩開心地從滑梯上滑下來,臉上全是驚喜和滿足。
啊,可能真的是哪家的傻兒子跑出來了,可惜那麽好看的臉了。
玩得開心的“傻兒子”正是童陵。
從前他還不會化形的時候,整天只能趴在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的歡樂。
那是妖界沒有的東西,他很好奇,也很想玩。
現下自己能出門了,那自然是要來試試的。
童陵在滑梯上玩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掏出一根胡蘿蔔啃起來。
以後夫君出門上班,他每天都要下來玩兒,只要趕在夫君之前回家,就不會被發現的。
童陵開心地翹了翹腳,一顆小皮球精準滾到他腳邊。
小兔妖沒見過這種耍玩意兒,俯身撿起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哥哥,可以把皮球還給我嗎?”
穿得像胖企鵝的小男孩怯生生道。
“啊,抱歉,還給你。” 童陵把皮球遞給他。
“謝謝。”
小孩抱着皮球跑到不遠處,在地上拍打着,一下兩下,落地又彈起。
童陵眼睛瞪得老大,手中還有半截胡蘿蔔也忘記吃了。
還可以這樣玩嗎?
小孩見童陵一臉新奇盯着他,幹脆就一直圍着童陵拍着跑。
小兔妖手癢癢的,他也想玩,但是不好意思開口。
他伸手在衣服裏掏了掏,摸出一顆草球來。
這是夫君給他買的。
童陵試着學小孩的模樣将球抛在地上,可是他的草球根本彈不起來。
他撿起來又試了一次,小草球依舊沒有彈力。
好吧,童童的球不能拍。
他沮喪地準備把草球揣進懷裏,那顆小皮球卻遞在了他眼前。
小男孩奶氣道:“給哥哥玩。”
童陵不可置信問:“真的嗎?”
“嗯。”小孩用力點頭。
“謝謝。”童陵小心接過,想了想,他把手裏的草球遞給小男孩,“送給你。”
“哥哥是在和我交朋友嗎?”
“嗯,朋友。”